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这串红灯的形状大小,俱与当年闹得江湖纷纷不宁的红灯一般无二。多年不见了,乍然一观,无怪韦明远要心神不宁了。萧环轻声道:“好好地怎么又会出现这东西了?”韦明远沉声道:“懂得利用这东西的人,定是旧交,走!看看去。”两人遂展开身形,直向那座山头扑去。走了约模有盏茶时分,已到临近,说也奇怪,那串红灯,突然完全都隐去了,连一丝踪迹俱元。韦明远与萧环搜了半天,除了地下留有一两只残蜡之外,毫无其他迹象。韦明远忍不住朗然发话道:“是哪位朋友,既然红灯相召,却又藏头缩尾,是何居心?”话音刚落,远处突然有人嗤地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不但听得令人毛骨惊然,而且还引得山谷响应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冷笑似的。韦明远听得那声冷笑,不由心头一惊。空谷回声本不足为奇,可是这人以低低的一声冷笑,居然也能引得四谷响动,足见这人的功力高得不可思议。等过了一下,那冷笑的回声,方始歇了下去。韦明远一正心神,又对着空处朗声发话道:“朋友既有那等深厚的功力,何以不敢出头相见,尽效那些鼠辈的行径干什么?”语音方落,不远处的山谷中突然又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呼声:“韦明远……”这一声更似厉魅召魂,叫得人心胆俱栗。韦明远纵然艺高胆大,也被这一声叫得毛发直悚,微感心悸,低声道:“这恐怕又是东方未明在江湖上的那套鬼技重施。”他与杜素琼再次离山游历之际,就在湖上领教过巧匠东方未明的鬼魅伎俩,故以触起记忆。萧环摇头道:“不像!那次我也在场,东方未明的功力造诣绝对到不了这种程度,而且据我所知,方今江湖上到达这种境界,还真找不到有谁。”韦明远沉思着尚未答活,另一处的山峰之后,又有人微响道:“嗤!妇人井蛙之见。”这次韦明远已有准备,那边话音刚落,他已足尖一点循声赶上。可是那儿除了丛草小石之外,全无人影。说话的人已经隐去了,好快的身法。韦明远心头狐疑,忍不住又出声道:“朋友到底是哪一位?”“昔年世上追命人,今日黄泉勾魂客,小子!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语音凄厉,而且就发自他脚前的地底。韦明远大惊道:“会是你……”地下又狞笑道:“若不是我,怎会在九幽之下与你对话?”韦明远胆再大,至此也不禁吓变了神色。萧环也跟着过来,惊问道:“师兄!听见这地下的人是谁了吧?”韦明远变着颜色道:“说来难以相信,这声音分明是为我掌下击毙的白鹰白冲天!”萧环一惊道:“此人会复活吗?”韦明远道:“我亲眼看他周身全焦而死,却不知怎会复活,可是声音明明是他。”萧环道:“可能会有人乔装吗。”韦明远道:“纵然是有人乔装,声音也很难如此相像。”说话之间,地下忽而厉笑道:“小子!别乱费疑猜,老夫就是老夫,岂是别人乔装得了的?”韦明远厉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地下又大笑道:“太阳神抓下只有必死之鬼,哪有偷生之人,我若是人,又何必要在地下跟你讲这番鬼话。”笑声惨厉,语意更是骇人。韦明远骤觉背上一阵冰凉,已是冷汗一身,鼓起勇气再问道:“今天你想干什么?”地下又是一阵阴笑道:“多蒙掌下超度,老夫死而戾气不散,今晚找上你,只想叙叙旧……”由笑声,由语声,韦明远确定他是白冲天无疑,乃大声道:“你我幽明路隔,无旧可叙,你若是想叫我偿命,不妨痛痛快快的表示一下,只要你有本事,韦某断然不惜一命相偿。”地下阴恻侧地一笑道:“哈……我实在有要你偿命之意,不过不会这么痛快。”韦明远忍道:“你想怎样?”地下冷冰冰地道:“从今天起,我要不断地盯着你,闹得你日夜不得安稳,使你神经错乱,受尽折磨而死。”韦明远忍无可忍,突然一掌向地下拍去,“太阳神抓”运足十成功力,暗空中红光直闪,掌劲到处,岩石溶成红浆,四谷皆动。地下却在另一处哈哈大笑道:“小子十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太阳神抓进步多了,居然能够到达有形无声的境界,可喜可贺,不过你掌力虽强,只能伤得世上之人,老夫已成地下之鬼,无形无质,你又能奈我何?”韦明远厉叫道:“白冲天!你生是卑鄙之人,死也是卑劣之鬼,你要是真的戾气不散,就应该钻出来,咱们痛痛快快地再拼一下。”地下默然片刻,忽而道:“你这句话倒是不错,老夫生前也曾震动江湖一时,岂能容你如此侮辱,也罢,我就与你面对面地拼个几招。”韦明远闻言,忙自蓄劲准备,同时加紧游目四顾,想着他从哪儿钻出来。谁知地下寂然半晌,全无声息。韦明远等了片刻,耐不住叫道:“白冲天,你还在不在?”地下生怒道:“我当然在,老夫生前尚不畏死,做鬼还会怕不成。”韦明远道:“你既然尚在为什么还不出来?”地下道:“老夫无形无质,只是一团戾气,一片精魂,如何和你对手?”韦明远也没有了主意,一旁的萧环突然道:“我闻鬼魂能借物为祟,你何妨附托在另外的物体上出现?”她始终不甚相信地下的鬼魂,故而提出这么一个难题。不想地下反而大笑道:“对!对!你这女娃儿蛮有见地,待老夫找找看。”这一句话将地上的两个人都惊得呆住了。默默地,紧张地等待着。等待揭穿一个生死幽灵之谜。又是良久过去,月已到中天,四籁俱寂。暮而地下又发出刺耳的声音:“韦明远!”韦明远忙应声道:“你可找到了?”地下道:“找到了,由此前进,约半里之遥,有一荒冢,冢中尸体已朽,白骨未枯……”韦明远失声惊道:“你可是想附魂枯骨与我一搏?”地下大笑道:“正是如此,你可有胆子前去?”韦明远被他激得怒气勃发,大声道:“去就去,我有什么可怕的,了不起我死了也变为厉鬼,到泉下依然可跟你再分个上下。”地下豪笑道:“好!好!老夫先走一步,小子你可别溜了,那个女娃要是胆子小,倒是可以不必前去。”萧环亦怒声道:“我怕什么,任凭你是恶鬼厉魅,姑娘也要见识见识。”地下没有答话,厉笑连连,渐行渐远而去。韦明远与萧环对望一眼,追在笑声之后前去。走出半里之遥,果有一座巨冢,形式古朴,周围老树森森,益增阴森的气氛。天上也凑趣,一片浮云,刚好掩住了中天斜月,光线更暗了。韦明远觉得毛骨悚悚忍不住大声叫道:“白冲天,我来了。”他实在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惧意,所以想藉大声喊叫来驱除恐怖的气氛。喊声刚完,冢中传出一声笑声。这笑声迥异寻常,也不是白冲天之声,居然就像是两片枯骨在摩擦时,所发出的那种干涩的声音。接着遂见冢壁一声暴响,砖碎土坠,裂出一道大缝。就在那冢缝之中,晃晃悠悠的走出一具骷髅。这具骷髅四肢俱全,就是没有一点皮肉,目洞深陷,磷光直闪。最骇人的仍是它白齿森森的口中,不断发出呵呵的枯笑声。韦明远心胆几裂,颤着声音道:“白冲天,你的声音怎么变了?”骷髅发出干声,磔磔磔磔,勉强可以听得清楚道:“老夫借骨还魂,自然因势就宜,所以声音不同。”韦明远至此真的相信这是白冲天的鬼魂了,乃壮着胆子道:“我们如何比法?”骷髅干笑道:“人鬼相争,你在心理上先受威协,我让你出题目吧。”韦明远略一寻思,拔出腰间长剑道:“既承相让,我欲以家传铁剑候教。”骷髅笑道:“小子!你怎么舍长而取短?”韦明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骷髅道:“在你所有的功夫中,要数剑上最差,假若你认为这把破剑,有避邪作用,可是转错了念头,老夫绝对不怕。”韦明远怒道:“我管你怕不怕,决定要凭这枝长剑,再让你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骷髅高声枯笑道:“好!好!就这么办吧,我让你先发招。”韦明远一言不发,举剑平伸,施展新学的伏魔剑法,第一招就是“月涌江流”剑气漫天洒出。那骷髅望似呆笨,其实动作甚是灵敏,脊骨一错,扭腰避过,然后回身一探长臂,就以那条枯骨手臂,直抓过来,招式怪异己极。韦明远见了心中一凛,想不到鬼魂附骨,居然会有这种诡异招式,幸而伏魔剑法烂熟于胸,回手“云弥九岳”对来式封住,接着又是一招反拍回去。骷髅对反过来的一剑,居然无法封架,直腿一纵,跳了开去,同时口中磔磔发着怪声道:“小子,看不出你的剑法也进步了。”韦明远埋头不理,只是默默地用伏魔剑法中的精着,狠攻过去。骷髅的招式亦甚是怪异,不过在伏魔剑法的精妙招式下,显见得守多攻少,渐渐有不支之状。交手到了四十几招,骷髅已败象横生,左臂的四个指骨,已为剑风扫落,不过因为它没有生命,所以不觉痛苦,仍是在撑下去。又是十合过去,骷髅忽而虚空抓来一招,因为距离尚远,所以韦明远未予理会,但是在它的枯臂上突然击出一股阴寒的冷风。韦明远近来的功力大进,已经老早就有感觉,不由怒喝道:“无耻鬼魅,竟敢施暗算。”喝声中,左掌施出“太阳神抓”,挡去阴风,右手剑化“雷劲万物”暴扫出去。剑光蒙蒙中,只听见格拉拉一阵暴响。那具骷髅为凌厉的剑招,斩为无数碎骨,纷纷坠地。萧环惊喜万状地道:“师兄,您杀死他了。”韦明远喘息未定,尚来不及说话。冢中忽然传出白冲天原来的喉咙狞笑道:“哈哈!好剑法,不过老夫已是精魂戾气,哪里杀得死,你只不过是斩碎了一堆枯骨而已。”韦明远与萧环大吃一惊,愕然无语。此时月已西沉,曙色渐上,鸡鸣一声天下白。冢中寂然再无声音了。隐隐的曙光一线,在黑沉沉的长夜里,突然地破天晓,霎时烘成一抹锦也似的朝霞,把含笑的远山,凝愁的枯树,都照亮了。光明驱走了黑暗,驱走了恐怖却驱不走二人心中的阴影。韦明远犹有余悸地望着地下的片片白骨,朝萧环道:“看来昨夜我们是真的见鬼了。”萧环神色平静地蹲在地下,拾起一片碎骨,仔细端详了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立起身来,又转到那座荒冢的缺口处,向里面张望。韦明远望着她的行动,忍不住又道:“师妹,莫非你不信昨夜所见的是鬼魂?”萧环点点头。韦明远奇道:“何以见得?”萧环道:“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实证据,只是我心中始终在想着一个问题。”韦明远很感兴趣地道:“什么问题呢?”萧环道:“若是白冲天真能死而为祟,则在他手下,屈死的多少冤魂,也应该阴魂不散去找他算账才对,怎会容得他肆无忌惮地找活人麻烦呢?”韦明远略一思索才回答道:“我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说,人死后并不一定都能成祟,只有一部份人生具戾气,死于非命,戾气不散,才可以起而为祟,白冲天生为凶人,可能刚好符合书上所说的那种情形。”萧环笑道:“有道理,精魂可以随戾气不散,难道武功也可以随戾气而保留吗?”韦明远想了一下道:“对啊!所谓内功劲力,不过是人体内潜力的发挥而已,人死了,躯壳腐烂了,那种潜力也消失了,可是昨夜白冲天说话时内气充足,仿佛功力极厚……”萧环点头道:“这就是我心中始终存疑的原因。”韦明远叹道:“昨夜之事若说是人为,则地底传音,役使朽骨,这人的能为简直是难以想像,我不信世上有这种能人。”萧环道:“你在未见东方未明之前,可曾想到世上有这种巧匠,未到玄真宫时,可曾知道世上有比你更强的高手?”韦明远道:“武技上我深信天外有天之说,手艺上我的确未曾想到有人能夺造化之巧。”萧环道:“世界上只要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就可能有更多未知之事。”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权当昨夜是人吧,他又是谁呢,总不会是白冲天未死吧?”萧环道:“白冲天是死定了,此人既冒白冲天的鬼魂,一定是你的旧识。”韦明远在心中将所有的熟人,无论敌友,都回忆了一遍,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语毕犹自作苦思之状。萧环笑道:“想不到是人,还不如权定把他当做鬼吧,反正他绝不会放过你的,是人是鬼,总有水落石出之日。”韦明远突然想起一事,愁苦着脸道:“假若真像他所说,每天给我这样来一次,就是不被他逼死,也会逼疯。”萧环闻言,倒是默然了,等了半天才道:“假若他确是鬼的话,声气感应,无远勿届,躲都躲不了,若他是人的话,倒是有个法子预防。”韦明远精神一振,急问道:“什么法子?”萧环道:“人总不可能达到通天彻地的境界,因此地底传音,可能早有安排了。”韦明远插嘴惊问道:“你是说他先在地中挖好地穴,藏身其内?”萧环笑道:“这人一切计划均甚周密,他不会做这些落下痕迹的傻事,我想可能是传音器具一类的设备。”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点我可以相信,托魂附骨,又作何解呢?”萧环道:“川中排教的法师,能以符咒驱物,湘西有赶尸人,能以法术驱得死尸行走,这些你应该是相信的?”韦明远道:“可是这骷髅身上并未有符咒的痕迹……”萧环微笑道:“这只能怪你昨夜那一剑用的劲道太大,将尸首都劈得粉碎,否则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循的。”韦明远闻言立刻蹲在地下,用手翻弄那一堆碎骨,想找出个究竟。萧环道:“别找了,我已经看过,有几片的碎骨上附着淡淡的黑迹,假如我的想法不错,那应该就是驱骨的符咒,只可惜被你砍得四分五裂,不然仔细研究一下,定可以多得一种学问了。”韦明远找了一下,果如她所言,立起身来,微微一叹道:“师妹兰心蕙质,察微知著,现在我倒真的相信你的话了。”萧环浅笑道:“你别捧我太高了,其实我已在后悔昨夜太没有心计,一时也被他唬住了,否则我当时就可以逼出他的原形。”韦明远急道:“师妹还有什么妙策?”萧环笑道:“此事应属机密,言之无益,还须防隔墙有耳,反正到时自知。”韦明远见她不肯说,倒也不肯勉强,将碎骨仍然拾起,送回冢中,再用土石将那裂缝补好,才与萧环继续上路。这次他们采用了萧环的计划,故意放弃原来的路线,宁可多跑一点路,改从别道而行,果然一夜过得很平稳。于是他深信前夜所见,一定由人假扮,不过对于这个假扮之人的身份,可又是费尽了心思,依然不得其果。行程匆匆,水陆兼程,愈接近天龙谷,韦明远的情绪显得愈激动。萧环见状笑道:“相思心如煎,近乡情更怯,我知道你急于想见谁。”韦明远微愕道:“谁?”萧环道:“人间仙侣有几,除了杜山主,谁配享受你坚贞不渝的爱情。”韦明远脸上微红道:“是的!我的确想一步赶到那儿,看她一眼,然后我才有心情去做其他的事。”萧环微微的一叹道:“你们的感情已让人引不起嫉妒,也不会有人敢冀图分沾,去吧!天龙谷外胡子玉原先的小酒楼,现已改为迎宾小筑,银衣轻纱,她已为你不知洒了多少情泪,你们先去叙叙离情,我去向别人报佳音吧。”此时他们已驻身在天龙谷外不远灯火隐约可见,刁斗金拆,声势颇为赫然。韦明远略为担心地问道:“她真的还在那儿,没有回梵净山去吗?”萧环郁郁地一笑道:“你放心吧!不得你生死的确讯,她是不会离开的。”说完身子一纵,像一只矫捷的夜鹤,冲破夜色去了。韦明远直到她的身影瞧不清了,才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轻蹑脚步直朝那煜影摇曳的小楼而来。“曾记关中别,又是客里身,思君君不见,夜夜梦魂惊。怕见垅上月,愁满花下影!山盟应犹在,海誓再难凭。寄语堂前燕,莫作比翼行!凄凄风还位,潇潇雨愁心。君去一何远,渺渺绝来音;相期共生死,奈何君先行,泉下若有路,为我暂一停。但得魂相守,何论幽与冥……”声调凄楚,若子规啼血,哀猿夜鸣!韦明远听得心中如受刀扎,如被火焚,忍不住飘身向前,腾空一跃,一恍眼就上了楼头。杜素琼一身白衣,花容憔悴,颊上泪痕未干。韦明远握住了她的玉臂,细纱轻薄,掌心中可以感到初凉的夜意,激动地道:“琼妹!这一阵可苦了你了。”杜素琼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把睫上的泪珠挤落,望着韦明远,直到看清楚了他,才展颜笑道:“明远!果然是你,我相信你不会死的,可是等了你那么久,我几乎忍不住要做傻事,想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找你去了。”韦明远感动心脾,把她拉得更近一点道:“琼妹你怎么那样傻呢?你真要那么做了,岂不是害苦了我。”杜素琼摇摇头道:“不会的!我等不到你的确讯,我不会那样做的,虽然尘世已一无所恋,但是只要你活着,我仍有生存的勇气。”韦明远激动地道:“琼妹!别这么说,你还有孩子,还有梵净山上的责任,只为我一个人,你太不值得,浮生也许无足恋,活着总比死好。”杜素琼笑道:“孩子已经大了,梵净山主之位我更无所恋栈,女人没有男人那么大的雄心,我只要有一份满足感情,就可以撒手西归了……”韦明远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那是泪水充满了眼眶,激动地道:“琼妹!让我们走吧,离开这儿。”杜素琼微异道:“到哪儿去?”韦明远道:“随便到哪儿,只要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让我们放弃武功,忘去一切,两个人厮守着过这一辈子……”杜素琼惊然动容道:“你是在向我求亲吗?”韦明远坚定地道:“是的!我们曾经以各种方式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了,可是我从未向你求过婚,现在我诚意地向你请求,求你嫁给我。”杜素琼格格一笑道:“使君本有妇,罗敷亦有夫。”韦明远道:“你不会承认任共弃是你的丈夫的,至于兰妹,我想她会谅解的。”杜素琼道:“你新任天龙帮主……”韦明远决然道:“这帮主与你的山主一样,任之已非本意,古时有许多皇帝为情能轻江山,我又岂在乎这一点呢?”杜素琼苦笑着道:“还有所落的千载的骂名。”韦明远庄重地道:“我不在乎!”杜素琼突然抽出一只手,抚着韦明远的脸颊道:“明远!虽然我得到了你的爱情,可是正如你所说的,你从未向我求过亲,今天我高兴极了,你把我仅有的一点遗憾也弥补了,明远!我真心地感激你。”韦明远兴奋地道:“琼妹!你答应我了?”杜素琼摇摇头道:“不!我是拒绝你!深情永不移,结合大可不必。”韦明远一愕道:“为什么?”杜素琼道:“能得到你这样一个男人至诚相爱实在是天下最值得骄傲的事,我就为这个原因拒绝你。”韦明远摇头惑道:“琼妹!你别说得那么深,我不懂。”杜素琼浅浅一笑道:“你不必懂,也不需要懂……”韦明远固执地道:“不!我一定要知道,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好受。”杜素琼一叹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迟了。”韦明远道:“迟了!是否因为你曾嫁过任共弃……”杜素琼凄惋地点头道:“是的!我不能以无暇之身事君,就宁可终身为君挚友……”韦明远急了道:“琼妹!你何必这么迂,你不见我们的恩师夫妇,他们那样苦自己有什么好处,前车已可鉴……”杜素琼戚然道:“你错了,恩师夫妇的例子不是前车之鉴,而是前车之范,以后若是还有人像我们一样遭遇,若是那女孩子像我一样忠于爱情,她的决定,她的作法,还是会这样的。”韦明远想了一下叹道:“我们只能一辈子活在这虚空的爱情中了。”杜素琼摇头道:“不!我的心是纯洁的,它只给过你一个人,从前,现在,未来都不会变,因此我们的爱应该很充实,它并不虚空。”韦明远又沉默了一下,放开了手,叹道:“是的!我们的爱并不虚空,琼妹!原谅我太俗。”杜素琼突然一笑道:“不!你不俗,刚才你的要求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赠予,它使我体验到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明远!我只是不能嫁给你,可是我愿意给你做妻子的一切。”她的笑颜璨若春花,美到极点,可也神圣到极顶。韦明远看得呆了,可是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道:“不!琼妹!我不能冒读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神。”杜素琼幽幽地一叹道:“我更愿意你把我当人。”韦明远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义。杜素琼看见他出神之状,不由又是一笑道:“别为我那句话伤脑筋了,你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以己度人,你就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了。”韦明远略一思索,突然懂了,却把脸涨得通红。杜素琼见状,脸也红着笑道:“真正的爱情里没有亵读,一切都是神圣的,梵净山中十年厮守,只怪我们都没有想开,这半年短别,你生死未卜,我突然有了那种感觉,感觉到我们都太傻,傻得为自己留下一层遗憾,我怕你真的死了……”韦明远突然把她拉过来,以自己发热的脸颊,贴着她发热的脸颊,低低地道:“琼妹!别说了!我明白了,实不相瞒,在梵净山中相处之时,我曾不止一次有过那种想法,我知道我若要求,你是肯答应的,可是面对着你,我就提不起那股勇气。”杜素琼的星眸泛着异样的光芒,低低地道:“是吗!你没有想到我会先你而说吧?”韦明远将她拥得更紧一点道:“过些时候你先返梵净山,我把帮里的事情略作处理,便当专程拜访,跟你好好地盘恒一阵,补得情天缺,不许人间有憾事。”杜素琼只在喉间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脸上却泛出桃红的酡意。含春少妇最动人了,更何况这种撩人情态,韦明远情不自禁地在她颊上吻了一下。杜素琼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呢声道:“现在别碰我,你那胡子刺得我难受。”韦明远从未见过她这等情状,不由得心中一荡,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把下腭移到她的粉颊上搓揉着。杜素琼格格轻笑着,那笑声连一个得道的高僧听着,也难禁凡心。春意满小楼,这俩人正沉浸在忘我的爱中时,突然他们的身后有人唉地发出一声浅叹。韦明远一惊,赶快放开杜素琼,回头一看,只见杜念远手捻着门口花架上的一盆兰蕊,脉脉含愁。杜素琼用手一掠额前乱发,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念远!你什么时候来的?”杜念远轻轻地道:“我来了不久,没有听见你们的寒暄,却听见你们的重要结论。”二人俱是一愕,想不出该怎么对她说。杜念远见状微笑道:“你们不必耽心,对你们的决定我深感钦佩,要爱,就该毫无忌惮地爱,不为俗拘,不为情扰,这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韦明远脸上微红道:“念远!你能谅解吗?”杜念远闭上双目,状如老僧入定,庄容道:“我岂止谅解,而且比你们悟解得还透彻,情发于中,只要不是冲动时滥发的欲情,就不必止乎于礼,你们原无须那样太苦自己,尤其是山主,您一直把自己关闭得太严,害韦伯伯受了许多罪。”杜素琼戏着脸笑斥道:“小妮子,你才多大,那么老气横秋的。”杜念远道:“我或许未尝经验过,却想得很透彻,男女相悦,想献出自己,想得到对方,这都是自然的趋势,矫情而行,反而破坏了自然。”韦明远忍不住微微一叹道:“孩子!你实在大聪明了。”杜念远突然摇头道:“不!我对人家的事聪明,对自己的事却糊涂得紧。”韦明远稍感一怔,道:“你是指纪湄那孩子?”杜念远咬着牙齿点点头道:“是的!我不知为什么不能使他喜欢我。”韦明远谦声道:“纪湄的亲事是我替他定的……”杜念远插口道:“那没有什么,情势所逼,您不得不如此,而且据我所知,文梅姑并没有得到他全部的感情,他始终还在爱着环姊姊。”韦明远道:“小环从来没有爱过他,尤其是现在,她又投到捻花上人门下,花上人是我师祖的挚友,在辈份上她已与我一样,纪湄更不能爱她了。”杜念远道:“这些我都知道,环姊姊……不,现在该叫她环姑姑了,她爱的是您,看她这次回来后,态度突然变得很沉静,我想她也许已经想到会使您接受她感情的方法,所以我不去替她担心,纪湄是会失望的,不过一旦他知道他的情敌是您的话,他也会死心的,因为他实在比不上您。”韦明远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大是感动地道:“孩子!你太懂事了,可是你替自己想过没有呢?”杜念远脸上微微一动道:“我对自己的事情就是想不开,这件事我钻定了牛角尖,我爱定了他。”韦明远一叹道:“纪湄实在配不上你。”杜念远道:“这倒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知道我聪明太露,使得他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他怕我,男人从不希望女人比他强。”韦明远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了,以后改温柔一点吧,或许纪湄会回心转意的,他当然不会负梅姑,可是以我与文家的关系,聂夫人不会介意纪湄多爱一个人的。”杜念远沉默了半天才道:“我尽量控制自己好了。不过那是很困难的事……喔!我差点忘了我的来意了,谷中听说您回来了,非常兴奋,派我来促驾的。”韦明远一笑道:“我也是准备过去了,慎修师兄真了不起,把此地经营得这么堂皇。”杜念远一笑道:“天龙派武林之魁,气魄不大怎么行?您跟山主就来吧,我先去通知他们一声。”说完扭转身走了。韦明远与杜素琼互望一眼,双方都没有开口,却已交换了许多语言。韦明远最后还是道:“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二人并肩走下小楼,谷口已是灯火辉煌,烛炬通明。无数帮众,在慎修与聂无双的率领下,肃然地鹤立着。当韦明远以凛然的神态,雍容的气势,慢慢地走过去时,他的确有一派宗主令人心折的风度。四周之人一起躬身,朗声道:“参见帮主,愿帮主万寿无疆。”韦明远哈腰回礼,然后含笑道:“谢谢诸位,本帮开府之日,我恰巧因为身遭困厄,无法参加,幸而诸位鼎力服务,乃使本帮得以顺利开创,这是我要向诸位特别致谢的。”四周又一起恭身下去,慎修代表答话道:“帮主过奖了,帮主洪福齐天,能够无恙归来,实在是本帮无上喜事,帮中弟子誓死效忠,今后在帮主领导之下,使本帮日益昌大。”韦明远含笑地一伸手道:“师兄辛苦了,今天已经很晚了,劳动大家,实在使我很不安,就烦师兄传令叫他们休息去吧,明天我再看他们。”慎修躬身道:“属下遵命!”接着将命令传达下去,那些帮众一一唱诺鱼贯而退。韦明远遂带着众人,走进谷中的正厅,大家分开坐下,这时他才有暇与朱兰,韦纪湄等夫妇父子相聚,略作小叙。过了一下,慎修呈上一本厚簿子道:“这儿是帮中弟子名册,除属下携来玄真宫中之人外,幸托帮主神威,最近又有不少江湖知名之士加入,部分职司,因系推展帮务所需,属下与右护法聂夫人暂时做主排定,帮主若认不妥,随时都可以更正。”韦明远接过名册感激地道:“师兄与聂夫人太费心了,你们决定的事一定很妥当……”慎修道:“帮主说哪里话,属下们尽点力是应该的,而且帮主为一帮之尊,对帮中之事,您有决定之权,还是请帮主将名册审阅一遍。”韦明远情不可却,只得将名册翻开,一一地看过去,忽然看到两个名字微愕道:“怎么这两个人也投效本帮了?”慎修过来一看道:“是的!这公冶勤系当年三绝先生公冶拙之子,因感谢帮主杀死白冲天,报了他杀父大仇,故而效忠本帮,另外那巴山剑客毛文锡……”韦明远道:“我见过他,当年他在水道大会上,与文抄候比试失败,含恨而去,此人心气高傲,怎么肯屈居为我帮中弟子的?”慎修道:“他初来之时,只说是为答谢帮主折败文抄候,替他出一口气,故而效忠以报,不过我看他的意向仿佛并不仅止于此。”韦明远合上名册道:“本帮创立未久,在向武林表现成绩之时,对来投效之人,理应优于接待。”慎修道:“属下正是此意。”韦明远微笑道:“所以我觉得将他们派在外三堂任职太已委屈。”慎修道:“帮主有何指示?”韦明远道:“我想将毛文锡改在内三堂总堂主之职,公冶勤副之,二位护法意下如何?”慎修面有难色未曾作答,聂无双却道:“帮主此举无不当,不过内三堂参与帮中一切机密,他们若是心怀他意……”韦明远微笑道:“天龙帮中的机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只须待人以诚,何必去顾虑其他呢?”慎修与聂无双都不禁钦然动容道:“帮主磊落心胸,非属下所能及。”韦明远笑道:“二位不须太谦,天龙帮是大家的,凡事大家都可以有意见,我这是向二位徵询意见,或是你们认为不妥……”慎修恭声道:“帮主裁夺之事,属下等钦服之至,明日我就宣布帮主之令,改变他们的职司。”韦明远见他们是真的赞成了,遂宽心一点道:“近来帮中可有什么事情?”慎修道:“开府之日,碎心人曾冀图闹事,幸仗聂夫人大展神功将他击伤……”韦明远道:“这件事我听说了,师兄之处置甚当,碎心人虽然已至丧心病狂之程度,然而念及他与我们师门的关系,应该放过他的。”慎修又道:“前几天帮中又接到西城白驼派帮主宇文都的通知,说是将于本月十五日前来一晤,我们正在商量该如何接待呢,且喜帮主回来了,这事就好办得多。”韦明远微愕道:“白驼派!这名字很陌生。”慎修道:“是的!白驼派一向都在西域活动,只有二十年前水道大会上,他们的高手巴鲁卡曾经出过一次面。”韦明远想起来了,点头道:“我记得了,那巴鲁卡功夫不错,但是也折败在文抄侯之手,他们的帮主这次前来访问用意何在呢?”慎修道:“这个属下不知道,不过他束帖上的口气很谦恭,说是有一件事情相商,可能不会怀有什么恶意。”说着又将柬帖呈过,韦明远看了一下道:“今天已经是十三,只有明日一天准备,接待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慎修道:“这是本帮成立以来,第一次有外客相访,属下与聂夫人就准备妥当,现在帮主回来,一切就更齐备了。”韦明远点点头笑道:“真巧!我一回来就有事。”慎修道:“白驼派虽远处西域,可是据闻另具一格,属下与聂夫人正在伤脑筋,怕他们万一要求观摩较技,属下等功力未足,惟恐有辱帮誉……”韦明远笑道:“师兄太客气了,当年我见过巴鲁卡的功夫虽然不错,若与二位相较,还要差上一筹。”慎修道:“巴鲁卡不过是白驼帮的一个高手而已,现在是人家帮主亲出,事情恐怕就不会那么易与了。”韦明远道:“那倒不必去管他了;反正人家来意已决,我们只有对付罢。”慎修恭声应是,大家又谈了一会,便各自散去歇息。第二天,韦明远至各处巡视了一遍,对慎修的一切建材设施,倒是十分满意,不停的称赞,因为要应付次日白驼派来访之事,所以有许多琐事都不予处理了。十五日清晨。天龙派的空地扯起一面飞龙大旗,那是天龙派的帮旗,出自杜念远的绣工,那条巨龙栩栩如生,势欲冲天而飞,象征着天龙派的凌霄气。较大龙旗略低的是一面小旗,蓝底上一轮红日,这是太阳神韦明远的帮主令旗,这面旗准备半年了,今日才能在竿头临风,无怪一班帮中的弟子们感到特别兴奋。申卯之交,天龙谷外的山道径上出现了一队明驼。这列明驼一色纯白,项下挂着银铃,叮叮悦耳。韦纪湄一骑俊马,远在五里之外,即已迎上,朗声道:“前来可是白驼宇文帮主?”驼队中飞出一骑,一个相貌威严,身体魁伟的壮年人,雄峙驼背,亦是朗声道:“在下字文都!”韦纪湄马上作礼道:“晚辈韦纪湄敬奉父命,前来迎近帮主大驾。”字文都微微一惊道:“公子敢是韦少帮主?”韦纪湄马上再欠身,俊眉一轩道:“帮主非为世袭,晚辈系韦明远之子,却不敢当少帮主之称。”宇文都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笑了一下,才道:“适才听公子之言,好似韦帮主明远已然回到帮中……”韦纪湄得意地笑道:“是的!家父在前天回来了。”宇文都似犹未深信道:“峨嵋雷洞之罡风,便大罗金仙,也难禁受,韦帮主能够忍受半年之久,则他的一身技业,恐已超越神人矣。”韦纪湄又是笑道:“家父没有帮主说的那么能耐,他不过是运气较佳,在罡风将届之际,觅得一个藏身之处,在那儿被困了半年。”宇文都这才相信了,微叹道:“韦帮主真是吉人天相,数次灾厄相寻,不但伤害不到他,反而造成他的绝世才艺,足见天心确是有意将大任托于斯人。”韦纪湄见人家将父亲捧得这么高,脸上不自然地流露出兴奋之色。宇文都见状淡淡一笑道:“公子虽然年青,已然气透眉宇,可见家学渊源,将来雏风情于老风声,公子的成就,恐怕还在韦帮主之上。”这一番却将韦纪湄说得满脸通红,惭声道:“帮主过奖了,晚辈德疏才薄,虽仗父艺略知技击,但若比之家父何啻云泥,帮主之言,是万万不敢当的,家父此刻已然率众在谷口相迎,帮主若没有其他询示,我们便动身前往如何?”宇文都笑着点头道:“很好,在下对韦帮主虽未获面,却是心仪已久,恨不得早早一识斯人,就烦公子带路吧。”韦纪湄一拱手,掉转马身,绥辔朝来路而行。宇文都在后又笑道:“公子但请放心纵马不妨,我们的这些驼足,虽非名器,却颇善走,大概不致落公子太后。”韦纪湄知道他们帮号白驼,胯下所乘,必是佳种,然而不信那等庞然蠢物,能胜过自己这匹千中选一的良驹,闻言果然将双腿一紧,催马急行。座骑受疼,拔蹄疾行,韦纪湄为着礼貌,不好意思回头看,然而凝神细听,除了自己的马蹄之外,并无其他声息,不由得微笑起来。短短的五里路,哪经得一阵猛赶,不消片刻,谷口已在望,韦明远一身锦服正站在旗门之下,旁边是杜素琼,再旁边是慎修与聂无双,身后是萧环与杜念远。他来至临近,翻身落马,正想开口,韦明远已朝他身后拱手发话:“嘉宾远临,韦某谨代表天龙全帮致欢迎之忱!”韦纪湄惊然回顾,才发现那一列驼队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儿,可见人家是紧蹑身后而来,不由得愕得张大了嘴。宇文都在驼背上纵身而下,含笑拱手道:“宇文都冒昧造访,蒙帮主亲近,不胜荣幸之至。”韦明远含笑道:“宇文兄太客气了,天龙立派之后,贵帮是第一个来访的嘉宾,韦某深恐荒山野地,无以奉客呢,另外几位弟兄也请他们一齐下来休息吧。”宇文都笑着称谢,然后举手一挥,那随行的十一人,纷纷都下了坐骑,缓步向前,韦明远认识那其中的第六人,正是二十年前的巴鲁卡,笑着招呼道:“二十年前曾见巴师父大展雄风,二十年后再相逢,师父愈见矍烁了。”巴鲁卡微红着脸道:“往事只堪羞,帮主这一提,益令巴某愧颜无地了,倒是帮主当日正是少年,即已技震天下,而今华颜依旧,彪业有成,令人钦佩无限。”韦明远笑着谦虚了一阵,才将各人让进厅中,大家分宾主坐下,再-一介绍各方主要人物。宇文都对慎修及聂无双多投了一分注意,对杜素琼则异常谦虚。反倒是他那边的十一个人,令天龙帮十分惊奇,这十一人只有巴鲁卡是韦明远以前见过的,可是他此刻精华内敛,显然进境不知多少,可是宇文都在语气上对他并不太重视,足见其他人尚有较他高明的在内。繁文缛节闹过半天,韦明远首先提到正题道:“宇文兄远入中原,而且专程折节惠顾,不知有何见教?”宇文都见问,轻咳了一声才道:“兄弟此来因有一事相请,只是……”韦明远坦然地道:“宇文兄尽管赐教不妨,敝派一向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宇文都微一沉险道:“此事只与帮主一人有关!”韦明远道:“那更不妨明教,宇文兄来时,并不知我己脱困,因此兄弟认为这事也没有什么单独相商的必要。”宇文都道:“既是韦帮主这么说,兄弟就直说了,此番敝派再入中原,乃是想请教帮主一点旧事,相求一件东西。”韦明远道:“什么事情,什么东西?”宇文都道:“这件事乃是有关昔日水道萧盟主之事,萧盟主得神功之后,巴鲁卡曾经与她交换过几招,发现她的武功路数,与本门相似,因为萧盟主与韦帮主关系匪浅,故兄弟想请教一下……”韦明远略感意外,但仍是诚实地道:“此事知者确然不多,不过还是可以明白相告,她的功夫得自琅琊洞中一个叫无名老人的隐者。”宇文都急问道:“韦帮主见过那无名老人吗?”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萧盟主离开他时,他已死了。”宇文都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韦明远却感为难,但仍是婉转地答道:“据我所知,他是因为一项意外,故将武技功力一起转授给萧盟主,而后自己才力竭而死。”宇文都脸色突变了一阵,才道:“多谢帮主明告,由此看来,这无名老人必是敞门中失去音讯的一位长老无疑,因为转注功力的技巧……”韦明远脸色微变道:“这事兄弟懂得,现在萧盟主也死了,我们可以不必商量这些。”宇文都道:“对!这事可以暂且撇开不谈,至于那无名老人论辈分还是我的师叔。”韦明远突道:“仅凭那一点猜测,宇文兄就确定他是贵派中的人吗?”宇文都从容地道:“这事兄弟自有根据,第一、萧盟主可曾对帮主道及过那老人的模样?”韦明远道:“有!她说那老人身材极高,不类中原人氏。”宇文都道:“只此一点已然足矣,然而兄弟还有一个更有力的证据,这便该牵涉到帮主所得的那件异宝水精璧了。”韦明远一愕道:“水精璧是贵派的?”宇文都道:“水精璧虽非敝派之物,然而水精璧之藏处,只有敝派知道。”韦明远这才明白道:“原来帮主的来意是为了要璧。”宇文都道:“此璧于帮主一无用处,然而对敝帮却甚是重要,盼帮主能予赐赠,敝派愿以所骑来之十二匹千里明驼为酬。”韦明远慨然道:“大家俱属武林一派,些许微物,何须谈到酬报,即以此相赠便了。”宇文都起立致敬道:“多谢帮主厚赠,敝帮受惠良多,无可言谢,千里明驼不敢言酬,权当白驼天龙派睦交微礼,万望韦帮主笑纳。”韦明远见他赠意甚坚,倒是不能再加拒绝,遂也恳挚地道:“既是宇文兄如此说法,兄弟只好拜领了。”双方到这时为止,俱是充满了友谊,十分欢洽,原来担着一份心事的慎修与聂无双都放下了一片心事。韦明远立命人将水精璧取来了,双手递过,宇文都称谢接下,脸上泛过一层喜色,然后又出言问道:“兄弟尚有一事相询,帮主能见告否?”韦明远乃是坦然地道:“字文兄请不必客气,只要兄弟所知,定然掬诚相告。”宇文都面色突然一正道:“敝师叔将本门绝技传了萧盟主,但不知萧盟主可有传人?”韦明远微怔道:“萧盟主将她的功夫笔录成复,在下曾习过一时。”宇文都面上浮过一阵难色,考虑良久才道:“韦兄对敝派有赠璧之德,也系中原第一大门派之宗,此事只好算了,但不知韦帮主尚传过何人?”韦明远见他的态度很隆重,一时尚在考虑该如何回答。旁边的萧环突然出来道:“我也学过。”宇文都微愕道:“姑娘以何渊源习得本门功夫?”萧环道:“萧盟主曾有一度是我的受业恩师,韦帮主自然要把她的技艺教给我。”宇文都道:“除姑娘外还有别人吗?”萧环一撇嘴道:“韦帮主的心胸何等磊落,那门功夫除我之外,连他的令郎俱未传授。”宇文都略感宽慰道:“这一来问题就比较简单了,姑娘自即日起,就是白驼派的一份子。”萧环不服气地道:“这是什么规矩,我只学过那武功,并未投入贵派门下。”宇文都微笑道:“敝派向有规例,凡是习得本门一招一式者,即属本派门人,永世不得脱离,我因敬韦帮主乃一代人杰,故而特别破例不予追究,至于姑娘却无法通融了。”萧环夷然道:“假若我不同意呢?”宇文都想不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的,微一停顿道:“那我们只好多有得罪,废去姑娘的武功,追还本门功夫。”萧环怒形于色,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宇文都仍耐着性子道:“姑娘仍请三思而后行,姑娘若加入敝派,辈分与我相等,在派中地位极是崇高,于姑娘并无害处。”萧环撇嘴冷笑道:“盛意心领,不过最近新承渊源,与韦帮主亦是师兄妹相称,你想我会投到你们边睡蛮狄的门中吗?”宇文都面色骤变道:“看来我只好采取追回武功一途了。”萧环大笑道:“大概只有这个办法了。”宇文都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实在逼得我无他法了,哈吉泰,你去把她的本门功夫追回来。”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慢步而出。萧环满脸俱是不屑之色,傲然而立。那个名叫哈吉泰的汉子才走出五六步,天龙派中诸人即已有了不愉之色,只因为韦明远未作表示,他们也不敢出声而已。哈吉泰又逼前了两步,主座上的韦明远才沉重地喝道:“站住!”这一声具有无限威力,哈吉泰果然应声止步。宇文都面色突变道:“韦帮主,这是敝派门中之事,希望你不要干涉。”韦明远正容道:“萧姑娘现与我谊属师妹,而且贵派现在是在我天龙派的总坛,我若不出头干涉,何以面对中原武林?”宇文都亦作色道:“今天我如听任此事作罢,何颜再领导白驼派?”韦明远微笑道:“这么说来,这事竟成了天龙与白驼两派之斗了。”宇文都却沉下脸色来说:“韦兄一定要这样想,也是没有办法之事,白驼派并不怕天龙帮,只不过今天我们是上门作客,不好意思太过张扬罢了。”韦明远微怒道:“这样还不太张扬,大概一定要将这天龙谷夷为平地才能趁得宇文兄之意。”宇文都突然收起怒色笑道:“今天我们原未存着寻事之心,但是天龙新立,韦帮主大慨颇有折辱我们一番,好在武林扬名。”他这种以黑为白,反咬一口的说法,使得每一个天龙门中弟子都怒形于色。一旁闪过内三堂副堂主公冶勤上前躬身道:“属下初膺重任,未立寸功,今天愿意惩诫狂徒一番,以报帮主知遇之恩。”韦明远见他说话之时,一股义愤溢于言表,对于他好感无形增加不少,忙道:“贤弟忠心本帮,我十分感动,但是白驼帮主朋友既然无所忌惮而来,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公冶勤却朗声道:“属下若是丧师辱名,情愿以此命以酬。”这一来韦明远倒是不能拒绝了,只得道:“即是如此,你就向那位哈朋友领教几手吧。”公冶勤哈腰躬身道:“属下领命!”反身朝场中走去。萧环依然站在那儿并无退意,韦明远道:“师妹!你回来。”萧环道:“师兄!您何苦为我一个人的事,挑起两派的战端,这事由我自己解决不好吗?”韦明远眉头微皱,低声喝道:“回来。”这两个字声音虽不大,却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威,萧环默然无言,乖乖地走了回来。公冶勤从容地走到哈吉泰之前,将手一拱,朗声道:“奉帮主之命,敬向哈朋友领教几手白驼绝学。”哈吉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不过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瘦弱,一点都不像身怀绝学之状,遂冷冷的回了一礼道:“好说,阁下准备如何赐教?”公冶勤抽出腰间长剑道:“在下家传用剑,因此拟在兵刃上承教。”哈吉泰不齿地一笑道:“很好!阁下用剑,敝人就以空手相陪便了。”公冶勤见状毫无怒意,仍是一拱手道:“既承相让,在下便要进招了。”他这样逆来顺受的态度,引得天龙诸人十分不满,认为他简直丢尽了人。只有韦明远不动声色,慎修与聂无双则隐忍住没出声。身边的韦纪湄忍不住道:“这家伙硬出什么头,简直在拆我们的台。”他旁的杜念远却微微一嗤道:“凡事不可言之过早……”杜素琼回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妮子!前夜言犹在耳,你又忘了。”杜念远噤口无言,不再出声。场中公冶勤已然献剑待发,哈吉泰只是傲然而立,毫不在意。蓦而公冶勤踏前一步,剑奔门面,哈吉泰微微一笑,屈指一弹,铮然声中,公冶勤已经抽身后退,依然手捧着长剑,凝立不语。哈吉泰哈哈长笑,探手正待反攻,公冶勤突然喝道:“回去拿兵器再来,你的空手入白刃不堪承教。”哈吉泰闻言一愕,不知道公冶勤此言什么意思,因为他方才屈指弹剑,觉得对方剑气还劲,只是内力并不深厚,自己空手对忖,游刃有余。公冶勤神色平静地抬起剑叶,探掌在上面一抹,然后一摊手掌道:“刚才我只要剑锋再高两寸,你的头就保不住了。”哈吉泰往他手中一望,不由惊骇欲绝。原来他手掌上赫然摊着一簇红色的短毫,正与他颔下的短须一般颜色。慌忙一模自己的下颏,原来长约三寸的短须,不知何时已短了一寸。公冶勤出剑,收剑,动作快若闪电,厅中人功力高若韦明远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割下对方的胡子,而且还将那些短须粘在剑身之上,速度,内力,无一不臻上乘。更妙的是只割一寸,使大家在仓促间都没有发现。宇文都的脸已涨成酱色,厉声喝道:“回来吧,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你就是拿了兵器,也打不过人家。”哈吉泰沮丧地回座,公冶勤亦回到韦明远身前作礼道:“属下幸未辱命!”(似乎少了内容。)杜念远又道:“她比我们大,她喜欢的人不是像你这样的孩子。”韦纪湄跳起来道:“我快十九了!”杜念远摇头道:“人的大小不在年龄上表现。”韦纪湄道:“怎么样才算是大人呢?”杜念远一笑道:“像你爸爸!”韦纪湄又默然了。杜念远睫毛眨了眨道:“你父亲有一种自然的气度,他表现一切都令人尊敬,这才是大丈夫的楷模。”韦纪湄忘其所以地道:“那么我呢?”杜念远望了他一眼道:“你答应不生气,我就说。”韦纪湄急忙道:“我不生气。”杜念远乃正色地道:“你优柔寡断,永远都依赖着别人,你颓废,无病呻吟,从来没有振作过,你没有经过磨难,你经不起打击……”她愈往下说,他的头愈往下低,望着他那份可怜的样子,杜念远倒反而不忍心说下去了。经过一阵难堪的沉默,韦纪湄突然抬起头来,握住杜念远的手,激动地道:“谢谢你,念远,你像是一面镜子,使我真正地了解自己了……”杜念远的手任他握着,低声道:“你不怪我直言无隐吗?”韦纪湄道:“不!相反地我很感激你,我想我也该振作一下了。”杜念远神色一动道:“你想怎样振作呢?”韦纪湄摇头道:“我不知道,念远,你比我聪明,告诉我该怎么做?”杜念远想了一下道:“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你的爸爸。”韦纪循不解道:“怎么!你要我也去创一个帮派。”杜念远笑道:“不是的,你目前还没有那份才能,我是说你爸爸出身忧患,从挫折中造就了不朽的人格……”韦纪湄释然道:“我懂了,你是说我也该出去历练一番。”杜念远点点头道:“对了,到茫茫人海,莽莽江湖中去闯它一阵,立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人家知道你也是一个像你爸爸一样伟大的人物。”韦纪湄被她激起了雄心,慨然道:“对!我一定这样做。”高兴了一阵,他又垂下头来道:“没用,爸爸马上就会找到我的,凭天龙派现在的力量,他要找我太容易了。”杜念远道:“我替你写封信留给他,包他不会找你,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是会懂得这种心情,也会赞成这种事情的。”韦纪湄又高兴问道:“那么你呢?”杜念远眨了一下眼睛道:“假若你不再讨厌我,我可陪着你一起走。”韦纪湄兴奋地道:“那就更好了,在你智慧的辅助下,我们一定可以创下一番伟大的事业,绝不比我爸爸年青的时候逊色。”杜念远庄重地道:“决定了?”韦纪湄也庄重地道:“决定了。”杜念远紧盯着问道:“梅姑呢?”韦纪湄神色黯淡了一下,立刻又展开来道:“不管她了,好在她有母亲照顾着,等我有些成就再回来看她吧。”杜念远挑挑眉毛没有作声,神色间掠过一丝得意——旧雨楼扫描,anxiousmanOCR,独家连载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打赏
夜间
日间
设置
78
正序
倒序
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需支付:0 金币
开通VIP小说免费看
金币购买
您的金币 0

分享给朋友

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湖夜雨十年灯
获月票 0
  • x 1
  • x 2
  • x 3
  • x 4
  • x 5
  • x 6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网站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