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经”“典”“雅”“法”四儒走在前面,其次是“艺”‘乐”“兵”三儒,单剑飞走在最后。走在前面的四儒步伐沉重而缓慢,一路人城,始终没有谁开口。入城后,首儒领去的地方,既非酒楼亦非客栈,而是一座废弃的祠堂。四儒进入祠堂内,缓缓转过身来,四儒费力地向兵儒挥挥手,兵儒似乎不明首儒用意何在,惑然低声道:“大哥”一语未竟,四目相遇之下,兵儒骇然失声道:“大哥,你,你们怎么啦?”首儒一咳,面纱顿为鲜血染红,涔涔血水,沿襟渗下,转身再看“二”“四”“六”三儒,一个个均已就地跌坐,人人面前鲜血一片。兵儒又是一阵惊呼,忙不迭上前将首儒腰身托住,帮首儒盘坐下来,同时绕至背后,单掌紧贴后心,为首儒运功护住心头一口真气。单剑飞呆了呆,忽然领悟到首儒刚才挥手的用意,当下低道一声:“晚辈愿充警戒。”匆匆说完,返身便拟奔出祠堂。但听兵儒急叫道:“不,老弟,照顾我们六哥要紧!”单剑飞转头一看,除了“兵儒”在“经儒”身后之外,“艺儒”和“乐儒”亦已分别跪在“典、雅”两儒身后,跟兵儒采取同样方式,单掌紧贴伤者后心,在助伤者运气护元,其中仅一个第六儒“法儒”乏人照顾,身躯摇摇欲倒,鲜血仍自唇角汩汩而出。一袭白外衣,几已半为血水所湿透。单剑飞暗骂一声糊涂,连忙跳到六儒身后,也仿三五七儒的方式,右掌贴上六儒背后心脊穴上,真气提聚绵绵度人六儒体内。眨眼之间,六儒身躯稳定下来。单剑飞自习七星心诀以来,这尚是第一次以本身功力救人他见六儒因自己援手而得救,内心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欣慰,因此,真气源源凝聚、辅导,毫无其它感觉。艺、乐、兵三儒因内,力消耗过度,人人脸色都显得有点苍白,额际也隐隐约约地闪出汗光,惟有他,神态从容,华光满面,内心充溢着难以描述的助人之乐。约莫顿饭光景,法儒首先神宁气和,悠悠入定,单剑飞轻轻呼出一口气,移开手掌,缓缓站起。接着,兵儒、艺儒、乐儒,也都功行圆满,分别自首儒及其四两儒背后站了起来。艺儒一比手势,将五七两儒和单剑飞叫至祠外。艺儒向单剑飞感激地道:“晨间我们七弟多所冒犯,弟台,但不见怪,反而一再出手相助,这份恩惠,愚下兄弟七人,真知如何报答才好。”单剑飞连忙逊让道:“三侠说哪里话。”艺儒顿了顿道:“弟台身手奇佳,内力之浑厚,尤令人钦佩!这是我们老六的福气,他获救最迟,复元却数他最快,所以可说纯出弟台这赐,弟台师承,不知是否方便见告!”单剑飞答道:“单剑飞,七星门下。”艺、乐、兵三儒不禁同时轻轻“啊”了一声。单剑飞不安垂落视线道:“诸位前辈今天其所以会有这些不愉快的遭遇,在是晚辈一人的罪过,为了晚辈一时戏言,不意前辈竟会如此认真……”兵儒失声道:“正月在洛阳酒楼上的那名病叫化就就是你?”单剑飞抬起脸来,满含歉意地点点头。乐儒喃喃说道:“原来是七星剑法,怪不得一支桑木棍会有那等威力。”接着,三儒一致缄默下来。单剑飞忍了又忍,终于问道:“屋内四位前辈伤得这般重,显然曾与什么人拼战过,当今武林中能挡得住四位前辈联手的,会是谁呢?”四儒负伤,事实摆在眼前,单剑飞这样发问,在武林中原属大忌。不过,他清楚白衣七儒之为人,重大义者,定然不会拘此小节。果然,艺儒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道:“是的,我们也正在想……乐儒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也真笨,连他们四个无缘无故在这白天戴起面纱来,都没有能从这一点上在事先去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兵儒咬咬牙,忽然说道:“来,我们进去看看。”单剑飞随三儒再度回到祠堂中,“经典雅法”四儒已各将染血面纱除去,四人脸色仍苍黄得可怕,但眼光已略透神采,经过这阵调息,似已大致无碍。四儒盘坐如故,目注进门的三儒和单剑飞,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兵儒定身向首儒沉声道:“大哥们系伤于何人之手?”首儒不答话,眼角朝“二四六”等三儒一瞟,四人一同举起子来在自己胸前一划,“嗤”的一声裂响,四人胸里外衣一齐裂破开来。四儒各以手指拨开裂缝,赫然露出四只青紫色的掌印!兵儒第一个惊呼道:“‘天罗印’?”单剑飞也是一呆道:“天罗印?日前刚听楚卿卿说起,是天山天池隐翁的独门玄学么?这,这怎么可能呢?”首儒问兵儒道:“这位老弟是谁?”兵儒忙介绍道:“单剑飞单少侠,七星门下,前此于洛阳与我们赌东道的就是他,这次大哥们负伤,以及小弟们去天威教,这位单老弟出力不少。”单剑飞向首儒深打一躬道:“前在洛阳酒楼,原意不过是为家师久已不闻音讯,想借中州白衣七侠大力代为打听一下,在没有想到会为七侠带来如许麻烦,晚辈除了深感歉咎外,愿就此郑重收回成议。”首儒不置可否,反向单剑飞问道:“不知单老弟对城中地熟悉否?如知道城中哪儿有生药铺子,劳神去买点藏红花、蓍、当归回来如何?”单剑飞躬身道:“遵命。”飞步出祠,迅奔赴闹区,他知道这三味药是散淤、调气、活血用的,为恐误事,匆匆于就近一家铺里买丁三大包,一口气又赶回祠堂。可是,等他再回到祠堂中,祠堂中空空如也,哪还有七儒影子?单剑飞大吃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目光四扫之下,见供桌上有一片字迹,供桌原是黑膝底,上面灰尘足有半寸周手指过处,字划清楚得很,那几行字潦草地这样写着“字留单少侠:君子一诺,重如五岳,愿少侠幸勿介意。于武林中,刀来剑往,常事也。吾等天罗印之伤,系出于两名蒙人之偷袭,其非为天池隐翁本人甚显,然天山杨老儿未闻收有人,纵有,亦不可能向吾等兄弟出此卑劣手段,事有可疑,亟待查证,设词相诳,乃恐少侠意不相舍,误却少侠正事,不得已也,伏维谅之。中州白衣七兄弟拜书。”单剑飞发了一会呆,最后一声轻叹,将字迹抹去,转身走出。这时已近黄昏时分,单剑飞一边向孔庙走去,一边不住寻思:先有人以“太阳神翁”的“太阳神针”行凶,如今,愈演愈烈,竟又有人以“天山天池隐翁”的武学“天罗印”暗袭于大名鼎鼎的“白衣七儒”,这该怎么解释?太阳神翁方面,现已证明系嫁祸行为。那么,天山天池隐翁方面呢?他接着想:“太阳神针”是一种暗器,由于出了“黄衣申象玉”这个“家贼”,未破案之前虽然神秘,揭穿之后,却不算复杂;如今,天罗印是一种高绝的武功,要练成能一举打伤七儒这等人物的造诣,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现在问题是天罗印这门功夫是否为天池隐翁不传之学?有无别支?别人能不能练得成?假如以上三节都不成为问题,那么,范围便紧缩一层了。天池隐翁究竟有没有传人?如有,这偷袭的两人是不是?是,单纯得很,不是时,他们是谁?单剑飞最后又想到一个顶重要的问题:两件公案是一时的巧合呢?还是同出一个阴谋者的唆使呢?还有,阴谋者这般地暗施冷箭,是仅为了跟“太阳神翁”和“天池隐翁”过不去吗?“丐帮”与“白衣七儒”仅属受厂鱼池之殃呢?抑或有心要搅起武林中一片腥风血雨,好坐收渔人之利呢?如属前者,则仅为私人间恩怨,事态还不算严重,如屑后看,则为整个武林之劫运,问题就不简单了。单剑飞思绪如潮,一时也得不到解答,他觉得楚卿卿心智过人,碰头后两人合起来分析研究-‘番,或许会得到一个结论也不一定,因此,他加快脚步,不消片刻,孔庙已然到达。进入庙门,除了树林中鸦雀聒噪,四下里依然不见半个人影,他走去先前留记的那株树前,抬头一看,单剑飞愣了。原来原先他留的“xO”三道暗记已经刮去,替代的咱记是:飞xO”。这意思就是说:“正追蹑一批可疑的神秘人物,不必相等了,你一人先上路吧!楚卿卿来过又走了!单剑飞呆呆出神,心想:对方如属普通人物,楚卿卿绝不会这样采取毅然行动,这批可疑的神秘人物又是打哪儿来来的呢?暗记刻划得很潦草,显然在留书时,时间相当匆促,情况相当紧张;除了这个暗记,其他一无所有,以致连追去的方向也无法看出来。单剑飞出了一会儿神,无可奈何,只好将暗记毁去,转身离开。待走至无人处再度将自己化装成一名中年叫化,并公然在衣摆上打了三个法结。在丐帮,三个法结相当于一名“支舵主”,或者一名总“司事”的身份。单剑飞这样做的理由有二:丐帮弟子满天下惟有这样冒充才不易引人注目。其次,丐帮一名三结弟子,身份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太高,据他所知,该帮三结弟子总数计十余名之多,很难有被人一眼识破的可能;同时他身上带有小化舒意给他的“紫金掌令丐令符”,武林中,一向是认符不认人地位比三结低的弟子不敢责询于他,三结以上的,则不难一言解释清楚。走出曲阜,单剑飞开始向钜野、定陶方面进发,这条路线并不是他和楚卿卿来时所走的,来时因为时间充裕,又骑着马尽可顺着官塘大道,而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骑马又与身份相合,当然可以抄捷径了。没想到由于路线更动,平地又生出一场风波。定陶城,相传为尧之居住地,故曰“陶唐”。范蠡以为“陶为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交易之所也。”所以,脱身政治后,他就在定陶住了下来,自号“陶朱公”,大做其“千金散去还复来”的生意,成为千古以来最有名的一位商人。五六天后,单剑飞到达定陶,那是一个暮春的黄昏,单剑飞由于天色已晚,而且经过五六天疾赶,身心各方面都感到有点疲倦,于是便在城中歇下来,他现在是叫化身份,当然不便住店落栈,当他正挟着那支铁骨棍在街头徐步而行时,迎面忽然走来一名青衣少年。青衣少年低着头,步伐甚快,单剑飞怕双方正面撞着,脚下一顿,正想滑步偏身相闪之际,青衣少年不知便了个什么身法,人影一晃,已至面前。单剑飞暗暗一哦,心想:不但是行家,身手还相当不弱呢!他以为对方不怀好意,真气一提,索性停身不动,倒要看对方有什么花样耍出来。青衣少年脸一侧,朝他眼角一飞,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唇红齿白,眼神明秀,脚下不停,飘然自身边一掠而过,清风过处,竟然流下一片淡淡的幽香,单剑飞大感意外,暗讶道:是个女的?扭头望去,肩削腰弱,步伐洒脱中隐透婀娜之姿,道道地地,是一名少女所伪装。她是谁?玉帐圣宫的花女之一么?单剑飞正在思索着以前在圣宫中究竟有没有见过,青衣少年突然回头过来,用衣角一拂他的腰带,然后嫣然低头急急离去。单剑飞顺着对方眼光俯脸一看,不由得双颊大热,又惭又惊,原来自己只顾猜测对方来路,竟没有发觉到自己腰带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多了一样什么?一只褐色小香囊!单剑飞伸手摘下,香囊丝带末端系着一根小银钩,怪不得对方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银钩虽小,但锐利之至,信手投出触物即可钩住,单剑飞见左右无人,皱皱眉头,将香囊打开。里面果如所料,是张短小的纸片,上面娟秀地写着:“老地方,现在是最后一次了!”短短十一个字,竟比天书还难理解!“老地方?现在是最后一次了?”老地方在哪里?现在是最后一次?那么以前有过多少次?每次约见时做些什么?难道对方认错了人么?单剑飞将纸片一团,正想连同香囊一起丢去,转念要想,忽然觉得不对,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刚才这名少女,不但身手颇佳,人看上去也极为聪明伶俐假如她是认错了人,那么,自己跟那位少女所约的人必然相似得相当可以了。他这次易容并无所本,然而,天下事难说得很,他这番化妆,也许正好扮像了某一个人也不一定。这一点,是造成误会的惟一可能原因。如果他猜得不错,问题就复杂了!他现在,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叫化,对方也是一名中年叫化么?应该是的,因为刚才那少女并未在他衣着上表现出意外或豫示,他这身装束,为丐帮弟子中所常见,同样的,必也为刚才那名少女所习见,对方不但是中年叫化,更可能正是丐帮一名三每弟子。好了,底下的问题是约会的内容是什么性质?谈判一件事?抑或一次幽会,如为了谈判一件事,一名少女与一名叫化之间,为什么要出之这种力式?所以,它是一次幽会似较合理。不过,矛盾又来了,与上述情形相同,一名少女与一名叫化之间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少女难道是代人传书?可能,但也令人费解,有婢如此,或有徒如此,其主人或师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单剑飞终将纸片和香囊一起扔入街沟,是的,他此刻的确充满好奇,的确想找去约会之处看个究竟,可是,他无法到达那个“老地方”。单剑飞纳罕着,继续向前走去,在一家馒头铺于里买了几个馒头跟一包卤莱,弯入后街一座废置了的谷仓中,在这儿,正适合一名叫化落脚,他坐在一堆烂草上用餐,吃完,走到屋角另一堆比较干净的草堆旁,想抽一把草出来擦擦手,不意用力稍猛,草堆竟给一把拉塌下来。单剑飞展臂一托,接住草束,正想再堆回去时,眼光所至,不禁骇然一跳,草束自手中散落一地。你道他看到什么?死尸?一点不错!一具死尸,一具叫化的死尸!尸体脸向下,背心插着一支匕首,显系死于冷袭,鲜血湿透重衣,看样子死去尚不到两个时辰。单剑飞奔去门口,朝门外打量了一阵,这座谷仓东依一道破墙,西边是一片杂树,现在细看之下,才发觉四周荒凉得可怕,单剑飞知道行凶者不会停留在附近,一时之间会有谁闯到这种地方来,乃又匆匆折身入屋。他将死尸拖出草堆,提至较光亮处,翻过身来,凝眸仔细打量,终于他明白了,难怪那少女要认错人,死者与他现下所改成的外表,无论面目衣着,都太相像了,世上居然会有这等巧事,真使人难以置信。尸身衣摆上,法结三个,果然是丐帮一名正牌三结弟子。此人系死于何人之手呢?无法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这件凶案定与刚才那名少女无关。现在,单剑飞无法置身事外了。他将尸身背上匕首拔出拭净,包好塞人怀中,然后将尸身重新提到草堆中藏好,做完这一切,天已大黑。单剑飞走出谷仓,又不禁踟蹰起来,这一带,人生地疏,这件案子如何着手呢?正犹豫间,忽然看见有人提着两盏灯向这边走来。单剑飞缩隐身至檐下,定睛礁去,只隐约地看出提灯者似是两名年轻女子,直到走近了,方辨出其中一名就是傍晚递给他囊的少女,那名少女这时已回复女装,益发显得娇媚动人,另外一名虽然风姿稍逊,却也不差到哪里去,单剑飞知道,线又可以搭上了,一颗心止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两名少女在谷仓十步外站定,日间递香囊的那一个向仓内僵低叫唤道:“葛舵主,葛舵主在么?”单剑飞心神一定,缓步自阴影中走出,另外那名少女哎哟-声,似乎骇了一跳,先前那名少女立即转过身来跺脚埋怨,道“葛舵主,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每次去,有酒,有肉,还有,还有……而你呀,哼哼,架子却愈来愈大,就像,哼哼,就像我当婢子的,每跑一趟会落得多大的好处似的……前头请呀!”单剑飞初步明白了,两女是受人差遣。邀约者,另有其人,其次他从对方语气中听得出,虽然死去的中年叫化每次赴约都得到很好的招待,但他似乎仍表现得颇为勉强。难道双方在谈判,有什么条件,对方有求于他?单剑飞没有时间多想,然而,他体会到,那位葛舵主赴这一约会既然很勉强,其赴约时的态度应该好不了。于是,他哼了哼,没有开口,同时将手一挥,示意两女走在前面,因为如果要他走在前面,他实在不知走向哪里。两女果然不疑,娇躯一拧,双双提灯前导。单剑飞挟起铁骨棍,脸微昂,默默后随,表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暗中却在察视着四下的环境。两女走去的,并非大街,而是沿着城墙脚下的崎岖荒径,走了百来步,傍晚递香囊的那名回过头来低笑道:“葛舵主每次是真的不动心?还是假的不动心?”什么“动心”“不动心”,单剑飞根本奠名其妙,听了这话,自是无从回答起。另外那名少女头一低,掩口低笑道:“香香那丫头说,她怀疑葛舵主恐怕患了……”单剑飞听得香香这个女人名字,恍然大悟了,刚才对方口中的“还有,还有”,敢情是指女色。单剑飞惊讶不已,心想这些女孩看上去不过才十五六,说话怎么这样轻佻放荡?玉帐圣宫那些花女也没有这般露骨呀。单剑飞轻轻一嘿,没有开口,两女立即咯咯低笑起来。两女走到北城一角,忽然在一条狭巷前方停下来,单剑飞正在想这是什么地方。两女已经退向两旁,含笑福身,做了个前请的表示。单剑飞看出两女是叫他入巷,既然路不会错,他也就不再做作,大步向巷中走进。巷中只有一道门,在巷底,单剑飞笔直走过去,人尚未走近,那扇黑漆大门已然呀的一声打了开来。门内,另有两名少女提灯迎候着。单剑飞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丐帮上下,一直将他们师徒奉若神明,如今,他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该帮一名三结舵主无故丧生,又岂能不管?同时,由两女口中,可以听出那名死去的葛分舵主为人相当刚正,对女色的引诱,毫不动心,这种人物正是他所敬佩的。此人之死,以及他跟这里主人的约会,必然牵涉着武林中一件很大的问题,在今天,武林中阴霾四布,他非查清不可。所以,单剑飞毫不迟疑,昂起头,大步跨入。身后,又是呀的一声,大门已经关上。单剑飞眼角四下一溜,看到两边围墙既高且厚,展现在眼前的,则是一片占地颇广的院落,有假山,有喷泉,花竹翳然,原来是一所大庄宅的后院,他经由进入的,正是这所庄院的后门。底下没有要他为难,关门者是去接引他的两名少女,开门的两名少女已走在前面引路,穿过一条碎石花道,登上一条曲廊沿廊右拐,进入一座角门,通过一段短短的甬道,最后来到一间灯火明亮的雅轩。轩内,红烛高烧,异香盈室,两边厢房绣幔低垂,房内不时传出女子笑语,外间一张四仙桌上,杯箸齐全,已摆下一席相当丰盛的酒筵。单剑飞有点慌了,四名婢女都将他错认,等会儿她们的主人会不会认出来呢?就算一时认不出来,又能蒙混多久?假如识穿了,后果如何?他有点后悔,虽然他并无所惧,但是他觉得,刚才到了巷子外,他实在应该出其不意先将接他来此的两女点倒,然后悄悄跟来,暗中查察的。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一旦露相,他有丐帮“掌令正符”,可以证明他不是对那各葛分舵主下手的凶徒,然后,他可以告诉对方葛分舵主已遭害,何事须与丐帮交涉,跟他谈也是一样,同时还可以问问对方知不知道凶徒可能是谁?凶杀动机何在?善谈便善处,否则,便只好走武人的老路子,凭武力解决问题了。单剑飞在两婢引让下,举步入轩。一婢脆声高喊道:“葛分舵主到!”左边厢房内立即有个媚人的声音笑着道:“哦?来子么?”绣幔挑起,一名一身淡黄的中年艳妇款摆着水蛇般的腰肢自房中走出。单剑飞戒备着以眼角扫去,一时间他竟无法猜测出眼前这名女人究竟多大年纪,他只觉得对方年龄一定相当不小,然而,令人不安的是,这名女人的一双眼睛太特别了,一对漆黑的眸珠滚动着,如寒星,似秋水,有着夜的朦胧,也有笼着一层烟霞般的幻忽迷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笑意像泡沫一串串飞出,每一个笑的泡沫里似乎都闪耀着一种令人销魂蚀骨的火焰。黄衣美妇含笑走至一边坐下,五六名美婢立即添香提壶,满屋张罗起来。单剑飞心跳耳热,实在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耳中但听黄衣美妇以梦一样的柔和声音向他低唤道:“坐下来呀!单剑飞虽庆幸未给识破身份,但对应付目前这种环境却益发失去自信,黄衣美妇坐在东首,而叫他坐去的,则是对面西首,单剑飞定了神,跨上一步,就近于靠门这一边面北坐下。这样,黄衣美妇在他的左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可以减少面面相对的机会,还有应答不上的问题,他可避重就轻“哼”嘿”以对,眼神和脸色上都不会出岔了,而这样坐最大的好处,便是夺门方便。黄衣美妇对他这种坐法似乎反而欢迎,这时脸一侧,凑来耳边,轻轻笑道:“又是三天过去了,这次想定了没有?”这种问法,单剑飞永远也回答不了。虽然他知道那位死去的葛分舵主已来此赴约不止次,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必须有所“决定”的“最后一次”,可是决定什么呢?单剑飞别开脸,微微昂起,轻轻“嘿”了一声,这是目前唯一可以做到的第一件事。黄衣美妇忽然回过头去道:“甜甜斟酒!”一名女婢立即将单剑飞面前的酒杯斟满。前闻有婢叫“香香”,现在又听到一个叫“甜甜”的,若在平时,单剑飞听到这种别开生面的怪名字,可能早转过脸来看个清楚了,而现在,他举杯一饮而尽。这是他日前能做的第二件事。酒杯不大,酒味也相当不错,以前那名葛分舵主似乎每次都没有拒绝酒菜招待,丐帮弟子,豪气天生,他如果连酒也不喝一口,说不定马上就引起疑窦,酒不过量颇有能定神壮胆之功,何乐不喝?黄衣美妇看了似乎很高兴,又道:“为葛舵主再斟一杯。”第二杯,单剑飞没有去动它。黄衣美妇殷勤劝道:“吃点菜呀。”单剑飞仍是一动不动,这种架势,非常切合目前这次约会的“心情”和‘‘气氛”,他可以想像得到,就是换了那位真的葛分舵主,态度上可能也与他这样差不了多少。黄衣美妇顿了顿,语气一变,阴阴地道:“刚才美美那丫头回来说,信囊已交到你手上,葛大年,你放明白点,我欧阳瑶玉是何许人?你葛大年并不是不清楚。”“欧阳瑶玉叩欧阳瑶玉“何许人”?这一点单剑飞倒真想弄清楚,只可惜他并不是真的葛大年。黄衣美妇阴阴接下去道:“你要知道,凭你葛大年今天在丐帮仅属一名三结分舵主的身份,你是没有机会自动见到我欧阳,玉的,我欧阳瑶玉虽不敢说那是你姓葛的福分,但是,你姓葛的应该清楚,‘神鬼妖魔’四人中的‘妖女’欧阳瑶玉一向有着什么样的心肠,事到不得已又会使出什么样手段。今天,她又凭什么一定要这样温言悦色地求教于你?你姓葛的一旦失去依恃,想想它的后果吧!”单剑飞心头一震,几乎失声叫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名黄衣美妇竟是以前“武林四美”中以“媚骨天生,淫险狠毒”,与“天魔女”胡意娘艳名共享的“妖女”欧阳瑶玉!对了,妖女要求的是什么?葛大年坚不答应又是凭恃了什么呢?以妖女一身功力,十个葛大年也不会是她对手,葛大年怎会有此胆量的呢?还有葛大年既不愿答应妖女的要求,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前来赴约呢?他为什么不率分舵弟子与之相抗?要是力有未逮,又为什么不向总舵求援?妖女武功纵高,难道还能强得过整个丐帮的力量?单剑飞所不解的,马上就得到了答案?他为了表示不屈服,一声不响,端起第二杯酒,又是一饮而尽,他知道,他这样做,妖女一定还会说下去。果然,妖女接着冷笑道:“葛大年,以酒浇愁愁更愁,再喝一百杯,也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挽回三十六条生命,点过头远比喝闷酒有用多了。”单剑飞这下可说全盘明白过来了,那位葛大年,大概就是定陶这地方的丐帮分舵主,定陶城中,今天何以见不到另外的叫化呢?原来三十六名分舵弟子已经全部落人妖女手中。身为分舵主的葛大年,他可以不答应妖女的条件,但是,为了三十六条性命,他敢不赴妖女的约会吗?现在,剩下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妖女要葛大年为她做件什么事?第二,谈判尚在继续中,葛大年又是死于何人之手?现在,两个问题都显然无法在这儿得到解答。妖女要葛大年做什么?他不能问。因为他此刻就是“葛大年”,妖女要他做的事,他应该“清楚”!至于第二个问题,则不但不能问妖女,问了,妖女也可能不知道。如给妖女知悉葛大年已死,三十六名分舵弟子顿失利用叼值,说不定转眼之间就要性命不保。现在,单剑飞惟一要做的,便是马上离开,星夜通知丐帮总舵或者关洛分舵,于是,他站起来,冷冷说道:“容我再考虑几天。”妖女阴阴一笑道:“就是现在,没有下次了!”单剑飞知道局面已僵,真气一提,正待伸手取棍,来个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忽然轩外奔人一婢,叫道:“启禀娘娘妖女回过头去道:“什么事?”那名女婢斜睨单剑飞,欲言又止,妖女手一招,将女婢领去厢房中。单剑飞以为有机可趁,讵知抬头之下,七八名女婢已自动搏列着堵住门口,人人粉拳紧握,蓄势待发,似乎每人手中都握着一件什么利害的暗器,单剑飞迟疑了,既知道她们的主人是“四美”之一的“妖女”,这些年轻的女婢,便不可轻视。七八件暗器来自七八个不同的方向,他实无自信一定躲得过,如果暗器可以致命,自己一死不足惜,三十六名定陶支舵,兄的生命又交给谁来打救?支舵主葛大年的枉死又有谁来为其查究?何况与七八名女婢动手,胜之不武,败之取辱,妖女有求于他,事情尚未至完全绝望地步,又何必要逞匹夫之勇?事实的演变,证明单剑飞这样想法是对的。绣幔一掀,妖女再度走出,目光向七八名女婢一扫,蹙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一名女婢万福道:“未得娘娘吩咐,不敢让葛分舵主离去,婢子们该死,伏乞娘娘恕罪。”妖女挥手道:“香香添温酒。”那名答话女婢,正是名叫香香的一个,闻言立奔到室角小炉旁,取来一壶新温的酒,为单剑飞和妖女分别倒满一杯。妖女举杯笑盈盈地道:“葛分舵主不必为难了,喝完这一杯,有佳音奉告,以前种种不情之请,至此可以一笔勾销……”语毕,举杯就唇,一啜而尽。单剑飞寻思道:这种急转直下的演变,难道是因为刚才进门的那名婢子带来什么意外的消息么?他又想:管它的,只求早点脱身,多也多不了这一杯酒,喝吧!脖子一仰,也是一饮而尽。妖女微微一笑道:“乖乖躺下吧!”单剑飞目光一直道:“你”一个你字刚刚出口,一阵天旋地转,酒杯哗啦一声坠地,打得粉碎,人也随着栽倒。这时的单剑飞,能看,能听,就只是四肢无力,口不能言,知道中了极毒迷药,又怒又急,但浑身动弹不得,怒枉然,急亦枉然。妖女脸一仰,向口内丢入一颗绿色药丸,转过脸来笑道:“为了陪你一杯酒,害老娘费去两颗清露丹,知道吗?这儿的酒不是不可以喝,但如添温酒,酒上加个温字,就不大好喝了。”说着,扬脸向院中喝道:“媚媚带入进来。”一婢应声奔入,正是先前入报的那一个,此婢自入厢房,并未见她走出,不知何时竟又到了前面,可见这座院宅中,处处明暗可通,布满机关。走在女婢媚媚身后的,赫然竟是一名二结丐帮弟子,这名叫化年约三旬左右,衣着与一般丐帮弟子无异,只是脸孔修刮得:干净净,虽然露出了端正的五官,仪表也还不错,但配着一身叫化装束,不知怎的,叫人看了反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妖女端了一下来人,注目问道:“你就是这儿丐帮支舵,副支舵主玉面丐夏流么?”来人持杖躬身,恭答道:“是的。”妖女怀疑地道:“这儿丐帮支舵的弟子,老身差不多都见了,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玉面丐连忙解释道:“小的年前刚由‘高唐’支舵以一结丐积功调升这儿‘定陶’支舵‘二结副支舵主’,到职不久即奉这儿葛支舵主差遭赴总舵请示舵务,今天午间,刚自总舵回转。”妖女点点头,注目又道:“你说你有机密要向老身面陈,是件什么机密?”玉面丐头一低,嗫嚅地道:“您……您对我们葛支舵主所求的……无论它指的什么……小的……小的……都愿意为您效劳。”妖女哦了-声道:“谁告诉你这些的?”玉面丐低着头道:“葛支舵主本人。”妖女眼中一亮道:“他如何告诉你的,你且先说来听听看。”玉面丐头垂得更低了,低低道:“是这样的……今天,小的回到舵上,舵上空无一人,只有葛支舵主一个人在喝闷酒,小的问舵上弟子都去了哪里,他摇头,叹气,只是不开口,问之再三,他方喃喃说道:你别问了,这是不可能的,我葛大年,无论如何也不能昧心答应下来,别说如云美女,就是刀斧搁脖子上……后来经不住小的缠求,他才说出舵上三十余名弟下落,以及您的名字。小的因为久……久仰……前辈之名,而……而且,所……所以……小的不揣冒昧,特来毛遂自荐。”妖女眨眼道:“你并没有问清老身要他做的是件什么事,是吗?”玉面丐忙答道:“只要能获前辈垂青,赴汤蹈火,小的在所不辞。”妖女又眨了一下眼睛道:“你来这里,你们那位葛支舵主知道吗?”玉面丐道:“知道。”妖女注目道:“而你不在乎一切后果?”玉面丐道:“他已管不了这许多了!”妖女不解道:“为什么?”玉面丐露出得色道:“明年的今天,将是他周忌辰,他已向阎罗府报到去了!”妖女脸色一沉,厉喝道:“胡说!”接着,手一挥,令众婢退开,指着桌脚旁的单剑飞厉声接下去道:“你简直在胡说八道,你是卧底来的么?过来看看!”玉面丐紧上数步,脸色紧张得煞白,遥向单剑飞打量了一阵,忽然大叫道:“绝不可能,我是趁他不备,暗中从他背后下的手,我亲跟见他已经气绝,又亲手将他尸身藏人一堆于草中……妖女冷冷一笑道:“这一个难道是假的不成”众婢见主人语气不善,不待妖女吩咐,-个个身形骤起,如天女敞花般,纷纷落到玉面丐四周,立将玉面丐团团围住。玉面丐又惊又急,脸如白纸,冷汗如浆,挣扎着又叫遭“假的,一定是假的,人是我亲手杀的,我心里有数,我敢打赌不,我敢发誓,你们应该先检查他一下……”妖女怔了怔,忽然点点头道:“他这话有理,孩子们动手!”妖女说着,向其中一名婢女道:“香香过去搜搜他身上。”单剑飞一急,几乎晕厥过去。他现在身上虽然没有了那支珍“七星剑令”,但却有着比“七星剑令”更重要的半部“剑诀”,同时,小叫化所给他的那面“紫金掌令丐令符”也丢不得,可是,他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发急又有什么用!香香应命走过来了。在场七八名女婢中,以名叫“美美”、“媚媚”、“香香”、“甜甜”的四个尤为出色,而这四婢中又败在的这名“香香”最为刁野佻达。香香将单剑飞外衣一把撕开,毫无少女应有的娇羞之态,先将单剑飞腰带上的一只布卷抽出,打开看了看高声报道:“匕首一支”玉面丐眼中一亮急叫道:“麻烦这位姐姐,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特别标记。”香香朝匕首望了一眼道:“把手上雕着一只粉蝶。”玉面丐失声一啊,叫道:“东西是我的,原来这厮已发现葛大年尸体,这下不得了,请娘娘千万别留此人活口!”妖女不置可否,挥手道:“再搜!”香香放过匕首,又自单剑飞衣袋中掏出一面金牌道:“金令一面,质为紫金,上面镌了葫芦图案,并有‘四结’‘掌令神‘舒’等隶体字样。”玉面丐小腿打抖,不住喃喃道:“更,更放不得……”香香继续朗报道:“白银一大绽,碎银七小块,青钱二十枚,小锦囊一只,以及人皮面具三付,还有咦,这,这是-本;西什么?”妖女目中一亮道:“给娘瞧瞧!”香香将那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妖女,妖女约略了一下道:“是本剑谱,此人难道是‘五剑派’门下不成?’’正待将剑诀合拢,忽然扭头喊道:“媚媚去拿支剑来。”媚媚应命离去,不一会,取来了一支长剑,妖女置剑谱于案头,持剑此划了几下,蓦地惊呼道:“七星剑法?”“七星剑法”四个宇,威力有如一声平地响雷,轩内轩外,刹时沉寂下来,十数对发直的目光,一致望去妖女脸上。单剑飞以眼角瞥及这等情景,心头有着无比的激动、绝望、后悔、怒恨,但片刻间,全为自豪与快慰所代替。妖女四下扫了一眼,轻轻一叹道:“也没有什么,这仅是招式部分,不先习好心诀,徒将招式练熟,与普通剑法也投有多大区别……”接着又吩咐道:“香香,将所有的东西都包好送到娘房里去,然后跟美美将他抬去浴房,用药水洗出他的本来面目,媚媚跟甜甜重新摆席伺候夏副支舵主!”单剑飞像吃醉了酒一般,身不由己,但心头却始终明白非常,他任由“美美”与“香香”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进入右边耳房,绕过一道雕屏,穿过-条秘道,行不多久,来到另外一座院落。院角有间重门半闭的暖房,暖房中厚幔四垂,一榻横陈,榻旁-只画舟般的大桶中,热气氤氲,香味浓郁,似乎这房中一天到晚都有这么一桶热水放着,两婢将单剑飞放上绣榻后。香香向美美扮了个鬼脸道:“你替他洗吧,我去拿药。”美美刚将眉峰皱起,香香已咯咯一笑,出门而去。”美美”这名婢子人如其名,论姿色,确是众婢中顶出色的一个,而且性格看上去也似较他婢柔驯些,单剑飞如果这一关无可避免,由“美美”动手,倒是要比由“香香”动手好得多。没有多久,香香自幔外丢人一只药瓶,咯咯笑道:“接住药来了,你洗,我为你守望。”美美仅将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开口,拔开瓶塞,在一只丝巾上倾上少许药末,蘸湿了,然后拿起在单剑飞额头上用力一擦,一擦之下,这名叫美美的女婢呆住了:黄酱色的皮肤,应手露出的竟是一片白中泛红,有如润玉般的颜色。香香隔幔笑问道:“美丫头,怎么没有声音啦?是药不灵还是给‘妙人儿’身上发出的什么妙气味熏昏了?”咯咯一笑,又道:“说真的,丫头,要不要另换一种药试试?”幔内的美美,如自梦中惊醒,喉间干涩地嗯了一下,秋波到处,突然低促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道:“这下糟了”香香吃了一惊道:“什么事?”美美跺足道:“你看怎办?今天竟忘了给娘娘喂鸽子了!”香香大惊道:“死丫头,你真的昏了!娘娘对她那几只鸽子爱得就像命根子一样,鸽子要给饿坏一,你丫头还想不想活了?”美美低声求道:“香姊,我求求你帮次忙吧。”香香恨声喃喃道:“也只有你丫头有这个胆,嘿嘿嘿…”脚步声愈去愈远,片刻寂然。这边,美美倾耳听了一下,抖着手,迅速脱去单剑飞上身衣服,露出的肌肤果然与额上经药水洗过的那一片一个颜色。单剑飞连咬牙的气力都使不上,恨恨地投出一瞥,然后紧紧合上了‘睛。美美又呆了一下,接着,飞快地将单剑飞头脸手足.凡是过易色的地方全部洗拭干净。于是,单剑飞在失去自主的情形下回复了本来的英俊面目。美美木立着,凝视着,双颊酡红,胸部起伏加速,湿濡的面巾不自觉地白手中掉落在地……然后,她喘息着,抖栗着,弯下身躯,试着伸出手,但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好,挣了挣,颤声低低问道:“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话出口,马上发觉到对方无法回答,一阵急喘,突然不顾一切地全身伏下,一面摇撼着,一面急促地道:“你叫什么都一样……哥……你说是不是?我叫‘美美’,你也许已知道……也许你瞧不起我,因为我是这个地方的人,只是一名低贱的女婢……是不是这样的?哥?哥!,快告诉我,用你的眼睛……哥,睁开眼,让我告诉你,一名低贱的女婢有时也有会做出有价值的事,譬如现在,哥,你听到没有?譬如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愿救你,只要你肯答应让我跟你一起走……哥,美美愿意冒险,你不妨骗我,先答应,等迷药解了再打死我,我一样死而无怨……哥,求你,你睁开眼……”单剑飞眼是睁开了,但仅投出一道鄙夷的眼色,便又重新合上,美美眼圈一红,喃喃地轻声道:“是的,我知道,在你看来,妖女的女婢,当然都是淫荡无耻的妖婢了……可是,谁肯相信……““香香”和‘甜甜”是的,她们都……但我跟‘媚媚’,唉,谁肯相信呢……”房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在跟谁说话?美美。”听声音,来人赫然竟是“妖女”欧阳瑶玉!美美-楞,脸色全变了,当下一跳而起,张皇失措地一把捡起地上那条湿面巾,一面强自镇定着掀幔笑答道:“娘娘怎么也来了?”妖女叹了口气道:“‘玉面丐’夏流那厮眼光倒是蛮不错,娘差甜丫头和媚丫头伺候他,并告诉他媚丫头脾气虽然坏一点,却还是个闺女,你道那厮怎么样?”美美强笑道:“怎么样?”妖女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他中意的却是你!”美美骇然却退,惊呼道:“娘娘!”妖女眼睛一瞪,颇为意外地道:“怎么样?难道你丫头还想不答应不成?你知道娘要那厮去做什么?娘又是受的谁的吩咐,丐帮七老七条命,全得靠他去了结,如果连个中意的丫头都要不得.还能望他出力么?”单剑飞视听能力均未丧失,听了这番话,为之大骇,原来妖女出的竟是这么个毒题目,怪不得那位葛分舵主大为作难了。丐帮七老,当年坐宁该帮散花峰总舵,平常时候,外人根本无法接近,而七老在武功方面的成就,天下知名,如凭力取,更属万难!所以,要算计七老惟有从该帮本身的弟子方面打主意。妖女为什么要算计七老呢?听她适才口气,似乎她也是受人之托,发号施令者,尚另有人在,难道这与以“太阳神针”嫁祸“太阳神翁”,都是出自一个魔头的主谋?能驾驭“妖女”,使“妖女”这等人物都肯甘心受命,这魔头会是谁呢?但听美美颤声低叫道:“娘娘”妖女似甚不耐地道:“快去吧!”咦了一声,又道:“怎么不见香丫头出来?她跑哪里去了?”美美微弱地答道:”她嫌这人脏,说是去看娘娘的鸽子笼有没有锁好。”妖女唔了一下,忽然问道:“那你刚才和谁说话?”美美顿了顿,勉强笑道:“香香以为这人脏,其实都是化装的关系,刚才,刚才婢子洗出他本来面目,见他年纪并不大,忍不住讽刺他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年纪轻轻的偏要去找死”不意正好给娘娘听到了……”妖女哦了一声下:“娘来瞧瞧。”布幔一掀,走人室内,妖女漫不经意地走近床榻,漫不经意地朝床榻上瞟了一眼,脸刚一别开,忽又转了过来。这一次,妖女的看法可大不相同了。她紧攒着双眉,目光既亮且锐,似乎目光与床上的身躯之间有着一道雾膜,必须加强和集中视力加以透穿不可。最后,妖女点点头,双眉缓缓舒展,唇角眼梢,同时浮起一抹春意荡漾的笑容。妖女回身向站在门口的美美吩咐道:“来,先将他抱去娘房中再走,咳,娘得好好,咳,好好的盘问他一下。”美美应了一声,过来将单剑飞抱起,跟在妖女后面,出房沿秘道而上,左拐右弯,最后来到一间密室。美美将单剑飞在一张睡椅椅上轻轻放下。妖女挥手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换甜甜过来,叫她在外间看着,别放别人进来,至于那个玉面丐,你丫头乖一点,娘不苛待你就是了。”美美头一低,默默退去。妖女等女婢美美去远,脱去全身衣服,换上一袭软绸长楼,打开壁橱,斟出一杯淡红色的酒喝了,然后又拿了一颗绿油油的药丸向睡椅走来。青葱般的指头迅速起落,眨眼即将单剑飞四肢麻穴点中,然后将药丸往单剑飞口中一塞,顺手微笑着在单剑飞喉间一按,药丸立即顺喉滚而下,单剑飞感觉-阵凉爽,颈部以上,已经能够活动。单剑飞知道,他现在不但能看能听,同时也能开口讲话了,不过,他仍闭着眼,一动不动,他本可以睁开眼来骂个痛快,但是,他觉得那不过是徒耗精力而已,骂了又有什么用?妖女推了他一把,笑道:“放心,小伙子,老娘年纪比你大得太多了,而且老娘是过来人,深知好事不能出诸勉强,如你小子真的不动心,老娘绝不为难你也就是了!”单剑飞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妖女笑道:“不过天底下的男人都差不多,老娘只在书上看到一个柳下惠,活着的,看来看去,都似乎找不出什么分别。但你这种二十不到的小伙子,纵使师长训的够火候,也一样把持不住,来,孩子,睁开眼来瞧个仔细,老娘瞧你能克制多久,你可以瞧瞧老娘究竟老了没有,身材、皮肤和举止,看哪一点输于那些年轻的丫头?某些方面,那些丫头可能学也学不来,教都教不会倒是真的呢!”单剑飞听如不闻,依然闭目静默如故。妖女并无不耐之意,上前将他抱起放到床上,用枕头垫着让他斜倚在床栏上面,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按到单剑飞的额头上,一面咯咯笑道:“怎么不敢睁开眼睛?自知定力不够是不是?”又暖又软的身躯挪近贴紧,吐气如兰地低低又笑道:“何必倔强呢?怕师父桑老儿知道了不放你过的是不是?告诉你,小子,别担心,你那师父这辈子也管你不到啦!”单剑飞心头一震,倏而张开双眼,忖道:妖女知道师父下落?她这样说,难道难道师父已遭意外不成?但是,他不开口,只拿双眼紧瞪在对方脸上,他知道他愈急于想弄清真象,对方愈是不会一下子给他解答!那样做,只是徒增对方要挟的机会,倒是他一无表示,对方为加强诱惑力量也许还可能多吐露一点出来。妖女见单剑飞只是刚开始震讶了那么一下子,接着便平定了下来,一时会错意,不禁睨视媚笑道:“你是七星门下,当无不知‘妖女欧阳瑶玉’是何许人之理,凭我欧阳瑶玉之身份,会说谎话吗?”玉臂横伸,一把将单剑飞搂住,贴脸笑道:“如何?现在没有顾忌了吧?大孩子,聪明点,以后,这儿的丫头随你拣,我这一身武功也会传给你,在人前,绝不使你为难,只要……”妖女说至此处,水盈盈的眼波渐渐漾出肌渴、暖昧、燃烧,像烟霞而发亮的光焰,娇声低低接下去道:“看看我,孩子,再看看清楚,我美吗?我哪一处不美?你说,孩子,你以前见到过像我欧阳瑶玉这样,全身每一寸,每一分都会令你感到熨贴、酥麻、蚀骨魂销的女人没有?”单剑飞咬咬牙道:“没有!”妖女狂喜道:“说……说清楚,再说一遍,好孩子,我,我美吗?”单剑飞望着妖女,一字字地道:“你美,我以前从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美以及像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妖女一怔,单剑飞迅速闭上眼睛,他早准备接受说出这话的后果了。妖女怔了怔,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道:“你好聪明,居然想激将?”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不想拿药给你吃,吃了药,我固然可以得到更大的趣味,但对你则等于杀鸡取卵,唉唉,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懒懒起身去橱中取了一颗红色药丸,走回床边,以闪电手法一把塞人单剑飞口中,单剑飞知道不妙,一声尚未骂出,腹中已经升起一道热流,心狂跳,血脉贲张,神志也渐渐迷乱起来。妖女望着他,似怜惜,亦似甚感满意地点点头道:“乖孩子,稍为忍住点……”说着,-个欠伸,摇散一头长发,同时滑脱那袭软绸长衣,露出丘壑起伏、白嫩有如雕玉般的胴体,眼抛媚波,蛇腰曼扭,袅袅婷婷地向床边走去。单剑飞在燃烧中,理智逐渐丧失,妖女停下来,如渴如求的张开一双玉臂,千古恨事,眼看即将铸成。就在单剑飞与妖女两条身躯即将合而为一的这一刹那间,外院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妖女好不机警,顺手抄起一角床单,匆匆裹住身上紧要部分,腰一拧沉声低喝道:“谁?”窗下送入女婢甜甜的轻语道:“报告娘娘,‘神威宫’有专使到!”妖女怔了怔,怫然道:“叫他等着!”甜甜隔窗不安地道“来人系飞骑连夜赶至,说有紧急事故须立即谒见娘娘。”妖女回头望了脸红如火、喘息不定的单剑飞一眼,恨恨,道:“那么,你进来看住他,娘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妖女说着,取过一件长衣穿上,拢了拢头发,懒懒掀帘而出。甜甜待妖女去远,探头朝房内望了望,脸红了,一颗芳心也跟着跳动起来,目注妖女背影消失处,喃喃自语道:“我没提及专使已备好马车相候,看来是做对了。”口口口妖女来至前院,院中灯火通明,一名黑衣蒙面人控缰倚马而立,见到妖女,跨出一步俯身,道:…黑衣卫’第三号问娘娘安好!”妖女朝来人上下打量厂一眼道:“谁差你来的?”黑衣蒙面人左右望了望,欲言又止,妖女挥手道:“丫头们统统进去。”众婢纷纷福身而退,黑衣蒙面人待众婢走的一个不剩,这才又上前一步,躬身低低地道:“是敝上金领队。”妖女呆了呆道:“什么?是他?不是老爷子叫你来的?”黑衣蒙面人轻声答道:“娘娘应该明白。”妖女皱了皱眉头,埋怨道:“老爷子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西宫’之名分已定,他还不肯死净这条心,万一风声传人老爷子耳中,他还想不想活?”黑衣蒙面人垂首不语,妖女眼波偶扫院外,不禁咦了一声道:“车是谁备的?”黑衣蒙面人低声答道:“金领队。”妖女愕然道:“他已来了定陶,要我这就随你们去?”黑衣蒙面人低声答道:“是的,在东城外灵官庙,金领队说,在娘娘入宫之前,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娘娘可以在天亮之前赶回,他明天也有事必须上路,良宵苦短,希望娘娘千万可怜他……”妖女咬唇沉吟了片刻,最后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口口口“玉面丐”夏流摇晃着叫道:“好,好酒,再来一杯……””卡朗”一声,酒杯脱手,落地粉碎,人也跟着倒身就地,沉沉睡去。美美挣脱臂抱,向另外两名小婢吩咐道:“抬夏副支舵主上床,酒醒后再去喊我。”两婢点点头,美美整了整衣衫,带着七八分酒意,飞快地向秘室中赶去,甬道上遇见媚媚,美美问道:“娘娘呢?”媚媚四下里望了一眼,然后走近美美耳边低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咯咯一阵笑声,抽身而去。美美木立了片刻,身形一动,如飞奔向妖女起居之处。美美到达妖女卧房外边,忽然听到房中似乎有着一种异常声息,心神一紧,倏而定身,讶忖道:媚媚那丫头刚才不是说……蹑足凑去房门口,自门缝中向里窥去,一条赤裸裸的胴体斜斜伏在床沿,一面狂吻着,一面正以颤抖的手拉扯身上最后叫一件衣物,美美直目审视,愕然暗呼道:“是甜甜?”接着咬牙暗哼道:这个丫头倒真会利用机会!一手推门,一手伸向襟底,房门启开声惊动了床上濒临最后关头的一对,甜甜以为来的是妖女,一跳而起,尖声哀告道:“娘娘饶命”眼光一直,改口道:“是你丫头?”美美冷笑道:“是我又怎么?破坏了你们的好事是不是?”右掌一扬,一蓬蓝雾,迎面打去。甜甜不虞有此,掩面骇呼道:“好毒的贱人,你,你竟用‘绝命针’,-语未竟,身躯颤得一颤,已然气绝倒地‘美美见甜甜气绝,也僵住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怔了好半晌,突然有了决定似的一咬牙,走去壁橱中取出一瓶药丸,瓶塞一拔,悉数倾人单剑飞口中。口口口单剑飞喘息渐定,脸色也渐渐正常,美美守候着,这时玉手迅挥,为单剑飞解开穴道,然后一指窗下案头道:“你的东西都在那里,穿好衣服快走吧!”单剑飞恢复清醒和自由,又羞又急,胡乱套上破外衣,冲过去抢起那只布包及铁骨棍,人已奔出房外,心头一动,忽又转过身子道:“你你呢?”美美呆呆凝视着虚空,茫然答道:“随便。”单剑飞搓手道:“你不想离开?”美美转过脸来摇摇头苦笑道:“谢谢你,我已经想透了,在这儿固无快乐可言,但去别处,也无法获得幸福,你请便吧!”单剑飞着急道:“妖女回来你还活得了么?”美美平静地道:“你走了便成了死无对证,我可以诬称人是她放的,被我撞见,我为了自卫下的手!”单剑飞惑然道:“妖女会相信?”美美平静地道:“除此而外,我应该没有下手的理由;而且我敢留下来,便是所言不虚的最好证明!”单剑飞又说:“图一时侥幸何如永获自由。”美美摇头道:“别说了,你快走吧,一个女孩子并不能靠别人一时的怜恤和同情,就可以生活一辈子,我在这环境里长大,我自有我的应付之道。”单剑飞见说她不动,又恐耽搁过久再生意外,只好默默转身退出。人至院中,一跃上屋,忽然想及忘了问明三十六名丐帮弟子下落,以及妖女究竟要玉面丐为她做什么,正想再回来问个清楚时,忽见七八名女婢,自前院嘻笑而来,单剑飞身形一矮,连忙伏下身去。接着,下面房中众婢似乎惊见于甜甜裸尸,骇呼和尖叫,闹成一片,单剑飞寻思道:三十六名丐帮弟子不救出,我怎能一走了之?他虽这样想着,却只好悄悄离开这座庄院,准备换-身衣装,等天亮后再来打探。天亮后,单剑飞装成一名赶集的乡农,头戴草笠,裤脚管高卷,怀抱一支桑木扁担,坐在庄前不远处一株老槐下,呼噜呼噜的吸着旱烟筒,-面自草笠底下斜瞄着院前的进出人物。直至日上三竿,始见院门大开,自院中驶出二辆高篷大车,两名车夫,一眼便可看出皆为武林健者,单剑飞见两车装载沉重,而且前面密封,心头一动,猛想及:难道两车中竟装着那些丐帮弟子不成?单剑飞愈看愈可疑,容两车驶过,缓缓站起,暗暗缀上。两车挥鞭出城,西向驰去,似是奔向开封方面。定陶至开封这一段,人烟稀少,地面极为荒凉。单剑飞为怕万一看走了眼,车上载的不是丐帮弟子,仍得重新折回,所以在跟出三十多里之后,眼见四下无人,便将真气一提,追到车后。他如今还摸不清两名车夫身手究竟如何,以及车厢内是否载有其他党羽,三十六条人命,非儿戏可比,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先正面试探一下,当下身形一落,故意放重了脚步,一面奔跑着,一面挥臂高呼道:“喂喂,伙计,停一停……”两名车夫一路未见行人,这时忽然听车后有人高呼,心中一阵怙悛,已知事有蹊跷,于是两人猛一收缰,马匹负痛吭嘶,马蹄扬起一片黄尘,同时收住去势,单剑飞奔到前面,向两人喘着喊道:“搭个便车如何?”两名车夫一见来的只是一名乡下土老,立即生出轻视之心其中一名看来较为精明些的沉脸盘问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我们怎么没有看到你?”单剑飞一边喘,一边比划着解释道:“打曹县来,想去大澜沟看个亲戚,刚才走累了,歇在那边土丘后面,难得遇上两位务请行个方便。”另一个粗暴地吼道:“不搭人”马鞭一挥,便拟继续上路,单剑飞瞧在眼中,心想这两个家伙都没有什么,现在就看车厢内有设有同党了。于是,忙自腰间拔下那支早烟筒舞着道:“且慢,且慢,这离儿去大河沟不算太远,车不搭无所谓,小老儿烟瘾难熬,刚才丢了纸捻子,向两位讨个火总可以吧?”那粗暴汉子又是一声断喝道:“火也没有!”喝时马鞭高高扬起,其势大有“你他XX的再不滚开,老子可要揍人了”!单剑飞佯装不见,手向后面一辆马车一指道:“朋友这又何必呢?俗语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打个火又不费什么事,小老儿刚才明明看到车上有人在磕烟锅儿,在外面走走的人,怎作兴这个样子?”那汉子勃然大怒道:“活见你的大头鬼!”单剑飞故意一呆道:“怎讲?”那汉子怒吼道:“他们一个个已全给”底下要说的大概是“点了穴道”,不过这厮还算机警,话说一半,居然及时收口。单剑飞哈哈大笑道:“谢啦!”身形一拔,斜斜窜起,面对着前面那个莽家伙,人却上扑向后面的一个,旱烟筒展臂一敲,后面那名马夫应手翻落。单足一点车辕,身形再度窜起,莽家伙大惊,大喝道:“好个鼠辈!”单剑飞知道车厢中要有党羽早就出来了,这时不慌不忙的向那厮一把抓去道:“听话的可以不死!”两个家伙看上去还可以,不意动起手来却全稀松得很,第一个制服得不费吹灰之力,第二个虽然及时滚身下车,但也没有要他费多大气力,闪电下扑,旱烟筒一伸,已将那厮右肩天泉敲个正着!单剑飞身躯落地,足尖踢出,又补上左右腿弯的阴谷穴,然后走去第一辆车,拉开布篷,果不其然,车厢内挤得结结实实的,全是鹑衣百结的丐帮弟子。单剑飞见众丐脸色虽然憔悴,呼吸尚还均匀,知道每个人都给点了昏穴,并未受刑负伤,于是,他以最快的动作,将众丐一个个拖下车来,然后分别解开穴道,众丐唉哼着,先后支撑着坐起。众丐看看单剑飞,愕然相顾,甚感茫感,单剑飞摸出那面紫金“掌令丐令符”,向众丐照了一下道:“诸位认得这个吗?”众丐目光一直,接着一个个就地拜倒。单剑飞问道:“最接近陶定支舵的是哪个支舵?”其中一丐附首答道:“东明支舵。”单剑飞点点头道:“好,你们仍乘坐这两辆马车,立即向东明支舵报到,就说执有本符者所吩咐,你们失陷经过,可由东明支舵主转详总舵,其余不必多问,有关你们葛支舵主及夏副支舵主的一切自有我处理!”说完挥挥手道:“这就去吧!”众丐果然无人发问,分别起身上车,鞭马而去。单剑飞等众丐去远,走到那名紫衣车夫身边,沉脸道:“阁下有没有兴趣回话?”紫衣汉子趺坐着,垂首不语,单剑飞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紫衣大汉一声不响,垂首如故,单剑飞冷冷一笑道:“我最敬佩的就是硬汉,只要你能咬牙硬到底,我答应你,一定留你一条活命就是了!”冷笑着正待动手,目光所至,忽然发觉情形不对,伸出足尖一挑,紫衣汉应势而倒,一张脸孔青中发黑,唇角尚有紫血汩汩而出,原来早已服下什么烈性毒物气绝多时。单剑飞一咦,讶忖道:“妖女手下怎会有这等硬角色?愈想愈觉不可能,上前俯身细察,见尸体旁边滚落一枚令牌,拾起细看,铜牌一面是“神威宫”三个大篆,一面则镌有一行直书隶体小字:“紫衣卫士第六号”。再去另一尸身上搜寻,果然也找着同样一枚铜牌,一切都同,只编号不同,后者是“紫衣卫士第九号”。“神威宫”?“紫衣卫士”?单剑飞执牌沉吟,心想妖女住处始终没有见过男人,那座院宅也不像什么宫殿,难道这“神威宫”另有所在不成?再者,有“紫衣”就该还有“黑衣白衣”,或“蓝衣青衣”什么的,而且“神威宫”三字语意甚豪,难道它像“玉帐圣宫”一般,主人又是另外一位什么心存雄图的巨魔?尤其这名紫衣第六号,人是粗汉一个,武功亦甚平泛,居然有勇气自尽,那位神威宫主人律下之严,尽可想见。似此等人,为人性刚,为祸必烈,武林中几时又出现了这个帮派?何以从未听人提到过?单剑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将两具死尸拖去掩蔽处,怀着两枚铜牌,继续上路。三十多名丐帮弟子已经救出,他无须再返定陶。虽然不知道那个神威宫在什么地方,但马车要去的方向既然指向开封一带,他回洛阳也是顺路,所以他决定顺道至开封附近,留心察看一番。一路上,由于心存成见,单剑飞凡遇上身穿一色衣装,而且可能身怀武功的人物,无不一一予以注意。然而,一路到开封,竟然什么新的发现也没有。开封一地,春秋属郑,战国属魏,秦改三川郡,汉置陈留郡,晋、魏相沿,后周及唐初改汴州,天宝年间,一度复称陈留。开封无险可守。然而,由于水路都会,南舟北车,均在附近集散的缘故,开封城内,却经年繁荣异常。开封城分三道:外城、里城、宫城。外城四十八里,里城二十里,即宫城,亦宽五里有奇。不过,那是宋初的盛景,现在单剑飞所见到的,除了破落的宋故宫殿外,城墙也者,已仅剩下,些起伏的土阜了。单剑飞到达开封,是初夏四月天的黄昏时分,当他正徘徊雹宋宫旧址附近、俯仰慨吊之际,身前忽然踱过二人,二人均着黄色长衣,状至悠闲,背剪双手,缓缓低语着向宋宫后面走去。二人的一身黄衣引起单剑飞的注意,单剑飞于反复回思之下,越想越觉得这两人面孔甚熟,就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可是,感觉上虽然如此,急切间却偏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正出神间,眼前一亮,又是两名黄衣人并肩缓步而过。单剑飞心头一动,连忙退至一边,不出所料,先后不到顿饭光景,走向宋宫后面的黄衣人竟达二十余之众。而这时,他也蓦地想起来了,第一对走过去的两名黄衣,一是死去一个“白面书生”的“太原三英”中另外两个,浓眉毛的霹雳掌、塌鼻粱的鸳鸯腿。单剑飞暗忖道:那座什么神威宫,难道就在这座宋故宫后圃么?他又想:要说那什么神威宫就在这座宋故宫后面,为何只有清一色的黄衣卫士出现呢?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单剑飞踟蹰了片刻,觉得端倪既现,放手实在可惜,要知道的,仅有一法,也到殿后去看个清楚。于是,单剑飞远远绕出一大圈,缓缓走向殿后。这时的天色以及他现在的这身装扮,是很难被人发觉而引起注意的,然而当他到达殿后,举目四扫之下,他呆了!殿后是一座干涸了的荷池,荷池四周,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瘦竹,再过去,一片荒地,散散落落的布着破瓦残砖,那批黄衣人早已一个不见。“神威宫”在哪里,连像样点的民房都没有一幢。单剑飞当然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那批黄衣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如说那些黄衣人在到达殿后这片空地上,又立即施展轻身功夫,去了别的地方,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在殿前,虽说有殿台遮住视线,但是,他是紧跟着最后两名黄衣人走过来的。他由于脚下稍慢,两名黄衣人确曾一度脱出视界线之外,然而,那也只是霎眼功夫。而且,那道颓圮的宫墙少说点也有三十丈高,武林中再上乘的轻身术,也无法在三五个起落之下就能超越这种高度。所以,单剑飞最后断定问题可能仍然出在这座宋宫殿中,殿后大概另有秘门直通殿内。殿后虽然一片静悄悄,但如问题确在故宫之内,警戒之严,自在意料之中,他虽然好奇,却不愿马上拢过去察看,他要就丢开不管,要不然就得慎重将事,所以,他决定等起了更再来,想就得查个明白。于是单剑飞返身走向闹街,一面走,一面筹划着如何才能安然深入虎穴。这是难题。不过,他这次取道开封,为的就是查访神威宫底细,好不容易一线光露,当然不会畏难而缩步退怯。开封城中,以丽景坊附近最为繁华,单剑飞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丽景坊一座兼营酒馆的客栈前面。抬头之下,忽然瞥见一人正向栈中走去,单剑飞灵机一动,暗道:要想混入那座神秘之宫,大概得借此人一番了!你道单剑飞这样想是什么意思?他认识走进去的那人么?错了!原来只为了那人也是穿的一袭黄长衣!他虽然不能断定那人也是神威宫座下黄衣卫士之一,但那件黄衣却大有用场,最少在昏暗的夜色中它能发挥一点掩护作用,临时易容可以,要马上找件黄衣却不容易,说不得只有采取非常手段借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