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酒逢知己

话还没有说完,眼圈儿却又忍不住红了起来。俞人杰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莲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金素莲满含委屈地道:“这次你以为他老人家真是来看我的么?”俞人杰怔了怔道:“怎么呢?”金素莲恨声接道:“他跟你一样:因事路过!”俞人杰忍住好奇,先行加以安慰道:“莲妹真是孩子气,这还不是一样?要不是因为有你在这里,我们就算路过,会来这里么?每天从这里路过的人,何止百十,别人又没有过来看你?不是为了你,他老人家会以百忙之身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天?”金素莲想到过去三天爷俩欢聚的情景,一腔幽怨,迅即消失,俞人杰见她平了气,这才接着道:“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他这次是从什么地方回来?或是正打算到什么地方去?”“他说是从巫山神女峰归来。”“巫山神女峰?”“是的,他说是去替那位什么噢,金罗汉是替这位金罗汉找一种什么罕见的药草。”“找到没有?”“找是找到了,数量好像还不够。”“这种药草叫什么名字?”“我没有问。”“那么,他老人家有没有提起这种药草,除了巫山神女峰,还有什么地方有出产?”“没听提起。”俞人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而他老人家也没有提起那位金罗汉的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以及目下养伤之处?”金素莲摇头道:“没有。”俞人杰又叹了口气道:“好了,你去弄饭吧!”金素莲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问道:“你是不是吃过了就走?”俞人杰笑了笑道:“你答应吗?”金素莲瞪眼说道:“你想我会答应吗?”俞人杰笑道:“既然去留之权不在我,还问什么呢?”三天后,俞人杰留下那两份秘密文件,以及一份眷恋之情,怅怅然离开了那座小村庄。走出村庄,他抬头四顾,心底不期而然升起一股莫知所适的迷惘之感。横在他前面的,仍是那条老路。他是不是还必须得回到九宫山那座蛇鼠一窝的天魔总坛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踏上官道,开始沿着江边向前走去。中午时分,来到沙溪镇。这座沙溪镇,虽然只有百余户人家,因地处黄牛峡入川之口,往来船只,多半泊此过夜,市容尚称不恶。俞人杰走进镇头,一面放慢脚步,一面放眼扫察,他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好好思索一番,是不是就这样回到天魔总坛?还是设法继续打听恩师及三义之行踪?他瞥及身前不远处,一幅青白相间的酒帘,正在随风飘拂,于是便向那爿酒肆走去。来到酒肆门口,抬头一看,他不禁犹豫起来。他犹豫的原因,正是缘由店门边的那副对联。那副对联,色泽已经褪尽,但两行字迹却仍依稀可辨:“铁汉三杯腿软,金刚一盏摇头!”他心想:乖乖,这么烈的酒,喝下去岂非受罪?就在他转身正拟另觅去处之际,一名酒保已然快步抢出,将他去路拦住,赔笑打躬道:“相公里面坐,里面坐!”俞人杰指着那副对联道:“你们这儿的酒……”那酒保连忙接着道:“包你相公满意,凡是照顾过小店的客人,无不称赞酒店的酒好,你相公进去尝尝就知道了!”俞人杰懒得缠夹下去,他暗忖道:“我也不一定非喝不可,喝少一点,还不是一样?于是,他便在那酒保霸王式的逊让之下,去到肆中。店内狭隘得可怜,一共才摆了三副半座头。所谓半副座头,便是在靠炉的一张木桌上,有半边堆满杂物,仅半边可供坐人!这时店内,已经坐了两名酒客。靠门口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是一名蓝衣老者;再过去的一副座头上,坐的则是一名方脸壮汉。那老者身材瘦小,一袭蓝布单袍,又脏又旧,满是补丁,似是附近村中的一位私塾先生。方脸壮汉则很难看出操的是何行业。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此君纵非武林中人,一身膂力必也甚为可观!俞人杰别无选择,只得走去最里面那张桌子坐下。他真担心要一下子再进来四五个客人,不知道这位酒肆的主人将怎么排法?那酒保跟着走来桌边,哈腰间道:“相公来点什么下酒菜?”俞人杰眼光一掠,看见方脸壮汉桌上放着一碟五香猪耳朵。一碟卤香干、一碟盐花生,于是用手一指:“照来一份好了!”那酒保应了一声是,又问道:“酒呢?”俞人杰见方脸壮汉和蓝衣老者的两张面孔,全喝得红通通的,益发不敢多要,当下想了想了道:“先来四两吧!”“是的,相公!”酒和菜都是现成的,不一会那酒保便送来三只小碟子,以及一把歪嘴子的小锡壶。俞人杰手把锡壶,浅浅尝了一口,才知道壶中装的原来不是酒,当即抬头向那酒保招呼道:“喂,伙计,有茶没有?没有茶就拿酒来吧!”那酒保闻言一怔道:“相公是说……”俞人杰将锡壶扬了扬道:“这个用不着了,白开水沾着酒味,喝起来实在不好受!”那酒保手在围裙上不住揩拭,期期地道:“这个,咳,咳……”前面桌上的那名方脸壮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俞人杰转过脸去,注目问道:“这位老大何事发笑?”那壮汉用手一指,笑得打跌道:“你老弟以为你现在喝的是什么?白开水?哈哈!妙极了,真是好比喻,沾着酒的白开水!”俞人杰指着锡壶道:“那么它是什么?”方脸壮汉笑着接口道:“它就是这一带招待外乡客的‘五分酒’!”俞人杰眨了眨眼皮道:“‘五分酒’?”那酒保连忙赔笑说道:“是的,有些客人,酒量不大,咳咳,要是……相公……觉得不过瘾,喝完这四两,再换上四两浓一点就是了!”俞人杰听得火往上冒,心想:一定得喝完了才能换?嘿嘿,好个可恶的家伙,你也未免太不长眼睛了!他这厢正想发作,不意那壮汉已然抢在他前头,笑容一敛,转过脸去,沉声喝道:“你他妈的皮厚,居然敢说要人家喝完了才换,老子听了第一个有气!告诉你,老子也是外乡人,你他妈的不乖乖地快去取了来,老子马上揍人!”那酒保一慌,连忙赔笑打躬道:“是,是,大爷息怒,小的这就去换了上来!”俞人杰觉得这汉子甚是豪放得可爱,于是趁那酒保换酒之际,就座拱了拱手,悦容问道:“这位老大府上哪里?”那壮汉道:“开封。哥儿呢?”俞人杰道:“啊,怪不得口音这么熟,原来是小同乡,在下也是开封。”那壮汉一怔道:“哥儿既然也是开封人,怎么回音中川腔这样重?”俞人杰当然不便告诉对方这是为了模仿恶君平,日久成习之故,当下笑了笑说道:“在下有个亲戚住在川东,虽是开封出生,却是在川东长大。”那壮汉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接着,又问道:“哥儿如今打算去哪里?”俞人杰信口道:“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久慕三湘胜景,甚为心向往之,打算先去洞庭一带,随意游览游览,老大呢?”那壮汉道:“我们可以同一段路,我是去华容。”两人愈谈愈投机,终于坐在一处。最后,那汉子大概见俞人杰一身衣着并不怎么光鲜,连酒账也抢着付了。走出酒矮,那壮汉提议道:“咱们搭船如何?”俞人杰点点头道:“小弟亦有此意,不过,这次你可别抢着付船钱。”那壮汉连忙接着道:“这个你老弟放心,咱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三四十文酒钱,算不了什么,成吊钱船资,咱可惠不起!”俞人杰益发觉得这汉子值得一交,当下边走边问道:“小弟忘了请教:老大贵姓?”那壮汉道:“咱姓贺,名大宝,别人都冲咱喊‘贺大个儿’,你老弟以后也喊咱一声‘贺大个儿’就是了!”俞人杰笑道:“‘大个儿’跟‘贺大哥’,听来并无分别,喊一声贺大哥,岂不中听些?小弟名叫俞人杰。”贺大宝忽然问道:“俞兄年纪这样轻,怎么不发奋读书?”俞人杰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贺大宝见他不开口,不禁叹了口气道:“俞兄弟的困难,你不说咱也知道,只可惜此去华容,咱的那份差事,不晓得成不成,否则说不定咱倒可以助你老弟一臂之力。”俞人杰知道对方误会了他的意思,不过为了对方系出自一番好意,他也不想多加解释,于是顺口问道:“贺大哥要去华容谋事,怎么反从川中来?”贺大宝叹了口气道:“要谈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俞兄弟既然也是开封人,可曾听人提过以前北城的那座天龙府?”俞人杰点点头道:“听人提过……”心底下则止不住暗暗惊奇。他实在想不出这位贺大个儿,为什么会忽然提起天龙府?以及他跟天龙府又有什么渊源?贺大宝接下去说道:“过去,咱便是在这座天龙府当差,后来因为看不惯那位令狐大爷颐指气使的骄态,便将差事辞去,自己做点小生意。咱是十四岁进府的,三十岁出来,干了刚好十六年。在这十多年里头,咱惟一的收获,便是跟在几位总管后面,学会了几路拳脚。不是在你老弟面前吹大气,你老弟别瞧咱这副愣登相,等闲七八个汉子,咱可还不放在眼里哩!”俞人杰点头道:“这个小弟看得出来。”贺大宝叹了口气道:“但也就是这几手毛拳毛脚害人,咱原来便不是做生意的料,有一次喝醉酒,竟然糊里糊涂,又将一名挑精拣肥的顾客打伤,当地容身不得,只好跑去川中找朋友。这几年下来,除了填肚皮,还是一点出息都没有,直到上个月底,这才听到一个好消息,说是华容有家镖局……”俞人杰闻言不禁一怔。镖局?自天魔教横行江湖以来,这一行早就无人敢干,连关洛道上的十多家,都已于两年前相继关门,与魔教总坛近在咫尺之间的华容,怎么可能还有着一家镖局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他迅忖着,不禁岔口问道:“这家镖局叫什么名字?”贺大宝一摇头道:“还不知道。”俞人杰又是一怔道:“那么”贺大宝连忙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据说这家镖局局主,颇具雄心,他意思不干则已,要干就得大大干一下……”俞人杰道:“你是说这家镖局才在筹组?”贺大宝道:“是的。这家镖局成立之后,据说除在华容设局外,并将于关洛、淮阳、冀鲁各地普设分局,所以需要相当多之人手,月薪也订得颇为优厚,只要能被录用,非但吃穿不愁……”俞人杰仍然觉得无此可能。要像贺大宝所说的,这位未来的镖局主,无疑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既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就不该无视于目前武林之大势,在天魔教气焰不可一世的今天,还容许你来开设这样一座镖局?真的要开镖局,也可以,那便是由天魔教主来当镖局主!这会不会是天魔教扩张势力的一个骗局呢?就他所知,应说无此可能。因为这等大事,依魔教之规章,一定得由护教会议通过。他从总坛出来,才不过一二十天,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魔教有此计划!俞人杰想着,一时也不敢断定,贺大宝是否误听谣言?不过,有一件事,他是决定了,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他都得跟去华容,查个水落石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大宝这样一条汉子为了生活误人歧途!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这时只得顺着对方语气问道:“该局月薪优厚到什么程度?”贺大宝登时精神一振,抢着答道:“说了你老弟也许不相信……”俞人杰心想:那怎么会不相信呢?我真想先告诉你老大哥:待遇愈好,问题愈大!天下没有一个生意人,会在利未可卜之先,肯将大把银子掏出来。贺大宝顿了一下,接着道:“据说经该局录用之镖头,统称武师。武师又分三等:第一等叫‘黄衣武师’,第二等叫‘白衣武师’,第三等叫‘黑衣武师’。‘黄衣武师”月薪百两,‘白衣武师’月薪五十两,‘黑衣武师’月薪二十两。你老弟想想吧:这种优差,去哪里找?咱也不存什么大志向,能弄上个黑衣武师的名义,就够心满意足的了!”现在,俞人杰完全相信确有其事了!不称“镖头”称“武师”,武师分三等,恰好以“黄”“白”、“黑”三色为别;如说这只是一时之巧合,有谁相信?是的,这事与天魔教无关,不过,从武师以黄、白、黑三种衣色为别,这位镖局主是何许人,也就不问可知了!两人说着,已经来到江边。正好有条船要到岳阳,两人问过船资,尚不算离谱,便相继上了船。第二天,俞人杰将贺大宝叫去船尾,看清只有一个掌舵的,乃又旧事重提,低声问道:“贺大哥昨天说的那件事,是打哪儿听来的。”贺大宝道:“一个朋友的朋友。”俞人杰道:“贺大哥怎知道这事一定靠得住?”贺大宝道:“咱那个朋友,在咱面前从没有说过假话,他的朋友也应该不会骗他,所以咱十分相信。”俞人杰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个听来简浅,其实很是高深的道理,以诚待人之人,人必以诚待之。当下又问道:“小弟也从川中来,却未曾听人提到这件事,可知此事在外面尚是一大秘密,等大哥到了华容,将如何着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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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序
第一章 英雄堪羡
第二章 英雄堪怜
第三章 一阕长亭春
第四章 南北东西路
第五章 金童玉女
第六章 牛鬼蛇神
第七章 波澜未息
第八章 风云继起
第九章 来者不善
第十章 失之毫厘
第十一章 差之千里
第十二章 原来如此
第十三章 惊魂巨变
第十四章 病磨大侠
第十五章 人算天算
第十六章 秘笈求医
第十七章 又落敌手
第十八章 且弄玄虚
第十九章 花花公子
第二十章 逍遥书生
第二十一章 赤子之心
第二十二章 绝艺初试
第二十三章 投身虎穴
第二十四章 化骨美人
第二十五章 卿本佳人
第二十六章 且惩蟊贼
第二十七章 黄金之利
第二十八章 黄金之害
第二十九章 巧计脱身
第三十章 摘奸发伏
第三十一章 蛾眉多情
第三十二章 和尚醉话
第三十三章 深入重地
第三十四章 面对双姬
第三十五章 再起征尘
第三十六章 连传警讯
第三十七章 红粉苦心
第三十八章 孽子遭厄
第三十九章 意外高升
第四十章 自投陷阱
第四十一章 以假制假
第四十二章 将计就计
第四十三章 火烧太平庄
第四十四章 再作借筹客
第四十五章 大千之行
第四十六章 纵横之术
第四十七章 血战之场
第四十八章 两伤之局
第四十九章 无心插柳
第五十章 有意栽花
第五十一章 蛛丝马迹
第五十二章 群魔窜舞
第五十三章 魔窟游龙
第五十四章 萍踪寄语
第五十五章 酒逢知己
第五十六章 不期而遇
第五十七章 进身之计
第五十八章 虚虚实实
第五十九章 子夜传惊
第六十章 技慑群寇
第六十一章 子夜惊变
第六十二章 虚虚实实
第六十三章 袖里乾坤
第六十四章 幻变千相
第六十五章 龙争虎斗
第六十六章 乱紫成碧
第六十七章 荒庙魅影
第六十八章 幻变千相
第六十九章 促膝秘谈
第七十章 暗递消息
第七十一章 假戏真做
第七十二章 得失难料
第七十三章 天机险露
第七十四章 巨奸伏诛
第七十五章 天大误会
第七十六章 至高代价
第七十七章 信任有加
第七十八章 言听计从
第七十九章 针锋相对
第八十章 成功在望
第八十一章 安逸出虎穴
第八十二章 从容入龙潭
第八十三章 言听计从
第八十四章 竟与同命
第八十五章 权且与谋
第八十六章 待试身手
第八十七章 邪魔互斗
第八十八章 气煞奸酋
第八十九章 妙手回春
第九十章 袖中乾坤
第九十一章 深夜传警
第九十二章 君山之会
第九十三章 群魔路绝
第九十四章 犹逞快意
第九十五章 金笔扬威
第九十六章 乾坤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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