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韦明远不禁大是丧气道:“这老狐狸会不会在开我们玩笑?”杜素琼摇头道:“这点你尽管放心,胡子玉虽以狡诈闻名,却从来不说一句假话。”韦明远道:“我总觉他支使我们上这儿来是一种阴谋。”杜素琼微笑道:“胡子玉每次行动都有深意,你现在才发现,不是太迟一点了吗?”韦明远默然片刻,才长叹道:“我这一生之中,都是在受着他的簸弄……”杜素琼正色道:“明远!你错了,你应该说这一生都是在受他的成全,设若不是他替你糊制那盏红灯,你此刻恐怕早已是幽灵谷外的一堆枯骨了……”韦明远怅忆前尘,倒不禁哑然失笑道:“有理!有理!细想起来,他虽是一直在陷害我,却每次都促成我的许多通合,看来我真该感谢他才对。”杜素琼一笑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一切因缘遇合,固然是间接受他所赐,却没有一件是出乎他本意的,因此你大可不必领他的情。”韦明远又语结了,良久才笑道:“琼妹!你的嘴真厉害,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杜素琼亦是浅浅一笑,一旁的赵大却不耐烦地道:“山主!韦爷!五指山就在面前,咱们到底是去也不去?”韦明远一指云雾迷蒙的山峰道:“当然是要去的!不过这里一共有五座峰头,每座相去几十里,也不知道玄真宫在哪一座之上,总不能一座座挨着找过去。”赵大也眨眼了,嗫嚅了半晌道:“依我看,那鬼地方既是叫什么宫,必是想学神仙,咱们不妨由中间最高的一座去碰碰看。”韦明远尚在沉吟,杜素琼已自笑道:“赵大平时虽笨,这个主意却极为聪明。”赵大受了夸赞,大是兴奋,高声道:“说走就走!俺老赵开路。”说着拔起脚步,便往前周,杜素琼笑着喝止道:“赵大!站住。”赵大立定身子,瞪着大眼回头道:“山主!您还有什么吩咐?”杜素琼道:“你知道这儿离山峰还有多远?”赵大摇摇头,杜素琼接着问道:“你知道那山峰有多高,全峰有多。”赵大仍是摇头道:“俺不知道!咱们是爬山找人,又不是要画地理图,理这些干吗?”杜素琼微笑道:“别看山峰就在跟前,我们走过去,还得有一天工夫,这一路再无人家,沿途你吃些什么,那峰头我大概估计一下,约有三百余寻高,两百里见方,找遍全山,总要七八天工夫,我跟韦爷可以随便猎些鸟兽果腹,你没有酒行吗?”赵大一听见酒,立刻就喉咙痒,舐着舌头道:“俺可以不吃饭,可不能不喝酒,山主!您真想得周到。”杜素琼含笑转身,韦明远与赵大跟着她,回到市集上,买了应用的物件,然后认准方向,直朝中央的高峰前进。杜素琼的估计不错,约摸花了一天时间,才翻涧越岭,来至峰脚。好在他们三人俱是身怀绝技,虽经一天跋涉,仍是毫无倦意,尤其是赵大,他身上背着一个大行囊,里面放着干脯酒袋,精神反见抖擞。杜素琼打量了一下山势道:“假若我的判断不错,玄真宫必在此上无疑!”韦明远详细地审视一番,仍是看不出一点端倪,正想出声动问。杜素琼已笑指着一处山壁道:“此处壁立千仞,且山风强劲,应是寸草不生,怎么会有这几条山藤,可见是人为的上下之途。”韦明远一看那几根山藤,不由面现惊容道:“此壁上去近百寻,就靠着这几条细藤上下,那玄真宫中之人,应该个个都是身怀绝顶轻功才行。”杜素琼淡然道:“你以为胡子玉支使我们来的地方,会容易相与的吗?”韦明远道:“我们此来是以礼造访,请问一下恩师的当年旧事,又不是来打架……”杜素琼轻笑道:“我虽然不知道玄真宫的情形,但是我敢担保我们此行断不会如此简单。”韦明远略-思索道:““琼妹!我自认心智不如你,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杜素琼道:“第一,胡子玉既然支使我们前来,绝对有他的用心,必定是想利用宫中人的武功,将我们杀死。”韦明远插口道:“这一点我倒想到了,不过我们此来毫无恶意,宫中人再不讲理,总不至贸然就与我们为难吧。”杜素琼用手一指山藤道:“他们将登山之途,辟得这么艰险,用意至为明显,定是不欢迎外人前往,我们事先既未得到允许,贸然登山,哪会不惹恼他们。”韦明远听得略皱眉头,半晌才毅然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上去再说,千山万水,迢迢至此,总不能白跑一趟。”杜素琼笑着道:“明远!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上去找谁?”韦明远被问得一怔,胡子玉只说宫中有人知道天龙旧事,却未说明是谁。杜素琼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做事就是粗心,玄真宫中决不会仅有一人,要是它有个一两百人,你是否要遂个去问他一遍。”韦明远见她说话的口气很轻松,心中略放,忙道:“琼妹!莫非老狐狸告诉你了?”杜素琼道:“没有。”韦明远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看样子只有一个个地问了。”杜素琼一笑道:“你上去找碎心人的儿子,包不会错。”韦明远道:“你如何能如此肯定。”杜素琼道:“道理很简单,若欲打听姬师伯的旧事,问胡子玉就行了,他之所以要杀尽周村之人就是因为周村之人都可能知道那真相,胡子玉也打听清楚了,那真相也一定是有利于姬师伯,所以他才会出此毒手……”韦明远急得插口道:“琼妹!你为什么不早说明白,不然我们只要找到胡子玉就行了,何必要跑到这儿来呢。”杜素琼道:“这倒又不见得,我对于恩师与姬师伯当年的事虽不清楚,但是在听见你与碎心人会面的经过之后,我认为这中间大有疑问,碎心人的叙述也许不假,但是姬师伯不可能是夺人妻子的人,我恩师也绝不可能是背夫另嫁之妇……”韦明远着急道:“琼妹,你这些话我都有同感,可是碎心人说他有一子,他那儿子的长相与师母极为相似。”杜素琼道:“与我师父相似,却并不与碎心人相似,也许可能与姬师伯相似。”韦明远一跳道:“什么!你说那孩子是师父与师娘所生。”杜素琼点头道:“我只是有此猜想,但也不无可能。”韦明远在脑中静静的思考了一下道:“到底是你们女人心细,看来我们非上去一下,找到那孩子,揭开这千古大谜。”杜素琼微笑道:“你有叫人家孩子的习惯,若是找到那人,他的年纪比你还大呢。”韦明远讪讪一笑道:“我是一时失了口,琼妹!你怎么专喜欢挑我的语病?”杜素琼仍是含笑道:“我倒不是喜欢挑你语病,只是有时你把人当孩子,却引出许多麻烦。”韦明远知道她又是持着小环的事而言,脸上一红,不再出言。杜素琼却一收笑容,正色道:“所以我认为这一趟跋涉,大有价值,若是真如我所想,也可以替姬师伯与恩师找到后人,算我们替师门尽了一点心。”韦明远先走前一步道:“上去吧!玄真宫虽设下此险径,想来还难不住我们!”杜素琼道:“还是小心点,我们三个每人选一根山藤上攀,而且每人都把武器拿在手中,距离最好不要太远。”韦明远不解道:“这是干什么?”杜素琼道:“我们这一路不掩形迹,高声谈笑而来,难保山上人不无所觉,万一他们割断山藤,我们轻功再好,也难免不落个粉身碎骨,手持武器预备必要时可以插进山壁,暂时维持不往下坠……”韦明远钦佩道:“琼妹!你心细如发,料事如神……”他还待夸奖下去,杜素琼已笑着道:“得了!韦爷,这番话不如留着去夸奖胡子玉吧,老实说,越来我对这老狐狸倒是越佩服了!”韦明远一叹道:“胡子玉赛诸葛之称,的确当之无愧,只可惜他把才智用邪了,若是他能用以伸张正义,何愁不成为万世景仰的大侠。”杜素琼反驳他道:“世上对于正邪之分,并无一定标准,你以为你在武林中,所得到的全是侠誉吗?”韦明远一怔道:“当年在黄鹤楼畔,我确伤了几个不应伤之人,不过那实在是不得已之事,及今思之,犹有遗憾。”杜素琼亦微叹道:“这也怪不得你,当年那些虽负正派之名,做出事来,的确也不能使人佩服,可见这世上求一完人,实在不易,只好做到无愧于心已矣。”韦明远跟着她叹了一口气,脚尖微点,身子已飞出去,一手抄住山藤,另一手已拔出腰间铁剑。杜素琼不敢怠慢跟着拔剑飞身而上,赵大却苦着脸叫道:“山主,韦爷!你们都有越手家伙了,俺向来使铁斧,那玩意儿带着累赘,俺留在家里了,这藤子若一吃不住劲,掉了下去,岂不苦了俺老赵。”韦明远毫不迟疑,脱手将铁剑掷在他面前道:“用我的吧,只是小心点,这是我家传古物,别弄丢了。”赵大拾起剑,感激地道:“韦爷,您把家伙给我,您自己呢?”韦明远双手抄住山藤,慨然地道:“不要紧,我一向待人以诚,我不信上面的人会对我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说完,双手连用,像一只轻揉似的,直往上升。杜素琼单手抄藤,纤足点着山壁,边上边叫道:“明远!慢一点,大家别失了联系。”语中满是关切之情,韦明远感激地朝她笑了一下,果然将升势略降了一点。一寻有九尺,这山壁高逾百寻,尽管二人功力非凡,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攀上了壁顶。韦明远首先到达终点,一翻身上了山峰,不由微微一怔。原来这山壁尽头,已是一脉平原,迎面站了三个壮年道装全真。这三人气宇轩昂,风度不凡,望之若闲云野鹤,飘飘而有仙意。中间的一人似为三人之首朗然发话道:“本山例禁外人前来,三位请下去吧。”韦明远一抱拳道:“借问三位,可是玄真宫中的?”那人闻得玄真宫三字,微感意外,略一沉吟道:“不是。”韦明远接着问道:“那么再借问一声,玄真宫可是在此山?”那人道:“不错!不过你们去不得。”韦明远道:“怎地去不得?”那人微怒道:“去不得就是去不得,我们是属于玄真宫下院轮值的,目的就在阻止外人登山,本来在你们攀登之际,我们就可以割断山藤,叫你们摔下去。”韦明远此时深佩杜素琼料事之明,但仍禁不住道:“那你们为何不割呢?”那人轩然一笑道:“这全靠你的那句话救了你,我不愿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对付你们,所以让你们上来,现在我再说一句,本山不准外人前来,请三位回去吧。”此时杜素琼与赵大亦已到了上面,杜素琼不开口,赵大却吼道:“我们专程前来,难道凭你一句话,又倒了回去。”韦明远怕他跟人冲突起来,正想拦阻他,不想那人倒未生气,微异地道:“玄真宫与外界向无来往,三位来此有何贵干。”韦明年忙道:“吾等远渡重洋,来此寻访一人,打听一件事情。”那人道:“你们要找谁。”韦明远道:“我们找一个姓周的。”那人道:“本宫之人,来此即已摒弃尘世一切关系……”韦明远立即插口道:“那是他未来此以前的姓氏。”那人道:“姓周之人甚多,我怎知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韦明远语结了,他亦不知碎心人之子,究竟叫什么名字。杜素琼却道:“此人也许姓周,但也可能姓姬,仍是山海关外周村人氏……”那人颜色微变道:“一个人怎会有两个姓氏。”杜素琼道:“这我不管,他的姓氏绝不会超出这两个,现在我只问你山上是否有此人。”那人道:“山上周村人只有一个,不过既不姓周也不姓姬。”韦明远微怔道:“那他姓什么?”那人道:“他姓陈。””韦明远尚在犹疑,杜素琼已叫道:“那也不错,我师父叫陈艺华,他是随母姓。”那人脸色一动道:“若然是他,你们更不能见了。”韦明远惊问道:“为什么?”那人面现肃容道:“慎修师叔即将出任掌宫神主之位,现在闭关修炼心法,连我们都不得一谒,更逞论外人了。”韦明远却因为听见说此人随母姓陈,对往年之事,尤有一问之必要,乃坚清道:“在下确有要事,必须请见令师叔一询,祈道兄代为通报一声。”那人怒道:“我已告诉你说不能见,你这人怎么不知趣,我若不是敬你颇像一条汉子,早就动手要了你们的命了,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下去。”赵大在一旁已经发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们发命令。”那人朝赵大瞥了一眼,冷笑道:“你敢出言顶撞我,敢是活得不耐烦了。”赵大怒气填膺,大吼道:“王八旦!龟孙子,我不但要顶撞你,我还要骂你,你是兔崽子,龟儿子。”那人一声冷笑,换上一副怒容,朝旁边二人道:“一辰!一申!把这个大汉的舌头割下来。”二人躬身答应,立刻就要过来,赵大却放下背上行囊道:“等一下,我先有个问题要问,等一下子割了舌头就问不了了!”二人一停来势,一辰道:“本山规例严禁说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我们知无不言。”赵大道:“你们为什么要叫这怪名字?”一辰虽觉得他问得古怪,仍是诚实地答道:“我们共有师兄弟十二人,按照十二地支排列,我是第五,故名一辰,他是第九,故名一申!”赵大指着先前说话之人道:“他算老几。”一辰道:“这是我四师兄一卯!”赵大捧腹大笑道:“卯在十二生肖中是兔子,我叫他兔崽子,真是一点不错。”这蠢人有时妙语如珠,这一解释诙谐百出,韦明远与杜素琼忍俊不止,一卯却是大为震怒,厉声道:“快动手,除舌头之外,再揭掉一层嘴皮。”一辰运掌如风,直拍赵大的后背,一申却伸出两指,直向赵大的口中掏去。这二人的动作配合得绝佳,而且动作又快,赵大的背后受掌,自糊口张开,一申恰好可以割掉他的舌头。不想赵大已经练就金刚身法,更兼本身皮粗肉厚,背后那一拳打得他微微一震,口是张开了,人却没有受伤,一申的指头伸进他嘴里,他自然地将口一合,生生将一申的指头咬了下来。一申受痛,暴然后退,而一旁的杜素琼担心赵大吃亏,也信手推出了一掌,将一辰震得飞出丈余远近。二人乍一出手,即双双失利,而且各负重伤,颇出一卯之意外!韦明远见惹了祸,喝止也是不及,而且这是人家先动手,也无法怪得赵大。赵大却更得意了,张嘴吐出两枚断指,犹自笑道:“你叫一申,申是鸡,这鸡爪子没有烧熟,下不得老酒。”一卯脸色凝重,一慢慢移步向赵大走去。赵大还在笑道:“兔崽子,你也想来尝尝厉害。”一卯一言不发,缓缓举起双手,掌心微白,朝赵大推去。赵大因为先前那两个人太稀松,所以毫不在乎随手一撩。这下子可上了大当,他的手腕敲在一卯的掌上,如同碰上了利刃,若非他的金刚身法已有根底,这只手腕非断不可,饶是如此,他也疼得毗牙裂嘴,忙不迭的向后躲避。一卯掌势未变,又推向一旁的杜素琼。韦明远已识出厉害,忙叫道:“琼妹!小心,这是玄玉归真。”杜素琼微微一笑,纤掌一翻,竟用“微香暗送”一招迎上。两掌距有半尺,双方掌势相触,略一停顿,杜素琼身形未动,一卯却被震退五六步,那只雪白的手掌,居然变为微青。杜素琼冷然正色道:“你一个出家人,居然一照面,就用重手法伤人,玄下归真虽是道家正宗功夫,可是你只有两成火候,也敢随便卖弄。”一卯铁青着脸道:“你在掌上加了什么毒功。”韦明远先前曾为任共弃的梵净山毒掌所伤,幸仗朱兰救治才告无恙,闻言大不以为然,忙道:“琼妹!你真用毒掌了?”杜素琼突然一笑道:“我堂堂梵净山主,还值得用毒掌来对付这种么魔小丑,我是故意吓他一下,只把百毒掌劲运了一成,小道士,你放心,你掌心变色是因为用力过度,回去歇一两天,自然会好的。”一卯满脸绯红,拉起一辰与一申,飞身回头走了。赵大望着他们去远了,才捧着手过来笑道:“痛快!痛快!山主!谢谢您替俺出了气。”韦明远却一皱眉头道:“这一出气不打紧,可把事情惹麻烦了。”杜素琼浅浅一笑道:“你以为今天的情形,不动干戈就解决得了吗?”韦明远想了一下,也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杜素琼见状又笑道:“我早看准他们了,这批人全是蜡烛,不点不亮,说不定这一打,还能把我们的目的打达到了。”韦明远道:“我倒不是怕打,这三个人不过三代弟子,即具如此身手,再往后去,只怕我们未必应付得了。”杜素琼道:“这简单,趁他们援兵未到,我们赶快回头还来得及。”韦明远苦笑道:“好容易远渡重洋而来,而且已探得我们要找之人确在此地,岂能半途而废。”杜素琼稍有怒意道:“那你就别遇事畏头缩尾的。”韦明远见她生气了,忙赔笑脸道:“琼妹!你别生气,我是为大局着想……”杜素琼道:“我也是为大局着想,我若是不揍他们一顿,你还要继续自取其辱下去呢。”韦明远一拱手道:“琼妹!你有理,再有人来,由你出头讲话行不行?”此时山中隐约传来一阵钟声。杜素琼转颜一笑道:“别装蒜了,你听山上警钟已啊,还是留神应付将来之事吧。”韦明远一挺胸道:“对!别等他们找了来,咱们自己迎过去。”说完领先朝三人的去路前进,杜素琼跟了过去,赵大也连忙拾起背囊追上。走了一阵,平原已尽,迎面一片浓荫,韦明远脚踢而立,举步不前。杜素琼道:“怎么不走了。”韦明远道:“江湖上有句成语,叫做‘逢林莫深入’,咱们在这儿人地两疏,躁急轻进,倒不是一件妥当之事。”杜素琼含笑道:“这番慎重倒有道理,咱们不妨在这儿等一下,等到他们准备好了,咱们再进去,瓮中捉鳖,一把一个,一点事都不用费。”韦明远红着脸苦笑道:“琼妹!我承认过论心智不如你,你别拐着弯子骂人好不好。”杜素琼道:“我要骂你也犯不上把自己也陪去做甲鱼,你看这树林俱是按照奇门八卦而植,现在其中并无人在操纵,可见这儿从未有人来过,所以毫无准备,若是等他们人聚齐了,站好方位,暗中出手,你我纵有通天入地之能,也无法越雷池一步。”赵大却在一旁道:“不要紧,当年俺跟管仙子去斗青城三老时,也有一片森林阻路,俺一阵斧头,就通通砍倒了。”杜素琼道:“你去砍一棵试试看。”赵大手中正扛着韦明远的铁剑,闻言果然朝一棵树身上砍了一下,他力大无穷,就是再粗一点的大树,也经不起他一砍。可是这一剑下去,叮然一响,火光直冒,剑身弹起老高,树皮上连一丝破痕都没有。赵大怪叫道:“乖乖!这是什么树,这么结实。”杜素琼微笑道:“搜异志载:‘海南有奇木,曰铁枣心,重逾金石,坚逾精钢’,费姥姥手上的拐杖就是这东西做的。”赵大一伸舌头,韦明远却坚大拇指道:“琼妹!不但是女诸葛,而且还是女学士,搜异志我也读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冲过去吧。”杜素琼一瞥林中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布置好了。”一言甫毕,林中果然有人朗笑道:“女施主好眼光,好学问!难怪我那三个师弟不是对手了。”杜素琼道:“阁下法号如何称呼?”林中人道:“贫道一子!乃玄真下院十二地支之首。”杜素琼道:“玄真宫一共有多少人?”一子道:“玄真宫共有三十六大罡,七十二地煞,恰符一百零八之数。”杜素琼再问道:“那么你们十二地支尚不在内了?”一子道:“是的!我们玄真下院尚有十六天干,十二地支,因为所学轻微,尚不能列入一百零八宿之内!”杜素琼一听,心内暗暗吃惊,这天干地支虽未全见,然从适才那三人身上已可窥大概,则玄真宫的一百零八宿当真不得了。想了一下又问道:“贵宫中慎修道长是何地位?”一子道:“慎修师叔原为地煞之首,不过他禀赋超人,已为掌宫神主透选为候补,现在正闭关参修神功,不久即将膺天魁之位。”韦明远忍不住又道:“在下与慎修道长略有渊源,现在有一件要事,必须与他见面……”一子在林中接口道:“这个我无权答应,必须要由掌宫神主决定。”韦明远道:“掌宫神主现在何处?”一子道:“当然是在宫中!”韦明远道:“玄真宫怎么走法?”一子道:“通过这座树林,即是玄真下院,通过下院,即是登宫神道。”韦明远再道:“道兄肯借一步否?”一子大笑道:“门户大开,无人阻阁下大驾。”韦明远望着林中,只见片刻之间,景象已是大变,雾气蒙蒙,那一子听声音,仿佛就在不远,可就是不见他的身影。他转眼去望杜素琼,发现她正在专心注意树林的门户,知道管双成对于阵图之学,颇为精奥,杜素琼禀承遗学,也不会太差,遂耐心地等候着,希望她能看出端倪。赵大老毛病又犯了,站在林外破口大骂道:“你叫一子!子属鼠,你是耗子,胆小鬼,你出来!你赵爷爷是神猫,一口咬死你这耗子精………韦明远听得暗暗好笑,可是那一子涵养极佳,任赵大百般叫骂,他躲在林中,只是一声不响。杜素琼看了一下,突地面色一动道:“贵山好似有个规例,逢问必答,而且不准说谎。”一子道:“不错!这是神主所立的规定。”杜素琼道:“好!那么我问你,这阵叫什么名宇?”林中略一迟疑才道:“这是九宫两仪三才阵。”杜素琼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套骗你的答案,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破阵之法,可是逢三折一,遇九转二。”林中一叹道:“女施主果然高明,不过你识得此阵也是无用,因为你破不了。”杜素琼轻哼一声道:“你别以为几颗铁心枣木就无坚可摧了,火能克木,我可以烧了它。”一子道:“女施主不妨试试看,这树若是轻易能燃,哪里还配算铁心?”杜素琼道:“凡火不灵,我用神火。”一子的声音透着怀疑道:“什么神火?”杜素琼道:“告诉你也没有用,少时便知。”说着招手对韦明远道:“明远!左起第三颗树,你用力打他一掌。”韦明远已然会意了,运足功力,“太阳神抓”猛发而出,一股炽热的狂飓,直朝树身上涌去。轰然巨响,一阵轻烟冒过,那株无坚可摧的铁心枣木也架不住“太阳神抓”之威,齐腰断为两截。林中烟雾亦收起一半,一子藏身不住,带着一脸诧异之态走出林外。杜素琼一笑道:“这神火之成如何?是你收阵,还是我们一路打进去?”赵大拍手大叫道:“打进去!韦爷多加点劲,把这耗子精烧他个焦头烂额。”一子黯然叹道:“这阵图实已穷天地之奥,毁去谨防天怒,还是由贫道收去吧。”说完一声长啸!林内一阵人影晃动,顷刻云雾全收。一子打一稽首道:“二位艺识功技,俱皆超俗,贫道不敢言敌,请!”说完,直起腰来,首先穿入林中而去。等他走远了,杜素琼才摇头道:“惭愧!惭愧!我若不哄他说出阵名,实在破不了这阵,若不是你的‘太阳神抓’之功,也是破不了这阵,他若不被我的大言吓倒,我们依然破不了这阵。”韦明远惊道:“怎么?琼妹!你原来也不识这阵法?”杜素琼道:“我虽懂得一点,却并不高明,直等他说出阵名,我才知破法。”赵大道:“懂得破法就成了,由韦爷一路打进去,岂不痛快。”杜素琼道:“你懂什么,逢三折一、遇九除二,三九二十七,九九八十一。要毁阵,必须连断九十八棵树,韦爷就是金刚再世,也受不了。”韦明远亦一摇头道:“那是真不行!连打上十掌,我就要力竭而毙。”赵大这才不响了。三人穿过森林,果然遥遥可以望见一座道观,建设颇是宏伟。韦明远用手一指道:“那就是玄真下院了,但不知玄真宫在何处?”杜素琼用手朝上一指道:“宫在虚无缥缈间。”韦明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不经意地朝上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云雾缭绕的山峰更高处,隐隐约约的耸出一幢巨厦,金碧辉煌,在日光的照耀中,闪出神奇的光辉。他由衷地赞佩道:“这座宫殿不知怎么建的,在这等绝顶山峰上,光是将材料运上去,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啊!”这次赵大可神气了,拍着胸膛道:“我知!当年管仙子建设梵净山时,我爸爸也是被拉去做工的一个,据说一共动用了五、六百人,之后都被仙子杀了,那时我还小,被仙子留了下来。”韦明远深深一叹!碌碍着杜素琼,对这件事无法置评。杜素琼自己却摇头道:“古来帝王造陵寝,哪一个不是生坑数千人,这是独夫暴政,我们不知不见,无法干预,知道了就拼性命,洒热血,也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赵大之心激发,指着那座宫殿道:“这人殿不知要死几千人,等一下我非拆了它!”杜素琼笑道:“拆了它能令那些人重生吗?”长叹一声,无言可答了。三人默然地走了一阵,杜素琼忽然道:“那慎修道人必是姬师伯与师父的后人。”韦明远道:“你还没有见到他呢,怎么就敢确定了?”杜素琼道:“只有他们二位老人家的后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资质,否则这宫中好手如云,怎会选上他继掌重任呢?”韦明远道:“我极愿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是个死心眼的人,非要亲眼见到,亲耳听见,才能相信,而且我一定要将当年的旧事,公诸于世。”杜素琼忽道:“假若事与愿违,你我的师父真做了那些可耻的事呢?”韦明远道:“我也不否认是他们的弟子,不过却无法替他们掩天下人之耳目。”杜素琼道:“举世瞩目的太阳神韦明远大侠之师尊,竟是一个卑劣小人,你不认为与你的令誉有得吗?”韦明远慨然道:“我一生但求真理,不计毁誉。”杜素琼一叹道:“择善固执,你之所以不近人情就在此。”韦明远刚想张口有所言时,杜素琼一笑道:“你可爱之处也在此。”韦明远闭上嘴微笑,杜素琼追上来,握住他的手,二人的心中此刻已如化为一体,再无比这更深刻的了解了。行了一阵,玄真下院已在目前。这是一座高有三丈余的巨室,除了大殿之外,另有许多偏屋,想是所谓天干地支等人的居室。三人进得院门,只见殿前的空地上,并排站着十个年龄较大的道士,留着苍黑的长髯,每人手握一枝长剑。韦明远走至离他们两丈远近,将身立定道:“列位可是玄真下院中十大天干?”右边为首一人道:“正是!贫道天甲,这是我九位师弟,俱是以天排行,以干序为名?”韦明远道:“我们的来意,列位都知道了?”十人中依旧由天甲答话道:“一子师弟已然通知过我们了。”韦明远一看他们的阵势,知道不会善了,所以干脆问道:“列位有何指教?”天甲道:“闯过我们十人联手的剑阵,自当恭送三位赴宫中,斯时掌宫神主,必有交代!”韦明远点头道:“好!不过我们是否也可以联手?”天甲道:“悉听尊便。”韦明远凛然回头道:“赵大!把剑拿过来,我一个人闯闯看。”赵大应声把剑送来,却笑着道:“韦爷!要不要俺先替您打个头阵?”韦明远正要拒绝,杜素琼喊道:“赵大!你且把那石狮子当武器,每人砸他们一下。”韦明远知道杜素琼的目的是要一试他们功力的深浅,遂含笑退后道:“我这跟随只是力气大一点,武技不高,少时请列位剑下留情。”天甲道:“施主放心!我们在未取你性命之前,断不会损伤尊驾一根汗毛!”赵大闻言,心中大怒道:“臭杂毛!你要是伤得了我,你爷爷这一辈子就不喝酒。”他是个嗜酒如命之人,讲这句话可说是比任何誓都重,可是那十个道人闻言都不禁笑了起来。杜素琼与韦明远见状各做会心一笑,由于这十人的此一动作,可知他们的修为尚未到家,他们必有把握闯出剑阵了!赵大放下背囊,走至石狮子之前,弯腰信手就把一只千余斤重的石狮子,轻轻的持在手中。那十个道士的脸上又微现惊容,他们知道这汉子力气一定大,却想不到大到这种程度。赵大举起石狮,大喝一声,就朝天甲抢去,天甲振腕提剑朝外一封,就把石狮子挡了回去,内力煞是惊人。赵大顺次的砸过去!天乙、天丙、天丁……直至太瘀,每人都如同一辙的封回一剑,赵大提了狮子回来,对韦明远道:“韦爷!这些杂毛老道都还不错,我用了六成力气,他们都还能勉强接住了,我要是用足气力,那第四个跟第七个就要接不住了。”原来天庚与天丁二人功力较弱,封剑挥出之际,手势略有一点颤抖,这情形很不易觉出,可是被赵大一言叫破,二人倒不禁脸皮发红。天甲心中也是微惊,觉得这面前的三人确是不太简单。韦明远振剑在手,微笑道:“本来我对列位期望颇高,所以才想三人联手,后来以敝跟随一试,觉得列位尚不够火候,所以仅需在下一人足矣,而且三招之内,我必有把握脱出剑阵。”天甲听了微怒道:“施主最好不要太夸口,施主虽然能掌震铁心枣树,若说在三招之内,能冲过剑阵,贫道愿输掉顶上人头。”韦明远仍是含笑道:“道兄最好不要那样说,在下实在没有杀死列位之意,可是我确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冲过,到时若害得道兄输头,在下甚感不安。”天甲更怒道:“来!来!三招冲不过,你自己把头割下来。三招冲过了,我把头割下来。”韦明远道:“就依道兄所说吧!不过我若冲过了,道兄可以不必割头,只需答应为我做一件事。”天甲微愕道:“什么事?若是那事强人所难,我宁可输头。”韦明远笑道:“此事极为简单,就是请道兄今后善保此身,莫要轻易就以生命力博,你活到这么大,长成这样子很不容易,死了实在太可惜。”这句话听来简单,说来容易,可是听在天甲耳中,却几乎气炸了肚子。他摇着手中宝剑厉叫道:“无知狂徒!你快上来。”余人亦有愤然之色,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斗。韦明远一见,知道对于刺激人心之策,已经成功,这些人已开始心浮气躁,则不难一举将他们击败,所以他捧剑故作悠闲之态道:“列位注意,在下要出手了。”看了他这等从容之状,天甲等人倒不禁心中一凛,忙朝左右一使眼色,他的九名师弟立即凝神戒备。韦明远长剑平扫,口中道:“我第一招用的是‘笑指天南’。”剑身力道均衡,博大浑厚,十人凛然受招,心头一震,发觉韦明远的内力果然不凡剑锋自尾迄头,划过天甲夏然而止。韦明远脸含微笑道:“我第二招用的还是‘笑指天南’,这次以列位的强弱出剑。”语毕长剑自天甲开始,又划了回去,果然力道分出强弱,天甲、天辛二人内力最强,所受之力也强,不过他们还能挡住。韦明远朗声大笑道:“我第三剑依然是用‘笑指天南’,不过这是性命之博,我只好找诸位中的弱点下手。”十人连受他两剑,对他强劲之力已有认识,所以剑刃在划过天庚之际,旁边的天辛与天己立刻加以协助,谁知韦明远的剑慢慢划过顺序向前。前面只有天丁最弱,所以后面已经脱过三人,立刻都涌过去帮助他,应变之迅速,确实出人意料。韦明远却忽而速度一变,长剑放过天丁、天丙、天乙三人,猛朝天甲攻去。天甲功力最深,为全阵之灵魂,他正在蓄势待敌,却不料韦明远来得如此之快,忙举剑一封,当然一响,韦明远的剑上威力无俦,立刻将他的长剑震脱手,身形也退开数步,韦明远如影随形,跟着脱出剑阵之外。天甲满脸羞惭,其余九人也呆然木立。韦明远徐徐收剑笑道:“你们这剑阵果然不同凡响,击首应尾,击尾应首,以我的能力,二十招内,也未必能闯得过,呆是我只说要三招,乃是先造成你们心理上的紧张气氛,然后我前两招再略示内力,令你们造成错觉,尽力注意最弱之处,却不知最强之处,才是弱点,满招损,刚易折,此乃不破至理,列位奉信三清,对老子的道理应该有所深惕,怎么反而粗心忽略了呢。”天甲慎然受教,拾起地上长剑庄容道:“施主金言,顿开茅塞,对施主之要求,贫道位卑言轻,无权允许,然此去上宫,道路曲折,贫道敬为前引!”说完一恭身,领头在前面走了。行行重行行,天甲始终恭谨地在前面领着路,韦明远则满脸肃然,连杜素琼与赵大也感染了他的严肃,默默地前进着。步上了近有三千多阶的石阶,峰回路转,迎面一座巨殿。殿门正中金装“玄真宫”三个大字。两旁的巨柱上,铁笔银钩,写着一副对联!“到此无俗骨,有丹有道有大成”杜素琼看得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们来到此地,也算占了先人。”天甲一声不响,在门口恭敬地叩禀道:“玄真下院领班弟子天甲请见值日师叔。”铛然一声锣响,殿门大开,出来一个道人,面如古月,貌似重枣。见了韦明远等三人,脸色微变道:“天甲!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率外人登山?”天甲跪下叩首道:“此三人闯过九宫两仪三才阵,破了弟子联手剑阵,弟子技浅艺薄,无法拦阻,只有请师叔定夺。”那道士听说他们连闯二阵,容颜又自一变,但立刻又和缓下来道:“难得!难得,本宫十年来未履中原,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等好手!”他说话语气虽是平和,神态却颇据傲。韦明远与杜素琼尚不在意,赵大却吼将起来,道:“你知道个屁,韦爷与咱们山主十年前即名动江湖。”道人听罢倒未生气,微惊道:“原来二位是太阳神抓韦大侠与梵净山杜山主。”赵大见他居然能说出这两个名字,不禁大感得意道:“原来你也知道的,那算你狗眼尚未瞎。”韦明远觉得赵大实在太不像话了,忙喝止道:“赵大!不准胡说。”那道人却微微摇头道:“十年前虽略有耳闻,总觉你们不过是浪得虚名。”赵大又不服气了,跳起来道:“放屁!你敢接韦爷一掌试试看?”道人眉头一皱道:“我几次容忍,你别不识好歹。”赵大叫道:“我不识好歹!你才是狗眼无珠。”道人脸色微变,举手轻弹,两缕细风直飘过来。杜素琼见状,忙跨前一步,罗柏轻轻挥出。二力半空暗接,爆出轻雷似的一声闷响。道人轻轻一笑道:“山主好俊的罗袖神功。”杜素琼亦微微一笑道:“道长好俊的弹指神通。”道人回颜道:“请恕贫道方才失言,二位当真不是浪得虚名。”杜素琼与韦明远想不到他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快,心中倒对他增加了好感。道人又谦和地道:“二位远途而来,当不是为了游胜览景的吧?”韦明远道:“吾等迢迢千里,来此一诣慎修道长。”道人一惊道:“韦大侠与他有旧?”韦明远道:“虽无旧交!却有渊源!”道人道:“抱歉得很,慎修师兄正在闭关,恐无法出见。”韦明远道:“在下实有要事,必须一诣慎修道长厂”道人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韦明远发急道:“我远渡重洋而来,怎可徒劳而返?”道人一笑道:“二位上得山来,便无须回去了。”韦明远惊道:“这是什么意思?”道人正容道:“本宫神主已参悟大道,不久即将丹成飞升,慎修师兄受补掌门之缺,他原先之位虚悬,韦大侠正是适当人选。”韦明远道:“我中原尚有未了之事,恐有违道长雅意。”道人含笑道:“本宫已悟透成丹仙诀,此乃不世仙缘,别人求之不可得,韦大侠仙缘凑巧,何必恋栈碌碌尘世。”韦明远见他尽说些一厢情愿之事,已微有怒意道:“在下本碌碌中人,无缘享此仙福。”道人突地一正脸色道:“韦大侠应知本宫只有来路,而无归途。”韦明远作色道:“这么说来道长要强留在下于此了。”道人道:“乃是固请,不敢强留。”韦明远气得说不出话,杜素琼却突然道:“道长仙号如何称呼?名列一百零八人第几宿?”道人道:“贫道慎独!列七十二地煞之第十六位。”杜素琼嘴角一撇道:“我乃一山之主,按照江湖礼仪,你还不配跟我说话,叫贵神主出来。”慎独作色道:“本宫乃仙门重地,岂能与流俗江湖门派相比?”杜素琼冷冷地道:“听你说话的口气,分明是江湖下三流的无赖脚色。”慎独脸色大变,举掌欲击,杜素琼喝道:“明远!别客气了,重重的给他一下。”韦明远一路上都是陪尽好话,到头仍无结果,反而弄得要被人强留在此,心中亦已光火,再者也知道善罢不得,闻言举手,掌心一片血红道:“你再不请慎修道长出来,在下只好得罪了。”慎独一看他的掌心,不敢怠慢,“玄玉归真”神功也自提足道:“敬候赐教。”韦明远一掌推去,慎独也一掌推来,两方都是运足了劲。轰然暴响,四壁震动。韦明远屹立无恙,慎独的一只右手上已是血肉模糊,腕上光秃秃,指骨粉碎。赵大高兴地大吼道:“妙!妙!这般杂毛老道,不给他一个厉害瞧瞧,狗眼都长上了天……”一言未毕,忽地住了口两眼微吞,张牙舞爪之状未变,已被人点了穴道。接着一声洪亮的嗓音喝道:“无量寿佛。”殿后转出一个老年道人,白发童颜,另具一种仙风道骨之态。韦明远见这老道居然能隔着殿墙,点住赵大之穴道,心中大是吃惊。杜素琼抢先一步道:“你就是掌宫神主吗?”老道哈哈大笑道:“掌宫神主岂会出来见你们这批乳臭未干的后辈,贫道玄明,乃三十六天罡第四名神宿。”杜素琼听见他不过是三十六天罡之流,心中委实吃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你为什么点了我从人的穴道?”玄明微笑道:“尊驾出言无状,故以略作微诫,你有本事就将他解了。”杜素琼将赵大审视了一下,沉吟不语。玄明又大笑道:“这是本宫独门手法,你要解得了,我就佩服你。”杜素琼忽而抬头道:“你以为我真解不了?”玄明微微一怔,因为杜素琼说得极为正经,不由他不信。杜素琼向后退了数步,双手一挥,罗袖轻拂出去。旁边数人,连韦明远在内都不敢相信她真解得了赵大的穴道,可是杜素琼的罗袖不飘向赵大,却一直对准一旁受伤呆立的慎独卷去。慎独伤腕行动已是不便,再加事起突然,吭了一声,也自倒在地下。玄明惊叫道:“你怎么对一个受伤之人下手?”杜素琼冷冷地道:“他方才出言无状,骂了我几句,所以我也要微诫他一下。”玄明走去探看慎独,杜素琼接着道:“我用的也是独门手法,你有本事也解了它。”点穴技艺虽有高低,手法却各有千秋,玄明推拿了一下,兀自无可奈何。隔有片刻,他恨恨地道:“我点的是五阴脉绝,不出三个时辰,他必死无疑。”杜素琼针锋相对地道:“我点的是逆穴,他又受了伤,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结果。”玄明低头一看慎独,见他面白如纸,神情痛苦已极,知道杜素琼说的不是假话,长叹一声道:“算你厉害,我们交换一下吧。”杜素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我无所谓,随你高兴。”玄明走过去,在赵大身上一阵敲打,手法绝快,杜素琼冷眼旁观,见赵大能动了,她才抬起纤足,对准慎独的气海穴一脚踢去。慎独大叫一声,在空中一个翻身,飘落下地。玄明走过去,关怀地道:“徒儿!你怎么样?”慎独倚着断腕喘息道:“师父!我还好,只是腕上要赶快上药。”玄明道:“神主那儿有续肌散,你快去擦上。”慎独黯然道:“可是这只断手再也长不出来了。”玄明道:“没关系!等一下随便找个弟子砍下一只手接上便是。”慎独答应着如飞而去。韦明远在一旁听得一动道:‘别人的手也可以移植吗?”玄明道:“当然,宫主的续肌散连头都可以接上去!”韦明远释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玄明奇道:“你为什么?”韦明远道:“少时我们交手之时,我若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脑袋,还可以利用贵宫主神药,为你补上一颗。”玄明暴怒道:“无知狂徒,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韦明远冷冷一笑道:“对你们这种损人利己的伪善之辈,我实在懒得多礼。”韦明远一向谦和,但是听见玄明方才说随便割一只手去接上之言,语气十分自然,仿佛是应该之事,激发了他嫉恶如仇的天性,是以连对老年人的礼数都不顾了。玄明脸色阴沉地迈步向前,杜素琼惊叫道:“明远!小心,这老家伙不简单。”韦明远神态激昂地道:“我知道!我勉强还对付得了。”玄明本来已举起手来,听了他的话,忽地又放下了手道:“小子!不知为何,我忽然欣赏起你来了,我实在不想伤你,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这山上呢?”韦明远抗声道:“杀了我的头,也不愿跟你们这批自私自利的人为伍。”玄明脸色一变,再度举起手道:“你一定不识抬举,我也是没有办法。”韦明远作势欲拼,忽然想起一事道:“且慢!我虽不愿求你,但是有一件事,却非要请你帮忙不可!”他的语气沉稳而肯定,虽无乞求之意,玄明却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点头道:“行!不管什么事,我发誓答应你。”韦明远道:“让我见慎修一面,交代几句话!”玄明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要想答应,然己实在无此权力,要不答应,方才已把话说得太满,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韦明远见了他为难之状,知道这件事对他实在太难,想了一下又道:“假若实在不行,另外尚有一法。”玄明如释重负地吁一口气道:“行!只要你不想立刻跟他见面,什么事都没问题。”韦明远道:“我们拼斗之后,我若死了,你日后见到慎修,请他将天龙大侠姬子洛、天香娘子与周正三个人的关系,作一明白交代,公诸天下。”玄明道:“这件事我也许可以做到,只是慎修出关之后,职掌宫主,权限在我之上,他若不愿说,我也不能勉强他。”韦明远道:“你告诉他说姬子洛的徒弟,远渡重洋,冒死登山,为的就是要求这件事的真相公布于世,我想信他一定会答应。”玄明想了一下,诧异道:“你冒死忘生而来,当真为了这件事?”韦明远正义凛然地道:“师门声誉,重于泰山,为人弟子后,虽杀身不惜以全之。”玄明的脸上现出从所未有的激动道:“我本来有十成杀你的把握,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我发现我们得胜的机会,竟是各占其半,万一我被你杀死了,对你的要求就爱莫能助了。”韦明远道:“我若幸保残生,拼着最后的一口气,也会继续追求这件事,自然无须麻烦你了,不过对你的盛情,仍是心感不已。”玄明抬头朗然道:“一切都交代明白了,咱们开始吧。”韦明远亦一挺胸道:“是的!我们可以开始了。”赵大与杜素琼自动地退开了几步,他们心中仍是关切韦明远的,可是在这种战斗之前,他们深感本身的渺小,不配,不敢也不能插足其间了。玄明与韦明远各转了半圈,然后面对面站定,韦明远朗声道:“第一招我用的是‘太阳神抓’。”玄明道:“那是你最厉害的功夫吗?’,韦明远道:“不是!不过我自使用这种功夫以来,尚未遭过挫败。”玄明道:“那还值得我一接。”韦明远大喝一声,双掌猛力推出去,这是集十二成功力的一手,其威力之巨,连站在一旁的杜素琼都感到热风窒人,禁受不住。玄明仍是用“玄玉归真”的神功接这一掌,两力相接之后,天摇地动,石块堆成的大殿也摇摇直晃。热风过尽之后,玄明的衣服长须都现出一点焦黄的痕迹,不过他仍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瞟目大呼道:“好!好!好霸道的掌劲,小子你足够资格名列三十六天罡神宿。”韦明远亦满腔钦敬地道:“你是第一个接住‘太阳神抓’之人,现在该你发招了。”玄明深思良久,沉声道:“接过你刚才一掌,我倒不敢用别的功夫,现在我用的是道家太清罡气,若这一招你接下来,罡气回震,我就是死数。”韦明远深深一揖道:“敬谢道长看重,这一招我用金刚搜魂指硬接,若是接不下,我全身血气无法回收,也是死数无疑。”玄明弯腰鼓气,前后屈伸了一下,才将双掌缓缓推过去。一阵罡风,飞沙卷石而来,杜素琼与赵大立脚不住,又被逼出数步。殿上的石瓦,俱是铁片包制,这时却一片片的卷飞了起来。韦明远仁然而立,凝神一指点将出去。有一股至强至坚之力,透过罡风,居然反退回去!玄明胸前如受重击,肋骨洞穿,不过把站立之势不变,掌风依然涌将出去。良久,风定石息。韦明远的两足深陷入地,屹立不动。可是他的耳鼻之中,涌出滴滴的鲜血,脸色奇白。玄明胸前血水直滴,神情痛苦异常。两个人依然对立着,等待着对方先倒下去。狂暴后的平静,静得出奇,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又是良久,玄明狂吼一声道:“小子!你赢了。”身子如同一堆软沙,立刻塌了下去!韦明远忽而凄惨地一笑,张口喷出大量鲜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忍不住便想倒下。杜素琼这时始从出神中醒来,狂叫一声,猛扑而前,一把抱住他的身子。赵大扑地朝地一跪,虔诚地道:“韦爷!您是神,名副其实的太阳神……”韦明远无力地睁开眼睛,望着杜素琼苦笑了一下,微弱地道:“琼妹!对不起,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师父的事、孩子,都交给你了。”杜素琼珠泪承睫,哭叫道:“明远!你不能死,明远,吾爱,你振作起来……”突地一条黑影猛闪过来,捷如光电,一把攫去了韦明远!杜素琼只觉得怀中一空,睁大泪眼一望,只见一个白发老道,身披紫色道袍,双指在韦明远的脸前连点不止。杜素琼恍若一只疯虎般地扑过去,口中厉叫道:“还给我,他都快死了,你还要作践他。”这一向冷漠的梵净山主,此刻完全摒弃了她的身份,像火山一般地爆发出她的感情与怨毒,她的声音简直像是厉鬼夜嚎,哀狼绝啸。老道一挥手,一股劲风向她的胸前撞去,杜素琼又惨呼了一声,身子平飞跌出不近,立即人事不知。老道头也不回,望着怀中的韦明远哺哺道:“冤孽!冤孽!为了你这魔障,竟误却我飞升大道,我真不知道我为何要救你。”韦明远的脸色已慢慢恢复红润,神智仍是不清。老道沉重地将韦明远放在地下,从怀中摸出一面细小的金锣。“当”!“当”!“当”!连敲了三下,顷刻之间,由殿后转出两列道装的中年人,由两个老年的道人率领着,脸上都显着诧容。他们见了老道之后,都不禁呆然木立。左边的老道惊呼道:“神主!您不是正在参修大道吗?怎地又出来了。”神主微微一叹道:“我与仙无缘,正在要紧关头,想不到会来了这魔障。”说着用手朝地上的韦明远一指。那老道急道:“神主参修大道之际,诸天魔音都可不闻,怎么会听得见外面打斗之声?”神主又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怎地,忽地心血来潮,忍不住想出来一看,这只能归之于数吧!”老道愤怒地道:“这人误却神主仙业,粉身碎骨难赎,由我来解决他吧!”说着举掌欲击。神主怒声道:“胡说!我自己道心不坚,怎可怪得他,玄月,玄易,把这两个人都送到我丹房里去。”老道不敢有违,指定四名中年道人,抬起韦明远与杜素琼跟在神主身后去了。赵大还是跪在地上,哺哺地道:“韦爷!您是神,太阳神……”这憨直的大汉竟为那场剧烈的战斗引成痴呆了。在剩下的中年道人中,有一人的脸色竟变为异常地难看。假若有人认识他的话,会发现这道人正是十年前,在韦明远掌下放生的任共弃。他怎么会来到山上呢?他重见杜素琼之后,又会做些什么呢?那慎修道人的身世如何?韦明远与杜素琼又将如何?这一切都是耐人寻味的问题啊!——旧雨楼扫描,第一王朝OCR,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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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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