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颇具吸引力的开场白。自无情金刚以下,人人聚精会神,拿眼光望着他。金花魔见他第一句就提他那宝贝儿子的功力问题,不由得露出感激之色,他比在座任何人都要来得紧张,似是生怕遗漏了俞人杰即将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俞人杰模拟着恶君平那种喜欢在开言之前,先来一声干咳的腔调,先咳了一声,方始接着道:“第一,我们必须了解了四方堡与本教今天之处境,从某一方面说,可说没有商样。该堡与本教,都有一批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天山三义’和‘逍遥书生’!这一批为双方所共有,人数虽微,实力却不容忽视的敌人,今天要先向四方堡发动攻击,根据兵法上‘敌之敌,即吾友’的不易之理,便不啻为本教的一大助力。反之,得到便宜的,将是四方堡。这道理异常浅显,我想大家一定都能明白!”所有的三旗护教,全都点了点头。俞人杰话锋一转,又接道:“但是,不幸得很,在此以前,三义和逍遥书生,却一直都是在跟本教作对。所以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此一不利之形势扭转,促使三义和逍遥书生,由本教转而对付四方堡!”中年文士忍不住出口道:“公孙护教认为这步工作应该如何做?”俞人杰微微一笑道:“我想这步工作只须一句话便够了!”中年文上微愕道:“只须一句话?”俞人杰含笑不语。他知道对方只是一时未能会过意来,这种简单的策略,应该没有想不通的道理!果然,中年文士只是稍一怔神,旋即唔了一声,点点头道:“是的,只须着人到处散布流言,就说大千山庄那个姓蔡的,如今已经投去四方堡……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好主意!”跟着,头一点,示意俞人杰继续说下去。俞人杰又咬了一声,方始从容接着道:“其次,本席以为:单是这样,仍嫌不够。底下我们要做的第二步工作,不妨姑且称之为釜底抽薪。换句话说:我们得想尽方法,去削弱该堡之实力!”“关于这一步工作,可分做两部分进行:一种是消极的手段,一种是积极的手段”,“消极的手段,立即裁减分坛之数目,同时加强分坛之阵容;改组之后的新分坛,正副分坛主一律由三旗护法担任。这样,来,不但毫不影响原先各项规银之征收,且可防止该堡各地分支机构之设立。”“积极的手段则是:争取黑白双怪!”“双怪因爱徒之故,为姓蔡的出力卖命,显系出于迫不得已。要是我方能把双怪那名爱徒劫夺到手,这两个老怪物,定会乖乖投到。有了这两个老怪物,将足够牵制一个逍遥书生而有余地!”中年文士连连点头道:“两个主意都不坏!”这其间只急坏了一个金花魔,因为俞人杰说来说去;只在开头提了那么一下,以后却一直没有再谈到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那宝贝儿子恢复功力。但是,当着教主和三旗护教面前,这种个人之私事,老魔显然又不敢表现得过分热切。所以这时的老色魔除了频频向俞人杰投以求助的眼色外,便只有不断擦汗的份儿了!俞人杰对金花魔之焦急神情,当然早就看在眼里。他所以迟迟不提此事,正是要这位老色魔受受活罪!最后还是由那位神龙客尹振武提出来问道:“关于戚护教”俞人杰头一点,截口接着道:“这就要提到了!”跟着,头一抬,正容说道:“关于如何挽救我们戚护教的一身功力问题,本席觉得尹护教刚才提出的那个办法,实在不能算错。”众人听了,全为之微微一怔。因为神龙客的建议,已遭教主加以否决,他现在不但旧事重提,且称之为不能算错;这话不是明摆着在对教主原先之否决加以反否决么?第一个感不安的,便是神龙客尹振武!他向俞人杰结结巴巴地说道:“教主已说行不通……”俞人杰头一摆,微笑着说道:“教主认为行不通,理由至为充分,他老人家当然没有说错!”众人听了,不禁又是一怔。同一问题,赞成的没有错,反对的也没有错,那么,谁错了呢?错了的,难道是他们这些听的人不成?俞人杰轻轻一顿,接下去说道:“此一问题之关键,端在运用之时机是否适当。好比说:我们拿几两银子去送给一个有着百万家财的大富翁,你想对方会不会放在眼里?同样的,我们如将这几两银子,送给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又会获得怎样的效果?别说成锭的银子,哪怕是几串古钱,说不定对方都会感激涕零!”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本席的看法是:尹护教的这个主意,无妨暂予保留。只要本席前面所说的两个办法行通了,分坛改组,阵容加强,使该堡势力无法扩展;黑白双怪,又被本教争取到手,那时,该堡在四面楚歌之下,如再经本教施以压力,还愁该堡不乖乖就范?”无情金刚第一个点头大声道:“的确有道理……”中年文士也跟着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了,蛾眉刀堂马上派人进行调查,看姓蔡和姓施的是否真已投去四方堡;金笔堂可立即着手各地分坛之改组工作;血掌堂提高警觉,加强戒备,清点人手,取消差假,以便随时应付意外变故!”说完,起身离座,宣布会议结束。俞人杰至此方始深深嘘出一口气,周身几为冷汗所湿透,他想不到今天他拿出来的几颗毒药,居然悉数销尽而未引起任何意外,说来也算是够侥幸的了!原来他刚在议席上所提出来的,几乎无一不是酸而且霉的馊主意!先说散布流言一项。这一点,他不过是利用魔教人力,一方面使三义知道那位大千山庄主已经投四方堡,一方面亦可藉此引起几位老人家之注意:目前武林中之邪恶势力,除了天魔教而外,尚有一个四方堡,也在蠢蠢欲动!如说三义在听到那位大千山庄主已投去四方堡的消息之后,便会移师上蔡,而置天魔教于不顾,这种想祛也未免太天真了!再说裁并分坛和争取黑白双怪两件事!他建议改组分坛,集中力量。加强阵容,其实只是一个动人的借口,趁此机会要魔教去掉几个害人的地方,倒是真的。若是分坛分布的范围缩小,坛中原有之“三旗护坛”一律换上“三旗护法”,无疑将有更有利于恩师和三义方便行事!至于争取黑白双怪,更是一篇鬼话。双怪如已跟去四方堡,要是四方堡无法攻破,试问双怪那名爱徒又如何能够加以劫夺?而最后关于花花公子的一部分,不但是鬼话,简直就是废话!想想吧!分坛改组要多久?双怪何时才能争取过来?一句话,你小子是个命长的,你就慢慢等着吧!护教会议过后的第二天,天魔宫出人意外地又颁出一道旨谕:“白旗护教公孙节,着即升任黄旗护教!”旨谕颁出,整座天魔总坛都为之轰动起来。好个幸运的”恶君平”,由一名微不足道的副分坛主,而黑旗护法,而黑旗护教,而。白旗护教,而黄旗护教,前前后后,还不到两年时间,真是罕见之异数!不过,这一次不像以前那样引人嫉妒和不平了,昨天护教会议上之表现,已为人所共知;现在,大家都觉得,这位恶君平,除武功一项外,的确具有被任命黄旗护教之资格!不是么?自这位恶君平从襄阳分坛调到总坛来,他已为教中做了多少事?另外的那些护教们,加起来又做了多少?在俞人杰来说,这一次由白旗护教升任黄旗护教,其意义亦远较以往任何一次升迁来得重大。因为在三旗护教中,黄旗护教享有之特权,是多方面的。一名黄旗护教,可以有自己的令符直接指挥三坛和分坛,而无须先征得教主之同意,这一点在黑白两旗护教就办不到。由于这种权力可以施之于黄旗护教以下之任何人,从今而后,他可说再也用不着为他在魔教中的地位担心了。无情金刚不去说他,花花公子和冷月仙子这对未婚夫妻便是最好的例子:前者在黄岗分坛,公然强奸杀人,事后有谁提及片言只字没有?那位血剑飘花之所以不敢对他贸然加以报复,还不过就是因为后者是他的荐引人,而这位荐引人的身份是一名黄旗护教么?所以,一旦成为黄旗护教,便不必再担心魔教内部,除非谁抱定主意准备犯上作乱,将没有一个人敢于得罪一名黄旗护教!现在,他只须集中精力,进行一件事,便是如何利用今天这份难得的权势,来加速魔教之土崩瓦解!他第一步预备工作,是着人去金笔堂要来一份新分坛分布之地点,以及改组后各支容纳之人力概况;第二步则是亲自去到血掌堂,视察该堂调配人手。准备应变的情形,回来写成一份摘要。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底下,他只要找个机会,再出去一趟,将这两份密件,设法传去恩师或三义手上,前半段的破坏任务,大致上便算完成了!这个机会,迅即来到。这一天,他正在客厅中翻看有关三堂武功之秘笈时,丑婢黄美姿忽然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道:“护座有空没有?”俞人杰反问道:“什么事?”丑婢笑着说道:“我们堂主想请护座过去一下。”俞人杰点点头,跟着起身出门,向那座蛾眉刀堂走去。百步赤练升任护教,蛾眉刀堂中地位最高之护法,便数那天同过席的“应”姓护法和“宣”姓护法了,这时两人全都等在厅前阶下。俞人杰向两人问道:“派去四方堡的人,进展如何?”应、宣两人同时摇头,脸上神色,均显得凝重异常。俞人杰心底马上升起一道预感:看样子差事又来了!果然不出所料,候在大厅中的双姬,脸色也很难看,瞧见他走进去,水姬桑元娘勉强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起身招呼道:“护座近日可好?”俞人杰信口谦逊了一下,随即单刀直入地问道:“是不是派去四方堡的人出了毛病?”水姬深深叹了口气道:“毛病出大了!”俞人杰微微一怔道:“怎么呢?”水姬又叹了口气道:“这次共分三批,派出九个人,没有想到……”俞人杰注目接口道:“一去音讯杳然?”水姬笑了一下道:“只是音讯杳然,那倒也还罢了,适才消息传来,九个人无一幸免。全都陈尸在桐柏山下!”俞人杰甚感意外道:“陈尸桐柏山下?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的呢?”水姬双眉微蹙道:“谁知道?消息是桐柏分坛报上来的。依奴家之猜想,他们可能是分三批,在同一地点遇害,对方这样做的用意,无非是叫我们横生疑窦,摸不透下手之人究竟是谁而已!”俞人杰想了片刻,抬头道:“两位堂主的意思,是不是要本座效劳,出面查访此一事件之真象?”水姬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这个……”俞人杰站起身来道:“两位堂主用不着有所不安,这是教中的公事,人人都有一份责任,本座决定答应下来就是了!”双姬连忙起身相谢!火姬解衣蕾问道:“护座这次打算带多少人出去?”俞人杰笑了笑道:“一个不带。”火姬听得一呆道:“护座不是说笑话吧?”俞人杰道:“一点也不是说笑话,因为本座活着出去,还想活着回来,无意也躺在桐柏山下去凑个整数!”回到住处,俞人杰略事收拾,先去无情金刚那里,说明需要离宫之原因,然后便向山外走来。俞人杰刚刚走到总坛大门,四婢中的贪婢忽然从身后赶上来高声叫道:“护座留步!”俞人杰停步转过身去问道:“是你们堂主差你来的么?”贪婢气喘吁吁地点头说道:“两位堂主说,关于九位护法的死因一节,请护教不必费心多管,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算了,倒是那位大千山庄主和那位袖手神医究竟有否投去四方堡,想烦护座查一查,两位娘娘说,等护座回来之后,她们一定……设法……好好地酬谢您,并说您一定……懂得……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