谷飞的脚步愈走愈近的时候,峨嵋门下的脸色也愈来愈重。然而限在谷飞后面的智圆却显得异常轻松,她的鬓发已经留了起来,长及耳际,由中间分开,别有一股撩人的风情。涤尘虽然知道那会事儿,可是他从未见过谷飞,是以一方面在揣测来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奇怪着峨嵋道友的神情。谷飞走到天心身前停下来,语气居然是出奇地和蔼:“天心,你也来了;怎么这次连师叔都不肯叫了。”天心勉强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合十道:“谷施主,以你的作为,峨嵋门中是无法再容了,掌门人早就宣布将你遂出门墙……”谷飞豪不在意地道:“那明心太不懂事了,她会为这种轻率的行为而后悔的。”太心仍耐着性子道:“峨嵋无论上下,都认为掌门人此举措置极当,因此请施主放心,我们不会后悔的。”谷飞一耸肩膀,依然轻松地道:“你会后悔的,因为我正想以这一身工夫,替师门中挣一番光荣……”他刚说到这儿,瞥见天心脸上微有不屑之态,把声音提高了一点道:“你别以为我当初输在韦明远手中,我那时初服‘回天丹’,药力尚未行透,现在我功力已及四肢百骸,保险不在他之下……”天心冷冷地接口道:“君临天下,不是单凭武功就够了。”谷飞似乎一怔,随即又笑着道:“对,此言正合吾意,所以我今天就是为了来证明这件事。”天心这下子可糊涂了,直起眼瞪着他。谷飞得意地笑道:“天生重宝,必有德者居之,今天我若是得到那批藏珍,就可证明德行无亏,那时候我想将干将莫邪,送上峨嵋,作为镇山之宝……”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峨嵋不想得宝,也不敢梦想有那份福气。”谷飞一翻眼道:“不想得宝,那你们来干什么?”天心道:“正因为天生异宝,必须为有德者居之,所以我与少林的道友千里而来,看一看那批异宝的得主是何等人物?假若是落在正派人物手中,则我们不但替他庆幸,而且还帮助他,阻止一切企图拦截之人。”谷飞微微一征,脱口道:“假若得宝之人是黑道中人呢?你们是否有意出手拦截?夺为已有?”天心正色道:“盗亦有道,黑道中未见得没有侠义之士。”一言甫毕,东北角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多谢师太,在下谨代表绿林弟兄,向师太致感激之忧。”天心回头一看,认得他正是北五省的绿林总瓢把子,“入云流星”徐刚,当下微微一笑,合什作礼道:“徐当家的不必客气,贫尼不过是据实而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徐当家尤为绿林之快者,峨嵋虽然南北两地甚远,但对徐当家的侠举却时有所闻,而且敬慕之至。”徐刚一抱拳,刚想开口,谷飞己冷冷地斜视他一眼,然后朝天心道:“假若我得了那批宝物呢?”天心肃容道:“施主大概不易得到,真要是你得到了,贫尼就是拼将一死,也要出头阻止。”谷飞先是脸色一变,然后也平静了下来,微笑道:“很好!我想不到自己人居然会捣我的蛋,我只要有能力击败这儿的济济群雄,自然就不怕你捣蛋。”由于他肯定的语气,使天心的脸上添了一层忧色,智圆从后面过来,经过天心身畔时,欲言又止。天心淡然地道:“看你的打扮,你大概也是存心脱离峨嵋了……”智圆略一迟疑,才低声道:“是的!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与佛无缘,现在我叫袁紫,这是我自撰的名字。”天心微叹道:“袁紫,智圆!从这两个名字上可见你还没有忘本,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人各有志,贫尼也不能相强。”袁紫轻嘘一声,无言而过。过来的任共弃,却望都再不望,直往前行。白驼派的四个人却没有跟来,自选一块空地坐好。谷飞走了一阵,猛地停下身来,像是自语,又像是问他身后的袁紫道:“这地方这么大,但不知藏宝究竟在何处?”袁紫四处打量道:“这很难说,而且还有许多地方积雪未消,我想宝物必是藏在一个洞穴之中,这只有等雪融之后,才知分晓。”谷飞点头道:“这话固是有理,但是要等到雪融,恐怕一辈子也没希望了,此地是长白山,就是说有些地方积雪是永远不会化的。”袁紫道:“那我你只有全谷都搜一遍了,这些讨厌虫怎么办呢?”谷飞用手一挥道:“赶他们走,不服的就杀,你新服,“回天丹”,功力大进,正可以藉此试试手。”袁紫又打量一下,低声道:“以我们之力,个别击破是没有问题的,就怕我们做得大过分,激起公愤,他们联起手来,就不好应付了。”谷飞转着眼想起了一下道:“嗯!不错,这儿所集合的,大半皆是江湖好手,看样子我需要动点脑筋,任兄!你有何妙策?”任共弃一直是默默在他们身后,经他一问,才抬起头来,以深沉的眼光,环顾四周,这一来使四周之人又起了一股寒意。因为谷飞与袁紫,在江湖上是新面目,但是听了他们与天心的谈话,大家才多少有了一点了解,现在再一听,敢情任共弃也跟他们搭了伙。任共弃凶名昭著,如何不使大家心慌意乱,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居然站了起来。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你们只要那两把剑?”谷飞道:“当然了,我已服过‘回天丹’,另一粒也给袁紫了,成形雪参对我们只有小补而无大效,要之无用,绝对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分给任兄……”任共弃道:“好!这就简单了,你们取剑,我取雪参,其他尚有许多珍玩古玉虽然值钱,却非我们所需,为什么不分给别人一点呢?”谷飞道:“任兄真好心思,这些人中不乏好货之辈,大可招之合作一番。”任共弃道:“方法是可行的,不过我们还得拿两手出来。”谷飞道:“这是当然的,不然其他人纵然有意合作,也不肯甘心只取次等之物。”任共弃道:“先拿谁开刀呢?”谷飞用眼一瞟,轻轻地对袁紫道:“你可以先给那土匪头儿一个厉害。”这三人说话的声音时大对小,四周之人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尤其是谷飞后一句话,细若蚊语,只有他们三人可以听清,但是任共弃的前几句话却说得颇响,所以袁紫点头拔剑之际,大家都紧张起来。他们大致可以猜到她的用意,却又不知她的目标是谁?袁紫挺剑在手,忽而身形一拧,只略转一转,便又飞回原地,东北角上已传出一声惨叫。“入云流星”的一名手下舵主,横尸就地,首级飞出老远,血印在雪地上,特别刺目。可是更令人惊诧的是袁紫的身法与剑招。任共弃笑道:“好身法!好剑法!”袁紫一振手腕亦笑道:“哪里!比起任道长的搏云快剑,仍是逊色多了。”这时徐刚已满脸怒色地过来,厉叫道:“你们无端杀死我的手下,是什么意思?”袁紫笑道:“阁下外号‘入云流星’,当然是以快速著名,今天姑奶奶就是不服气,所以要你尝尝我的快剑。”徐刚闻言脸色一变道:“你原来要向我示威,这很简单,你直接向我挑战便了,为什么跟我手下过不去呢?”袁紫轻笑道:“徐当家的,你这么笨的脑筋,怎么能领袖北五省绿林,今日之会,岂是争雄之地,我选上你的手下,不是向你示威,而是向在场所有的人示威,方才我们跟任道长的话你可听见了,我们是在亮本钱招伙计呀……”她连说带笑,轻浮已极。徐刚涨红了脸,怒声道:“我们虽是黑道中人,却全凭道义相交,完全用不到什么阴谋鬼诈,倒是想不到你出身名门,会用那种卑劣的手段。”这一番话义正辞严,袁紫不在乎,一旁的天心却涨红了脸。涤尘轻声问道:“那女子是峨嵋门下?”天心惭道:“是的!是三代弟子,现在已经叛离了。”涤尘道:“三代弟子?恕贫憎讲句不客气话,方才她所露的那一手,贵派中能及者恐怕没有几人。”天心叹道:“她就是与韦大侠同困雷洞中的两个弟子之一,韦大侠习得本门前辈李英琼祖师的伏魔剑法,为了想归还本门,便传授了她们二人,不想她居然叛了师,这一来如虎添翼,现在贫尼纵有清理门户之心,也无能为力,这实在是本门丑事,是以没有传出……”涤尘点头叹道:“唉!看样子武林又将掀起一场大劫运了……佛心渺渺,魔道高张,我们空有两手,却只好眼看着杀孽蔓延,我真后悔学了这身武艺……”天心只好跟着他叹息。另一边场中徐刚已抽出他的随身武器“流星裆”,沉着声音直:“方才我见过姑娘剑法,虽然自知不敌,亲身为首领,若不能替死去的弟兄复仇,有何面目偷生于世,只好要得罪!”娘了。”袁紫轻笑道:“没什么!你大概还不够资格得罪我,我选你作个杀一儆百的例子,就因为你还像条汉子,上吧!”徐刚一挥流金裆,沉腕击来,袁紫信手一剑封去,“当”的一声,剑被荡开,挡势仍是不减,慌忙肇身避过,才免了削腰之厄,不由得娇喝道:“好腕力。”徐刚不答话,埋头舞档,风卷而速,他身躯虽伟,流金铛也很沉重,可是用的俱是快招,劲速无比,不愧为“入云流星”之称。袁紫不敢怠慢,忙也展开伏魔剑法与之对抗,心眼步法,无一不是上乘。二人打得有声有色,十分热闹。任共弃在旁观了一阵,低声对谷飞道:“谷兄方才选错对象了,此人甚是不弱。”谷飞微笑摇头道:“这家伙的确不错,不过最后他一定要授首伏输。”任共弃道:“这我知道,不过若能将此人说服,倒不失为一个好帮手。”谷飞一怔道:“这我倒没有想到,现在还来得及吗?”任共弃道:“来不及了,士可杀而不可辱,这种家伙是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只好杀了他免得碍手脚吧。”谷飞点点头,二人又凝神的去看战局了。场中二人已换了三十几招,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徐刚挥着那重大的流金铛,不但不见吃力,反而越战越勇,袁紫亦镇静如恒,看样子一时还无法解决。谷飞皱眉道:“想不到这家伙如此扎手,任兄愿不愿意上去助一臂之力。”任共弃摇头道:“在下向来不喜群殴,谷兄若是有意,尽管前去不妨。”谷飞道:“我不好意思,峨嵋派的人都在那儿,她们都是我的后辈。”任共弃微微一笑道:“谷兄不必担心辈分吧,你跟那位袁姑娘还差三辈呢,现在你们算什么呢?”谷飞脸一红道:“任兄不要乱说,我分给她一粒‘回天丹’,是为了交换她的伏魔剑法,我们可是河水不犯井水,我绝不可能要她,她也瞧不上我,而且我已八十多岁了。”任共弃仍微笑道:“学武的人八十不算老,何况谷兄服下过灵药,已经返老还壮,面对着这样一位绝色佳人……”谷飞蹩眉急道:“你知道什么?她曾被我豢养的猿父所污,而且她一心都在韦明远身上。”任共弃听了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韦明远!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你……”他的声音很大,尤其是韦明远三字,特别响亮,引得四处之人都朝他望着。袁紫也被这三个字引得心神一分,出手略迟,徐刚一铛过来,威势无比。袁紫赶紧又用剑去封,这次出手不稳,“当!”长剑脱手飞去,直入半空,人也被震得飞起。徐刚率来的绿林好汉,齐声喝了一个大彩。可是袁紫身躯在空中并未受伤,双臂一振,再拔上数尺,然后像一支急箭似的猛穿过去,刚好抓住空中的剑柄,落下地来。徐刚虽胜得一招,观了她这等身手,也不禁骇然,微怔道:“姑娘好身手。”袁紫却手持着长剑,脸上露出一股狠毒之容,厉声道:“我本来念你是条汉子,只想对你略加惩戒,令你知难而退就算了,可是现在你却非死不可。”徐刚虽被她的神情慑得神色一动,但仍豪笑道:“一颗头颅能值几许,姑娘只要有本事,尽管取去好了。”袁紫沉下了脸,振腕一剑刺出,正是那招威势无比的“雷动万物”。徐刚但见满天都是剑影,不知从何架起,手忙脚乱地舞铛挡住上半身,腿上早着了两剑,血流如注,但他依然持铛而立,面不改色。袁紫以剑指着他的胸口道:“你把武器掷下来,我就饶了你。”徐刚由于血流得很急,已经有不支之状,但是他依然睁大眼睛大喝道:“放屁,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也有失风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投降过,砍下脑袋碗大个疤,你动手好了。”袁紫狰然笑道:“好!硬汉!可是我就不杀你,我就让你站在这儿,等你的血流尽了,力气耗尽了,看你还有没有本事永远抓住那把破铛。”这一番话狠毒之至,立刻弓起四周一阵阵的不满声。徐刚仍是撑着站在那儿,持铛的手已开始颤抖。袁紫脸色一动不动,冷酷地用剑指着他的心窝。空气是静寂的。可是徐刚的手下却耐不住了,有两个人刚拔出腰刀,蓦而眼前又是一陈剑光闪动,二人连声音俱未发出一点,就倒了下去。任共弃傲然挺剑而立道:”我最讨厌群殴,谁再要上前插手,就先通过我这关。”他的神态威势果然镇住了其他的人。谷飞在身后面高兴地道:“任兄的搏云快剑果然名不虚传。”任共弃见其余的人都已没有出手的胆量了,才将剑插回鞘中,微微一笑。徐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突然又大喝一声,举铛朝袁紫击去。这次他力气已大不如前,袁紫看都不看,举起另一只手,将铛推了回去,手中之剑迄未离开,冷冷地道:“你别梦想逼我杀你,今天我就非要你流尽血液而死,不然就投降。”徐刚猛的又是一声大喝道:“气死我也。”口中鲜血直喷,身体向后倒去。袁紫的动作委实快到绝点,立刻伸手将他的身躯拉住,一拍他的灵台穴,硬将他从晕迷中拍醒过来,狞笑道:“你装死也不行,快说你投不投降。”徐刚摇摇晃晃的又站住了,此刻他口中是血,腿也是血,身上也是血,已成了一个血人,可是他仍是很倔强。苦笑了一声道:“姑娘好毒的手段,徐某今天就站在这儿把命交给你吧。”说完两目一闭,两只手抱紧了流星铛,再也不望袁紫。袁紫也毫不放松,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前心。“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一条灰衣的人影飘前。任共弃脸色微变,上前拦住道:“师太!我们当年尚有一面之缘,我希望你不要令我难堪。”天心一合什道:“贫尼并不想出手。”袁紫微微一震,虽然她已宣布脱离峨嵋,可是天心的观念仍是稍有影响,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天心道:“贫尼敬为徐施主乞命,请你放过他吧,不然就一剑杀死他。”袁紫摇头道:“不行!”天心仍是耐心地道:“请你念在与贫尼当年的一点渊源,答应贫尼的请求。”袁紫心中一动,因为她在峨嵋之时,天心因为她资质甚佳,对她十分器重,也十分关注,想到这儿,她无言地将剑一撤。徐刚此时也刚好因体力实在不支,倒了下来。天心朝东北角上叫道:“请你们将徐当家的扶回去。”有两名大汉过来,无言地抱起徐刚,走至一边。天心又一合什对袁紫道:“谢谢你。”袁紫的脸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神色,默然无语。天心又回去了,谷飞却站出一步朝四周道:“方才我与道长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若是各位愿意与我们合作,除了双剑及雪参外,余下的珍宝任凭各位均分……”语毕,四周无言。谷飞眉头一挑,加重语气道:“若是各位不愿意合作,我们只好不客气了,当然各位假使自问有把握闯过我们三人联手的话,又当作别论了。”说完嘿嘿一阵冷笑,站在那儿静待四下的答复。谁知四面的人,却像死了一般,毫无一点反应。谷飞等了一下,颇为不耐,厉声又叫道:“若是各位再不表示意思,在下就认为各位无意合作,开始顺着次序清谷了。”说完朝袁紫及任共弃各示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涤尘面色不悦地朝天心道:“这三个凶人联手的话,在场之人,恐怕无几人能够幸免!”天心也忧虑地道:“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全体在场之人,联合起来抵抗他们,或许还有希望将他们击退,可是这些人俱是各自为政,谁肯出头倡导呢。”涤尘想了一下,毅然道:“我们虽因身份不便,可是为了天下计,说不得只好带头了。”天心道:“大师若肯抱定我入地狱之心,贫尼一定首先响应。”涤尘正想开口,忽然有人叫道:“在下愿意追随三位,一附骥尾。”众人抬头谅望,讲话的是昆仑派的钟二先生,旁边站着他的大弟子“射日弓”章天浩,背上斜挂着那张黄龙大弓。涤尘惊道:“钟老施主何苦自污清白……”钟二先生苦笑了一下道:“老朽自有苦衷。”涤尘道:“施主志在重振昆仑,神器灵药你都没有份,要那些珠宝何用?”钟二先生摇摇头不作答复。任共弃却含笑道:“昆仑派的朋友不失为明白之士,阁下既然表现得那么痛快,等一下的窖藏可以由贵派优先挑取。”钟二先生的脸上浮过一阵欢容,虽是略闪即失,却瞒不过几个人的眼睛,天心与涤尘不过一怔,谷飞却诡异地一笑。陆续也有几拨人一起来参加了,有些也是知名之士,有些却是名不见经传之辈。可是谷飞等三人却一视同仁地予以接受。如此过了片刻时光,谷中之人,已有三分之一参加谷飞的行列。涤尘忧虑地道:“我们若再不表示,恐怕就来不及了。”天心却似有所思地道:“大师不必着急,事情尚有转机,因为据我所知,这些参加他们的人,无一不是富者,恐怕这其中大有文章。”涤尘也想到了,轻轻地道:“对呀!昆仑盛产金砂,绿云堡关中首富,他们都不是好财的人……”一言未毕,突然身后白驼帮中有人叫道:“诸位且慢,请听我宇文都说几句话,敞派虽僻处西域,却对中原之事颇为熟悉,这长白藏宝,虽有神兵灵药,然而俱不足为贵。”此言一出,四下一阵哄然,有人发出惊呼,有人却发出一声叹息。钟二先生及绿云堡主易亮的神色尤其紧张。谷飞回头一望,神色半诧半喜道:“朋友真是博闻,那长白藏宝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宝?”宇文都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件武林绝大的秘密,我若说出来,准保可以轰动一世……”他的话声到此倏然而住,倒不是他不愿说出,而是此刻突然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不但拦住了他的话头,而且也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接着谷口出现一列黑色的铁骑,铁骑上都是一色的服装,黑色紧身衫,长白山的真正主人神骑旅到了。当头一人是大家熟悉的副首领铁虬骑士龙强。他的身后,又是两匹骏马,马上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一个蒙白纱一个蒙黑纱。白纱蒙面人不详,黑纱蒙面人不问可知,正是最近崛起长白的枭雄,幽灵骑士,神骑旅的首领。这一列人的出现是惊人的。幽灵骑士将手轻轻一挥,后面那骑士立刻都下了马,分至两边肃立。然后他们三骑再缓缓控辔,走前了几步。龙强先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各位俱是方今武林的知名人物,路过敝地,却都太客气了,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因此敝首领只好亲自上这儿来向诸位问好,略尽地主之谊了。”这句话颇有分量,说得很多人都脸上一红,不过他们仿佛被那蒙黑纱的幽灵骑士的神秘气势所慑,没有出声。龙强又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各位的来意也不必说了,不过敝首领此刻前来却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通知各位,这消息与各位此来的目的有绝大的关系。”这几句话果然又有绝大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龙强这才朝后拱手道:“首领!还是您来宣布吧。”黑纱的蒙面骑士傲然地一点头,然后在面纱的背后冒出冷冷的声音道:“长白秘藏的消息传布得很快,以至于各位都来了,但是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其来历如何?我相信知者还不多。”宇文都却因为自己的知者之一,被他的来到而打断,心中很不自在,冷哼了一声,以不屑的声音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幽灵骑士把黑纱笼罩的脸移向他,眼中射出逼人的精光道:“那么朋友是很清楚了?”宇文都道:“当然了!这批宝藏原是四百年前的一位武林怪杰天池上人所有,天池上人一生专好搜罗各种奇珍,死后自葬于此谷,当然那些东西也跟着他殉葬于此,里面除了干将莫邪两柄名剑,一株成形雪参外,最宝贵的该是另一部玉版真经,上面载着无数深奥的武学,得之足以睥睨江湖,君临天下。”他深恐被人抢了先,一口气将所知的秘密都抖了出来,果然这秘密颇足惊人,大家一时都为之动容不已。只有神骑旅中之人毫无所动。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你所知仅限于此吗?”宇文都傲然道:“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幽灵骑士不齿地冷笑道:“天池上人的藏宝之秘,有好几个武林世家均有所闻,而且秘相传告,不轻泄,就是怕引起大家的垂涎,可是天池上人的墓穴所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各位今天齐集这儿,许恐怕还是一两个鱼皮靴子传出的消息。”这段话使大家都红了脸,因为这神秘客所分析的事异常正确,尤其是几个略知端倪的人,更显得默然欲丧,他们心中所存的秘密,现在已经一个钱也不值了。神秘的骑士又道:“那些鱼皮靴子虽竞知识,断无不识宝货的道理,他若真的知道宝藏所在,岂有自己不取,留待诸位的道理。”众人一听又觉非常有理,不觉微露失望之色。宇文都急道:“那么这藏宝并不在这谷中了。”幽灵骑士一笑道:“阁下不是自诩博闻吗,何必又问我呢?”宇文都被抢白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出口再问。谷飞却耐不住道:“那么阁下是知道的了?”幽灵骑士道:“我身为长白山主人,当然是知道的。”谷飞又急声道:“在哪里?”问出后他自己也知道这一问很幼稚,因为似这等稀世重宝,一般人若知道了,匿之惟恐不及,那里会告诉别人呢?其余群雄俱是一样心思,他们也算准幽灵骑士不会作答。可是那蒙面的神秘骑士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用手一指道:“在这谷里。”众人又是一怔,谷飞怀疑道:“阁下之言似乎有点矛盾。”幽灵骑士大笑道:“我一点也不矛盾,你想那天池上人是何等英雄的一位高人,他身后的墓穴又岂会那样轻易进入,所以那些鱼皮靴子纵然是看见了,也无法取得。”谷飞点头道:“阁下真是好口才,居然将我们摆布得团团转……”幽灵骑士大笑道:“这只能怪各位得失之心大重,才会丧失平时的那种机警的判断力。”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惭愧。涤尘又低声地道:“此人气度不凡,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贫衲倒觉得他别有一种慑人之处。”天心亦附合道:“大师说得不错,单看这四外群雄,自从他出现之后,仿佛都成了他手中的木偶,喜怒哀乐,全由他一人控制。”二人正在低语晤谈之际,谷飞又问了:“阁下既知藏室所在,不知能否指出来,由大家共同一观。”幽灵骑士笑道:“这有何不可,其实那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阁下若肯退后十步,我立刻就可以指示出来。”谷飞闻言倒反而不敢动了,因为他怕那地方就在他脚下,或是面前不远之处,这一离开了,就失去一个良好的位置。幽灵骑士见他这等紧张之状,倒不由得又笑了道:“其实你不退也没有关系,我是因为你站在那儿,挡着别人视线,使人家看不清楚,那地方离你最少有十几步远呢。”谷飞闻言又把脸涨红了,身不由主地退出十几步,任共弃与袁紫自然也跟着他退出十步,连钟二先生等人也退了几步。幽灵骑士见他们都站开了,这才转身下了坐骑,走到谷飞适才所站的位置,轻轻举手一挥,丈许外的谷壁上立即雪珠纷飞,洒得四下俱是。他轻轻的露了这一下,已经慑住了全场之人,盖因这冰壁异常坚固,寻常人用铁糙都不一定敲得破,他仅是轻轻一拂,可见功力之强。涤尘又道:“此人击破坚冰,轻松之至,难怪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崛起长白,扬威黑水,创下这么大的名头。”这次天心没开口,继续注意他的手法,微有一丝异色。幽灵骑士连拂了几下,谷壁上的积冰已被挥落大半。冰尽石出,露出一个洞穴。谷飞情急就想往前闯,幽灵骑上伸手一拦道:“且慢!”谷飞一瞪眼道:“阁下最好让开些。”幽灵骑士冷冷一笑道:“我并非怕你,不过让你自己去碰碰钉子也好。”说着身子闪开一边,谷飞忙不迭地冲进洞穴,不由大失所望。原来洞中还结着一层坚冰,这冰雪亮透明,谷飞匆忙之际,并未看清楚,待临到跟前,用手一推,方才知晓。此时洞外的许多人,都哄声大笑起来。谷飞恼羞成怒,举起手掌,使劲的一掌拍上去,这层冰壁动也不动,反把他的手掌震得生痛。幽灵骑士见状又冷笑道:“台端最好省点力气,这是万载玄冰,再厚的掌力也击它不碎,否则我早就将宝取出了,哪里用得到等各位前来。”谷飞又朝洞中望了一眼,才默然地走至一边。幽灵骑士指着冰壁道:“从这儿看进去,一切都很清楚,神兵宝物,俱在眼前,各位无论谁有办法,都可以前去一试。”钟二先生立刻晃着独臂,走至洞口看了一眼,然后在怀中摸出千里火,迎风一晃,已然点着,移近洞口。谷飞惊叫道:“对呀!用火,火能克冰……”幽灵骑士冷笑道:“想的倒是不错,可是这万载玄冰,又岂是区区一点凡火所化得了的。”果然那火折离冰壁距尚有两尺之遥,便告自动熄灭。这一来大家又瞪眼了,有些人拔出兵器,向上敲击,虽是叮叮有声,冰壁却丝毫都没受损伤。闹了半天,每个人都看到里面的情景了。云床上端坐着天池上人的遗蜕,秃顶长眉,不着袈裟而有佛意,遗蜕之旁的石桌上,并放着那对神剑,桌旁的古董架上,则堆着无数奇珍,那部玉版真经也端端正正的放在上面,隐约可见四个字,写着:“紫府真诠”。这是一部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宝录,但是此刻可望而不可及,难怪许多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痒难煞了。谷飞嗫嚅了半晌才道:“首领对一切都洞察烛照,想必已有破这坚冰的神机妙算?”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不敢当,阁下何以前邈而后恭也。”谷飞方才之话,已经是抑低了自己的身份讲的,心中十分不愿,如何还能再受奚落,闻言脸色一变,正待发作。不想那幽灵骑士又道:“不过我倒确实有了破冰的方法。”谷飞一听,只得把气又忍了下去,耐着性子再问道:“首领有何妙策?”幽灵骑士却不领这份情,指着洞内道:“我若破了坚冰,取得宝物是如何分法?”谷飞怔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们只要一柄神剑,半技雪参,‘紫府真诠’则不妨共参。”幽灵骑士道:“条件倒不算不公,只是这‘我们’二字,指的是哪几位?”谷飞用手一指任共弃与袁紫道:“自然是我们三人,另外的一半概由首领取去。”他这样一分配,四下一起鼓噪起来,幽灵骑士用手向四周一指道:“那这些朋友们岂非要空入宝山了?”谷飞一横眼道:“他们若是不服,愿与首领联手以除之。”幽灵骑士哈哈大笑道:“阁下做得出这种事,在下却无法办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请阁下另请高明了。”谷飞气得脸都白了,寒着脸道:“依首领之意又待如何?”幽灵骑士道:“在下身无雄心,只想与今日与会群雄共享之。”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一阵欢呼之声,谷飞脸色大变,知道这一来自己这边的力量,益发孤立了,想了一下,只好耐着性子道:“粥少而僧多,如之奈何?”幽灵骑士道:“这很简单,神兵利器,不妨照阁下之意分配,其他珍珠则由大家均分,至于‘紫府真诠’,我想由少林与峨嵋共管,然后抄成副本,人各一份,俾使绝艺共参,这样一来,我们虽略沾一点便宜,大家也免了纷争,阁下意见如何?”涤尘合掌朗声道:“阿弥陀佛,首领此举大公无私,老衲心折无限,谨致无上敬意。”四周更是掀起一片拥护之声。幽灵骑士见众心已归,才得意地朝谷飞道:“阁下还是答应了吧,众意难违,你们三人之力,要想对抗这济济群雄,实在嫌太单薄了一点。”谷飞愤然道:“大家都习成了神功绝艺,这部奇书还不如没有。”幽灵骑士道:“不然!一样的书,有人读成名家,有人依然蒙蔽终身,因此在钻研上,仍是要各凭造化的。”谷飞想了一下,只得道:“就依你的意见吧。”幽灵骑士点点头,向四周环顾一遍道:“请大家退到三丈以外去。”这句话具有绝大威力,众人如奉纶音,纷纷朝后退去。幽灵骑士见大家都退走了,又举手一招,那分列两旁的二十名壮汉,立刻都靠拢过来,每人掏出一个两尺多长的圆筒。幽灵骑士又沉着声音道:“排阵!”二十人轰雷似的应了一声,十个人举筒对准洞口,另十人却分为两半,各举圆筒对准两边。涤尘微惊道:“首领这是做什么?”幽灵骑上道:“这叫防患于未然,这筒名叫五云喷焰筒,威力极大,少时坚冰一化,难保不会有人想趁机闯入,在下不得不预为之计,在未商妥入洞之策前,无论是谁,只要前进一步,立将受烈焰焚身之厄,到时若有人不自爱,勿谓我言之不预。”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众人不但心中一凛,对这幽灵骑士设想之密,亦佩服到了极顶。涤尘默然退后,幽灵骑士又喝一声:“预备,放!”十人用手一掣,但见十道火龙,暴射而出,交集在透明的冰面上。火焰是五色的,被琉璃似的厚冰一照,反映成一片火海银花,这景象端的美丽已极,那厚厚的冰面上,也冒出了阵阵白气,开始融化了。众人离得远远的,犹可以感受到那的火的热度,目炫锦色,心神激动。那冰壁渐渐的向内凹去,却无一点水分流出,只是一阵阵冒白气。谷飞说道:“怎么这冰不是水凝成的。”声音虽低,已被幽灵骑士听见,冷冷地答道:“这千载玄冰,乃是久年寒气所凝,坚逾精钢,若非这五云喷焰筒中的九磷火焰,还真化不了它。”谷飞红着脸低声道:“首领渊闻博知,在下佩服得紧。”幽灵骑士没有答话,却凝神地注视着冰壁消融的程度猛然喝道:“停!熄火!”那十人闻声制转机关,火龙立熄。幽灵骑士向四周解释道:“坚冰现在只剩一尺多厚,再烧进去,恐会损及宝物,好在此刻已可用掌力击破,不知是哪几位代表入洞?”谷飞道:“我去!”幽灵骑士望他一眼道:“阁下与我最好避避嫌疑,你们这一边由任道长去吧。”谷飞无可奈何只得答应。接着大家又推出涤尘、天心、钟二先生及巴鲁卡,连同那白纱蒙面客,一共六人入洞。任共弃当头,首先劈出一掌,击碎坚冰,其他人跟着鱼贯入内。当然大家最关心的是那部“紫府真诠”。任共弃抢先一步,在架上将它取下,正要翻动,宇文都确一沉险道:“道长最好将它交给少林涤尘大师照管。”任共弃长眉一挑变色道:“我若不缴出去呢?”宇文都骄骈指作势道:“道长若是想要违背誓约,我们只有出手勒令道长遵约了。”任共弃将真经朝怀中一塞,厉声道:“谁要是不服气,尽管上来便了。”宇文都与钟二先生都色变待斗,涤尘、天心亦凝声作势。那白纱蒙面人却走过来轻轻地道:“别打了,拿出来吧。”声音很脆,敢情是个女孩子。任共弃神色一动,自然而然地在怀中掏出真经,递交至涤尘手中。那白纱蒙面的女子又走过去,将石桌上的双剑取下,又取得另一个玉盒道:“这上面写着雪参,大概是不会错了!师太,麻烦你跟另外的两位,将这些珍玩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带出去吧,任道长,这壁上嵌着许多明珠,请您将它们取下来,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呢。”她温柔指挥着一切,这些人的年纪,没有一个不比她大得多,可是每一个人都乖乖地听着她的吩咐,不敢稍差。等有片刻,大约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又鱼贯而出。外面许多人的都在焦灼地等待着,见他们出来了,大家都焦急地看着他们的手上。那面蒙白纱的女子先将两柄剑审视了一下,然后递出一柄给谷飞道:“这是莫邪雄剑,现在遵约给你。”谷飞接剑的时候,手腕忍不住有些颤抖,众人都面有羡色。幽灵骑士默然地接过雌剑干将,看都不看就朝襟下一插。那蒙面人又将玉盒递给任共弃道:“盆中雪参既是千年神物,不忍分割,一起奉赠道长吧。”任共弃茫然地接过匣子,打开来看了一下,脸色突变,显得十分激动,但是勉强控制住没有出声。白纱女子又道:“明珠数百颗,奇珍数十件,就麻烦天心师太与涤尘大师分配一下,务使每一位与会之人都能分享。”涤尘道:“老衲遵命。”遂与天心二人,会同所率弟子清点物件,说也奇怪,所有的总数,恰与在场人数相等,一人一件,巧得不能再巧。”宇文都分到一只玉鼎,略一把玩,突地脸色微变道:“大师怀中所藏的珍藏不知可否能容大家一过目否?”涤尘道:“老衲原是仅负保管及抄写副本之责,若是诸位都有意思一观时,老袖当然不能推辞,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亦都心痒难煞,纷纷表示赞成了。涤尘遂在怀中掏出那册玉版真经,翻开第一页,与众人一同读那上面的文字,只觉得极是节节难解,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涤尘又翻一页,不禁大为吃惊,原来上面完全是空白,他不停地翻过去,一直俱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上才又出文字!“紫府真诠归紫府,奉劝诸位莫费神,干将莫邪化龙去,权将凡铁作真金,世间万事俱无稽,成功之途在于勤,明珠古玩酬君意,聊慰万里一片心。”涤尘喟然一叹道:“这位天池上人真会开玩笑,幸亏现在打开来看了一下,否则老衲背上黑锅,恐怕跳下黄河都洗不清。”谷飞连忙抽出莫邪剑来看一下,果系一柄凡铁,大怒之下,一指弹为两截。宇文都却冷冷一笑道:“天池上人不但会开玩笑,而且也会借尸还魂呢,他四百年前即已身故,这玉鼎上所刻的年代,却在五十年前,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宇文都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眼光都停在那个幽灵骑士身上。他仍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伸手将腰间的干将雄剑取出,呛然出鞘,顿时宝光大盛,映目生辉,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运气不错,那天池前辈居然还留下一柄真剑。”宇文都愤然道:“台端这古窖藏宝的骗局,设得真是巧妙无比,凭心而论,你是不是已经先进去过了?”幽灵骑士道:“没有!我从未进过这个古洞。”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干脆异常,众人又是一怔,因为他的口气,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宇文都怒道:“放屁!你没有进去过,那窖中的宝剑怎会跑到你腰中的?”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你爱信不信,这柄剑的确是刚才取出来,不过另一柄剑我先行派人去取了来,我自己没有进过洞中,我却没有说别人也没进去过。”谷飞大声问道:“那‘紫府真诠’呢?”幽灵骑士道:“外面的封皮是真的,只不过那内容由在下换过了。”涤尘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很钦佩首领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现在却不免失望得很。”幽灵骑士道:“我并不在乎大师对我观感如何,但在下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息事宁人。”宇文都怒道:“你将我们都当作了傻瓜愚弄,还算是为息事宁人。”幽灵骑士嘿嘿一笑道:“我这样做当然是为着大家好,试想各位迢迢而来,若是知道藏珍已为我得去,各位是否甘心,你们不甘心,则一定会来找我麻烦,岂非要逼得我与诸位周旋,则免不了总有杀戮,所以我想出这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明知道窖中藏珍不敷分配,我还私贴了许多东西,大师难道认为我此举不对?”末了一句他是对涤尘说的。涤尘叹了一声道:“老衲无法说首领不对,却又实在无法认为施主是对的。”幽灵骑士冷笑道:“那么大师主意是要我让出一柄宝剑给这等凶恶之徒,好让他用来残杀正义中人。”说时又移手指着谷飞!谷飞勃然大怒攘袖就要扑上来。幽灵骑士满不在乎地举剑一撩,剑光伸出丈许精芒笑道:“阁下若是不怕死,不妨让我来祭祭剑!”隔着老远,谷飞也觉得剑气砭骨,不由得把脚步停下了。涤尘苦笑一声道:“老憎实在难辩今日是非,但盼首领能体念天心,不要辜负上天以重宝相托之德,常记为武林造福,便是老衲最诚之敬意。”幽灵骑士笑道:“大师盛意可感,但在下处事,向不信天命,但尽人事。”涤尘道:“人事天命,本为一物,只是解释不同而已,首领先前曾答应将绝技公诸天下……”幽灵骑士道:“这点在下绝不食言,只是今日在场之人中,大师及天心师太不必说,其余者正邪难分,还以绝技相授,反足以助长其害,因此在下意欲考察三年,他们果然能本着良心,仗义济世,我一定将副本送上。”涤尘道:“首领能如此做,老衲于愿已足。”宇文都怒声道:“三年之后,你本身绝艺已成,我们纵然得到副本,也永远落后你一步。”幽灵骑士道:“假若你练习神功,仅只是为了跟人争强斗胜的话,不必等三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别想得到副本的希望。”宇文都为之语结,半响才道:“凭什么我们要受你考察。”幽灵骑士冷笑道:“什么也不凭,就因为我先得到了‘紫府真诠’,你若想得到它,你就得忍耐一下。”宇文都一指身后的人道:“你以为这些人肯接受你的考察吗?”这句话果然有煽动作用,群众都朝前逼了一步。幽灵骑士身后的黑衣汉子立刻靠近过来,一齐举起手中的圆筒。龙强将身子护在白纱面女郎之侧,大声叫道:“各位如果想持众群殴的话,别怪我们要施辣手了,若是你们不服气,可以单挑独斗,兄弟与敝首领总有一人会接着的。”说完在腰际也抽出一柄长剑,宝光闪耀,正是另一柄雌剑莫邪。”谷飞阴恻恻地聚了一些人在偷偷地商量。幽灵骑士视若未睹,仍是镇静地道:“寻宝之事已告一段落,各位如果已经接受在下的条件,现在就请离开此谷。”群众中有人稍动了一下,但是看见大部份的人都没有动,又将身子站住了。幽灵骑士豪笑道:“看样子诸位是跟我泡定了,师太,大师!二位既是以中立的身份前来,还请你们不必卷入是非,先行离去如何?”涤尘慨然道:“首领如果认为需要,少林愿助一臂之力。”幽灵骑士笑道:“大师放心,在下既然作了如此安排,当然已有应付之策,盛情心领,请二位还是率领贵门人先走吧。”天心、微优道:“众怒难犯,首领最好还是小心点。”幽灵骑士道:“在下理会得,二位请吧。”天心涤尘默然无语,率着门下弟子去了。可是他们并未走远,行至数十丈之外,遂即立定,回身望着。谷飞此时好像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抬头厉声道:“首领今天最好是将真经交出,否则我们将以行动对付贵旅了!”幽灵骑士微笑道:“你们的那些行动瞒不过我的,无非是想仗着暗器先对付我的手下,然后再想藉着人多来要协我。”谷飞微怔道:“阁下的确聪明,不过你就是料到了,也难挡我们一起上吧。”幽灵骑士一笑道:“你试试看吧,只要有一个人敢先动手,我要你们全部葬身火海。”谷飞大笑道:“在场的哪一位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难道还被你二十只火筒吓倒了。”幽灵骑士也是大笑道:“二十只当然不够,但是两百只总够了吧。”语毕手放唇间,吹了一声口哨。哨音刚落,立刻在谷地周围,站出无数黑色劲装汉子,每人手中一只圆筒,对着谷地中央。这一来情势立变,谷中群豪,俱成了瓮中之鳖,想突围都没有路了。谷飞厉声大叫道:“好!算你狠,今天我们全体认栽了。”幽灵骑士笑道:“阁下倒不失为识时务之俊杰,居然能够认风使蓬。”谷飞不理他的讥讽,只是沉着脸道:“蒙赠厚仪,铭感五内,请借一条归路吧。”幽灵骑士大笑着将队形调成直列,让出一条出路,道:“今日多有待慢,请恕不能远送了,异日有暇命驾敝山,在下一定置酒洗尘,再与诸位叙阔吧。”语毕哈哈大笑。谷飞率着众人,慢慢的向前移动。涤尘与天心在远处望着,这才放下了心。天心微微一叹道:“这幽灵骑士果然非常人可及,单凭他这等心思布置,就足以匿脱当世,现在又得了‘紫府真诠’,一两年后,必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与天龙掌门韦大侠比美并辉,或许尚有过之。”涤尘却蹩着眉道:“但愿我不是杞人忧天,我总觉得此人心机太甚,行事偏激了一点,若是他要为非作恶的话,又将是武林一大浩劫。”天心亦略有同感,只好叹息一声道:“我们走吧,免得回头遇上那批人,大家不好意思。”涤尘答应了,二人方率众起身,忽听后面一声暴喝“上!”那是谷飞的声音,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刀剑声、惨叫声,闹成一片。原来谷飞等人走至临近之际,谷飞突然发出暗号,众人也早有准备,纷纷出手。因为距离太近,那些健汉的火筒不及使用,已有几个人受创倒地。谷飞与袁紫分别扑向幽灵骑士与龙强,一出手就是强劲无比的拳风与剑气。龙强动作较慢,未及拔剑,被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幽灵骑士却冷笑一声,斜里飘身退出,呛然长剑出鞘,也不去找谷飞,却钻入另一处人群,手起剑落,长芒过处,掀起满天血雨。蒙面的白纱人陷入白驼帮四大高手的围攻,顷刻险象百出。暮地龙强虎吼一声,拼着股上受了一剑,莫邪剑已然出鞘。“呛!”剑作龙吟。袁紫手上只剩下了剑把,龙强乘势又推出一剑,精芒直扫门面,袁紫惊骇失色,仓猝缩颈,连头皮带青丝已被削去一大片。吓得她心魂几失,就地一滚,人己逸出好远。龙强不甘心股上受的那一剑,正想追过去,忽听一声尖喝道:“龙强!过来帮我。”声音是蒙白纱的女郎发出,显见已频险境。龙强一听连股痛都忘了,更顾不得追敌,一个虎跳返身,抖手就是一剑刺出。剑光直扑巴鲁卡,他手中描金铁骨扇急忙朝外一封,剑尖刺在扇面上才透骨而过,巴鲁卡只觉得一阵剧痛彻骨,肋前为莫邪的利刃直穿后背。宇文都见到莫邪剑如此锋利,心中也觉骇然,连忙放开面前蒙白纱女郎,返身仗着精巧的招式迎斗龙强,一面却对其余二人道:“你们手下加点劲,尽快地解决这小妮子。”白纱女郎的危机稍解,可是在两大高手的围攻下仍是非常吃力。龙强幸好是仗着剑利,如果论招式,他是抵不过宇文都的,不过他被宇文都牵制住,腾不出身来为女郎解围了。幽灵骑士的剑在群豪中猛扫着,地下断肢残腿,血流成河。谷飞则在追杀他的那些门下,二十名健汉只剩下六名,可是这六个人的功力并不差,围攻着谷飞,虽然不能势均力敌,但是还能苦撑着。幽灵骑士的眼睛都杀红了,厉声地呼啸中,剑光尽找着那些中原的高手。涤尘望着慨叹道:“阿弥陀佛,刚说到武林浩劫,却想不到来得这么急,这幽灵骑士的杀孽也太重了,今日差不多有四十几名好手丧在他剑下……”天心恻然道:“若论是非,其过并不在他,也是这些人逼得如此……”涤尘道:“我们还是在出头一次吧,再下去恐怕中原武林即将凋蔽殆尽了。”天心点点头,二人又赶了过来。刚走到一半,忽然那白纱女郎娇呼了一声,腕上血迹宛然,被一柄扇骨猛划而过,另一人的扇尖却点向她的脑后。变起仓碎,眼看着她即将香消玉殒,忽而剑光猛展,两名白驼派的高手胸前受剑而扑地。出手解救她的居然会是呆立一旁的任共弃。宇文都大惊道:“任道长!你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任共弃冷笑道:“谁跟你们是自己人,我不是说过吗,我最恨群殴,尤其看不惯两个男人合力欺负一个女孩子。”宇文都目瞪口呆,手下还要防备着龙强的着着很攻,空自急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任共弃走过去,望着那女子道:“你伤得怎么样了?”女子的脸虽在白纱笼罩下,眼中却流露出柔情,低声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任共弃一言不发,却拉起她的手看了一下,才放了下来,然后把自己背上的玉匣解下,交给她的手中。女子愕道:“那是您应得的!”顿了一顿,又放低了声音道:“您看见了?”任共弃摇头道:“不!既然你们发现在先,我不愿接受这种倘来之物,还是你们拿去吧!”然后也放低声音道:“看见了,我也有话留在里面!孩子!你做得不错,好自为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女郎拿着玉匣,略有一丝激动,不过她这轻微的动作,在激烈的决斗中,谁都没有注意罢了。天心与涤尘再赶到谷口之际,谷飞一剑又刺倒一人,幽灵骑士却一剑削下钟二先生的另一条胳膊,痛得他在地上乱动。幽灵骑士却又搭上了绿云堡主易亮。涤尘大叫道:“各位请住手,且听老衲一言。”他用的是佛门狮子吼神功,颇具威力,大家不约而同的果然都住了手。涤尘见他们都停下来了,才慨叹一声道:“一念之不能忍,造下多少杀孽,各位难道还不够吗?”谷飞道:“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没什么说的。”幽灵骑士厉声道:“放屁!这些猪狗不如的江湖人,十个也抵不上我一个弟兄。”谷飞正要还嘴,涤尘已道:“谷施主不必说了,今天若不是你的蛊惑,这些人也不会冤枉丧命。”谷飞愤然道:“难道大师有意要帮助铁骑旅来向我问罪吗?”幽灵骑士此刻已恢复冷静,沉声道:“放屁!杀你这老匹夫,我一个人就够了,那里还须要别人帮忙。”谷飞怒道:“你过来试试看。”幽灵骑士举起长剑,正待出手,谷飞也凝神作动,二人又将搭上手再斗。涤尘连忙插在中间道:“二位不必再斗了,今日之事,已经难论曲直,二位一定要打,不妨留诸异日,现在请看老僧薄面,暂时歇手罢。”幽灵骑士仿佛对涤尘颇为尊敬,收回剑道:“敬遵大师之命。”谷飞对他手中的长剑望了一眼,才悻悻地道:“此人杀孽如此之重,若再容忍他学成‘紫府真诠’上的功夫,天下恐怕再也没有能制他之人。”幽灵骑士嘿嘿冷笑一声,没有答话。天心却道:“施主若也懂得杀孽,那就是天下之大幸了,贫尼为了门中体面,尚未将施主之事,向天下公布,若是我说出来……”谷飞道:“说出来又怎样?我不在乎。”幽灵骑士突然道:“说了出来,你在天下恐将没有容身之处,你知道天龙派的掌门韦大侠正在找你吗?”谷飞与天心听了他的话俱各大惊。谷飞大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幽灵骑士正要开口,面蒙白纱的女子忽然捧腕“哎呀”一声。龙强忙走过去看她的伤势。幽灵骑士却冷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虽然未走入中原,却侦骑四出,无论什么阴蔽的事,鲜有不知。”天心怀疑道:“那时铁骑旅尚未成立,首领之言,殊难使人相信。”幽灵骑士毫不思索道:“是的,那时在下正在中原游历,此事也不知道详尽,只是偶有所闻,在峨嵋不宣布之前,在下绝不说出,师太尽管放心好了。”天心微觉悚然道:“首领不仅神机莫测,更兼神通。”幽灵骑士却换过话题对谷飞道:“今日之事,你到底肯不肯作罢。”谷飞扬起眉毛,刚想开口。天心已插嘴道:“假若施主仍要再斗的话,贫尼与涤尘大师愿意先接一场。”谷飞一望四周具是敌意的眼光,才装作不情愿的样子道:“也罢!既然你们要养虎贻患,我当然只好算了,日后要是由他身上引出武林浩劫,可别怪我。”涤尘道:“当然!今天我们两派强作调人,当然要负责任,日后无论你们双方做出什么为害武林之事,不但少林。峨嵋要群起为敌,而且老衲与天心师太二人,必定想尽方法,联络天下高手,为武林一伸正义。”这一番话讲得正义凛然,谷飞与幽灵骑士都感到一怔。忽然那面蒙白纱的女郎失声道:“又有人来了!”幽灵骑士抬头一望,身子微微起了一阵颤动。天心与涤尘抬头一望,欢声道:“韦大侠来了。”来的人正是天龙掌门,“太阳神”韦明远。他仆仆风尘中仍透出一股华气,灼灼迫人。谷飞见到他,脸上也浮起了惧色,宇文都悚然动容,他本来是被悲愤刺激得呆了,此刻又恢复一些神智。韦明远慢慢地走到临近,四下一望。那片断肢残骸的景象令他起了一阵悲天悯人的叹息。朝天心与涤尘打了一个招呼,随即道:“唉!我来迟了一步,想不到会糟成这个样子。”涤尘道:“大侠对此地的事都知道了吗?”韦明远点点头道:“我遇见了绿云堡的易堡主,大致听说了一下,他说的还算公平,因此对今天的曲直很难下定论。”说完目光扫到幽灵骑士,乃微笑一拱手道:“台端就是铁骑旅首领吗!”幽灵骑士连忙深致一礼,恭敬地道:“不敢……韦大………韦前辈……”他不但声音中透着慎俱,连举动也拘束起来。韦明远微笑道:“大家都是一帮之主,阁下不必大客气。”幽灵骑士忙用眼望着白纱蒙面的女郎,颇有乞援的意思。不想她已把脸别了过去,只有龙强走了过来。虽然已是仲夏,长白山头仍是寒意重重。说也奇怪,神勇不可一世的幽灵骑士,在韦明远面前居然逼出了汗水,将黑纱的面罩都浸湿了。幸好他久经苦战,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会想到这汗是急出来的。龙强过来时,幽灵骑士仿佛得到救星一般,忙对他道:“副首领!你在此陪韦帮主一会儿,我回总坛去招呼准备棺木,我们自己的弟兄死于公务,当然应该厚葬,其余人也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龙强道:“这种事情应该由属下效劳才对……”幽灵骑士微怒道:“韦帮主乃方今武林之雄,我这一身血污,如何能陪他呢,别多说了,等一会韦帮主若是不嫌弃,就请他到总坛去,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龙强躬身道:“属下遵命。”——旧雨楼扫描,anxiousman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