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韦明远的死态非常安详,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洋溢着一派宁静,使人很难相信他是真的死了。杜素琼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却忍不住泪如雨下。胡子玉得意地大笑起来,声如果鸣,异常刺耳地道:“韦明远!任你武力通神,功参造化,仍逃不过山人腹内机关,你这一死,茫茫天下,再无我的对手矣。”杜素琼用手拭干了眼泪,厉声地道:“胡老贼,你且别得意,韦明远死了,我还活着……”胡子玉煞住笑声,大刺刺地道:“光凭你一个人,我还不太放在心上。”杜素琼纤手一招,“微香暗送”,素袖夹着一股阴柔之力,对准他直卷过去,望似轻飘,其实威力至巨。胡子玉手中羽扇,猛力朝外一封,使的也是阴劲,两力相触,杜素琼纹风不动,胡子玉的辇车却向后暴退。那四名推车的俊童,更被震出寻丈开外。胡子玉脸色变为异常难看,杜素琼却冷冷地道:“我说你怎么嘴硬起来了,十年不见,你果然有了些造就,只是要与梵净山的艺业相较,你还差得远呢。”胡子玉退出老远,才能定住,阴沉地叫道:“吴教主!卓老弟,澄心道长,法印大师,这妮子仍然未可轻敌,还是依照咱们先前的计划实施吧。”厅中之人听见他叫罢,一齐站起身来,连同胡子玉、东方未明人各一方站定,将杜素琼围在中间。杜素琼毫无惧色,朝四周鄙夷地道:“你先前的计划,原来就是仗多为胜。”胡子玉接口道:“不错,这个办法本来是用来对付韦明远的,他既已死了,勉强拿你凑个数也未始不可。”杜素琼嘴角一出道:“单凭你们这几块料,就能把我困住了?”胡子玉嘿嘿一笑道:“山主不要大小觑人了,现在在你四周的,都是方今天下武林的顶尖好手,任何一人都足以震慑江湖!杜素琼晒然一笑道:“是吗?这十年来我深处在梵净山中,竟不知道江湖上新出了这么多的能人,你能给我引见一下吗?”胡子玉眉毛一扬道:“这十年来江湖上的变化很大,尤其是近两三年,流传着几句歌谣,山主应该有所风闻……”杜素琼道:“我这次出来,只顾游山览胜,从未留心江湖上的事。”胡子玉道:“那我就再念一遍,这歌谣的第一句是,‘天香尊玉凤’!指的是天香教主吴云凤,艺出藏边,技超天下……”杜素琼冷然一瞥道:“点苍弃徒,妖孽也成了气候。”吴云凤脸容骤变,抬手就想击出,胡子玉却拦阻道:“关教主且莫心急,等我将其他的人介绍完毕,你再动手不迟,反正今天不怕她逃上大去。”吴云凤愤然缩手,杜素琼却夷然地一笑。胡子玉又指着那儒士打扮的人道:‘哪第二句是:‘海上逞金龙’就是指这位崛起东海的‘闹海金龙’卓方卓老弟,武技别成一格……”杜素琼斜视他一眼道:“的确别成一格,尤其是暗中偷袭,更见心得。”卓方勃然怒道:“那天我只是预先给你们一点警戒,叫你们别太目中无人,我要是存心暗袭,岂会任你们那等轻松离去c”杜素琼冷笑道:“是吗?这么说来我还该多谢你手下留情,那天你一击无功,回头就溜,我还以为你是知难而退呢c”卓方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岂有此理,你简直满口胡说杜素琼轻轻嗤笑道:“现在江湖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像这种飞扬跋扈,心浮气躁的匹夫之辈,居然也会尊为名家。”卓方被说得满脸排红,做声不得。胡子王连忙接口道:“那三四句是:‘天竺来神僧,九华有神仙。’神憎是指法印大师,神仙是指澄心道长,俱是一代世外高人。”法印做然地不动,澄心却合十稽首道:“贫道侯安!”杜素琼微一弯腰答礼道:“道长到底是中原人氏,比域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谦逊得多了,不过我们对化外之人,原不能要求太高……”她表面上是在赞扬澄心,骨子里却又将法印骂苦了。法印冷哼一声,刚待发作,杜素琼转眼望着他,她目中轻蔑的神色使法印把气又忍了下去。杜秦琼回转头来,朝胡子玉道:“你不会是无名小卒吧?”胡子玉微微一笑道:“那歌谣还有两句是:‘巧匠出东方,日月洞中光。’巧匠是东方老弟,日月洞光,便是老夫?”杜素琼浅笑道:“洞光即是孔明,凭你这赛诸葛之号倒是不错,只是那日月二字费解,莫非还有什么其他含义吗?”胡子玉微微一笑道:“韦明远杀死白冲天后,忘记他身上怀有日月宝录了,老夫取出一看后,发现那上面记载果真博大精深,白冲天不过仅只得到一些皮毛,就横行不可一世,他若再肯多化点时间去研究,也不会丧身在‘太阳神抓’之下了。”杜素琼突地大声狂笑道:“我只道你在哪儿得了长进呢,原来还是发死人财……”胡子玉毫不在意地道:“山主两次得到神功,好像都不是活人传授。”杜素琼不接他的碴,笑了一阵才止口道:“你所说的高人,就到此为止了?”胡子玉道:“那歌谣只此六句。”杜素琼忽然道:“还有文抄侯与任共弃呢,他们也不错呀。”胡子玉道:“他二人在十年前一会后,既已不知去向,所以无人道及,否则他们大概也会列名的,即以山主及韦明远而论,若是你们不远隐深山,江湖上亦必会将你们列人的。”杜素琼朝地上的韦明远的尸身看一眼,黯然地道:“他真要出来了,你们谁够资格与他并列的?”此言一出,众人中除了澄心道长之外,俱都面现怒容,杜素琼用目光朝四周一扫,冷冷地道:“你们可是不服气?”胡子玉轻咳一声道:“山主可能太夸大了一点,我承认韦明远的确不错,可是我们自认远不至于像你所说的不济。”杜素琼用手一指那铁墙上的破洞道:“你们有谁能照那样做一下的?”众人朝那墙的厚度一看,都不禁浮上一丝难色。胡子玉突地哈哈大笑道:“徒具蛮勇不足恃,韦明远纵是霸王再世,此刻又待如何,还不是名登鬼录,魂淤地府?”杜素琼突然发恨道:“你别得意,现在我就要你们偿命”。语毕纤掌一扬,又是一招攻到,胡子玉这下可聪明了,双手一扳辇下本轮,横里斜过数尺,刚好避开掌锋c而四外之人,亦不约而同出招攻到,一时拳风猎猎,掌劲呼呼,墙摇地动声势煞是惊人c杜素琼长袖拂起一道圆弧,将第一个人的攻势化开以后,斜身红至一旁,以极为冷然的口吻道:“我论功力还不如韦明远,却需要你们合力才能对付,看来武林将你们誉为六大高手,当真有眼无珠。”语毕除掉澄心略有愧色外,其他人反而更形愤怒。杜素琼飘身向前数步,微一废折道:“道长松风水月胸襟,何苦与这批人为伍,道长试观他们,非好即淫,非毒即狠,哪一点令人起敬?”澄心闻言,果然退出战圈,胡子玉急呼道:“道长不可受他挑拨,此女不除,我们六人之盛名难保。”杜素琼冷笑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胡子玉岂是足以共享盛名之人,今天杀了我,下次就该铲除异己了……”短短数语,将澄心说得澈然大悟,猛然抽身道:“山主说得有理,请恕贫道方才得罪。”说完退至厅堂门口,微一颔首,身形即沓。卓方本来想去拦截的,却为胡子玉所阻道:“眼前之事要紧,谅他一个牛鼻子难成气候。”卓方悻然而止,胡子玉好笑道:“算你厉害,但是现在这五人价钱可说不动了。”杜素琼在腰际抽下玉笛,夷然道:“牛鬼蛇神,岂足为患。我劝他急流抽身,乃是为大地间多留一个好人,你们自认为比青城三老如何?能当我一曲‘天魔引’否。”当年风月无边管双成,以一曲笛招杀死青城三老之事,曾经蜚声武林,所以见得杜素琼抽出玉笛,众人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惧色,只有胡子玉神色如恒,朝东方未明一使眼色道:“东方老弟,依计行事。”东方未明点头,自腰际抽出一柄板斧,用尽全身力气,“六丁开山”!一斧猛劈过去,其势甚速。杜素琼欲待躲过,却不防胡子玉在侧旁攻来一掌,并不直接对准她,但是她要躲开,恰是正好遇上。迫不得已,只好扬起手中玉笛,迎着东方未明的板斧,硬架上去,挣然一声,尖锐刺耳。东方未明的手中,只剩下一根斧柄,双臂酸痛无比。而杜素琼手中的玉笛,亦变成了半截。胡子王哈哈长笑道:“杜山主,真有你的,东方老弟的鲁班斧,乃是百铁之精,无坚不摧,你居然能将它震断,足见高明,可是你陪上了一根玉笛,‘天魔引’‘逍遥游’这些名震天下的笛曲,都将成为。”陵散了。”杜素琼这才了解到胡子玉的阴谋,原来他对于自己的技艺长短,早有洞悉安排,玉笛为管双成所遗,再无第二枝可与比拟,想不到竟毁于一旦,一向甚少表情的脸上,突然现出怒容,厉声道:“胡子玉!东方未明!你们毁我梵净山主符令,今后整个梵净山,都会与你们为仇,永无宁日。”声调尖利,目光狞厉,看得东方未明心中直惊,然而胡子玉却毫不在意,眨着那一只独目,嘿嘿干笑道:“这个却不劳山主费心,今天我们杀死你之后,立即齐往梵净山,来一个扫庭犁穴,寸草不留……”杜素琼脸上的狞意已收,怒意尚存,厉声道:“凭你们这几个人行吗?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那护山门神赵大一人就够你们受的了,何况还有费姥姥,十二金规还有韦明远的儿子。我的女儿,萧循的徒弟,那些人若联起手来,你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c”胡子玉依然干笑道:“我知道梵净山好手如云,但凭智取,岂用力敌?”杜素琼一怔道:“你待怎的?”胡子玉道:“今日你已成必死之数,然我们今日之约,甚是秘密,待杀死你之后,我将你与韦明远的尸体送到梵净山,假编一套故事,必能获准人山,在他们悲痛之际,我相机下手,管保全山死无余类。”杜素琼脸色微微一动道:“你的故事准能骗得过她们吗?”胡子玉大笑道:“梵净山中之人,功夫虽高,阅历太差,以我这老江湖前去,一定可以哄得她们死心塌地,人我圈套!”杜素琼突然欺前,扬掌击去,口中还高声道:“老贼!你实在罪该万死。”胡子玉何等精灵,早就一闪而避过,口中也叫道:“各位!虎已人笼,逸之为患无穷,大家上吧。”四人出声答应,一起出手,胡子玉也离开了辇车,他的断腿学白冲天的祥,也装上了钢脚,行动不减敏捷。杜秦琼独斗五大高手,她以天香秘友与梵净山中的绝技,交相使出,温柔中含着诡异,含蓄中透着刚劲。每一招递出之际,都散着一种淡淡的香气,这正是天香秘复中的精髓功夫,那香味淡洁高雅,令人嗅之,心气平和,斗志渐消’使招的人功力越深,其效越着。所以在交手近二十合之后,杜素琼的功势愈来愈厉,周围的五个人倒变得尽在招架,一反主客之势。胡子玉首先警觉,发言向吴云凤道:“吴教主,你掌天香一教,也该拿出点身分来呀,你看看人家,招中带味,才是真正的天香呢!”短短数语,不但激起吴云凤的好胜之念,也提醒I她的注意,掌劲随着一改,由拼命的方式变为轻柔。而且在她举手投足之际,亦有一股浓香散出!这股浓香似脂似粉,不但掩住了杜素琼的浓香,而且更具有一种刺激的作用,令人血脉债张,勇力倍增。尤其是正值壮年的法印与青年的卓方,一刹那之际,勇猛异常,拳风掌势,发时虎虎有声。杜素琼一撇嘴道:“妖淫狐媚,也足为祟。”语毕手底突然提劲,那股淡雅的香味也跟着加强,虽在浓香腻味之内,犹能醒人心神。法印与卓方的攻势亦随之一遏。胡子玉斜眼一瞥吴云凤道:“教主!正邪强弱之分,决于今日一搏。”吴云风一咬牙,猛然褪去外衣,里面只是以轻绸所制的紧身内衣,因为搏斗有时,遍体生津,绸衣贴在身上,显得曲线玲班!而继她脱衣之后,那股浓香也变为更烈,随着她的汗气蒸发,足以刺激得人疯狂。法印与卓方在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一拳一掌,俱挟着手过。着劲力,直撞过来,连东方未明的攻势也强多了。杜素琼举手硬接,却身不由主地被震退数步。胡子王欣然一笑道:“教主现身说法,果然不同凡响。”杜素琼望着他得意的神色,倏地飘身前进,猛然一招,去向东方未明,因为她看准了五人中以此人最差。东方未明果然被震开一边,杜素琼趁机从他旁边擦过,直扑向厅门,准备脱身逸去。谁知她刚要出去,面前一阵巨响,由上方落下一排铁栅,每柱粗若人臂,刚好挡住她的去路。胡子玉在后面狞笑道:“杜素琼!你想逃走可是千难万难,韦明远已经死了,凭你的力气,大概弄不断这铁栅吧!”杜素琼自度的确无法击断这铁栅,回过身来,咬着牙齿,秀目中射出狠毒的光芒,厉声尖叫道:“胡子玉!你以为我真怕你不成?”语毕主动地扑上前去!这次她已决心拼命,勇气大增,每一招都用上全力,有时甚至是与敌俱亡的招式。她这种不顾自身的打法,果然又使局势改观了,任凭吴云凤使尽一切“姹女神功”中的激阳之法,任凭卓方与法印形同两只疯兽一般地猛拼,都无法挡住杜素琼的攻势,五个人反而渐有不支之态。胡子玉大叫道:“合我们五个人之力,都无法奈何一女子,传将出去,那六句歌谣要改成‘独尊梵净山’一句了。”这句话果然具有一些刺激力量,重新又奋起儿个人的雄心。当杜素琼一招“杏花春雨”,击向法印之际,这天竺番僧不再躲避,反手以“一柱擎天”,反攻回去。双方的势力都猛,双方又无所顾忌。杜素琼的双掌扫上他的后背,将他雄伟的身子直摔出去,纵然练有金钟罩功夫,也伤得颇重。他的一拳击中杜素琼的左肩,打得她柳眉一皱!却不似有甚受伤之状,原来她的功力超凡,肌肉亦练至自动伸缩之境,中拳之际,骨节自松,肌肉一软,已经卸却大部分拳劲!是以受力不重。杜素琼冷目一扫道:“还有不要命的!尽管可以上来一试。”这次她尽管口气据傲,四人却未作声,因为在他们之中,论硬功数法印最强,居然一击无功,他人匆论矣。当然他们无法得知杜素琼以柔卸刚之事,是以每个人都在猜测杜素琼的修为究竟已到何种境界。胡子玉眼珠一转,计谋又生,转头对法印道:“大师伤势如何?”法印己挣扎着爬起来道:“还好!我尚能走动!只是无法用力。”胡子玉道:“现在有一件极为轻松之事,待大师一做,此举却可使我们战败杜素琼,为大师雪一掌之仇。”法印奇道:“胡见有何差遣?”其他人亦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又出了什么怪主意。胡子玉道:“大师请至韦明远身畔,将他的肉一片片地撕下来,我们替你挡住这没妇,不让她来打扰你。”此言一出,果然使杜素琼大是着忙,急叫道:“老贼,你敢广说着就要过来,这边四人何等警觉,连忙联手攻一掌,硬将技素琼逼回去,同时排成一列,阻她前进。杜素琼厉声道:“胡老贼,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胡子玉得意地笑道:“你们虽是未及于燕婉之私,情深尤甚于合体,我若使他尸无完肤,那情形定可令你心智错乱,而我们亦可能趁机将你杀死!老夫算无遗策,此事绝不会错。”杜素琼突然骄指,点向胡子玉的志堂穴。胡子玉欲待躲开,又怕她会冲过去,无可奈何,只得横过手中羽扇,挡下这一招,口中喝道:“大师!撕他第一块肉。”这一喝使杜素琼慢了一下,指风过处,使杜素琼的双指顿得一顿,扫下满天羽毛,纷纷散落。法印的手毫不迟疑,对准韦明远的胸前撕去,说也奇怪,他手指所经之处,韦明远的身体丝毫无损,只撕下一缕青衫。法印高叫道:“胡兄!怎么我撕过去,他的身子仍有抗力,将我的手指弹过,不能直接及内,只能撕到他的衣服?”胡子玉略感惊奇,想了一下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明远一身所学,已臻化境,他心智虽混,身体上的自然抗力犹未消除c”法印迟疑了一下道:“我体力大减,该怎么办才好?”胡子玉大声道:“你先点他的巨阀穴,化散他的力道,自然就行了。”杜素琼惊魂略定,闻言大是心急,忙又一指点到。这次三人都有所警觉,合力拍出一掌,杜素琼猛感指头一阵剧痛,拍地一响,指骨已告折断。法印不敢怠慢,伸手就朝韦明远的巨闻穴点去。杜素琼无法可施,遥遥拍出一掌,韦明远的尸体翻了一个身,刚好躲过了法印直点过来的一指。胡子玉大声道:“杜素琼!你认命吧!今天若不令你心碎,我就不姓胡,大师!别放松,把他翻过身来,再补上一指。”法印如言翻过韦明远的身体,杜素琼急在心里,蓄势待他再点出之际,重作一击,胡子玉了然于胸,失声笑道:“这下子我们不会让你再得手了,大师!再来一次!”法印再点出一指,杜素琼急拍出一掌,可是这次掌劲为三人合力化开,看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杜素琼心如刀割,惨呼道:“狠毒的贼子,你们杀了我吧。”背后砰然一声巨响,使得大家都惊回头!意外的事情出现了。他们心目中已死的韦明远,却好端端的站了起来,而法印却相反,满脸鲜血,死在一边,手脚兀自不住地颤动。这情景太惊人了。死的人活了。活的人死了。连杜素琼在内,大家都怔住了。杜素琼第一个失声呼道:“明远!你……没有死。”胡子玉亦哺哺的道:“韦明远!你……究竟是鬼是人?”韦明远哈哈长笑道:“幽明一线之隔,我乃是未死之鬼!复活之人。”胡于王又审视了一下,似尚不信的道:“穿肠返之下,从无人能不受其害。”韦明远再次大笑,良久才止住笑声道:“胡老四!你对我估计太低,第一,你不该认为我会轻易喝下那杯孟婆汤,第二,你应知道我已练成不坏之身!”胡子玉怀疑的道:“穿肠蕾可穿肠裂腹,纵然你已至金刚不坏之境界,相信你必不能抗受那强烈的毒性,莫非你未曾喝下去。”韦明远不作表示地说:“你可曾看见我喝下去?”胡子玉道:“我虽不在场,可是千里管窥之中,曾亲眼见你饮下去,而且事后也不曾见你将它吐出来?”韦明远道:“我确曾钦下去,而且也吐了出来。”胡子玉失声问道:“你何时吐出来。”韦明远坦然笑道:“就是刚才,我吐出来回敬那位大师父,只可惜他承受不了,我轻轻一喷,却害得他魂归极乐,驾返西天。”大家都陷入一种不解中,韦明远乃又解释道:“当我钦下那杯香茗之际,我就怀疑到其中一定会有毛病!因此我曾以内力将它压住,未曾扩散。”胡子玉道:“我算定你会如此,所以选用了穿肠蕾,那东西在一个时辰之内,全无一丝其他迹象!”韦明远微笑道:“你的心思不可谓不密,可是你算不到我会用内力将它压至一个时辰之久,若它不发作,我还能维持更久。”胡子玉塔然若丧,韦明远乃说下去道:“当东方老儿说你出现之时机未到,我内心已有了准备,等到将近一个时辰之际,我突然腹中一动,便故意装作死去,屏息倒地,其实却正在使用内力,尽量在抗拒那毒性外窜,顺便也看你要捣些什么鬼。”胡子玉听到此处,大是颓丧,低下了头。韦明远瞧了他一下,颇为佩服的道:“谁知你这毒药果然厉害,我忍了半天,居然竟有抑制不住之感,刚好那位大师父要点我的穴道,我只好吐了出来,想不到竟送了他的终!”胡子玉听罢面若死灰,垂首不语。韦明远歇了一下,叹息着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从这件事情上,我体验到一个人的险恶,可以到什么程度,胡老四,我深庆上次没有杀死你,否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会有像你这等阴险之人的存在。”胡子玉闭目长叹道:“韦明远!算你厉害。我曾用尽心计想害死你,料不到你这小子命长,每次你都能履险如夷!”韦明远笑道:“这只能算是天意,苍天有眼,好人不会蒙害的。”胡子王突然睁目道:“姓韦的!你还是好人?你不想想你一身多少不孽。”韦明远晒道:“我不否认我杀过很多人,可是我问心无愧。那些人作恶多端,自有取死之道,天假我手以除之。”吴云风啸目大叫道:“我长兄吴云城何辜?”韦明远叹了一声道:“那是萧扼杀死的,现在她也死了,我虽不愿意倭过于死者,可是那是事实,倒是你,吴姑娘!”他这一声叫得极是恳切,使得吴云风狰狞的脸上也布满一阵红晕,俯首无语,显得极是羞惭。韦明远继续恳切地道:“点苍也是名门正派,武林尚有良誉,可是吴姑娘你为了仇恨所激,竟不惜背师另投,创立邪教,贵掌门人也因为认事未明,牧等五到,贵派之式微,非为大意,实属人为……”吴云凤迟疑一下,咬牙道:“我已脱离点苍,那事与我再无关系。”韦明远道:“可是姑娘现在还来得及回头,解散邪教,重新做人。”吴云凤望了韦明远一眼,涕泪盈眶道:“迟了,太迟了,来不及也不可能了。”韦明远不解地道:“急流抽身,临崖勒马,世上从无太迟之事。”吴云凤凄然地道:“我一生全部献给仇恨了,万事皆可弥补,惟独青春磋路,良驹难追,今后的岁月,我将追仇恨以终。”韦明远道:“天下无不可解之仇,亦无不可弥之恨……”吴云凤突然红上双颊,位然道:“我第一次见你,虽怀着杀兄大恨,但是你的风度却令我心折,当时你若无杜素琼为伴,我绝无杀你之意。”这番话在大家意外,韦明远低困地道:“姑娘!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吴云凤一整脸色道:“这是我肺腑之言,我一生中只爱你这样一个人,可是我知道你绝无爱我之意,说不定还会骂我无耻……”韦明远急道:“在下绝无此意。”吴云凤道:“那么你会爱我么?在你有了杜素琼,萧涓,吴湘儿之外,你还能分出一点爱情来施舍给我吗?”韦明远沉吟片刻,才正容地道:“爱情一事,需假之于时日之培养。”吴云凤道:“我却是对你一见钟情,你能接受吗?”韦明远为难地道:“姑娘天生丽质,自应不乏相知之人。”吴云凤紧接着道:“众子碌碌,我只看得上你。”韦明远歉然地道:“当年只憾与姑娘失之交臂……”吴云凤道:“你所说的当年是指什么时候?”韦明远道:“自然是指我未曾与任何一个女子相识之前。”吴云凤凄然地道:“那么现在呢?”韦明远沉思有顷才道:“现在我历经情场,已有所属,感情之事最难勉强,对姑娘之盛意,只有心感了。”吴云凤淡然地一笑道:“现在我已为残柳之身,纵然你有爱我之心,我自惭形秽,也不敢爱你了,若无完整之奉献,我绝不作非分之想。”她当着众人之面,坦然说出自己的感情,韦明远即使是历经情场,也不曾遇到过这种场面,伯纳地道:“姑娘……”云民委婉地道:“能听你叫一声“姑娘’,我觉得在你心目之。尸,美元没有完全变成一个荡妇淫娃,此于生愿已足……”了。明远无言可说,只得再叫一声:“姑娘……吴姑娘!”吴云凤斩金截铁地道:“我既不能爱你,便只有恨你一途,此生之中,我跟你作对定了,即使你杀死我,亦不能改变!”韦明远叹了一口气,觉得再无话说,只得缓缓地道:“!”娘一定要如此,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一场奇特的爱情,到此才算交待清楚,众人都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们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居然无法主评。没有人觉得吴云凤是可耻的。也没有人觉得韦明远的做法不对。一幕悲剧,当它被决定是悲剧之后,在任何人心中,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它永远是悲剧。良久之后,胡子玉打破沉寂,开口道:“韦明远!现在你打算甚么?”韦明远一正复杂的心情道:“以现在的局势,以你目前的作为,我无法放过你。”胡子玉的神色反而镇定了,徐徐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束手待毙之人。”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胡子玉平静地道:“我是个赌徒!有赌不认输。”韦明远道:“照你的口气,似乎尚想一搏!”胡子玉一眨眼道:“正是如此!以你的功力,我自知必败,可是求生乃人之本能,我不得不存着侥幸之想。”韦明远大方地道:“方法由你选,你提出条件吧。”胡子玉道:“我还要稍加思索。”韦明远道:“由你多活片刻吧,我给你半个时辰。”胡子玉一言不发,开始静静地思索。韦明远却对杜素琼道:“琼妹!你过来吧。”杜素琼依言前行,这次四个人肃然地让路,由她安然地通过,他们都震于韦明远的威仪与超凡的功力。韦明远等她走近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琼妹!我让你担心了,你还好吧?”杜素琼浅浅一笑道:“还好,我断了一枝指骨,看见你没死,我连痛苦都忘了,没关系,明天用药接上就好了。”韦明远歉然的道:“对不起!我原认为你应付得了的。”杜素琼深情的一笑道:“我原来是应付得了的,可是他们要伤害你的尸体,使诨乱了心,其实是我白操心了,我应该了解你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程度,哪里会如此轻易地死了呢。”韦明远道:“谢谢你的夸奖,可是那毒药还真厉害,我假若不是早有防备,恐怕会真的一命呜呼呢。”杜素琼微感委屈,悲怨地道:“明远!你也是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难受了半天,在梵净山中我已修养得差不多了,可是只要是事情与你有关,我仍然忍不住乱了章法。”韦明远深感歉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道:“真对不起,胡子玉惯于用阴谋,我在初人地道之时,就开始怀疑是他了,等他一现身,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所以装死诈他一下,没想到反而害了你,真是害人之心不可存。”杜素琼浅浅一笑,依偎在他的胸前,仿佛感到无限满足,虽是男女相依,却无人有粮押的感觉。只有吴云凤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如怨如羡的神情。过了片刻,胡子玉突然道:“我已想出了对付你的方法。”韦明远坦然道:“你且说说看,只要是公平搏斗,我都可以接受。”杜素琼冷然地道:“这老狐狸想出来的主意,没有一椿是光明正大的。”胡子玉已恢复了他狡诈的笑容,道:“杜山主这一次可错了,我这方法不仅光明,而且绝对公平,只不知你们可有胆量接受?”韦明远极感兴趣地道:“你就说出来吧。”胡子玉道:“我在日月宝录上,曾见到有极具威力的一招,我将它使出来,你若能接住,老夫引颈就戮。”韦明远爽然大笑道:“你早有此绝招,为何等现在才用?”胡子玉道:“这一招必须要四个功力高手使出,发后天崩地裂,你若是一个人挡不住,不妨两个人同接。”他说得极为肯定,不但韦明远与杜素琼不信,连他身旁之人,也都流露出怀疑的神色。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我倒可以接受,只是你们四人之力够使这一招吗?”胡子玉估量了一下道:“虽不能发挥全力,却足可有八成火候。”韦明远大笑道:“好吧!我就接你一招试试看。”杜素琼不放心地道:“明远!我跟你接一接。”韦明远微笑地道:“你是被他的狂言吓倒了。”杜素琼道:“不!我是被他的阴谋吓怕了。”韦明远依然含笑道:“黔驴计已拙,我不信他还有什么花样,也罢!既是你不放心,我们就共接一招好了,胡老四,你不反对吧7”胡子玉平静地道:“老夫已然说过,决无异议。”杜素琼走到韦明远身边,二人凝神息气,以作戒备。胡子玉也将三人叫至身边排好,各自附耳一番,吴云凤犹存未信之状,东方未明却点点头。这情形瞧在杜素琼眼中,忍不住轻声道:“这老儿还在暗中闹鬼,我敢担保他对东方未明说的是另一番言语,而且恐怕还是在机关上玩花样。”韦明远也低声道:“我也有同感,只须看他们的神色便明白。杜素琼道:“咱们还是别上当吧。”韦明远豪爽地道:“怕什么?已经答应了就该撑到底,我要他死而无怨,地穴中那么厉害都渡过了,在这里他还能怎么样,凡事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杜素琼不再言语,只是更留心戒备着。那边胡子玉已经开始喝道:“一,二,三!”“三”字刚离口,吴云风与卓方把手一扬,连他们自己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脚下一空,人已隐落下去。杜素琼与韦明远也是一怔神,等到回过意来,地板上只留下黑沉沉的一个大洞,四个人都不见了。二人走到洞前望了一阵,连个影子都没有。杜素琼笑着道:“我晓得这一招叫什么名称了,这叫‘王八归洞’。”韦明远笑着尚未开口。洞中传来胡子玉的声音,道:“这一招叫做‘以进为退,以退为进’,韦明远,你要是有胆子!你就迫进来看看,包你上天无路,人地有门。”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哈哈笑声,渐渐去远。韦明远皱着眉头道:“琼妹!我们迫不追?”杜素琼思考片刻道:“当然追!我现在深深感觉到这老狐狸宛若附骨之疽,此人不除,我们一世永无安宁之日。”韦明远亦点头道:“对!追下去,再见他之日,我绝不留余地,对敌人宽大,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有失忠厚,却是至理名言。”杜素琼浅笑道:“现在你的仇人又多了一个吴云凤,她是个可爱的仇人,你对她也是一点不宽大吗?”韦明远愣了一愣,苦笑道:“琼妹!你怎么想起这件事来了呢?”杜素琼笑着道:“你一生足可代表男人的尊荣,任何女子都会对你一见倾心,舍生相随,赢得美人心肯死,阁下此处是英雄。”韦明远啼笑皆非诚恳地道:“琼妹!你应该相信我,你也不该这样对我。”杜素琼用手一敲自己的头笑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醋意了。”韦明远大感意外,哑然失笑道:“琼妹!你会吃醋?”杜素琼点头正色道:“是的!你跟萧循,跟湘儿,我都不在乎,甚至我还主动地将兰妹嫁给你,可是当吴云凤对你诉述爱意之时,我忽然有点嫉妒起来。”韦明远皱眉道:“你这是何苦呢?我又没有爱她。”杜素琼道:“是的!我也知道这是多虑,因此在你拒绝她的爱之后,我又替她难过,替她悲伤,甚至于为她流泪。”韦明远更是愕然地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杜素琼突地含涕悲声道:“你哪里会明白呢,除掉我,谁也不会了解她够心情,一样身世一样悲,一样相思一样泪。”韦明远这下子可懂了,连忙道:“琼妹!别这样说,你与她不同,你下嫁任共弃,完全是为了我,今生今世,我永远无法报答你的恩情。”杜素琼依然含泪道:“她那样自甘堕落,何尝又为了别人。”韦明远急了道:“我对她没有责任。”杜素琼突然变为冷漠地道:“人家一生全因你而毁,你怎么会没有责任,你对她没有责任,对我又何尝有什么责任。”韦明远急得几乎掉下泪来道:“琼妹!我一心全在你身上,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总不能因为她爱我,我便必须爱她杜素琼又变为柔情,抚着他的脸颊道:“实在也不能怪你,只怪我们女子太痴心,多情自古空余恨,人生愁恨何时免,得!得!不谈她吧。”韦明远这才舒了一口气,叹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女人。”杜素琼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道:“你若明白了,就不会有女人爱你。”韦明远摇头道:“我不懂。”杜素琼笑道:“一个男人之可爱处应当在愚直而不聪明外露,俊伟而不粗鲁,忠厚而不懦弱,忠心而不惟命是从,温柔而不驯顺。”韦明远一伸舌头道:“我有这些优点吗?”杜素琼笑着推他一下道:“你是个傻瓜!什么都没有。”韦明远哈哈大笑起来,杜素琼也跟着大笑。就在二人笑成一团之际,地洞中突然冒上一个人来,一身黑油绸衣衫,上面还滴着水,冷冷地说道:“四十多岁了,还这么打情骂俏,真是老天真。”二人突然止笑一看,忍不住惊叫道:“小环?”。她正是萧循削发为尼时所收的弟子叫小环,当时随韦明远一起到梵净山之际,她才九岁,十年光阴,已值豆寇年华,遵韦明远的意思,她蓄发还了俗,而且因为她已无本姓,韦明远叫她姓萧,算是纪念萧循之意。因为萧循的关系,韦明远对她钟爱到极点,萧循的功夫,韦明远一丝不扣的传给了她;杜素琼爱屋及乌,也一向宠若她,所以她对二人的关系极为随便,介乎于师友之间,好在二人脱落惯了,亦役放在心上。这女孩子不但禀受了萧循的习气,也禀受了她后期的冷漠与孤癣,说话,对人,都是冷冰冰的。她也很美,美得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杜素琼与韦明远虽然在孩子们面前不避形迹,但是很少像今天这样脱落形骸,不禁脸上微微地一红。韦明远却惊问道:“小环!你怎么来了?”萧环还是冰冰地道:“我要是不来,那天在湖里谁托你一把!”韦明远失声道:“原来是你,我说谁有那么好水性呢。谢谢你了。”杜素琼也释然地道:“原来你从那天起就跟着我们了。”萧环道:“你还赏了我一筷子呢,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杜素琼笑着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干吗你不上来见我们呢?”萧环轻哼一声道:“二位游兴正浓,我怎敢上来打扰。”韦明远笑着道:“你这孩子,真是越说越不成话。”萧环一瞪眼道:“别再叫我孩子,我十九岁了!”韦明远看她一眼笑道:“真是的!我忘了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老记着你刚见面的样子,一晃眼,你已长成大姑娘了。”萧环不说话,却去拧干油绸衣服上的滴水,那浮凸玲拢的曲线,充满着一股青春的气息。韦明远并未注意到这些,却由水滴想到其他的事。突然又惊问道:“小环!你怎么从那里上来的?”萧环道:“你们在上面打,我已经在底下了。”“那我们的情形你都知道了?”“当然!底下有根管子,里面嵌着水晶,上面的情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另外还有听音的设备……”杜素琼笑着道:“你怎么忍心看我一个人拼命。”萧环一竖眉道:“师伯又没死,哪里用得着我操心。”韦明远惊道:“连我诈死之事,你都知道?”萧环略有得色,但为时极短,一闪而过道:“此事可瞒任何人,却无法骗过两个人!”韦明远问道:“是哪两个人?”萧环故作悠闲地道:“一个是你自己……”韦明远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么另一个人是你了?”萧环微笑着一点头,韦明远紧接着问道:“何以独独骗不过你呢?”萧环缓缓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只八字,却说得极有道理,韦明远连连点头。杜素琼微叹一口气道:“我若是不急痛关心,我也能发现的。”萧环偏着头道:“你是说我对师伯的生死不关心了?”杜素琼望着她摇头道:“不!正因为你极端关心,所以你会发现他诈死,恰如我不知道他假死一样,我们表现的方式不同,其程度则一。”萧环一言不发,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杜素琼。杜素琼亦反望着她,目光闪着慈和的光。两个人对望良久!萧环慢慢地道:“山主!你知道了。”杜素琼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了。”萧环再道:“你怪我吗?”杜素琼摇头道:“不!这是正常的事!但你必须准备接受痛苦。”萧环低着头道:“我已经痛苦了,但是我还受得了。”杜素琼默然片刻,叹息着:“可怜的孩子,这痛苦会终身伴随着你。”萧环低头咬牙道:“我知道!我读过一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杜素琼低声道:“但愿我能帮助你,只要我能尽力,你该相信我会做的。”萧环似乎略受感动道:“山主!我与你很难比,望你能原谅我。”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平等的。”萧环想了一下道:“我该回山去了,我是偷着出来的,再不回去!兰姨会急死了,你们还要在外面玩上一阵吧?”杜素琼道:“我们原想回去,可是又发生了这件事,胡子玉不除,我们都无法安静,因此恐怕还要有一阵耽搁。”萧环道:“那只老狐狸吗?恐怕归天了。”杜素琼惊问道:“怎么?你杀死了他。”萧环点头道:“他本来在地穴之内,预备了水饼来陷害你们的,没想到我先躲在里面,一顿滚汤,他们大概都泡熟了。”杜素琼惊叫道:“是热水?”萧环道:“是沸水!凉水还能把你们淹死?”杜素琼顿足道:“这老魔好毒的心计。”萧环道:“到头反害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杜素琼沉吟片刻道:“里面还有其他通路吗?”萧环略一回忆道:“我不太清楚!我进去也没有多久。”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信不信,那老魔头决没有死,而且逃之夭夭了。”萧环回头道:“我再看看去。”杜素琼忙道:“慢点!我们一起去。”可是她喊得太慢了,萧环一扭身,早已滑进了地穴。杜素琼追上去,一把没抓住,不禁站在地穴口发呆。韦明远一直立在旁边,这时才找到机会开口道:“你们先前打了半天哑谜,我一直莫名其妙。”杜素琼轻叹道:“你原该懂得的,可是我宁愿你不懂。”韦明远仍是不明白,傻怔怔地道:“那孩子有心事?”杜素琼微笑道:“你说错了,应该说那女郎有心事了。”韦明远惊道:“女郎!在我心中,她永远是个孩子,她有什么心事。”杜素琼浅笑道:“女郎会有什么心事?男人是祸水。”韦明远惊诧道:“男人!她爱上人了,是哪一个?”杜素琼斜睬着他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韦明远还是不明白,杜素琼却一伸手道:“别谈这些了,她下去有一会儿了,咱们还是去接应她一下吧,别让她着了那老狐狸的道儿。”韦明远摇摇头,怀着满腹孤疑,与杜素琼下了地穴。这穴中道路颇。”,越走越低,隐隐有些热气黛人,地下也是湿湿的,显见得水退不久。可是他们找了很久,依然不见半个人影,韦明远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问着旁边的杜素琼道:“怎么没影儿了呢?这孩子别是上了他们的当。”杜素琼笑着道:“你放心,那女郎一身功夫比你我差不了多少,论心眼儿也许比我们还强,她不会吃亏的。”韦明远还在捉摸女郎两个字的含意时,杜素琼突然用手一指道:“在这里了。”韦明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壁上有一道暗门,掌心蓄势,一掌劈过去,暗门应手而开。二人走进暗门,另有一道石级,向上而去。再顺着石级走上去,没有多久,已至尽头,却是花园中的一座石亭之内。亭内桌椅俱全,柱上有人手指刻着:事与尔愿违!又与吾愿违,今日暂分手,他日再相会!”字迹苍劲,一望而知是胡子玉的手笔。韦明远道:“这前两句是什么意思?”杜素琼道:“他想烫死我们,小环想烫死他们,大家都没有成功,岂非是两愿俱违,只好留待异日相会了。”韦明远又道:“那么小环呢?”杜素琼一指石桌上的两个字道:“这不是吗。”那石桌上有用宝剑刻得深深的“今心”两字。杜素琼叹道:“今心!今心!断念何何易,痴心的女孩子啊!但愿你还认识旧巢,不要作一只天涯飘零的孤雁。”韦明远也微有所觉地道:“她不会回山去吗?”杜素琼道:“我希望她是回山去,不过这希望太渺茫了。”韦明远沉默半晌道:“我们该好好照顾那孩子的,为了萧媚,我们该那么做。”杜素琼突然道:“你若把她当孩子,你永远无法照顾她。”韦明远沉默了。杜素琼等了一下道:“走吧!”韦明远毅然地抬起头道:“走!上哪儿去?”杜素琼毅然道:“天涯海角,一面去找胡子玉,一面去找她,你说得很对,为了萧循,我们不能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韦明远默默地随着杜素琼,离开了这山明水秀的杭城。瞬息又东风。匆匆地一个月过去了。春风又绿江南岸。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仍是那样地牵人神思。可是杜素琼与韦明远却全无欣赏的心情,他们到处找人,到处都扑空,终于怀着们怅的心情来到姑苏。这是杜素琼的意思,她认为萧环假若不愿运梵净山,她的第一步行动必是畅游天下名胜。盲人瞎马,他们也只好漫无目的地乱闯,朝上虎丘山,暮游姑苏台,胜迹依旧,人影却吉。韦明远抑怀难申,忍不住站在河边高声长啸。他的啸声清厉激越,响澈云霄。杜素琼低声地劝他道:“明远!别这样,‘更深夜静,不太惊世骇俗了吗?”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这时候我真是恨天无柄,恨地无环。”杜素琼浅笑道:“天若有柄,地若有环你又待如何?”韦明远道:“天若有柄我拉它下来,地若有环我拔它起来。”杜素琼竖起大拇指道:“壮哉!此豪客之语也,不过……”韦明远奇道:“不过什么?”杜素琼笑道:“天上有颗小星,你摘不下来,地下有个小环,你也找不回来。”韦明远苦笑道:“琼妹!你这是何苦,现在还开我的玩笑。”杜素琼正想开口,忽然河中的船上有人骂道:“直娘贼!半夜里不睡觉,在岸上嚎个什么丧!”韦明远恨恨地道:“这家伙最好别再骂,今夜我真想杀人。”杜素琼却注耳倾听没有作声。船上那人又骂了:“直娘贼!你怎么不开口了,老子正想揍你个烂扁,王八旦,龟孙子,你别跑,老子来了。”声响渐近,只见一条巨大的黑影直冲上来,韦明远攘管正想痛痛快快的打他一顿出出心中的闷气。杜素琼并未答话,此刻却已厉声道:“赵大!你又喝醉了!对我都敢撒野。”韦明远不由一怔,怎么这人竟是赵大。那条黑影闻声也自一怔,忽地叫道:“山主!韦爷,原来是你们呀,找得我们好苦。”忙又回头朝船上叫道:“朱姑娘,快出来呀,山主跟韦爷在这儿。”舱中飞出一条红色人影,迎着而来,正是朱兰。三个人见了面,来不及寒暄,杜素琼已急着问道:“兰妹!你们怎么出来了,山中出了什么事?”朱兰忽促地道:“小环偷跑了……”杜素琼道:“那我晓得了,我们碰到过她。”朱兰又着急地道:“纪循追小环也偷跑了,念远追纪循也偷跑了……”——旧雨楼扫描,billyjwOCR,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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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序
倒序
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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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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