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郑雷弧身入山的当夜,一场武林圣战,即揭开了血腥的序幕。是一个没有月亮的中秋之夜,风啸虫呜,龙虎山更显得战云密布。在天师府的白石广场上,神龙行云全身银色罩袍,银色风帽蒙面,耸立在三四百黑衫蒙面人当中,大有威临天下,气压群雄之势。陈平则主力只分兵一半,率领了不满百人的队伍,与神龙行云相距十丈,列阵以待。这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了五百人,除隐约可闻到呼吸声外,几乎连一丝一毫别的声音都听不到。越是沉静,越显得无穷的紧张。此时,一点一滴的时间,都显得有一年十年那么久。良久,从神龙行云一方,走出两个娇小的黑衣蒙面人,一看而知是女子,一人捧着一只银盘,盘中同样的有一只银壶,数只银杯。闪闪发光的银具,端在这两个黑装蒙面女子手中,在这乌层层的黑夜里,看来更加悚目惊心!两个女子缓缓向场中前进,后面立即跟出一个蒙面黑衣大汉,腰缠银色发光的软形兵刃,步如山岳的三人同时走到场中,戛然而止。只听走到场中那个大汉道:“奉天王神龙行云之命,诏谕尔等,立刻饮下此酒,永远臣服天王足下,否则赶尽杀绝,不留活口!”这大汉果然不弱,一声声就象撞钟击鼓,在这黑夜荒山,萦回不绝,大有先声夺人之感,紫云山庄方面,微微起了一阵骚动,但立即又镇静如亘。在陈平身旁的紫云山庄大总管欧阳杰,他就是曾经与郑雷和方芳见过的舵把子,他挺身迈步而出,声如洪钟道:“紫云山庄大总管欧阳杰,奉陈大庄主之命,诏谕神龙行云出场答话!”黑衣蒙面大汉道:“区区一总管,公然直呼天王之名,狗贼!你是想本堂主早早超度你不成?”欧阳杰高唱道:“王义之师,妖魔尽伏!”大汉亦高唱道:“天王神威,君临天下!”这两人的一问一答,实际上已经揭开了战幕,二人原来是以声音在较量内功!只苦了双方内功较弱的人,只感到耳鼓刺痛,赶紧双手紧蒙住耳朵。他们二人先是响彻云霄的对敌几句,到后来似乎双方都力竭声嘶声音变成尖细,但却更加快急的相互对唱。大汉唱道:“杀气腾腾,流血千里!”欧阳杰唱道:“至大至刚,朗朗乾坤!”大汉又唱道:“威风凛凛,斩将夺旗!”欧阳杰也唱道:“勇者不惧,仁者无敌!”这两人的“声音却敌”的功夫,虽然算不得炉火纯青,但亦是旗鼓相当。欧阳杰与大汉两人,已经满头大汗,热气腾腾,由静变动,两人足踏八卦步法,两手两肩不时扭动,看来是竭泽而渔,用这种方法来助长自己功力。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锐,但越是不容易为外人听见。每一个人都在为他们二人紧张,但在这寒风黑夜里,远的人看不到其表情,近的人又不敢看,只能从绝对的沉静中,才又体会出极度紧张之情。最后,几乎每一个旁观者,都额上见汗,握拳颤抖时,欧阳杰和大汉才同时一个踉跄,双双蜷伏在地上,但仍在爬动着挣扎,还在微弱地念着:“暗岛比咤,千人皆废!”“明见风云,万古留芳!”终于,两人俱伏卧在地,一动也不动了!双万都出面救人,把欧阳杰和大汉各拖回阵。原来分站在场中两旁端银盘的聚而女,此时两人间时将银壶提起,往身侧一掷,轰然一声,立刻地上多了两堆熊熊巨火,照耀这场中如同白日。两个女子退回阵中,从神龙行云阵中,一个照影凌空掠起,落在场中。原来又是一个黑衣蒙面女人,仗剑挺立火光与剑光辉映,令人耀眼生花。不用说陈平一看就知道了这女子前来讨战。他正在想:这么一个女子,该什么人出去与她一战呢?忽然刘翠莲和金凤从后面来至陈平身后,翠莲先轻声道:“庄主,这女子是方芳姊姊。”陈平陡的一怔,不由勃然大怒,但他城府极深,此时决不能形之于面。他暗恨:神龙行云果然阴谋难测,诡计多端,居然这时就令方芳出阵,他向二人低声问道:“你们谁同她熟悉?”金凤道:“我们都见过,但晚辈与方芳姊姊较熟。”陈平道:“不会认错吧?”金凤道:“不会,我们昨天才在小人国见过。”陈平道:“凤姑娘你去会她好了,不要伤了她,但要装得十分认真的打斗。”“是,晚辈知道。”金凤甫告答允,人已仗剑飞起,落在场中,抱剑蓄势,一言不发。郑芳芳两个黑眼珠向金凤轮了几轮,她黑内蒙面,亦看不出她是何居心,“呛”的一声,剑身手举而出,刚使了一步,翻腕一斜,剑花朵朵,好象十几把剑同时罩向金凤。金凤感到来势甚凶,但心中暗暗好笑,觉得方芳装得真象,一出手就是致命的一击。金凤抱剑往后一倾,玉腕一抖,装着要硬封来势,但却娇躯一侧,斜斜让过,剑起右侧,迅捷绝伦的反削向方芳的左臂。金凤看来不过十六七,方芳虽然蒙了面,但从身材动作看,亦差不多大小,这大战的第二回合,却是这么年轻的少女打斗,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解刚才的紧张之情。但当这两剑一出,众人立感不可小瞧,原来这两剑的功力火候,都不愧为名家身法。就在这众人的意念之间,金凤同方芳已经又对拆了五招。这五招是快得出奇,招招指向要害,而且人来剑往,真是令人看得惊心动魄。眨眼间,二人又攻了三四十招,芳芳突然剑法一变,一柄剑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原来芳芳突然改变剑法,是将“正反剑法”施展而出,陡然两招“反手为云”“覆手为雨”,金凤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刚一开始,金凤存的是假打之心,所以她随着芳芳的快打,但仍然是守易于攻,如今芳芳突然使出诡绝的“正反剑法”,简直大出金凤所料,有点措手不及。但是两招以后,金凤打起精神,又可勉强应付。可是陈平同王宛华等都感到十分惊疑,他们有的怀疑金凤认错了,为何芳芳毫没有手下留情的征象?王宛华回首轻声问翠莲道:“莲儿,你们确能断定这女子是郑芳芳?”刘翠莲道:“徒儿虽然只在小人国见她一次,但我看得出一定是她。”王宛华沉吟一下,急道:“你们那天与她见面时,她神志清不清醒?”刘翠莲道:“郑哥哥的妈妈说她服过神龙行云下的毒,但她与郑哥哥谈话时,神志仍非常清醒。”陈平一旁接口道:“芳芳母女,我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但从这女子的身法剑法看来,是芳芳无疑,但看来她神志不清,似乎没有认出金凤姑娘。”王宛华道:“我也看芳芳似乎神志不清,此中可能大有蹊跷?”陈平长叹一声道:“这许多蒙面人中,恐怕有不少都象芳芳这样,是我们的友人,但却被神龙行云迷药所控制,教他们为敌,与我们自相残杀,这真是惨无人道,匪夷所思的手段。”他又长长叹惜一声。陈平刚说完,王宛华急道:“莲儿,快准备出手相救。”一言未毕,陈平阵中飞起两点黑影,同时场中一声惨叫,金凤一个踉跄,负伤倒在地上。“杀!”神龙行云阵中轰然齐叫,芳芳一怔,看来是杀机陡起,果然要赶尽杀绝,仗剑蓄势,“嗖”的就刺向地上金凤的咽喉。众人全悬心吊胆,一颗心差点要脱腔而出!眼看金凤就要命丧剑下,夜空又响起她一声求生的惨叫。随着这一声惨叫,有的禁不住掩面叹惜,但此时恰好有两个黑影已赶到场中,两剑相交,火花迸裂,翠莲的一剑总算堪堪救下金凤的性命。另一个黑影原来是金麟赶到,他赶快背起姊姊,交给王宛华,他立即用金凤的剑,随又跃回场中,双战芳芳。金麟人小,因为一时间的气愤,突然加入战斗,但打了十数招以后,又不免心中惊疑不定。他一边打,一边偷偷的小声道:“喂!你是不是芳芳姊姊?”芳芳不语,翠莲道:“不要讲话,别人会听见。”金麟道:“我不管,她要不是芳芳姊姊,我就把她杀了!”翠莲急道:“小爷爷,你别嚷好不好?要教别人听见了,会误了大事。”金麟一看,芳芳始终不讲话,乃回转问翠莲道:“翠姊姊,她是不是姊姊呀?”翠莲急道:“是,怎么不是?”金膨道:“那她为何要伤我姊姊呢?”翠莲沉吟一下,只得安抚他,因为惟恐这小鬼不分青红皂白,伤了芳芳,道:“那是假的,你姊姊伤得不重,不然怎么能取信神龙行云呢?”一言甫毕,始终未发一言的芳芳,突然两眼露出茫然及迷惑的光芒,蓦的仗剑停战,痴呆木立。正打得激烈的翠莲,想不到芳芳会陡然如此,一个收势不及,不由惊叫一声,血光一现,芳芳颓然倒了下去。翠莲正想趋前伏身察视芳芳伤势,忽听身后传来师父急促的传音入密的声音道:“莲儿,你们快退回来!”翠莲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芳芳,拉着金姊,纵身跃回,原来此时陈平等人,已经开始向山下撤退。当他们两人刚纵离场中,对方已有人救走芳芳,陈平阵中二人,立即扔出一些圆球,经场中火堆一引,立即全场变成一片火海,原来藉此以阻犯敌,以便安全撤退。只听神龙行云方面,有人高声叫道:“天王有令,降者死,逃者死……天王有令,降者生,逃者死……”那人反复的喊叫,这声音传出去很远,又传了回来,听起来震人心弦,十分刺耳难听。但当翠莲和金姊回头偷窥时,神龙行云排在场中的三四百人,似乎既没有动,也没有追来。翠莲和金鳞随着陈平王宛华在后,当他们奔驰电掣的撤至炼丹炉时,只听数里外的天师府场上,惊天震地的一声吼叫:“杀!”立即,听到的数百人好象全疯狂了似的,狂呼乱叫,漫山遍野的冲了下来。这声音虽然发自数里外,但由于四山的回应不绝,听起来就使人毛骨悚然,颤惊不已!陈平大声道:“快撤,快撤到御杯亭,准备迎战!”当翠莲她们最后快抵“彻杯亭”时,果然已经早有准备,“御杯亭”这路上和山坡上,已经早用树木干草排成错综复杂的一道道障碍,他们跃过一道障碍,立即有人放起一把火,他们连跃四五道障碍,于是数十丈的山路山坡间,全燃起了一片熊熊火海。身后有火阻敌,于是陈平和王宛华,与守候在此的玉山观音,武夷樵子等会合,查点整顿一下队伍,王宛华又从另外一人身上,把金凤接来背在自己身上,大家正准备全力冲下山去。忽然,山上那些疯狂喊叫的蒙面人,也有一部份呐喊冲到,远远看去,好象他们对大火视若无睹,又好象灯蛾扑火,自有乐趣。首先从山坡和路上冲到的十几人,毫不犹豫的就往火中扑至,十几个蒙面人立时全身着火,冲过两三道火墙时,都扑倒在地上挣扎呼号,传来阵阵毛发肌肉烧焦灼糊臭味。继之零零落落冲到的人,似乎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而且似乎乐于引火自焚,但求速死,一波波的冲上,一时间火海中躺满了不下百余具死尸,仍不断然烧,人油四溢,更加增强了火势。这一种疯狂求死的景况,使得陈平等高手,亦看得寒毛直竖,头皮发麻,背脊直泛起阵阵凉意。这种暴灾残酷的惨况,简直令人匪夷所思!陈平不忍目睹这惨况,大吼一声,率先就山下冲去。翠莲和金姊随后紧跟,刚刚到达“神龙戏珠”处时,远远已经看到,前面亦是大火一片。原来神龙行云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亦是火阻住了陈平等的归路。陈平陡然刹住身形,不禁暗暗仰天叹道:“天绝我也!”他真没有想到神龙行云同样有这一着,他心中的焦急,难以言表。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焦急,沉着地冷冷一笑,故意带点嘲笑意味的道:“神龙行云倒是一个知己,公然东施效颦,照方抓药!”说罢故意一阵朗朗大笑。但是,他心里早已想到,只要上下火势一小,立刻就会腹背受敌,极力在搜索枯肠,准备重新安排一个全身而退,卷土重来之策。倏然,身后传来金铁交鸣,呐喊跃杀之声,想必有人已经冲过火海,与后面的人拼上了!陈平两手拳掌一击,咬牙暗道:“说不得,只有破釜沉舟,以挽重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