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天目山中,有一个少女在徘徊踯躅着。她心碎肠断的萧环,韦明远生死未卜,想来己是凶多吉少,这已经够烦人的了,哪里又经得韦纪湄的死缠活扰,天龙谷住不稳,她只好又走了。一心万念灰,对世事她已了无生趣,四外流浪的目的,就是想找一个栖身的地方。她原是佛门中人,韦明远将她接了出来,现在,自然而然的她还是要回到那儿去,只是十个尼庵九个俗,她只好不断地寻求着。群峰耸峙处,露出一角红墙,从墙内传出一阵梵唱清磐。这声音仿佛具有绝大的力量,使她波荡的心中无限宁静。萧环心中一动,便加强几步,直往红墙而去。到得临近,才发现这是一座颓废的古寺,蛛网尘封,破烂不堪!萧环抬头朝上面的三字一望,心下倒十分狐疑。原来那匾额上原来的梵音寺三字已经剥落,现在却被人用黄土在上面另写了梅佛寺三个字,字迹苍劲,很有力量。看了一会儿,她才毅然地跨进了庙门。大殿上仍是一片破烂景象,鸟翎幅粪满地抛,显见无人久矣。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着,然则刚才的梵唱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心中在犯着估缀下,仍不怠慢,继续向后面走去。绕过正殿,她才看到是一片梅林,一个年老的僧人,手拈一枝梅花,盘坐在树下,脸上现出一阵神秘的笑意。他的捻花笑态自然而动人,妙在是使人一望而知他是有所为而笑,却又看不出他是何所为而笑?萧环走了过去,看那僧人含笑如故,动也不动。萧环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出声唤道:“喂!和尚!”僧人仍是含笑不语。萧环急了,走过去用手一推,那僧人身躯甚是沉重,然而却似全无知觉,被推倒在地上,依旧仰天含笑,姿势丝毫未变。萧环气极了,伸出手便待一掌推去,林中忽然有人叫道:“别打!别打!打坏了可惜。”萧环闻声愕然止手不动。林中分枝披叶,出来一人,形貌与地上的僧人十分相似,只不过他是留发着了俗装,巧的是他的手中也拈一枝梅花。这人走至僧人跟前,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个石雕的偶像,我整整花了三年才刻成,毁了实在太可惜。”萧环这才发现那僧人是个石像,连他手中的梅花也是石雕的,然其形肖逼真,若不经人说明断难发现其伪!那人将石像扶成原状,才道:“女施主从何而来?”萧环道:“我从山下来!”说完忽然觉得很奇怪!忙又问道:“你身着俗装,为何又是出家人的口吻?”那人道:“我本来是出家人,当然是那种口吻。”萧环望了他一眼,状似不信。那人乃又道:“佛有诸般法相,出家人有规定的衣装吗?”萧环突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她自幼剃发,对佛理略有了解,所以对目前的这个人,不自然的涌起一层敬佩之意,恭声道:“请示大师法号。”那人眼皮微抬道:“我叫捻花!”萧环听说这个名字,再一看他手捻梅花的样子,不禁微笑道:“古佛拈花一笑,痴人说梦已三年;大师的宝号,以及这石雕像,大概都是这层意思吧。”捻花大师脸上微泛惊色道:“是的!你的悟性不错。”萧环道:“我自幼即受剃度,后来才还俗的……”捻花大师大笑道:“还俗好!濯濯牛山一领袈裟,并不足表示你是在空门,一切都是心,心中有佛,目中无佛,便是大解脱。”萧环用手一指石像道:“那么大师雕这石像是什么意思呢?”捻花道:“我雕的是拈花佛像,却不知佛是什么样子,只好照自己的样子来雕了。”萧环肃然道:“我即佛,佛即是我,大师想得真透澈。”捻花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姑娘可知捻梅深意否?”萧环想了一下道:“大师佛理难测,我不知道。”捻花道:“一颗粟中有大千世界,一株梅中见经佛心。”萧环摇头道:“我还是不懂。”捻花再道:“一瓣梅花,一页佛经,一点梅花,一点佛心,我看梅花,是看佛经,我见梅花是见佛心。”萧环点头道:“我懂了。”捻花微微色变道:“我都没有懂,你懂什么?”萧环浅浅一笑道:“一篇佛经剑梅花,一点佛心刀山月,大师怎知我不懂?”捻花一怔道:“小妮子悟性奇强,推悟境中杀伐之意大重。”萧环道:“我看得见的是这些,想得到的也是这些。”捻花默默无语,佛教尚心,是以每个人的悟境不同,他也不能说什么。等了半天,他才缓缓地道:“姑娘因何到此?”萧环道:“我在山下经过,听见大师在诵经礼佛,偶有所动,乃而造访。”捻花一惊道:“你听见我的诵经?”萧环异道:“梵唱清磐,其声了了,难道不是大师?”捻花道:“是我!只是你能听见,很令我感到奇怪。”萧环道:“那声音很大,只要长着耳朵,谁都听得见。”捻花道:“不然!方才我只在林中静坐梵唱佛磐,只不过是我心中经音,姑娘能够听见不但是慧根夙厚,而且还要佛心甚切。”萧环道:“是的!我这一阵来,一直在找寻一个宁静的地方,准备此生虔佛以终!”捻花颜色微动道:“看来你此心已是颇坚,当真尘世已一无可恋了吗?”萧环脸上掠过一道阴霆,咬牙片刻,毅然道:“没有了。”捻花平静地道:“此地尚称宁静,林中余地甚多,姑娘若不嫌,我倒是欢迎。”萧环道:“多谢大师,我对此地甚是中意,只是怕扰了大师清修。”捻花微笑道:“没有关系,我对姑娘甚觉投缘,而且林泉无主宾,倒算不得扰我。”一言未毕,林外有人接口道:“她扰不得你,我扰得你,野和尚,你的魔星又来了。”声音就在萧环身后,而且来得那么突然,萧环身不由主,抬掌向身后拍去,一股绵绵的掌力,直涌向前。掌发,人也跟着转面,眼前是一个白发的老人,身着道装芒鞋,面目慈祥。萧环方觉自己孟浪,奈何掌力已收不回来了,只得张大了嘴,希望这老道人的身手不至太差,接得下这一掌。可是这老道对她的掌力视如无睹,掌力上身,居然连衣袂都未飘得半点。捻花微叹道:“牛鼻子!你真是我的魔星,好容易接引得一个人,你又来捣蛋了。”老道微笑道:“这么好的孩子,跟你参上那野狐禅不是太可惜了吗?”捻花道:“这妮子定力甚坚,而且能听到我的心语梵唱,只怕你不太容易捣乱。”老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她慧根深厚,不过她现在还不是你们门中的人,你们佛家言缘,我们道家讲数,数缘俱是前定,半丝也勉强不得。”捻花道:“牛鼻子!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以预知休咎未来,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可以劝得这妮子回头呢?”老道微笑着摸出一个纸条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仅要这一味药就够了。”萧环本是呆呆的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纸条递到她的面前,她才惘然地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大变,急道:“老……老仙长,这是真的?”老道点头道:“当然!我这么大的岁数,难道还会拿你们小孩子开玩笑?”萧环大是激动,趋前捧着老道的一只手,双泪交流,呐呐地道:“老仙长!这消息太好了,真谢谢您了。”老道用另一只手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蔼声道:“去吧!孩子!记住多用智慧,少用柔情,江湖上日后还有一场大劫,应劫的人很多,不过你们福缘深厚,总会因福得福的,我保证你日后必可如愿。”捻花不信地道:“牛鼻子!你本事还真大,我倒要看看这是一张怎么样的灵方。”说着在地上拾起纸条,因为萧环过分激动的关系,那张纸早掉落在地下。那上面很简单地写着:“远未死,且有所遇,刻被困在雷洞地穴之内,速往救!”捻花将信将疑地道:“牛鼻子!你别是开玩笑吧,当真你有未卜先知之能,这女孩子的身世也知道了?”老道微微一笑道:“你爱信不信,定能生慧,这倒不是未卜先知之能,这是你参一辈子野狐样,也无法解透的谜。”捻花犹自未信地道:“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若是每一个人的遭遇你都能测知的话,烦也烦死了。”老道道:“这也不尽然,世人虽众,与我有关系的才能声息相通,韦明远那小子跟我渊源颇深,所以我才能有感应。”萧环抬头惊问道:“老仙长,您别是天龙子祖师爷吧?”老道颔首笑道:“难你怎么猜得着的,不是你提起,我自己都几乎忘了……”萧环欢颜立刻跪伏在地下道:“弟子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法驾,刚才冒犯您……”天龙子将手微招,笑道:“起来!韦明远已经不能完全称是我的传人了,你我中间关系更远,不要拘束……”萧环骤觉一股绝大的潜力将她从地上吸起,对天龙子深厚的修为,更觉得无限的钦敬,恭声道:“你的孙女儿文夫人,还有姬……”天龙子点头道:“他们的事我全清楚,创立天龙帮简直胡闹,不过我也懒得多管闲事,只好由他们闹去了,你见了明远,叫他要好自为之。”萧环肃然道:“是!祖师爷还有什么吩咐?”天龙子道:“没有了,天龙派虽然已然正式开创,也只有勉求其全,不过我可以先讲一句,这个派虽可盛极一时,其后必会冰消瓦解……”萧环一愕道:“祖师爷既然预知休咎,为什么不想法子挽救呢?”天龙子一叹道:“劫数皆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挽回,只要他们不逆天行事,当有善终……”萧环懔然受教,片刻之后,才低低地道:“祖师爷尚有故人,现在海南……”天龙子道:“我也晓得,是我那部道书害了他,也害了子洛,这只好算是劫数吧!”萧环道:“大家对祖师爷孺慕之极,您是否可以移驾去看他们一趟呢?”天龙子大笑道:“免了!免了,我好容易修得无牵无碍,不再自找麻烦,去钻那个烦恼圈了。”萧环一阵默然,良久才道:“峨嵋雷洞,弟子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罡风强烈,弟子恐怕受不住。”天龙子道:“谷飞在洞中丹成,故意将罡风改了道,明远刚好也在那时候进去,这是命中该有此劫,我选在今日前来,也是有用意的。”一旁捻花大笑道:“牛鼻子!好主意,你看上我的定风璧了。”天龙子也笑道:“野和尚,你很难有人投缘的,今天这妮子对了你的胃口,还是拿出来吧。”捻花道:“你简直贪而无厌,自己有多少好东西了,还要算计我这块破璧,而且还故意弄个小辈出头,使我不好意思拒绝。”天龙子道:“这倒不是,我算准在今天来,是为了大家都恰好碰头,免得徒劳往返。”捻花道:“可是你不该害我空欢喜一场。”天龙子道:“我从不打谎言,妮子不过是要应一场情劫,四十年后,依然是你的人。”萧环被他说得一惊,刚欲有所言,天龙子猛喝道:“天机不可泄漏,你是聪明人,该懂得事有可问与不可问。”萧环噤然住口,天龙子又道:“缘证四十年后,缘起自今日,痴妮子,还不上前拜见师祖。”萧环身不由主地跪下道:“师祖在上,弟子叩见。”捻花道:“起来!起来!牛鼻子,你真会找麻烦,自己尘缘断了,却把麻烦朝我身上推,你说说看是何居心?”天龙子道:“欲证俗缘,先证佛缘,欲证世情,先证佛情。痴儿,你懂不懂?”萧环跪在地下道:“弟子愚昧,弟子不懂。”天龙子微叹道:“当年你因势就直,成了明远的师侄,捻花上人与我方外莫逆,你既成了他的再传弟子,此后见了明远,可再也不能执子侄之礼了。”萧环知道天龙子命她拜师之意,是为了要提高她的辈份,心中虽然欢喜,脸上却飞抹一阵红晕,低低地道:“弟子明白了,多谢祖师爷成全。”捻花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对天龙子道:“牛鼻子,我实在对你不明白,这妮子既是与佛有缘,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多受一番折磨呢?”天龙子微笑道:“野和尚,说你笨还真笨,未经情焰锻炼,何来火中红莲,四十年后她再回到你门中之时,自然道心坚定,再无魔障了。”捻花为之语结,略一迟疑,才笑道:“我真说不过你,算你厉害……”天龙子道:“你既然承认了,这师祖可不能白做,光是一块破璧只能当做见面礼……”捻花道:“牛鼻子,不用你争,我自然晓得,我这野和尚没有别的神通,只有那套‘心语梵音’还像回事儿,就拿它作为入门心法吧。”天龙子尚未开口,萧环乖巧,已经又跪下了。捻花庄容喝道:“妮子!‘心语梵音’练至小有所成,便可至顾念却敌,动意伤人的程度,你可要善自用之,十丈红尘走一阵,勿发青莲洁净根。”萧环悚然泥首道:“弟子知道!弟子领命。”捻花道:“老友,你暂歇会儿!咄!痴儿!随我来。”萧环肃然应声而起,两条人影,消失在梅林深处。时光又是流转半年。韦明远正在雷洞的穴中,摒神凝气,为一批女孩子疗伤。他私心有个窃念,峨嵋的两个女弟子,虽然真元大受损伤,究竟是练过功夫的人,复原应该可以快一点,所以他先就一个年青的女尼开始。那时天心已经退出洞去了,他心无旁骛,一意地把双手按住她的三焦之上,开始用起功来。过了将有一个多时辰,怀中的女尼开始有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韦明远知道功力已透,益发不敢懈怠,手上的纯阳真力,亦是源源的不断而入。那奄奄待毙的女尼,脸上开始透出一阵红晕,挣动了一下,睁开眼来,第一个发现,就是自己全身皆裸,躺在一个年青英俊的男人怀中。她神智并未泯灭,往事全记得很清楚。怎样被一个全身披毛的怪物掳进洞中,又怎样受到一个老人的种种凌辱,后来那怪物对她又是如何的蹂躏……韦明远见她神智已清,怕她有所误会,忙道:“少师父,你受创过甚,元气大伤,刻下我正以纯阳之功,助你恢复,希望你能持原守一,略助我一臂之力。”那女尼究竟是正宗出身,闻言立刻闭目正心,智珠渐朗,一任韦明远的掌心如火,热得灼人,她也默默地忍受着。将近两个时辰之际,韦明远渐觉她体中己有抗力,遂吁了一口气,将力道松去,同时也将紧按的手指放开。女尼将身子挣得一挣,站起来合十道:“多谢侠士活命之恩,请教侠士尊姓大名?”韦明远微微一笑道:“我叫韦明远。”女尼凛然色变,恭身下拜道:“原来是韦大侠,大侠武林泰斗,小尼身受洪恩,无以言报……”韦明远笑着将她扶起道:“小师父过奖了,不知少师父如何称呼?”女尼庄容道:“小尼智能,乃峨嵋三代弟子!那日与师妹智圆,在山中采药,为……”韦明远拦阻她道:“二位少师父之遭遇,天心师太己然告知,攫掠二位的怪物,名叫猿父,已经被我击毙,你们伤损过甚,极待援救,现在我还要为令师妹施功,等一下再与少师父详谈,目下请少师父帮帮忙,将令师妹的衣衫褪去。”智能肃然地将智圆搬过来,解去袈裟。韦明远仍是原式不动,伸出双手,按在智圆的三焦之上。智能肃穆地在旁边望着,她自己全身仍是赤裸,却紧张得忘记穿上衣衫。韦明远双目圆睁,瞪在智圆身上,额际冒出阵阵白气,智圆的身材较智能丰满得多,曲线玲珑,然而韦明远目中,却不起一丝异念。洞外风声渐紧,声势极为惊人。韦明远因为听天心说过,此洞不在风势范围之内,故而十分放心。然而在智能的身上,却忽而起了一阵寒意,她才想到自己未曾着衣,慌忙将地上的袈裟披上,仍是被风吹得瑟瑟直抖。风势愈来愈急,智能也冷得愈厉害,忍不住出声道:“韦大侠,这里好像不大对,我进来时,曾有好几天,虽因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却没有这样冷过。”韦明远虽在疗人,却因功力有余,仍能开口说话,含笑道:“你可能是体力未复,所以有这感觉,这样吧,你靠我近一点,我纯阳功力发挥之际,热力可达数尺之内,你就不会感到冷了。”智能感激地应了一声,移到他身畔站立,果然冷意减低不少。又过了一下,洞外风势更急了,洞中的寒意也愈甚。智能靠近韦明远的一边固然不觉寒冷,可是另一边,仍觉冰寒难忍,而且她的袈裟,亦被余风吹得啪啪直响。再等一会儿,智能又开口道:“韦大侠!我觉得情形不大对。”韦明远亦有一点感觉,怀疑道:“不可能吧,天心师太对洞中地势甚熟,她说过此处不是风穴。”智能没有答话,却将身子贴紧了韦明远。韦明远感到她在颤抖,自然而然地分出了只手,握住她的脉门,分出一热力,灌输过去。智能又受到了纯阳真力的支援,抖动是停止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并未消怯俱,因为此时洞中,已是劲风直灌,地上另有未蒙施救的一些女子现在都止了呻吟颤动,仿佛受不住那种奇寒。她一时心动,伸手摸了一下最近的一个女子,触手冰凉。忍不住出声惊呼道:“韦大侠!不对,这些人都冻死了。”韦明远闻言一惊,举目朝四下一看,只见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泛出乌紫的颜色,显见得是死了。不由得恻然道:“是的,她们都死了,不过,我想天心师太不会骗我的。”智能道:“我在昨天,神智已极昏迷,然还有些知觉,好像听见有人在洞中敲击,后来那怪物又扑到我身上,我全身一疼,就完全不知道了。”韦明远闻言心中一动,抬目向四周望去,突若有所见,神色一变。因为他发现洞外虽然风声呼啸,却没有一丝进风的迹象,洞口放着一片被撕下的布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那么这满洞寒意,应该是内部自发的,可是这风寒又是自何而来呢?他突然看见身后的洞壁上,扑籁籁地掉下一些石粉,而壁上也裂下了一些小缝,丝丝黑气,就由那儿透入。而且他还发现,那洞壁原来甚是光滑,那些裂缝,有一部分尚很完整,像是有人用利器划过……想了一下,突然惊道:“不好!这洞已遭人破坏,可能是引通了风穴,现在虽然仗着洞壁挡住,但绝过不了大久,一旦洞壁为风力所渗透,这儿立成绝地。”智能脸上亦现出惊慌之色道:“那怎么办呢?”韦明远审视一下道:“现在洞口风力尚不太强,罡风主力尚未达到,我们若冒险冲出,尚有出路。”智能审视了一下,黯然道:“我现在的功力,连洞中微寒都抗不住,何况那砭骨的寒风呢……”韦明远道:“不要紧,我可以用‘太阳神抓’之力,挡住风势,你抱着令师妹,一齐冲出,或许有希望。”那时智圆己略有所知,她体质较佳,所以复原也快,智能闻言,立即过来,抱起智圆走至洞口,韦明远举掌作势,一掌推出。那股红蒙蒙的光华,果然将黑气冲开一部分,韦明远喝道:“快走!”智能刚走出一步,立刻又被一股暗劲逼了回来,急道:“大侠,我实在不行,您自己走吧。”韦明远不答话,上前一手挟住一人,鼓勇朝黑气之中间去,走了两三步,由于双手无法施展‘太阳神抓’,还是被逼了回来。智能道:“大侠!您一个人走吧,今天您对我们姊妹一番恩情,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感激您的。”韦明远凛然道:“这是什么话,救人便当救彻,今天我一时大意,使那许多人被冷风冻死了,心中已觉十分愧恨,怎么可以再撇下你们二人。”智能流着泪道:“我们本来已是死数,如何能累着大侠。”韦明远道:“大家俱是一命,我并不比你们尊贵。”智能道:“大侠当世人瑞,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您再不走,风力一强,大家都走不脱了。”韦明远道:“即使是同时葬在这风洞之中,我也不会一人偷生的。”智能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泣声道:“我们真元已丧,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而且身遭兽辱,活着也没脸见人,大侠就当是我们已经死了,您一个人走吧。”韦明远色变喝道:“胡说!天生一命,是何等不易,我拼尽全力,救活你们,足见天心无亏,你们怎可妄自菲薄,来!跟我再闯一遍。”说着抱起二女,又冲向黑气之中,这次风力更强,他才走得一步,即被逼了回去,不禁废然一叹道:“自然之力,到底大于一切,看来我们今天是要风化在这洞中了。”智能哭道:“大快以千金之体,为了我们两个微贱的女人,死在此地,岂非太不值得。”韦明远摇摇头道:“你们错了,大家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哪里有贵贱之分,我只抱歉未能将你们救彻,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无知无觉地死去,还免得痛苦。”智能默然无言,涕泪承睫。洞中此时已是严寒彻骨,壁缝越裂越大,黑气也越来越浓,劲风透过隙缝,所发出的呼啸,听来特别刺耳。韦明远自然而然地将二人揽得紧一点,向一处风力较弱之处避去,那地方亦是一道岩壁,不过十分光滑,尚无裂缝。缝口的石屑不住下落,已经裂至有尺许大小。两个女人在他臂中直抖,已经没有开口的能力。韦明远紧张地注视着壁缝,看着它渐渐地增大,心中由于死意已坚,倒是全无恐惧,只是特别紧张,心中直希望那壁缝快点裂开,也免得多受活罪。洞壁已有摇摇欲动之势,坍裂就在目前,韦明远倒反觉平静了,朝手中二女道:“我一生多少次剑下掌缘,都幸逃余生,想不到今天例会葬身风穴,人生之遭遇,真是不可思议。”他的声音在急风中,仍是那样地清楚有力,智能虽是不能开口,却感动得心神俱折,连一旁略有所觉的智圆,也是隐有泪意。“轰隆!”一声巨响,洞壁终于倒了下来,沙石一阵乱扬,罡风汹涌而入。韦明远身不由主地朝后一退,身后本无退步,可是那光滑的洞壁,吃他大力一撞,居然碰倒了下去。原来这洞壁本来很薄,后面又是另一个洞穴,却被韦明远无意中撞开了。巨大的风力将他朝后推着,他一手挟了一人,身不由主地猛退,神智亦限入不清的状态,糊里糊涂地后退着。也不知经过多久……也不知退了多远……他们居然进入到一所石室之中,罡风在室外呼啸,却一点吹不进石室之中,室内不见天光,也不黑暗,了了可见一切。这壁上嵌着无数明珠,光亮即从珠上发出。韦明远惊魂略安,将手中二女放松开来。智能变得十分疲软,智圆则又陷入晕迷状态。韦明远不作多虑,立刻盘腿坐下,将智圆的身躯放在腿上,替她疗治起来。智能休息了一阵,疲劳已然恢复,看了韦明远、智圆一眼,然后怀着一种尊敬感激的神色,开始在石室中四处探察。过了一个多时辰,智圆已然好转,她的身躯自然而然地起了一阵颤动,韦明远望了她一眼,突然将她放了下来道:“少师父元阴尽失,我虽仗着一点纯阳之气,为你固本增元,但是今后如果你自己不注意养息,仍是保不得性命。”智圆满脸鲜红,羞惭无当,裸露的身上冒出无数汗珠。她损耗的程度较智能为轻,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体态极美,猿父在蹂躏之际,多少起了一点爱惜之心,因此她复原得也比较快。因此当她清醒之后,看见韦明远俊美的神仪,又感受到他手指上的热力,居然无形中激起了心底的涟漪。韦明远本来是诚意正心地替她治疗的,忽然在她身上,嗅到一阵特殊的味道,初时微微一惊,继而便了然了。他与萧湄,与吴湘如,与朱兰都曾有过缱绻销魂的时光,因此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异常的感觉。尤其是由智圆的被刮得铁青的头皮上,他忆起了萧湄,一个爱过他,给得他最多,而也令他负愧最多的女人。萧循在最后一次见他之际,也是这等打扮,这等神情,而后一别永诀,常留给他无穷的惆怅与追忆。因此对怀中的智圆,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厌恶。平静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交给智圆道:“你把衣服穿起来。”这声音中没有感情,却又不似没有感情,因为其中包含着漠然,也隐藏着怜惜。智圆顺从地披上,衣服并不长,只能掩住上身,底下仍是露出一双白润的腿,以至于使她站在那儿,显得很不安。这时智能已闻声过来,韦明远问她道:“这石室中可有其他通路?”智能摇头道:“没有!连石壁四面我都敲过了,完全都是实心的…”韦明远摇头苦笑道:“我以为幸脱风化之厄,谁知道还是被困死在绝地。”智能道:“此室罡风不到,大侠何作此言?”韦明远道:“虽是罡风吹不进来,然而长困此间,饿也饿死了。”智能笑道:“这点大侠倒不必忧虑,室后另有一个小间,里面厨灶俱全,更贮有大批山药黄精,以我们三人的食量而论,足敷数年之需,而且还有一个水源……”韦明远奇道:“雷洞之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智能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韦明远不再问话,却开始在洞中四处察看。他们所处身的是前室,石几石榻,仿佛先前确有人居,后面的小室中果然堆满了山粮,由于室中很是干燥,所以未曾腐坏,室中靠壁之处,地下有一个小潭,水泉滚滚,只是不溢出来。看了这些奇事,他也只好放在心中纳闷,因为其他两个女尼,也跟他一样地茫无头绪,睁着眼睛发呆。看了一阵,他只好再回到外间,两个女尼留在后面洗剥黄精,因为经过这一阵生死搏斗之后,大家都有了饥饿之感。韦明远先到室门一看,外面黑气滚滚,罡风甚是强烈,功力至深若他,也不敢轻易一试,叹着气又蹙回室中。百无聊赖,他只得倒在石榻上稍息,可是在他拖过石枕之际,倒不觉心中一动。这石枕有二尺长,系整块石条磨成,应该是很沉重,可是人手最多只有五六斤力道,他端起来一看,四面俱无凿缝,然而里面确实是空的,而且仿佛藏有物件。韦明远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用掌轻击,石枕应手而碎,掉出一些东西来。这些东西包括一个小金盒,一幅立轴。他先打开金盒,其中只有几个红色药丸,看了半天,也不知此药有何用途,所以又打开了立轴。立轴上画着一尊千手观音,了无异处。可是在图像的下款却题着李英琼三个字。韦明远不知道李英琼这人是谁,想来总是这洞的原先主人,可是他却被那幅图象迷住了。这观音的手共有一百零八只,却不是平均分配在左右。左边上下错综,计有九十只,右边却只有十八只。左右数量虽差,两边却没有不平衡之感。韦明远仔细研究那些手臂的姿势,发现其中居然有无穷的奥秘,一时竟出神了。直到智能端一盆热腾腾的黄精进来时,他犹未发觉。智能看到了手上的图像,不觉一失手,将盘子都跌摔在地下。韦明远被碎盘声惊醒过来,望见智能的样子,不觉奇道:“你怎么了?”智能指着立轴道:“这东西大侠从哪儿找来的?”韦明远指着碎枕道:“我在这里面取出来的,正不知是什么东西?”智能道:“这跟敝派的镇山之宝,千手观音图十分相像,那上面的手势,俱是剑招,只不过敝派所存之像,左边有五十六手,右边有八手,不如此图之多。”韦明远猛醒道:“‘对啊!这些是剑招,而且是很奥妙的剑招,我怎么看不出呢,还有画这图的人叫李英琼,你知道这个人吗?”智能肃然道:“李师祖是敝派一位很早以前的前辈,她对剑术研究特精,后来据说得道飞升了,想不到这儿是她老人家早先驻锡之所。”韦明远肃然起敬道:“原来如此,那么这张图应该是属于贵派的了。”说着将图递过,智能正要伸手来接,忽然又抽了回来道:“李师祖已有指示,此图仍应属于大侠。”韦明远一愕道:“你怎么知道的?”智能指着图后道:“大侠没有看到吗,李师祖在这儿写得很清楚。”韦明远才想到自己光是注意正面,却忽略反面了,忙将图反过一看,果有几行绢秀挺拔的字迹写道:“余成道在即,未及将诸事交代,故造此轴,降魔剑一百零八手,天下无匹,大还丹九粒,功可起死,见者即为得主,然希善体天心,少造杀孽。”韦明远看后,仍是疑惑地道:“李前辈为贵派中人,我虽因巧合,仍是不该得此。”智能恭声道:“李师祖据云已修成肉身得道飞升,一切处置,必有深意,大侠不必客气了。”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李前辈所习分明是道家,怎么现在贵派反成了佛门弟子了?”智能道:“敝派早年释道俗家各俱全,是故技艺亦杂而不纯,到了一百多年前,第九代掌门人上慧下觉,是佛门弟子,一脉相传,道家遂绝,至掌门人明心祖师即位,以门户相争之故,俗家亦绝,故而现在全是佛门弟子了。”韦明远从她的话中,想到了谷飞之事,倒觉十分古怪,叹息了一阵才道:“即是李前辈有遗命,我也不敢深违,不过我听你之言,好像贵派的剑招精诀,也是与这伏魔剑差不多……”智能道:“千手观音图上剑诀,仅只有掌门人可窥其要,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想来总是如此,而且很可能因为历来传授,渐有缺失,己不如伏魔剑完整了。”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既受李前辈栽培,不能不报,我把伏魔剑跟你们一起学习便了,这样也算把剑法归还给了贵派。”智能跪下恭敬地道:“多谢大侠!”智圆也早出来了,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此时突然道:“我们就是学会了剑法,出不了此洞,也是枉然。”韦明远横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两个人,虽然同样是空门弟子,可是在本质上却大有差别,乃凛然道:“我也知道生出此洞的机会不多,但二位是峨嵋弟子,能够把本门所失传的技艺学回来,也不在师门一番造就。”智圆道:“学会了也没有人会知道,有什么用呢?”韦明远佛然道:“吾辈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何必一定要人知?”智圆这才不响了。嗣后的漫漫岁月,这三人就在洞中勤练伏魔剑法。韦明远又将大还丹每人给了她们两颗,以弥补她们所丧失的真元,果然仙家灵丹,妙用无穷,她们不仅元气全复,而且功力深进。伏魔剑左边的九十招变化虽多,练起来还不太难,那右边的十八招才是真正精奥之学,习来颇费周章。韦明远天资过人,在第七十天头上,已经得手应心,精熟之至。智圆的进境比智能快,然而不若智能之稳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韦明远表面上仍是十分坦然,心中却开始有点焦灼,终日长困在这石室中,虽是食无缺,然总不能就此以终呀,他在世上尚有许多未了之事,当日慨然就死之际,他可以一下子完全差开,可是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些事就开始常在心头翻搅了。智能每天除了诵经,就练剑,她具有着一个真正修道人的气质,凡事都放得开,看得透。智圆则很难说,她练剑进步得很快,她也诵经,神不守舍,有口无心。最困难的是衣着了,韦明远的上衣给了智圆,一条绸裤,再无可让之物。智能空心灯笼一件袈裟,历经强风,早是千疮百孔,聊可蔽体。智圆只穿韦明远的上衣,长仅逾股,露着大腿,而且她的衣服,也破得特别快,仅像是一些布条挂在身上。石室中万物俱全,就是找不到一丝一帛。“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在那深深的石室中,尽夜不分,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在智圆智能的头上,在韦明远的颔上,可以知道那日子已是很久了。两颗光头上长出了五六寸的青丝,韦明远的颔下凭添数络长须。这些变化使韦明远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也使得智圆更像个女人。男人,女人,长处在斗室中,若是不发生一些事,一些自然的事,那会令人疯狂的,除非是超人,或者是几段木头。韦明远历劫情场,他有着对杜素琼不灭的爱情,也有着对朱兰深重的道义感,所以,他近乎是个超人。智能幼受空门的黛染,再加上前一阵日子的非人摧残,她几乎成了木头,也几乎成了超人。只有智圆,她依然充分是个女人,一个发育成熟的女人。这一天,三个人照例在练剑,韦明远的家传铁剑早经天心携走,每天他们都是以指代剑。剑演至最后一招“雷动万物”,这是最厉害的一势攻招,发时风雷皆动,气势如山。智能与智圆演了几遍,终因造诣不够,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韦明远看了一下,认为她们手势部位老是放不到正确的位置,便一一替她们较正。先是智能,韦明远抬着她的手臂,上下移动,将近有一刻工夫,才算勉强合格。韦明远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智能才脸含愧色地退到后室,准备食物去了。韦明远等了一下,又朝智圆走去。智圆含笑地等待着,脸上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这种神色韦明远已经发现了,而且也司空见惯了,因为每次校正她错误时,她一定会找出些花样来闹一下。走到她面前,韦明远依旧若无其事地道:“你再照那个姿势做一遍,我好校正你的手势。”口中说着,心里已在准备,暗想道:“今天看你玩什么把戏?”谁知智圆今天大异往常,突然敛笑,纤手抬起,划个半圆,再横推而出,居然是极其准确的一招“雷动万物”!这一招虽是手上无剑,然威势已非同小可,嘶嘶的劲气,漫扫而去,隐隐挟有风雷之声,齐朝韦明远的胸前涌到。韦明远淬不及防,大吃一惊,幸而他对伏魔剑法已经很精熟,习惯地左手一封,用的最具威力的守式“蜗皇补天”,右手也自然推出一招“始分鸿蒙”。这-一攻一守的两招本是联贯使用的,由韦明远发出,当然更具威力。劲风过处,智圆身上的那一件破衣齐胸而裂,她洁白的胸脯直至小腹,印上了一道红痕。这还是他收劲得快,否则恐怕就是开膛裂腑,香魂缥缈了。智圆嘤咛一声,身子软嗒嗒地就朝地上倒去。韦明远大惊失色,连忙跨上一步,接住她的身躯,急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智圆在他的怀抱中睁开眼睛,微弱地道:“你真狠心,怎么真打呢?”韦明远道:“不是我真打,而是你自己故意要这样子的,你明明对伏魔剑已经很精熟了,可是你装着不会,出其不意地逼我把你打伤的……”智圆红着脸道:“你真厉害,居然都看出来了。”韦明远摇摇头道:“你干吗要那样做呢?”智圆眨着眼道:“我要你注意我。”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傻!傻透了,我们整天都在一起,我哪时不注意你呢?”智圆的语调忽转为幽怨,低声道:“正是我们整天都在一起,你却从未把我当做妇人看待,你只把我跟师妹一样,看成一个普通的尼姑。”韦明远微微一动道:“你们本来是出家人,我还能怎样看你们。”智圆挣了一下,突然变得亢奋道:“若是在外面,我是个尼姑,你是韦大侠,但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死室之中,我们的关系就不应该仅限于此。”韦明远已经懂得她意思,但是仍装做不解地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怎样?”智圆道:“处此斗室,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因此我觉得应当享受生命,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韦明远想不到她会如此明白的表露,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答。智圆冷笑一声道:“莫非你认为我曾遭兽辱,不屑一顾……”韦明远急道:“我绝无此意。”智圆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肯亲近我,我整天只披一件短衫,露着下体面对着你,你却从未正看我一次,你心中还把我当做人吗?”韦明远道:“我心中始终把你们当做最纯洁的圣女。”智圆流泪切齿道:“我不要做圣女,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是人家的弃婴,从小就被送到峨嵋山,做尼姑并不是我自愿的,我需要有人爱,我这种想法下流吗?”韦明远摇头道:“不!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智圆一侧身,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胸膛贴紧他赤裸的上身,颤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别无选择的余地,因此我需要你爱我。”她的身子像火样的滚烫,熊熊的欲焰燃烧着她,也慢慢地传染给韦明远,他托起她的双臂,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片刻之后,韦明远心中一凛,淡淡地道:“很抱歉!我不能这样做。”智圆恨得一口咬住他粗壮的胳臂,齿印深深地陷进去,呢声道:“我求求你,我从不知道被一个男人爱是什么滋味!这一辈子就如此了结,我实在不甘心,你行行好事吧……”韦明远冷冷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对你一无感觉。”智圆突地一翻身,玉臂一扬!“啪!”一声脆响,韦明远的脸颊上添了五条明显的指印。他愣了一下,双手一松,生生将智圆掷在地下。他一生中受过许多屈辱与挫折,却从未领略过被一个女人掌掴的滋味。智圆在地上一翻身坐起,厉声叫道:“懦夫!来呀!过来!假若你不敢亲近我,你就杀死我好了,你这假仁假义的懦夫,当初你不救活我,任我死去还痛快得多。”韦明远见她已丧失理智,心里倒不禁对她可怜起来,平静地背过脸,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她。智圆却似疯了一般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到他面前,重重的朝地下哗了一口口沫,戟指着他,声色俱厉的叫道:“我鄙视你,你比那大猴子还可憎,还没有人味。”韦明远的脸上涌起怒色,沉声道:“你再这样不知进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智圆毫不在意,扑上前去,双手握紧拳头,捶着他的胸膛叫道:“你杀我好了,我宁可被你杀死,也比跟你活在这绝屋中强。”韦明远忍无可忍,双手猛地朝外一推。智圆的身体弹了出去,撞在石壁上“叶”地一响,再跌下来,已是人事不知了。这时智能才从内屋出来,默默地在智圆胸口抚摸了一阵,然后站起来合十道:“阿弥陀佛,希望大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其实她也很可怜。”韦明远望着智圆的额上已经撞破了,鲜血缓缓地流着,雪白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不禁长叹一声,俯首无言。在这一阵喧闹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室外的罡风呼啸突然停歇。一身玄装的萧环正站在门口:“师……师伯,我终于找到你了。”韦明远愕然惊顾,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布衣青衫,韦明远的神俊未改,不过他额下却多出一绺黑须,神情有点抑郁。萧环仍一身黑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黄昏一片浅蓝天,一半被鱼鳞似的白云笼罩,初三四的新月如钩、如眉、如春天的柳叶儿,将晚景色,在寂静中透着出奇的美。走了一声,萧环轻轻的呼了一阵:“师伯……”韦明远回头道:“我已经看过师祖的手谕,你应该叫我师兄,辈分是不能错的。”萧环低低地道:“是的!师兄,我觉得不安。”韦明远微异道:“为什么?”萧环道:“我耽心那突然离去的智圆。”韦明远微怔道:“她没有什么可耽心的!虽然我与智能都不会说出她做了些什么,可是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她在峨嵋也耽不下去了。”萧环秀眉微蹙道:“她伏魔剑已深具根底,对你又深切怀恨,将来必是一椿大麻烦。”韦明远略作沉思道:“不管它了,是福是祸,总躲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赶到天龙谷去吧。”两人遂又默默地加速脚步前进,走了一阵,韦明远突然吟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上有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四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揉欲度愁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武九折索岩峦……”萧环微笑道:“这条路您走了好几遍了,怎么今天才与青莲居士有了同感?”韦明远叹道:“我哪里是想起蜀道难,实在是自感遭遇,觉得世路更难……”萧环道:“快剑斩尽荆棘路,不信人间有坎坷,您平时何等豪情,怎么在石室中住了半年,反而变得婆婆妈妈了?”韦明远没有回答她的话,目注远山,心中唉了一声!萧环惊道:“师……师兄,您看见什么了?”韦明远用手一指,萧环顺着望去,面色也变了!原来那远远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忽然扯起一串红灯——旧雨楼扫描,第一王朝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