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凤翔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起身轻声道:“芸妹,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黄姑娘的伤全好了?”项小芸目注着像老僧入定般的凌磊道:“先不谈别的,且说说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又怎么使他驯服了的?”艾凤翔得意地一笑,但却有些讶然地道:“怎么,莫非芸妹知道这老家伙的来历么?……说起来可真是异数,小兄在洞庭湖边获得了一只巨蛙,蛙皮性韧,不下于人皮,小兄灵机一动,就在湖边做了一面蛙皮软鼓,鼓成之后,试击一通,不料就引去了这位……疯侠……”项小芸沉凝地道:“这位疯侠不是别人,就是玄昊真人嫡传的后人,姓凌名磊。”艾凤翔讶然道:“这样说来,芸妹是见过他的了?但他疯疯傻傻,芸妹又怎知他是玄昊真人的嫡传后人呢!”项小芸柳眉一掀道:“这要说来可长了,回头我会慢慢地告诉你,还是说说你怎样使这位疯侠变成这付样子的吧!”艾凤翔剑眉一轩,神采飞扬地道:“小兄在敲击蛙皮软鼓时,这位疯侠无声无息地到了我的面前,当我发觉他时,他正对我嘻嘻傻笑。小兄当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正站在我的对面五尺左右,而我对他是怎么来的却一无所知,小兄连忙收起软鼓,向他问话,那知他一言不发,出手向我就抓……”项小芸骇然道:“他武功之高,令人莫测高深,那一抓只怕艾大哥难以招架吧!”(此处缺2页)“……是拜弟的铁笔先生罗子匡,因而使他心灰意懒,抛却杏花山下的日月山庄不回,却跑到吕梁山结庐而居,要在那里隐居终生,是我说动了他,他已答应邀约他的好友商山双叟,以及六指抓魂娄万杰等人克日同去泰山黑龙潭边与天下侠义道聚晤,同襄荡魔之举……”项小芸颔首道:“这些人在武林中虽可算一时之选,但对付皇甫老魔却只能助助声势,眼下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控制和利用凌磊……”不待艾凤翔答话,顾自又转向黄一萍道:“黄妹妹的意思可是要找到艾皇堂再找庄老七么?”黄一萍含笑道:“项姐姐说得对极了,庄七先生今世名医,只要把他找到,大约就有治好他的办法……”艾凤翔道:“治好了他的疯病,就能够使他为荡邪涤魔尽力么?”黄一萍笑道:“这一点倒是不容怀疑,不过,这其间却还有另一个问题……”艾凤翔接口道:“就算庄老七能医得好他的疯病,虽知道他是在于何处,又谁知他几时能赶到,这段时间……”黄一萍打断他的话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一面寻找庄七先生,一面最好找一个能够替你分劳之人!……”艾凤翔大喜道:“这容易,如果黄姑娘或是芸妹有意帮忙,只要学上一首曲子,就可反复使用,而且,以你们两位的聪明而论,不论谁学,保证一学就会!”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可惜我对那蛙皮鼓没兴趣,只好要黄妹妹帮你了!”黄一萍也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行,你们两位大约都知道,家师一剑先生门规至严,虽是一通挝鼓之技,未得家师允诺,小妹也不敢作主来学。”艾凤翔两眼一翻,道:“这就难了,黄姑娘建议在下找个帮手,但你们两位却都不肯相帮,而我目前与这老家伙半个时辰都难以分开,这要我……”黄一萍一笑道:“我既然提出这个建识,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只要艾大侠首肯,谅来没有什么问题!”艾凤翔忙道:“这人现在何处,在武林中是否有些名头!”黄一萍神秘地笑道:“认真说来,这人不但在武林中没有藉藉之名,而且他是个丝毫不解武功之人,不过,却可以算是一块未经雕凿的美玉,略经调教,一通挝鼓之技,大约还不致有何问题!”艾凤翔困惑的两手一摊道:“人呢?”黄一萍伸手遥遥一指道:“艾大侠没有看到么?”原来她指的竟是由岳阳城中带路而来,因见到庙中死亡惨象而昏过去的那名化子。艾凤翔投注了一眼,近乎恶心的吐了一口口水,半晌没有言语。项小芸细细看了那化子一眼,神采飞扬地一笑道:“黄妹妹的话儿不错,别瞧这小化子肮脏,但确是一块好材料,艾大哥就收他做徒儿吧!”原来那化子年不满二十,倘若洗洗干净,修饰一番,倒也是一表人材。艾凤翔又仔细的投注了那化子一眼,似是印象好了甚多,当下不由站起身来,将那化子一脚踢得醒了过来。项小芸欣然一笑道:“行了,艾大哥且在这里调教徒弟,我要和黄妹妹先去办一点事儿,咱们……”艾凤翔微怔道:“你们要走?”项小芸笑道:“咱们还要一齐合作办一件大事呢,我们怎么拿走,这样吧,咱们订上一个约会,在蜈蚣岭上相见如何!”艾凤翔困惑地道:“去蜈蚣岭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芸妹还没说说别后的一切呢……”项小芸含蓄地道:“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不迟,去蜈蚣岭主要的是为了解开疯侠凌磊心里的死结,也许对医他的疯病有些帮助,找令侄艾皇堂的事,我们会再找丐门弟子传讯,记住,这庙里不必进去了……令徒会告诉你一切,还有到蜈蚣岭上之后,千万小心一些,因为那里大约也有咱们的死敌……”这些话信口而出,听得艾凤翔似懂非懂,但项小芸却不管他反应如何,拉着黄一萍如飞而去。那化子由昏迷中醒来,迷迷茫茫,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见两位姑娘如飞而去,心中不免骇怕,爬起身来,撒腿就跑。但跑出没有几步,忽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把自己吸了过去,蓬的一声,摔于就地之下。此时他才看清,将他摔于地下的是一位白衣书生,不远处还坐着一个须发虬结的老头。他方欲开口讲话,那白衣书生却忽然飞起一脚,将他踢得飞出两丈余远,又摔到了一簇草丛之中。他心里不由一凉,心想那两位姑娘跑了,却拿我来垫背,不用说庙里那些化子准是这白衣书生和那老头杀的了。他记得方才自己逃跑时,那白衣书生不过虚空一抓,就把自己抓得足不点地地摔了过去,这人分明是个武林中的高手,逃也没有用处,干脆认了命吧,于是两眼一闭,静待诛戮。艾凤翔见那小化子爬在草中不动,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喝道:“你死了么?”小化子没有应声,艾凤翔又复轻轻一脚,将他踢得翻过身来,只见他睁眼瞄了艾凤翔一眼,又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艾凤翔倒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化子听艾凤翔问他名字,心中倒为之一宽,连忙应道:“小的叫范不饱。”艾凤翔皱皱眉头道:“好难听的名字。”范不饱呐呐地道:“小的是个弃儿,根本没有名姓,日以乞讨为生,很少能够吃顿饱饭,所以才自己取了个范不饱的名子。”艾凤翔笑笑道:“好吧,范不饱,你可愿做我的徒弟?”范不饱倒也乖巧,一骨碌爬了起来,翻身跪在艾凤翔面前,叫道:“师父,弟子给您叩头了!”端端正正,一连磕了四个响头,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艾凤翔哼了一声,道:“跟我当徒弟第一件事就是要干干净净,你这付肮脏样儿我可看不顺眼!”范不饱嘻嘻一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徒儿也是最爱洁净的人!”艾凤翔淡淡嗯了一声道:“其次,一切要听为师之命,要你生你不能死,要你死你不能生!”范不饱暗暗一伸舌头,应道:“徒儿一切应命,悉听师父支配……师父,这庙中……”艾凤翔两眼一瞪道:“不要管那庙中的事,快来跟我学鼓!”范不饱怔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学鼓?原来师父是打鼓的?”艾凤翔沉声一哼道:“打鼓有什么不好,老实说我收你做徒弟就是为了要你帮我打鼓!”范不饱吃了一惊,一迭连声地应道:“愿意,愿意,其实……徒儿最喜欢打鼓!”于是,范不饱正式认艾凤翔为师,敲打蛙皮软鼓。如今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在离开艾凤翔之后,两人风驰电掣,迳向蜈蚣岭的方向扑去。但两人走出七八里路之外,却收住脚步,向一片丛林中隐去。此刻不过正午过后不久,万里无云,一片睛空。黄一萍微微一笑,道:“项姐姐,大约是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吧?”项小芸遥遥一指,道:“依照方位形势看来,那面大约就是蜈蚣岭了,那凌森不是好缠的人物,咱们此刻去做什么呢?”黄一萍道:“只可惜方才不曾与艾大侠约好时间,倘若他去得早了……”项小芸噗哧一笑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忽然糊涂起来了?那小化子虽然还算聪明可教,但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人来说,学一通蛙鼓音功,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内学会,至少,大约也要到入夜之后,此外,他们去蜈蚣岭,这里是必经之路,倘若他先咱们而去,在这里正好拦得到他……”投注了黄一萍一眼,又接下去道:“其实我要早些离开的原因,只是为了讨厌他罗嗦。”于是,两人就在丛林之中选了一处适当的地点匿藏下来,一面监视着来路之上,静静等待。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已是黄昏之后。艾凤翔仍然没有影子,遥望蜈蚣岭,却已是一片朦胧。黄一萍忖思了一下,道:“蜈蚣岭上半日不见动静,眼下天色将黑,咱们还是早去勘查一下,免得路径毫不熟悉,反而因之吃亏误事!”项小芸颔首示意,两人正要动身时,却听得一阵脚步之声遥遥传了过去。项小芸略一倾听,道:“脚步声只有一人,可知绝不是艾凤翔,咱们最好躲一躲……”黄一萍颔首道:“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树上,咱们就学一次猴子吧!”项小芸淡然一笑,与黄一萍双手相携,同时向一株巨树之上扑去。树上技叶茂密,匿身树巅,树下的一切均可一目了然,不久之后,果见一条人影蹒蹒跚跚地走了过来。两人俱皆看得清楚,一时不由俱皆一怔。只见走来的是一名年老僧人,至少当在八旬以上,腿部之上鲜血淋漓,走起来一瘸一拐,说明了他已受伤,但双眼开合如电,又说明了他是一位内功精湛的能手,在他背后斜插着一柄宝剑,金镶玉缕,单由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是一炳上古神兵。那老僧似是有些走不动了,蹒跚着进入林中,就地跌坐了下来,瞑目养息,位置则刚好在项小芸与黄一萍匿身的树下。两人互视一眼,屏息凝神,静观变化。不久,但听衣袂啸风之声大起,一条黄影迅如电掠,疾扑而至。单由那黄影在轻功身法看来,就可知又是一位稀世高手。项小芸目注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看来,当年的‘武林十七奇’,实在是浪博虚名,单以这两人的成就而论,大约就远在武林十七奇之上!”黄一萍也以传音之术应道:“世上高手多如过江之鲫,只不过他们少在江湖出现,锋芒不愿轻露,以致少为世人所知而已!”两人暗中谈话之间,那来势绝速的黄影已在林外停了下来,两人都已看清,那是一个年龄极老的尼姑,至少也在八旬以上。那老尼姑在林外停下身来,轻诵一声佛号道:“悟元老秃,还不快些出来受死!”显然她是追踪那受伤的老僧而来,而且已经知道那老僧是匿身林中。项小芸与黄一萍同感讶然,既不知这一僧一尼的来历,也不知两人因何结仇,以两个年近百龄的佛门弟子,竟以性命相搏,实在使人费猜。那老尼姑声色俱厉,但那在林中跌坐的老僧却是动也未动,恍如已经入定,又像已经圆寂,竟是睬也未睬。那老尼姑肩头上只斜插着一炳银丝拂尘,只见她探手拔了下来,冷峻地叱喝道:“悟元,如你再不出来,贫尼可要杀进林中去了!”悟元老僧这次有了应声,只听他低沉地诵声佛号,道:“了凡师太,我佛以慈悲济世为旨,你何以定要赶尽杀绝?”了凡师太咬牙道:“因为我恨透了你,不杀你此心难甘……”树上的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这一僧一尼之间看来问题并不简单。”项小芸也为那老尼姑之言所动,微微颔首,静听下文。悟元老僧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你何必还斤斤计较当年之事?”了凡师太恨声道:“我身入空门,一生在痛苦之中渡过,都是受你之赐,老实说我忍耐一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杀你雪恨,悟元,这一天已经到了!”悟元老僧连连叹气道:“老师太不能再多想一想么?”了凡师太哼道:“除非黄河枯,泰山崩,否则休想要我死了杀你之心!”悟元老僧长叹道:“这样说来,你我是难以并存的了?”了凡师太厉叱道:“你知道就好……是你出林来,还是我入林去?”悟元老僧沉凝地道:“好吧,我出来,不过,我还该再劝你最后一句,老衲的‘达摩三剑’,绝非你所能敌!”项小芸讶然目注黄一萍道:“达摩三剑乃是少林失传的镇山绝学,倘若老僧当真会用,那倒又是一桩轰动的大事了。”只听了凡师太振声格格大笑道:“你那‘达摩三剑’老尼早领教过了,倘若你能抵得住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大约也不会身负重伤了!”悟元老僧长叹一声,道:“好吧,既是你定要冒死一搏,老纳只好……应命了!”说着站起身来,蹒跚着向林外走去。了凡师太早已蓄势而待,见悟元老僧走出林外,立即沉声叱道:“快些拔剑!”悟元老僧摇摇头道:“真要用‘达摩三剑’,这拔剑的动作就是达摩三剑的第一招,自然是不用先行亮剑出鞘!”了凡师太怔了一怔,但双目凶光大炽,凛然厉叱道:“那你就纳命来吧!”银丝拂尘凌空一扬,但见银光万点,就要向悟元老僧当顶罩下。悟元老僧忽然袍袖一挥,道:“且慢!”声调嘶哑,不但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听得大感奇怪,连了凡师太也一怔住手,但冷然一笑,又喝道:“如果你有遗言,不妨说出来。”悟元老僧叹口气道:“师太定要取老衲性命,老衲又何惜一命,不过,老衲想在最后关头再相求师太……”了凡师太格格冷笑道:“悟元老秃,你休想又要施展诡计苟延残喘!”悟元老僧沉凝地道:“老衲并不惜命,只不过尚有重任未了,师太恨老衲入骨,老衲亦不愿再辩解昔年之事,师太可否断去老衲一肢,以解恨意?”了凡师太仰天冷笑道;“贫尼要的是你的性命,要你一肢何用?”悟元老僧咬牙道:“那么,宽限老衲十天,老衲到时会自动把人头送上!”了凡师太厉叱道:“可惜贫尼连一时半刻也不能容你再活下去了!”银丝拂尘撒起万点银花,像漫天花雨一般向悟元老僧疾压而下。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大感骇然,因为用拂尘做为兵刃,除非内功外力俱已出神入化才能使用,如今这了凡师太竟能使用得有如万柄利剑,实在令人目眩神移,两人不由俱为悟元老僧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老僧只怕要糟。在那万点银花的闪耀下,已经看不出两人交手的情形,但由了凡师太并不停止猛攻看来,可知悟元老僧并没立刻伤在银丝拂尘之下。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又暗为那老僧叫好,他腿部已受重伤,竟然仍能支持数招而不落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方在忖念之间,只听那俱为银丝光影所笼罩的光海之中,忽然响起了悟元老僧的大喝道:“老衲右腿已断,老师太可以住手了。”手中拂尘疾挥的了凡师太尖声厉叱道:“你不必再做求生的梦了,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用完,也就是你毕命之时!”悟元老僧陡然长诵一声佛号,大喝道:“老衲已容忍再三,这可是你定要寻死了!”但见那银丝光海之中突然响起一串龙吟之声,一缕寒芒冲天而起,那片寒芒随之化成了数千条白虹,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却银花白虹俱杳,蓬蓬两声,两条人影俱皆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