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失之毫厘

除了这样做,是否尚有其他一劳永逸之策?时间是无情的。俞人杰心念电转,总算给他思得一计,虽明知未必有效,却仍不期然地脱口哼出:有子万事足无徒一身轻两者俱无有逍遥羡然仙……谁知这一着居然比什么都灵!“啪”!又是一声轻响自屋顶传来。这一声较先前一声稍重;另一点不同的是,先前一声轻响,显系向前踩踏所发出,现在这一声则似乎向后倒退时所不经意带出。俞人杰星目一转,赶忙轻咳着缓缓说道:“这位公孙老弟,你来得太迟了,你下来看看吧,酒只剩下小半壶,菜也只剩下一些肉屑于咦,要走了么?唉唉,年轻人就是这些地方沉不住气。老弟好走,恕老朽不远送了!”虫鸣卿卿,四野又归寂然。俞人杰微微一笑,顺手推上窗户,一口吹熄油灯,安然和衣登床。第二天,他料定那恶君平不会再来,最多只敢在栈外暗中遥遥试探,乃将那栈伙计喊来房内,取出三两银子,问道:“这些够不够两天来的房饭钱?”那伙计张大了一双眼睛,嗫嚅道:“够,不,多得太多了……”俞人杰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多下来的,想赚不想赚?”那伙计舐舐嘴唇,忽然放低声音道:“只要小的能够办得到……”俞人杰淡淡一笑,摇头说道:“用不着如此紧张,要你做的,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只须穿着我的衣服,在这房里躺上半天,这多出来的两把银子,便算你的了!”那伙计似有不信道:“老爷子别是说笑吧?”俞人杰端正脸色道:“老实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城外河下,我有一船货要起卸,为了考查那几名管事的手脚是否干净,已对他们推说身子不舒服,须在栈里躺着养息,一切均由他们去处理;到时候这批家伙为了小心起见,也许会偷偷跑来,找个借口看我在不在这样一说,懂了没有?”那伙计露出会意之色,连连点头道:“懂,懂,懂。”于是,二人将衣服对换穿上。俞人杰提着行李,低头走出客栈,转过一道街角,又进入另一家客栈。声称有位余姓客人要订房间,行李先送来,人随后就到,然后他又退出来,去至僻静处,易容改装,复以一名中年官人的身份,向那家客栈摇而摆之地走了进去。这边,鸿宾客栈中,那伙计果然做到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俞人杰离去后,他立即掩上房门,爬到炕床上向壁卧下。只是,好好的一个人,在白天里,要装成有病的样子,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过去半个时辰光景,他就有点不耐烦起来了。就在这伙计振身欲起,准备下床走动走动时,屋顶天窗口忽然有人轻声说道:“念你小子一片愚诚,老朽就成全了你罢!”接着,格达一声,天窗开处,一本小册子,飘飘坠落下地。那伙计还以为白日见鬼,心跳口噤,冷汗直冒,好半晌才勉强定下神来。他抖索着摸下炕床,挨过去将那本小册子捡起,拿到光亮处翻开一看,不禁当场微微一愣:这是啥玩意儿?是啊!这算是啥玩意儿呢?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纸张之质地,极为粗劣,装订亦欠整齐,扉页上三个草字:“纵横谱”。里面第一页,是一篇以行楷写成的序文,接着是一幅幅有连环性的图画;画中是一个人拿着一支如椽巨笔,或举或垂,或伸或展,姿势不一。在每一幅图式的边角上,都另附有小字若干行,这名斜眼伙计虽然斗大的字识不得一个,但对数目方面,却一向有兴趣,他将那些那图式从头到尾数了数:好家伙,不多不少,一共是“七十二幅”!“这算是啥玩意儿呢?”“唔……我明白了……这准是一本教人如何写字的特别字帖……管它的,且收起来再说……这玩意在我看来虽然不值一文,留下交给那位老爷子,或能因而获得一笔小赏,亦未可知。”当晚,咸阳城外,渭水之滨,自上流驶来一艘双舱大客船。船头上挑着两盏红灯笼,灯笼上既无代表商号或官卫的标记,亦无姓氏,透着神秘,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好在咸阳是个大地方,居民们见多不怪,对这艘客船之到来,亦未加以注意。这条豪华客船停泊不久,沿河官道上,忽然出现一名行动鬼祟的青衣汉子。汉子系从城中走来,行色匆匆,似乎正想奔往扶风方面,但当他偶尔回过头,于无意中瞥及河下泊着的那条客船时,那张表情多变的面孔上,立即浮起一抹奸滑的笑意。当下只见这名神秘的不速之客,扭头朝身后迅扫一眼,双臂微张,足尖一点,人便如飞燕一般,投入河边那一排浓密的垂杨丛中。青衣汉子甫于树梢阴影中藏起身来,旋见下面船舱中,走出一名年纪约双十上下,模样像个使女的蓝衣女子。那女子手上捧着一只水盆,一头秀长的黑发,迎风微微飘动,从侧影上看去,姿色似乎不恶。月色下但见她将盆内污水向河中倾去,俯下身子,洗净空盆,又自河中舀起一盆清水,然后仿佛不胜其重似的,将水盆放于船头,直起纤腰,曲曲粉臂,口中自语般喃喃说道:“猴子也会赏月,真叫稀奇!”素手一扬,一道碧光,疾向那青衣汉子藏身处电射而去!垂杨丛中,那青衣汉子有如受惊宿鸟般,飕的一声,身形窜起,半空中,狠狠咒骂道:“好个臭丫头,看你家大爷……”口中虽是如此说着,身形一蜷一蹬,人却向官道上斜斜落去。蓝衣女子莲足一顿,腾身便追,一面冷笑着道:“是的,大爷,你怎么跑了?”从双方表现之身手上比较,青衣汉子一身武功,显然不在蓝衣女子之下,可是,不知是否由于心虚之故,他竟好像没有面对蓝衣女子之勇气,这时,沿着官道,头也不回,眨眼奔去数十丈外。蓝衣女子亦非弱者,她虽因起步稍慢,落后一大步,依然换而不舍,紧追如故。官道坦直,除沿河那一排垂杨外,别无藏身之地,蓝衣女子似乎发了狠心,脚下愈来愈快,双方之距离,也愈缩愈短;十丈、九丈、八丈……青衣汉子看看情势不妙,忽然边跑边叫道:“来吧,丫头,前面空旷得很,到了那边空地上,你臭丫头就会认识大爷是何许人了!”蓝衣女子嘿了一声道:“好得很,阁下若是金笔大侠令狐玄,我柳玉贞就自认倒楣!”青衣汉子听蓝衣女子报出姓名来,神情旋即微微一怔,当下连忙收住脚步,转身高叫道:“柳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并非外人……”蓝衣女子一哦止步,明眸闪滚之下,旋即发出一阵冷笑道:“哟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公孙大爷您啊!公孙大爷,许久不见,是不是又对我家两位姑娘生出非非遐想了?”被喊做“公孙大爷”的青衣汉子,正是那位“恶君平”公孙节!这位恶君平,说来也是时运不济。他自昨夜在鸿宾客栈,被俞人杰冒充逍遥书生,吓了个屁滚尿流之后,心中愈想愈不自在,但却莫可如何,只好决定暂离长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没想到才出咸阳,就又碰上这条鬼客船!当他第一眼看到这条客船时,尚以为船上住的是官眷,遂不良之念顿萌,想来个人财两夺,平一平满腔积郁恶气!谁知,天不从人愿,结果发现,船上住的,竟是一群比逍遥书生几乎还要令人头痛的女煞星!而眼前这名蓝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双姬”座下“四大泼婢”中的“贪婢”!远在四五年前,恶君平有一次心血来潮,居然想要一亲双姬之芳泽,正好他打听到双姬当时为避金笔大侠之锋芒,就潜伏在湘西的白马山中。于是,他按址找去,大献殷勤,只是,不巧得很,双姬当时已分别拥有几名合意的面首,且正在专心揣摸一门重要武功,故对这位恶君平之找上门来,并不欢迎。乃暗中示意,命四泼婢以讨教武学为名,将这位仁兄整得狼狈万状;因而非但没有尝到点点“甜头”,还几乎送掉一条命!自此以后,恶君平便将“双姬”,及两姊妹手下的“四大波婢”记恨在心。不过,他尝过厉害,深知要报此仇,并非易事,别说“水姬”桑元娘和“火姬”解衣蕾那一对姊妹不是他的口中食,就是“丑”、“毒”、“淫”、“贪”等四个淫丫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今夜,他却告诉自己:机会来了。贪婢柳玉贞对眼下这位恶君平之为人,清楚异常,这时她见恶君平两眼骨碌乱转,一语不发,不禁向前逼出一步,冷笑着又说道:“请问公孙大爷,是我这个臭丫头话说重了,还是你大爷正在转着什么别的念头?”恶君平因已成算在胸,在口头上,全不计较,当下毫不动气地抱起双拳,深深一躬到地,赔笑说道:“今夜这档事,务请姑娘包涵……”贪婢嘿了一声道:“说得真轻松!”恶君平故意苦笑了一下道:“请姑娘听着:我恶君平,众所周知,既算不上是个好人,也没有做过好事,只是有一点,还请姑娘明鉴,我恶君平适才不论想动什么歪脑筋,但绝对未曾想到,船上竟是姑娘你们……”贪婢又嘿了一声道:“谅你公孙大爷也没有那个胆!”恶君平连忙又打躬道:“姑娘肯相信,公孙某人感激万分!”贪婢板着面孔,转身手一挥道:“走,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恶君平暗暗着急,涎脸哀求道:“姑娘这又何必?”贪婢怒目叱道:“你可知道本姑娘刚才那支碧玉簪,是多少银子换来的?”恶君平随了眨眼皮道:“值不值一千两?”贪婢勃然大怒道:“好啊,你竟”恶君平连忙摇手道:“姑娘且慢!须知公孙某人说的乃是实心话。那支碧玉簪,不管值多少,姑娘也不必找了,公孙某人愿以一千两纹银作赔!”贪婢微微一愣,芳心暗动,但为了维持自尊心,故意脸孔一沉样怒道:“你以为我柳玉贞没有见过银子么?”恶君平赔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贪婢寒着脸道:“该怎样说?”恶君平正容道:“姑娘碧玉簪失落,系由在下而起,尽管这只是小事一桩,但在公孙某人而言,总不免感到难安……”贪婢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手一伸道:“好啦,好啦,拿来吧!”恶君平走上一步,压低嗓门儿说道:“姑娘也真是……你瞧在下这身打扮,那里装得下一千两银子?在下意思是说……别忙,你听在下说下去……请问姑娘,这一路来,对长安城中,大牌坊尚书府那张悬赏告示……不,不,在下话还没有说完呢……什么?对!对!完全对!姑娘真是一点便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下决不是卖关子……好,好……在哪里?就在城中鸿宾客栈,后院第二进,东厢第四号上房!”贪婢忽然冷笑一声,注目问道:“既有这等好事,你公孙大爷自己为何不下手?”恶君平两手一摊,苦笑道:“金笔四友中那个姓郎的,就住在同院西厢三号房,大前夜该栈那一场血腥厮杀,姑娘应已有所耳闻,那姓郎的跟我公孙节,早成了生冤家,死对头,有这厮住在同一座院子里,叫我从何下手?”贪婢微现怒意道:“既然连你公孙大爷都下不了手,拿来告诉我,又有何用?”恶君平抢着说道:“姑娘这样,那就错了!就在下所知,姑娘也许还没有跟那位流星赶月见过面,以姑娘临事之机警,如再变换一下装束,包管手到擒来。同时,最主要的一点是,姓郎的跟这名冒牌公子之间,并无任何渊源,在下发不了这笔横财,是怕姓郎的识破真面目,而姑娘却无此顾忌,就算在动手之余,被姓郎的撞着,难道以他金笔四友之身份,还敢公然袒护一名奸人不成?”贪婢沉吟不语。恶君平紧接着又说道:“只是,有一点,姑娘可别上当。那小子年纪虽轻,易容术却极高明,扮人像人,装鬼像鬼,到时候千万别以里面住的只是一个做生意的糟老头子……”第二天,辰牌时分,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进入长安鸿宾客栈,向账柜上问道:“后院第二进,东厢第四号房的客人在不在?”掌柜转向站在门口的一名斜眼伙计喊道:“喂!二串子,后院第二进四号上房的客人,此刻在不在?”那斜眼伙计听了,登时紧张起来。他心想:那位老爷子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有人找来了!当下连忙避开来人面孔,回答道:“在,在!”那青年咳了一声道:“不才有点生意上的来往,需要进去当面谈一下,能不能请哪位带个路?”掌柜的头一点道:“当然可以。”接着转向门口道:“来,二串子,你领这位相公进去!”那斜眼伙计心中大慌,急忙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另外一位客人,叫老钱他们,随便哪一个啊,那位客人已从那边过来了!”说着,信手一指,溜到栈外;然后急急忙忙又奔进栈旁那条侧巷,由栈后护墙翻入里院;等他于四号房中换好衣服,匆匆爬上炕时,院子里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位年轻访客恰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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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序
倒序
第一章 英雄堪羡
第二章 英雄堪怜
第三章 一阕长亭春
第四章 南北东西路
第五章 金童玉女
第六章 牛鬼蛇神
第七章 波澜未息
第八章 风云继起
第九章 来者不善
第十章 失之毫厘
第十一章 差之千里
第十二章 原来如此
第十三章 惊魂巨变
第十四章 病磨大侠
第十五章 人算天算
第十六章 秘笈求医
第十七章 又落敌手
第十八章 且弄玄虚
第十九章 花花公子
第二十章 逍遥书生
第二十一章 赤子之心
第二十二章 绝艺初试
第二十三章 投身虎穴
第二十四章 化骨美人
第二十五章 卿本佳人
第二十六章 且惩蟊贼
第二十七章 黄金之利
第二十八章 黄金之害
第二十九章 巧计脱身
第三十章 摘奸发伏
第三十一章 蛾眉多情
第三十二章 和尚醉话
第三十三章 深入重地
第三十四章 面对双姬
第三十五章 再起征尘
第三十六章 连传警讯
第三十七章 红粉苦心
第三十八章 孽子遭厄
第三十九章 意外高升
第四十章 自投陷阱
第四十一章 以假制假
第四十二章 将计就计
第四十三章 火烧太平庄
第四十四章 再作借筹客
第四十五章 大千之行
第四十六章 纵横之术
第四十七章 血战之场
第四十八章 两伤之局
第四十九章 无心插柳
第五十章 有意栽花
第五十一章 蛛丝马迹
第五十二章 群魔窜舞
第五十三章 魔窟游龙
第五十四章 萍踪寄语
第五十五章 酒逢知己
第五十六章 不期而遇
第五十七章 进身之计
第五十八章 虚虚实实
第五十九章 子夜传惊
第六十章 技慑群寇
第六十一章 子夜惊变
第六十二章 虚虚实实
第六十三章 袖里乾坤
第六十四章 幻变千相
第六十五章 龙争虎斗
第六十六章 乱紫成碧
第六十七章 荒庙魅影
第六十八章 幻变千相
第六十九章 促膝秘谈
第七十章 暗递消息
第七十一章 假戏真做
第七十二章 得失难料
第七十三章 天机险露
第七十四章 巨奸伏诛
第七十五章 天大误会
第七十六章 至高代价
第七十七章 信任有加
第七十八章 言听计从
第七十九章 针锋相对
第八十章 成功在望
第八十一章 安逸出虎穴
第八十二章 从容入龙潭
第八十三章 言听计从
第八十四章 竟与同命
第八十五章 权且与谋
第八十六章 待试身手
第八十七章 邪魔互斗
第八十八章 气煞奸酋
第八十九章 妙手回春
第九十章 袖中乾坤
第九十一章 深夜传警
第九十二章 君山之会
第九十三章 群魔路绝
第九十四章 犹逞快意
第九十五章 金笔扬威
第九十六章 乾坤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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