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芸,毕胜青双双上轿,厚密轿帘,立即垂落,只听得宇文珊一声娇叱,那些美女轿夫,便自抬轿上背,飘飘举步。他们双方,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却各蕴机心。项小芸所蕴机心,是仅仅保证自己在未曾到达“销魂堡”前决不揭帘偷窥,但却未把毕胜青所扮老仆皮仁,一齐保证在内。他知道毕胜青刁钻异常,定会设法偷看“销魂堡”的地形路径,宇文珊若无发现,自己自然装作不知,宇文珊有所发现,提出责询,自己只有佯作申斥几句,也就可以交代得过去。这是项小芸方面所存机心,至于宇文珊方面所存的机心,则是在轿中有了花样。原来宇文珊看出项小芸貌虽美秀绝伦,但眉目间所蕴的那股炯炯逼人英气,却一望而知,非情天浪子,欲海狂夫,与钟少强之流迥异。宇文珊号称“小迷楼主人”,极精勾魂勾魄的风流伎俩,何况她本身又是荡妇淫娃,则见了项心小芸如此风神的翩翩侠少,怎会不想使他与钟少强一样,成为自己的裙下俘虏?但宇文珊厉害之处,便在识人知趣,她看出项小芸不可明面强求,便从暗中下手,在项小芸所乘小轿之内,用上了独门秘制的极好媚香。项小芸入轿之初,只觉得轿中有股淡雅花香,嗅在鼻内,心神颇爽,故而并未加以特别注意。但过了片刻,一丝懒慵慵的绮念,突布周身,项小芸方暗叫不妙,赶紧连用内家罡气,流转四肢百穴,慢慢逼出所中邪毒,并取了一粒自己独门秘制的“冰雪清心丸”含在口内。“冰雪清心丸”是专解百毒的罕世圣药,内含“冰参”“雪莲”等珍贵药物,乃项小芸恩师遗赠,一粒入口,心中立告清凉,绮念全消,灵明顿朗。这时项小芸所乘小轿忽停,轿帘微掀,香风过处,那位“小迷楼主人”宇文珊,居然飘身而入。宇文珊入轿以后,微一顿足,示意命抬轿的侍儿,继续前行,并向项小芸无限风情地,娇笑说道:“虞相公,由‘琼花谷’到‘销魂堡’,路途不近,要走上几个时辰之久,我怕虞相公独自无聊,特来陪你以作闲谈,以解寂寞。”项小芸自是洞悉宇文珊此采乃是倚仗媚香药力,向自己发动风流阵仗,但自己已有预防,遂佯作不知地,点头笑道:“多谢宇文姑娘,伸轿中颇为逼仄……”宇文珊不等项小芸往下再说,便偎傍着她,坐了下来,妙目流波地,嫣然笑道:“轿中虽甚逼仄,勉强尚可供两人同坐,武林人物脱略形迹!虞相公大概还不至于有甚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观念吧?”项小芸失笑道:“宇文姑娘说哪里话来?像这等兰泽微闻,温香在抱,自然是我们作男人的,占了便宜,只不过……”宇文珊见项小芸言词上忽然有些轻佻起来,还以为是轿内媚香的药力生效,不禁心头暗喜,接口说道:“只不过什么?虞相公怎不说将下去?”项小芸扬眉笑道:“只不过像我们这般寡女孤男,共乘一轿,似乎风光过于旖旎,到了‘销魂堡’,恐怕有不少醋罐子,都要打翻,替我虞小刚,招来的无穷妒恨。”宇文珊媚笑问道:“虞相公,你看轻我了,你以为宇文珊天生贱骨,人尽可夫,对任何男人,都肯这般亲热地,假以词色么?”项小芸笑道:“像宇文姑娘如此风华绝代的旷世佳人,那里会把寻常男子看在眼中?但虞小刚却可断言,那位钟少强必曾是你的裙下臣虏。”宇文珊玉颊微红,并不置辩地,嫣然笑道:“他……他去东海未回,此时不在‘销魂堡’内。”她一面说话一面藉着小轿颠动,又向项小芸的怀中,偎得紧了一点。项小芸虽不怕这种风流阵仗,但因自己也有秘密,目前尚不宜被对方识破,遂略为退缩,不让宇文珊偎到自己胸前的要紧所在,并双眉略挑,低声吟道:“有美同行思不邪,肝肠如铁负柔意!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这几句吟声,把宇文珊听得耳根一热,玉颊一红,把她那香馥馥软绵绵的娇躯,略远寸许,银牙微咬下唇,闪动着两道水汪汪的目光,对项小芸不住打量。这时抬轿侍女们步履业已加快,轿身并略微向上倾斜,仿佛是驰往高处?项小芸明知宇文珊是在端详自己已否中了媚香药力,遂故意逗她,含笑扬眉问道:“宇文姑娘,你这样看我则甚?”宇文珊又爱又恨地,也故意问道:“我对虞相公所吟诗儿之中,有两句不大了解。”项小芸“哦”了一声笑道:“哪两句呢?宇文姑娘不妨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宇文珊微咬银牙,满含幽怨地,向项小芸白了一眼,侧声说道:“就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虞相公能不能告诉我,落花既然有意,流水却为何无情呢?”项小芸微微一笑,方待答话,忽然听得有一阵散碎而清脆的铃声,“叮令令”地响了起来。项小芸闻声之下,愕然问道:“这是甚么声音?”宇文珊笑道:“这是尊纪皮仁,在揭起轿帘,观看所经增势。”项小芸真气微提,朗声叫道:“老皮,你不要使宇文姑娘为难,不许揭轿帘,观看轿外景物。”毕胜青怪笑道:“相公,你方才并没有不许我揭帘观景如今既有嘱咐,我便遵命就是。”项小芸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宇文姑娘听见没有?这老头儿倚仗三代功高,言行间,难免时有逾越,只好由我来代他向你赔罪的了。”说完,微抱双拳,向宇文珊做了一个长揖。但她有意无意地,在这一揖之下,又把自己与宇文珊俩得颇紧的距离,略为拉远了些。宇文珊愁锁眉尖,幽幽说道:“虞相公,我不要你赔罪只要你解释,落花既然有意,流水为何无情?”项小芸看她一眼,又自含笑吟道:“花因有意花方落,水若无情水不流……”宇文珊苦笑说道:“这是禅偈?玄机?还是哲语?虞相公请解释得清楚一点,宇文珊根器平钝,我有点参不透,听不懂呢。”项小芸灵机一动,傲气腾眉地,朗声说道:“宇文姑娘,你是不是当真要问?”宇文珊点头说道:“当然要问,凭我这副容光,以及如此迁就的投怀送抱,竟赢不得你一丝情爱安慰,我委实不大服气。”项小芸微笑说道:“天生丽质,我见犹怜,绝代风华,谁能遣此?宇文姑娘大概还不透‘流水’之所以‘无情’,便因‘花’上有个‘落’字。”宇文珊幽怨万分地,咬牙说道:“虞相公,你……你太狠了,名花既已坠溷,却教它如何再返枝头?美玉既已微瑕,却教它如何再成白璧?”项小芸摇头笑道:“宇文姑娘,你仍未想得透澈,又误会了!我并非看不起坠溷之花,也不重视无瑕之璧,我只是要求花莫再飘,玉莫再玷。”宇文珊“哦”了一声,目注项小芸道:“原来你醋心极重,要想独占春风。”项小芸傲气腾眉,应声笑道:“宇文姑娘,你既对我垂青,便应该知道虞小刚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既往之事不论,但那朵名花,若是对我有意,而被我接受之后,则这朵花儿,便绝不容许胡乱飘香的了。”宇文珊银牙微咬下唇,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的这种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项小芸笑道:“你只要承认我说得有理,那就好办,对于‘氤氲教’的事儿,容我斟酌斟酌,对于流水落花的事儿,容你斟酌斟酌,反正游罢‘销魂堡’后,总该将这两件事儿,作一答案的了。”宇文珊越是见了顶小芸朗然发话,不亢不卑的这副英风傲骨,便越是心中爱煞地,向她瞟了一眼,风情万种,媚笑说道:“好,一切依你,但你在作正式答案之前,难道就不能先作些题外文章?”项小芸不懂宇文珊的话儿,愕然问道:“题外文章,我不懂你……”宇文珊佯作娇嗔地,白她一眼,呃声笑道:“你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不解风情?我要你对我亲热一点,不要冷冰冰地,像个石头人儿模样。”一面说话,一面又眉梢送媚,眼角流春地,把她那团温春软玉般的娇躯,向项小芸怀中偎近。项小芸知道再若峻拒,必使生疑,遂只好微伸玉臂,宇文珊那柔若无骨的一弱柳腰,轻轻搂住。宇文珊方自无限安慰,微阉双目,要想好好享受一番旎旎温馨之际,忽然觉得对方只是轻轻一搂以后,又把自己慢慢推开。她脸上一热,双目霍然睁开,以两道冷电寒芒,盯着项小芸,又羞又气地,颤声叫道:“虞相公,你……你……你太以薄……薄情,简直是欺……欺……人……太甚……”项小芸摇头答道:“人到情多情转薄,薄情之处,正是多情,宇文姑娘,你是欲海奇花,情场高手,对于‘情’字深义,总应该有所领略才对。”宇文珊恨得牙痒痒地,但偏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深蹙双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宇文珊是情天弱女,欲海痴娃,不懂得甚么‘薄情处,正是多情’的精深哲理!我洗耳恭聆高论。请你这位一面孔风流,一肚皮道学的柳相公,替我解释解释。”项小芸愕然叫道:“宇文姑娘,我怎么又变成柳相公了?”宇文珊白他一眼,方才说道:“不姓柳,就姓鲁吧,反正你的家庭之中,大概必供得有柳下惠,或鲁男子的牌位。”项小芸听得忍不住地,失笑说道:“宇文姑娘,你何必气得替我乱找祖,我早已声明虞小刚不是无情,只是无妒,譬如我刚才把你的腰一搂,便……”宇文珊面色顿变地,怫然问道:“便怎么样?倒玷污了你的手么?”项小芸摇头笑道:“不是玷污了我的手,而是封锁了你的腰儿……”话锋至此一顿秀眉微剔,从双目中闪出慑人光芒,正色厉声道:“从今以后,再若有第二双男子之手,搂上你的腰肢,则是左断左,是右断右,此人必残去一臂。”她装得煞有介事,那副疾言厉色,真把宇文珊赫了一跳,柳眉微蹙地道:“你倒真狠。”项小芸索性对她大灌迷汤地,应声说道:“这是‘恨’?还是‘爱’?这是‘薄情’还是‘多情’?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总而言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嫁狗随狗,嫁鸡随鸡等四句话儿,是自古相传的经验名言,故而,我对于你要我参与‘氤氲教’之事,不得不细细斟酌,你对于我要你‘名花不许乱飘香’之事,也必须多多考虑。”说到此际,觉得抬轿侍女,渐往下行,似是驰向低处!叮令令……叮令令……宇文珊失笑说道:“有这种调皮主人,便有这种调皮仆人,你听你那位皮老管家,多不老实,又在掀开轿帘,偷看路径。”项小芸暗嫌“蓝皮恶煞”毕胜青,太以小家气派,不禁秀眉微皱,方自目闪神光,欲加喝斥。宇文珊突又笑道:“好了,我的虞相公,不要再骂他了,令管家既然想看,就让他看上几眼,也无大碍。”项小芸不领她这份人情,摇头说道:“不行,虞小刚生平言行一致,岂可……”话犹未了,小轿己停,有名侍女,在帘外问道:“启禀姑娘,前面已是‘销魂堡’了,我们应该放几条信火,叫‘销魂堡’中准备接待?”宇文珊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放起三条信火,叫‘销魂堡’中免除一切庸俗江湖规矩,准备接待上客嘉宾。”侍女恭身领命,跟着便见三道火光,冲天飞起,直向高空射去。信火发射之后,小轿继续前行,路径也似是继续往下,渐渐到了平地,项小芸心中猜测,大概是什么山谷谷底?又行片刻,小轿再停,宇文珊闪身掀帘,含笑请项小芸下轿,项小芸才出小轿,目光微掠一下,便自吃了一惊。她以为小轿是停在一座雄伟的城堡门外,谁知业已到了一间颇为宽大的殿堂之内。宇文珊向项小芸娇笑说道:“这是‘延宾殿’,虞相公且与令管家,在此略为歇息,我去禀知我家殿主,隆重接待。”项小芸笑道:“隆重接待,倒是不必……”宇文珊不等她话完,便即扬眉一笑,姗姗走去。这时,偌大殿堂之中,只剩下项小芸、毕胜青两人,以及站得远远,垂手侍立的两名使女。毕胜青低声说道:“虞老弟,宇文珊向你说话之时,眼波眉语,拚命卖弄风情,莫非她在轿上的一番风流攻势,竟未能打动你这位美侠士,俏郎君么?”项小芸失笑答道:“这位‘小迷楼主人’,姿色极美,确是人间尤物,她的风流阵仗,委实难当,但我在万分窘迫之中,忽然有所顿悟,想出了一种应付方法。”毕胜青颇感兴趣地,低低问道:“虞老弟,你想出了甚么妙策?”项小芸笑道:“说来极为简单,就是‘攻势防御’,也可以说是‘倒打一耙’的‘猪八戒逆袭战术’。”毕胜青仿佛有所领会地,“哦”了一声说道:“虞老弟大概是抢住先机,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项小芸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在她刚向我灌了一碗迷汤之际,我已经向她灌了一缸迷汤,于是这位‘小迷楼主人’的风流阵仗,便无甚可怕,成为‘情未迷人反自迷’的微妙局面了。”毕胜青连连点头,正欲加以称赞,忽然那两句使女,恭身禀道:“启禀虞相公,本教副教主,亲迎嘉宾。”项小芸闻言,目注适才宇文珊去处,果见从壁上开门之内,走出一位面容瘦削,鹰鼻鹞眼的黄衣人来。这人对项小芸并不陌生,正是“黄河龙门峡”口所见的那位“氤氲教”副教主夏侯彬。夏侯彬不仅衣着与昔日仿佛,掌上也不住盘弄着那两粒鸳鸯钢胆。毕胜青对于此物,自然不甚注意,但项小芸却是心头雪亮,知道这两枚鸳鸯钢胆胆腹中间,可以旋开,那为举世人物所觊觎的“日月双珠”,便分藏这两枚鸳鸯钢胆之内。夏侯彬神情非常和悦地,向项小芸抱拳笑道:“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虞大侠么?”项小芸不得不明知故问地,含笑答道:“虞小刚不敢当副教主‘大侠’之称,尚未请教副教主的上姓尊名,怎样称谓?以免有所失礼。”夏侯彬并不隐瞒地应声说道:“虞大侠不必太谦,在下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彬字。”毕胜青听得夏侯彬报出姓名,微微一惊,既似自言自语,又似向项小芸低声禀报地,喃喃说道:“这位夏侯副教主的名气大得很呢,当年‘南岳绿林大会’共有一十三名江湖豪雄,全都死在他所安排的妙计,及所准备的毒酒下。”这回轮到夏侯彬神色微惊,深深打量了毕胜青两眼,向项小芸问道:“虞大侠,这位老人家是……”项小芸接口笑道:“这是我家的三代老仆,姓皮名仁。”夏侯彬闻言,向毕胜青点了点头说道:“皮老管家的江湖经验,倒是丰富得很。”毕胜青垂手躬身,淡淡答道:“回夏侯副教主的话,老奴活了这样一大把的年纪,又常跟随我家相公,东西南北,闯荡江湖,对于甚么毒计凶谋,神奸巨恶等事迹姓名,自然在旅店酒楼,车夫舟子的传说中,听得不少。”这番话儿,看似平平淡淡,其实却话里藏针,其中暗蕴机锋,把这“氤氲教”副教主夏侯彬,比作神奸巨恶。夏侯彬何等刁猾?但因所挨的是顿“窝心骂”,根本无法发作,只分佯作不知,“哈哈”一笑,向项小芸抱拳说道:“虞大侠,我家教主,在‘氤氲大殿’,延见嘉宾,特命夏侯彬代为迎接,请恕失礼之罪。”项小芸拱手为礼,扬眉笑道:“多谢夏侯副教主如此礼遇,但不知贵教教主的上姓高名……”夏侯彬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含笑说道:“本教教主姓名,江湖中大概尚无人知,故而是桩重大机密,‘氤氲教’中,无人敢轻加泄密!虞大侠暂时纳闷,等见了他时,再复直接讯问,由其自行答覆,才比较妥当一些。”一面说话,一面含笑伸手肃客。项小芸与毕胜青,遂随同这位“氤氲教”副教主,走往“氤氲大殿”。这座“氤氲大殿”,建筑得华丽绝伦也雄伟绝伦,高约三丈六七,宽广竟有十丈左右。殿中虽然陈设着不少座位,但正中长桌之后的盘龙金椅,却只有一张,并非双双并排。项小芸一见之下,便知“氤氲教主”赫连匡,是以帝王自居,根本并未对副教主夏倏彬加以尊重,一样视如部属臣虏,才会激使夏侯彬,起了不甘不服之心,暗中布置势力,准备觅机夺取教主权位。如今,项小芸等已到,殿中仍是空荡荡的,直等他们业已登偕入殿,方听得三声清脆钟鸣,八对手提红纱宫登的绝美宫装少女从一大片白玉屏风之后,缓步走出。项小芸知道对方在炫示气派,不禁双眉微挑,从鼻中冷哼一声,自行坐上殿中的一张豹皮客座。毕胜青因系管家身份在这种场合之下,只好委屈一些,垂手肃立地,站在项小芸的身后。一十六名宫装少女,雁翅排开,白玉屏风以后,又走出了六位武林人物。这六人之中,是一个奇瘦无伦,仿佛成一具带气骷髅般的青衣老叟,一个手持粗巨禅杖的披发头陀,一个眇去一目白发老翁,两位丽容似玉的绝代娇娃,以及一个金袍苍髯道者。项小芸在这六人之中,只认识一个,就是适才共乘一轿,对自己风情万种的“小迷楼主人”宇文珊。但因宇文珊与另一位绝代娇娃,双双扶持着金袍苍髯道者,而道者步履蹒跚,似乎患有甚么严重隐疾?遂不问可知的,猜出这金袍苍髯道者,定必就是发号施令,企图独霸武林的“氤氲教主”。果然,那位金袍苍髯老者,坐上了殿中盘龙金椅,宇文珊与另一位娇娃,则各取一具锦墩,一右一左地,分坐在“氤氲教主”两侧。其余诸人,均坐在项小芸对面,由“副教主”夏侯彬为首,眇目白发老翁居次,以下是瘦青衣老叟,及那位披发头陀。项小芸号称“红粉霸王”,自然生性极其暴燥爽直,但她近来却发现偶而故意隐匿真性情地,要上些刁钻古怪手段,倒也颇有趣味。她既见宇文珊侍坐“氤氲教主”身旁,神情似甚亲昵,不禁想起自己新发明的“倒灌汤”战术,遂向那“小迷楼主人”,投过一瞥含蕴着情丝妒火的愤然眼色。情丝与妒火两者,均是女孩儿家的特殊天赋也具有特殊感应能力。故而,项小芸很容易地,把自己这两种心情,表现在凝眸一注之中。宇文珊也很容易地,把对方这两种心情,感应在目光一触以下。眼睛是会说话的,暗送秋波,潜进款曲,灵犀一点,默然温存,这种无声的语言,往往会比有声的语言,更来得有效,有力,有味。宇文珊与项小芸目光互接之下,立即嫣然一笑。这嫣然一笑之中,所含蕴的情绪多了,可以分为对人对己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