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半截“七星剑”、半部“七星剑诀”,还有一支“七星令”他能接受这种检查么?毁,毁不及。藏,藏无地。跑,跑不脱。他悔,他恨……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太迟了!领路的那名女婢脚下一停,回过身来挥手道:“自己排过去!”现在,单剑飞只有不计成败,孤注一掷了。他横身将女婢一拦,抱拳道:“在下路径不熟,尚烦这位大姐成全到底!”女婢愕然道:“你想要我领你去哪里?”单剑飞道:“厨房。”女婢蹙额道:“你想直接去厨房?”单剑飞道:“是的,大姐应该听得很清楚,在下职务系厨房大师傅的助手!”女婢惑然道:“不论振在哪里,入宫之例行检查总是免不了的呀!”单剑飞冷冷地道:“在下不是犯人;不习惯这一套!”女婢又惊又疑,眨着俏眼道:“你身上难道带有检查不得的东西吗?”单剑飞心头一紧,表面上仍是声色不露,当下抱定破釜沉舟、背城借一的打算,伸手拉下背上那只行囊,往地下一扔,他后手一指,向女婢瞪目厉声道:“在下不屑与自甘为‘奴’为“隶’者为伍,已向宫主陈明;要查,就在这里,如有人再将在下与那一群等而视之,在下随时可以走路!”最后一句话,无异是他此刻最大心愿;万一没有挽救余地反正一死,那也只好放手“拼”了!远处检查者,是两名中年壮汉,这时其中一人遥向这边问道:“小雪姑娘,那位是‘花奴’还是‘花隶’?”女婢高声答道:“都不是,是胡驼子的一名助手!”另外一人立即接下去道:“那么,就由姑娘代我们看看也一样,横竖这不过是一件例行公事,相信谁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我们相信小雪姑娘就是了!”女婢见地上那件行囊脏得相当可以,不禁双眉深锁,勉为其难地打开翻了翻,然后直起身来,下巴一抬道:“长衣解开,身;上所有的东西,一件件自己拿出来!”单剑飞不理,俯下身去整理行囊,如今,他惟有拖延一刻算:一刻了;虽然事实上没有出现奇迹之可能,但是,他不能放弃最后的挣扎。女婢见他一派慢条斯理之态,不禁沉脸道:“喂,能不能快;一点?”单剑飞霍地一挺而起,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称你一声大姐,不过是礼貌而已,喂呀喂的,是在给谁颜色看?”现在的他,唯恐天下不乱,能找碴儿便找,闹翻了,电许就有被轰出去的希望。女婢脸色一变,叱道:“好狂奴,看姑娘能不能教训你了纤掌一扬,猛然欺身朝单剑飞脸上刮来。单剑飞暗道-声,这样最好。微挪半步,避开中锋,左臂一振,便待迎架而上。即于此时,蓦听谷口一声娇喝,道:“小雪住手!”女婢小雪一怔,倏而收势,差不多是同一刹那,一条淡红色的身形随着香风飘然出现。来的这名少女,年约双十左右,黛眉斜挑,秋波盈盈,双腮微红如酡,正是“十二金钗”中的“醉卿芙蓉姬”!芙蓉姬身形一定,笑骂道:“怎么回事?小雪,你疯了么?”女婢小雪无限委屈地将事情经过申诉了一遍。芙蓉姬含笑听完,点点头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去吧!”以一名女婢易以十二金钗之一的芙蓉姬,自然更糟,单剑飞知道无论谁来,结果都将一样,所以,芙蓉姬出现,并没有带给他多大慌乱,女婢小雪述说时,难免不有夸大渲染之处,然而他仍是不予置辩,电无怒容,只一味静静地站立一边,以不变应万变,准备看芙蓉姬将采取什么手段后再作决定。没想到芙蓉姬待女婢去后,竟向他头一点,笑道:“收拾好,奉座带你去见胡驼子!”单剑飞几乎难以置信,不期脱口道:“不查了么?”芙蓉姬似甚不快地哼了哼,旋又笑了起来道:“宫主料得一点不错,你这人,一副冷硬骨头,如就文途,宰辅可期,不过,最后总还是免不了有一天会忤触圣颜,被打人天牢的!”说着,掩口又是一阵格格娇笑。单剑飞一时失言,已是悔恨欲死,这时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当’卜俯身将行囊匆匆打好结,撩上肩头,举步随芙蓉姬向竹林中走去。芙蓉姬人林后走没几步,忽然偏过脸来,边行边笑道:“知道宫主为什么突然下令要本座送你到厨房去的吗?”单剑飞淡淡答道:“不知道。”芙蓉姬忍笑说道:“你的骨头又冷又硬,胡驼子的比你更冷、更硬,一老一小,虽然正好是一对,但是,两个冷硬的初次相;遇,宫主颇担心……”卟哧一声,没有了下文。单剑飞嘿了一下,没有开口。芙蓉姬笑着走了一段,忽而又回过头来正容低低、地道:“本座好心警告你,本宫一向是重女轻男,宫主对你如此优容,大违常情,据本座看,她不过是一向看惯奉承面孔,见你这样,一时好奇而已,你这种态度可一而不可再,将来的考验还多,那一天碰到宫主情绪不佳,你就完了!”单剑飞淡淡答道:“谢谢仙姬美意。”这一次,芙蓉姬真的有气了,打鼻孔中嗤了一声,怫然转正身子,快步前行,再不说什么了。出竹林,迎面是一座有着长长云阶的宫殿,殿额上泥金大书四字横匾:“玉帐圣宫”!人殿,一屏当道,直书:“玫瑰殿”!‘芙蓉姬绕屏走向一道偏门,出偏门是一条狭窄的长巷,显为杂役出入通道,走完长巷,到达一所人声喧嘈的大杂院,菜香、酒香,扑鼻而人,单剑飞知道:大概厨房到了。院中三四个中年仆妇正在洗菜,一见芙蓉姬,全都擦手起身,恭敬地喊道:“芙蓉仙姑好!”芙蓉姬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向屋内叫道:“胡驼子,胡驼子!”屋内出现的是支三尺多长的旱烟筒,然后是颗蓬发大脑袋,再接着是一阵冷冷的声音:“谁在穷叫?”芙蓉姬又好气又好笑地一跺脚骂道:“死驼子,睁开眼些,本座是你这个臭驼子随便骂得的么?”胡驼子啊了一声,费力地仰起脸来道:“是你?抱歉,芙蓉仙姑有什么吩咐?”那是一张国字脸,目光灼灼,唇角下沉,年约五旬上下,眉宇间甚少表情,虽然啊了一声却无吃惊或惶恐之色。芙蓉姬哼着道:“胡驼子,你愈来愈不像话了,设非你还能烧几样菜”胡驼子冷冷地道:“是的,我驼子要宫中另请高明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单剑飞大为钦佩,暗道:“好驼子!”芙蓉姬显然气极,但是,她还是忍下了,足见她对这驼子能发威也极有限,当下哼了哼,恨恨地道:“奉宫主谕:交你一名助手!最后,本座祝你胡驼子烧一辈子好菜,永远不咸不淡,合圣母及宫主胃口!”语毕,变脸转身而去。胡驼子毫不在意,精目眨了眨,向单剑飞点点头道:“过来!”单剑飞上前躬身道:“小辈单剑飞见过胡大师傅!”胡驼子道:“会武吗?为什么)f;考‘花奴’或‘花隶’?”单剑飞便也一口气答道:“粗知一二,出身少林,不考‘花奴’、‘花隶’的原因,说不配可以,如说不合,则更恰当!”胡驼子轻哦道:“满有一点文气嘛!”单剑飞笑笑道:“曾以圣贤书枕过几天头,不过给薰过那么一阵子罢了。”胡驼子大笑起来道:“缺德,缺德,不过,哈哈哈,妙也够妙,绝也够绝的了!”话完,笑声突然一收,竟然一点余音不留,重新端正脸色道:“你不屑为‘花奴’、‘花隶’,但你以后可得照样伺候她们,知道吗?”单剑飞道:“吃什么饭,做什么事,小辈不是什么大少爷出身,这个明白,请六师傅尽管放心!”胡驼子道:“下过厨房么”单剑飞道:“老本行。在少林寺,便是执役膳堂!”胡驼子道:“灶上?还是灶下?”单剑飞道:“灶下,能劈柴,也能生火,兼顾三口大灶不成问题!”胡驼子头一点道:“好!”顿了顿,又道:“现在进去吃饭,晚上睡柴房,明天天-‘亮,后山捡柴,一天一百斤,多了不赏,少了滚蛋!”玉帐圣宫后山,一座古旧的山神小庙前,单剑飞枕柴仰天而躺,四肢舒展,心胸舒畅。神座下面,正好藏放那半部秘芨,现在他不再担心了。他仅藏去半部秘芨,那半截七星剑和七星令,仍贴身收在身边,因为“姓白的”不一定什么时候会碰上,他不能在碰上时递不出那半截七星剑。他相信,以后宫中再不会无故检查的,纵然事败,那也是他一己之祸福,只要对得起信任他并看重他的“百尘”师父,也就死而无憾!他有的是气力,有的是经验,打一百斤干柴,在别人也许是件难事,然而,在他却是轻而易举之至。第一天,晚茶时分回来,胡驼子提起柴担掂了掂,抬脸望着他道:“很好,一百斤游刃有余,明天一百五!”单剑飞笑笑,点了点头,没说一个字,没皱一下眉头。第二天,胡驼子淡淡地道:“明天两百!”第三天:两百五!第四天:三百!第五天:三百五!第六天:四百!第七天:四百五!第八天:五百斤整!一天打五百斤柴,事实上,已是单剑飞能力的极限了。柴木非俯拾可得,同时,山路崎岖,平地能担五百斤,走I山路最多一百斤左右,‘五百斤,就得五个来回,大暑天,这样来回不断奔跑,是够苦够累的了,但是,单剑飞仍是含笑,点头,不出一句怨言。他觉得,胡驼子虽然横蛮了些,但绝非一个不讲情理的人,胡驼子既能看出他“尚有余力”,就该也能看出他“力有不胜”!假如是他估计错误,胡驼子实在是存心折磨他,那么,更简单,宫主他都不在乎,一名厨司算什么?要不干,随时都可以不干!果然增至五百斤后,胡驼子就没再作苛求了。往后山,必须经过宫中之“练武场”,单剑飞走在练武场院墙外,不时听到拳劲掌风,以及金铁交鸣之声,虽然升登山腰后可以向下俯看,但是,他从不关心这些,等到柴担一天天加重,他更是想看也没有时间了!有一天,单剑飞第三次上山,行经山腰,忽闻武场上传来一片笑语:“那小于是谁呀?整天山上山下跑来跑去的?”“你不认识?”“我怎会认识?”“真的忘了?就是那个不屑为‘奴’为‘隶’的单少司务呀!”“原来就是这小子么?哈哈!”“哈哈。”“哈哈。”“笑什么?”最后有人大声制止道:“一天打柴五百斤,人家武功不行,但骨头可比咱们‘硬朗’多啦!”此人语音一歇,笑声更大了。单剑飞止步回头下望,武场中,那班花奴花隶,一个个锦衣锦带,头上宝石结发,真似’批王侯子弟,树荫下,湘妃榻横陈,上面斜斜躺着的正是十二金钗中的“野卿蔷薇姬”和“狂卿桃花姬”!两姬似在督练武功,大概一场刚完,那些“奴”、“隶”们,刻下正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两姬榻旁,有的在为两姬推拿,有的在为两姬挥扇;而最后那个说刻薄话的,单剑飞一眼认出,正是那名喜穿黄衣,属下七名花奴之一,也是那天第一个登上武台的华山门下“申象玉”!单剑飞冷冷一笑,狠狠的朝地下啐了一口,昂首转身,继续往山后走去。“没有骨头的一群脏东西!”单剑飞锉着牙,忽然想起:“怪了,小叫花舒意,还有那名紫衣少年怎的不见?”丐帮帮规素严,小叫化说什么“奉命行事”当属可信;而那名紫衣少年,英华隐蕴,成就惊人,此人究竟什么来路?又为什么要投入圣宫的呢?单剑飞感到很大的迷惑而不胜浩叹,因为他实在看不出那名紫衣少年会是这样的人难道如俗语所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么?这一天,单剑飞虽然照样交出五百斤干柴,但由于心情起伏不定,一天下来,似乎感到特别疲倦,吃完饭,洗好澡,立即进入柴房,在一扇木板上躺下身去,可是,眼皮刚刚合上,忽听胡驼子在外间叫道:“那浑小于呢?什么?睡啦?他奶奶的!”嗓门一直,吼道:“好小子,快,滚出来!”单剑飞一跳而起,冲出去,走到灶前怒声道:“喊我什么事?”胡驼子头也不抬,旱烟筒一指灶上食盒,淡淡吩咐道:“送去‘海棠院’!”单剑飞冷冷一笑,返身欲行道:“很抱歉,请另派人,这不在我职责范围内!”胡驼子喝道:“回来!”单剑飞扭头冷冷说道:“明天加至五百五是不是?”胡驼子沉着脸孔道:“恰好相反,明天一根树枝也不要你捡,你的职务已经调整,从现在起,专送‘十二院’饮食和宵夜!”单剑飞一不响,捧起食盒,抬头道:“派人领路!”胡驼子哼道:“用不着,由百花门进去,左边是‘清’、“雅’、‘禅’、‘野’、‘殊’、‘素’六院,右边是‘幽’、‘静’、“寿’、‘狂’、‘名’、‘醉’六院,自己顺序去找!”百花门就在对面,单剑飞无话可说,捧盒出屋,由后门绕向百花院走去。百花院为十二金钗起居之处,是圣宫中重地之一,门口站有四名锦衣卫士,这些卫士,均是由花隶花奴轮流充任,差不多都认识单剑飞是厨役房工,所以,见到单剑飞捧着食盒走来,一个个相视而笑,并不阻止盘问。单剑飞这才猛省及,他之所以被改派上这差事,很可能与日间那一段有关,十九是这批家伙气他不过,才怂恿两姬报上去改派的,不过,对这一点他并不在意,打柴与传递饮食,同样是凭劳力吃饭,并不可耻;他感到悲哀的只是:“我虽不惜任何屈辱,可是,哪一天才0B遇到那位‘姓白的’呢?难道大好光阴就这样看着它在渺茫的‘期待’中一天一天蹉跎过去么!”单剑飞尚是第一次走进这座百花院,一进百花门,立有一股花香迎面扑来,前此,他由于好奇,曾希望找个机会到里面来看看,而今,由于心情不同,院中的景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稍作顾盼,立即踏上右首的走廊。大步前行,连穿四道圆顶拱门,到达第五进院子,他知道,海棠院到了。“十二院”各为“百花院”中的院中之院,拱门与拱门之间的走廊,仅为十二院外面的通道,每人一道拱门,向右拐,另有一条曲廊通向一座月牙门,那里面,才是“十二金钗”分别居住的地方。海棠院的院门虚掩着,单剑飞于门外高声喊道:“梅棠院宵夜送到!”院内立即传出一个娇慵的声音道:“门没有闩,拿进来尸单剑飞吸了一口气,脚尖将门顶开端盒走进。院内,是一座小红楼,楼前是一座有假山,有水池,外带十数台盆景的小型花圃,这时,假山前,水池旁,放着一榻一几,榻上的“名卿海棠姬”,斜倚着,身上仅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装,朗朗月色下,肌肤隐约,曲线起伏分明,两名小婢立在榻后,一个捧着小盘,盘内香烟袅袅,传发出一阵阵好闻的除蚊菊的气味,另一个手执明纱团扇,在轻轻挥拂,此情此景,其享受,直可羡煞神仙。这名海棠姬,在十二金钗中,虽非顶尖儿的绝色,然而骨肉匀亭,眉目解语,尤其是在月色下,看上去分外迷人,谈冶荡,在十二金钗中却鲜有足与比拟者,这时,她不理单剑飞的走近,玉腿一伸,向假山后面笑喝道:“别人想来本院伺候都想不到,叫你槌槌腿,居然推三阻四的,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过来,你可当心点!”假山背后,应声探出一张面孔嘻嘻笑道:“再等一等,捉到了就来,这一只叫声太洪亮,一定是员战将。”语毕,头一缩,又不见,原来这人竟是在捉蟋蟀。但是,单剑飞却给那张一现而逝的面?L瞧呆了,那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小叫化舒意!小叫化舒意显然也已看到了单剑飞,头刚缩下,一声轻咦,蓦又探了上来,诲棠姬敲着茶几道:“听到没有,你?”小叫化眼珠骨溜溜一转,双掌一按,轻飘飘,倒翻而下,眼角迅速一扫单剑飞,噙着一抹诡秘的笑意,转对海棠姬笑道:“你腿又不酸,槌了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变个戏法给你瞧瞧。”海棠姬不悦地道:“什么戏法?”小叫化喝一声:“变来。”右手一圈,左臂一抖,向上挺举而起,衣袖褪落露出腕肘,腕肘间,花花绿绿的,赫然盘着一条青花蛇!海棠姬一声尖叫,急急以袖掩面,小叫化乘机向单剑飞挤了挤眼,放声笑道:“我小舒出身丐帮,院主是知道的,喽,怎么样?这一手还不错吧?这就是丐帮弟子独一无二的拿手好戏!”海棠姬怒叫道:“滚,滚,滚,快给我滚!”小叫化受惊似的喃喃道:“早知院主这样怕长虫,真后悔没有摸把虱子出来……”殊不知在娘儿们心目中,“虱子”之为物,其躯体虽小,事实上却并不比“长虫”“可爱”多少。海棠姬一个哆嗦,周身不期然涌起一层鸡皮疙瘩,双手将脸孔掩得更紧,娇躯扭曲,头摇骨扬,两只白玉足擂鼓似的将一张凉榻跺得劈卜响,这一下,直“气得她只有喘息的份儿,连喊也喊不出来!小叫化舌尖一吐,溜之乎也!单剑飞为之失笑,心想“真有这小于的……”他见小叫化溜得无影无踪,不敢错过机会,悄悄放下手中食盒,也转身偷偷溜了出来。穿越长廊,走近百花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声笑语,单剑飞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但听一名花隶低声笑骂道:“小舒,你真的不说么?”小叫化嘻嘻一笑道:“这种事是说得的么?院静更深,月下一榻横陈,名花吐香,海棠盛放……嘻嘻……你柳兄素有‘金陵浪子’之雅称,斯情斯景,难道就不能凭想象去体会么?”那个被喊做“金陵浪子”的,嗓音有点干涩地低声又道:“小弟是指,是指……反应方面……想象中……该比普通……一般的……火辣些吧!”小叫化似乎摇一下头,轻声又道:“双手掩面,又扭又叫的,一双金莲,还将凉榻擂得劈劈卜卜乱响,我骗你,我是孙子,这一小命都差点送掉呢。”金陵浪子喉头“谷”地一声响,似乎咽下一口口水,接着有点不信道:“大伙儿进来这么久,一个个胃口都给吊足,但是,这以前谁也投听说真个人港,你小于怕是吹牛的吧?”小叫化不乐道:“你愿做我孙子么?”金陵浪子连忙道歉,随后自语道:“是呀,我也这样想的,既然招我们进来,应无口惠而实不至的道理,唔,以后有机会,倒不妨试试,很可能是他们那些家伙胆子不够……”单剑飞暗骂道:“这小叫化真会乱嚼舌头根子!重重一咳,大步踏向门外走去。门外笑语,立即寂止,单剑一走没几步,忽听小叫化于身后喊道:“喂,厨房的这位兄弟,你给我回来!”单剑飞皱眉回身,小叫化神气活现地一抬下巴道:“明儿下半夜本侠值更了望塔,记住蒸一碗莲子百合羹送去!”身旁一名脸孔发烧的花隶侧目而笑道:“小舒,该补补啦!”胡驼子已有交代,宫中自花隶以上,谁吩咐送东西,不论什么时候,都得遵办。小叫化不会无故逗他,选择下半夜,要他送一碗莲子百合羹去隙望塔,或许另有用意也未可知。所以,他回到厨房,便告诉厨房管事将此事记下。次夜,高喊过三更,单剑飞依约端了食盒,登上高足十来丈的隙望塔。果如所料,刁斗中的小叫化见他到来,扭头四下迅速而详细的望了一眼,然后低声笑道:“谁吃这劳子,坐下来,咱们谈谈。”单剑飞道:“胡驼子脾气不好,厨房中也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有人去要这样要那样的,最好是长话短说。”小叫化点点头,咬唇思索了片刻,忽然注目道:“你有没有什么口信要带出去?”单剑飞微吃一惊道:“带给谁?”小叫化笑道:“你为什么混进来?当然是带给令师他老人家了!”单剑飞自知失言,连忙掩饰道:“唔,这个,在目前……”摇摇头接道:“等些日子再说吧。”眼一眨忽然问道:“纵有口信你又怎么个带法?”小叫化神秘地一笑道:“很简单,最近这三两天之内,我小叫化要抱歉了……”单剑飞想及一事,于是整了整脸色道:“口信没有,有一事你可得记取,那便是小弟奉命来此的秘密,你可泄露不得!”小叫化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道:“‘花符’再现,五剑派掌门人为维护全派生命忍辱自绝,无疑是为了刺激令师‘七星剑’出面过问,不意事过去这么久令师他老人家却依然音讯杳然……”单剑飞感到很难过,但是,对这些,他比小叫化知道的更少,小叫化还可以发发牢骚,他却连想知道得稍多一点都没有机会。小叫化又叹了口气道:“自少林一会后五剑派门下之士已暗组‘万剑会’,本帮亦联络其他门派筹组‘护剑会’,而理应主持此事的‘七星’门下到目前为止还才见到你一个,而你兄弟的态度却又如此这般的……”单剑飞吸丁口气,缓缓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处境和痛苦,有些事显而易见,有些事却不易为人所知;历史是面镜子,时日一久,是是非非,都会彻照无遗的。小弟虽是七星门下,在目前不便多说什么:舒兄出去,不妨这样转达:事关武林公义,凡我武人,人人有责,不必寄望于渺不可见者,足资信赖之人不妨相信到底;邪不胜正,乃千古不易之理;俗语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七星门下何以至今不见动静,总有令武林中明;白的一天谨祝舒兄一路平安!’三天后,圣宫中发生两件大事:第一件:出身丐帮的一名花隶突然失踪不见!第二件:另一名以前江湖上有“金陵浪子”之称,姓“柳”,名“燕”,曾糟蹋过无数良家妇女,已遭师门逐出,正道人无不切齿的花隶,因酒后非礼“海棠院”“名卿海棠姬”,遭海棠姬一掌毙命,最后悬首了望塔示众!在单剑飞而言,前者属想料中事,后者则颇出意料之外。出事的当天午后,他送一盘冰糖藕片去“蔷薇院”,乜就曾亲见那名“野卿”蔷薇姬倚在一名“花奴”怀中,醉眸斜视哼哼唧唧的,脚前还有两名“花隶”在为她整修趾甲,这些“金钗”们真是“清白”的么?还是那位“金陵浪子”放荡得“不是时候”呢?不过,在如今,单剑飞已不甚关心这些了。小叫化临走所透露的“万剑会”和“护剑会”,令他兴奋,也令他感到迷茫和烦躁,还是那个老问题:他这样混在圣宫中,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为止?至于小叫化为什么突然离去的原因,很快就有了答案。大概是小叫化失踪后的四五天,左右花相居住的“牡丹楼”和“芍药楼”,以及“梅”、“兰”、”桃花”、“丁香”等四院,忽然停送各顿饭菜,单剑飞这才想到,左右花相率四名金钗出宫,很可能是要对“万剑会”、“护剑会”有所不利行动,小叫化大概是先期报讯去了!单剑飞自从登临过一次隙望塔,方发觉这座玉帐圣宫范围之深邃辽阔,竟比估计中还要大得多,“玫瑰殿”后面是“百花院”,四周除了“奴房”、“隶房”,尚有“厨房”、“库房”、“柴栈”、“米仓”,再往后,是左右花相的“相楼”再往后,楼阁尚有无数,想系“玫瑰圣女”、“玉帐圣母”所居,单剑飞最远只有到过两座相楼各一次,且仅止于楼下,相楼向后,情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单就厨房一处,执役男女就有三十多名,男性除了他跟大师傅胡驼子,另外只有五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狗子”,登记水牌的“秃笔张”,二师父“王麻子”,三师父“蔡妙手”,其余都是些中年健妇。日常各楼各院各房的饮食,十九均是这些仆妇分送,碰上人手不敷,或上面特别指定,才轮着单剑飞,所以,单剑飞的工作并不苦,比起初来打柴的那段日子,可说是轻松得太多太多了。另外,有个特点,便是圣宫上上下下,无人不会功夫,厨房执役也不例外,就连那个又瘦又小,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徇子”都有着一副相当不弱的身手,据单剑飞估量,这名“小狗子”人虽才十二三岁,比起那什么“太原三英”来,决差不到哪里去。而整个厨房内,即以“胡驼子”和“秃笔张”看上去武功最高,如果排入当今武林高手群中,必属一流高手无疑。因此,单剑飞有了计较,他想:“要成大事,总得带上三分险。‘花剑’之间究有何种恩怨?以及‘七星剑’究为何等样人?‘百尘’与‘姓白的’在七星门中是何等身份?‘花符’再度问世;‘七星剑’何以一直不露面这种种,我何不就在厨房中这几人身份设法套问呢?”知了。他怕对方难堪,眼望地下,只做未曾觉察。秃笔张又咳了两声,方接出下文道:“后见文风不古,宦途日非,乃弃文习武,然经史之道,数十年来,固未尝一日稍废巾……”单剑飞点头说了两声:“是的。”秃笔张大概感觉这样“文”下去实在太吃力,口气一变,问道:“你对哪方面有兴趣?你且说说看?”单剑飞心想:哪方面谅你也应付不了。他不敢再予深入,于是抬起头来,恭谨地道:“这个小辈一时也说不上了,总之,以后请您随时看情形指教就是了。”秃笔张大慰,单剑飞乘机又道:“还有武功方面,小辈也肤浅得很,少林三年,除了一套不生不熟的罗汉拳,可说什么也不懂。”秃笔张在武功方面的成就显较文事高明甚多,闻言立即大声道:“没问题,胡驼子他奶奶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不教你我秃笔张教你!”握拳捋袖,粗话夹杂,竟连仅有的一丝斯文也给一句“他奶奶的”消毁得千干净净。单剑飞再进一步,叹道:“尤其惭愧的是,身在圣宫中,只知本宫为当今武林中一代圣地,却连本宫为什么不许武林人物用剑的原因都不明白。”秃笔张哈哈一笑道:“听说过武林中以前有过:七星剑’没有?”单剑飞摇摇头,紧接着问道:“以前?那么现在呢?那个什么‘七星剑’如今难道已经死了不成么?”秃笔张“嘻”了一声道:“死了?要是死了武林中早就太平啦!”“‘七星剑”尚在人间?单剑飞止不住暗暗一阵激动。他抑制着,佯作好奇地道:“没有死?人在什么地方?”“胡驼子”又臭又硬,不好招惹,他决定先从“秃笔张”身上着手。同时,要在圣宫中谈这些,不论多技巧,也难免不有犯讳之嫌;所以,他不但要先对秃笔张这个人下点研究功夫,且必须选择背着胡驼子及其他人的时候,方能开口,经过好几天的耐心等待,机会终于来了。秃笔张年约四旬,不管多热的天气,都穿长衫,终日左手把壶,右手执笔,无事可做时,便以无名指与小指夹着笔杆儿,而空出的三根指头,则不住地摸着颔下那几根长不盈寸,稀稀可数的胡碴儿,酒是隔一会啜一口,摇头晃脑,慢慢吞吞,似在吟哦诗句,却始终没见他写下过一首半首,这种人的脾性,不难一目了然:向往“斯文”,希望在别人心目中成为“雅士”!时序人秋,由于左右花相和四名金钗均不在宫阍中,厨房中工作不啻一下子减去一大半,这天黄昏时分,“王麻子”跟“蔡妙手”在下棋,“胡驼子”咬着旱烟筒观战,“秃笔张”背剪双手,吟哦走出厨房,信步朝院后小溪边踱去,单剑飞不敢怠慢,偷偷向“小狗子”关照了两句,便远远在后面跟了出来。秃笔张临溪站定,偶尔回头看到单剑飞,不禁讶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单剑飞上前陪笑道:“有件事,小辈一直想讲而又没敢讲出来……”他见对方怀疑地注目不语,眼皮微垂,搓搓手,轻声又接道:“从张师父一手龙飞风舞的行楷上,不难看出张师父一肚子道德文章,小辈一直遗憾念书有限,所以,所以往后有机会,还望张师父在这方面多多指点。”秃笔张好不受用地一哦,连连点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向上之心,可嘉,可嘉广随又甚为感慨地叹道:“想余少时曾三就童子之试……”一声干咳,咳去的大概是“而不中”三字,、单剑飞为之忍俊不禁,心想连童子科都没有通过,高明也就不问可秃笔张耸耸肩胛道:“那大概只有桑老儿自己清楚了!”单剑飞道:“连咱们圣母也不知道?”秃笔张道:“圣母要是知道的话,霉也不会倒到五大剑派头上去了。”单剑飞异常失望。他满以为可从对方口中套出很多话,不意煞费苦心的结果,所得仍然有限。就在这时候,小溪上游,忽然传来一阵脆越的清歌:“谷雨初晴,对镜霞乍敛,暖风凝露;翠云低映,捧花王留住;满山嫩红贵紫,道尽得韶光吩咐;圣恩浩荡,天香巧随天步。”单剑飞微怔,心想这声音好熟?于是,凝神倾耳,继续听下去:“群仙倚春欲语,遮丽日,更着轻罗深护;半开微吐;隐非烟非设;正宜夜阑秉烛况更有姚黄娇妒?徘徊纵赏,任放蒙蒙柳絮……”单剑飞愈听愈觉耳熟,一时间,却偏又记它不起,歌声由远而近,不一会,歌声歇,一只轻巧的皮艇自上流拂柳而来,单剑飞注目之下,脱口道:“是他?”艇中人也似同时看到了岸上所立为谁,一声轻噫,身形并自皮艇中斜斜窜起!飘飘而萍,如玉树之临风般亭立着,正是那名虽遭圣宫录用,却一直未见于“花奴”或“花隶”群中出现过的紫衣少年!紫衣少年仍是当日之紫衣少年,金冠束发,紫衫拂动,神采潇洒而俊逸!单剑飞情不自禁,连跨数步,抢上前去叫道:“怎么回事?你?这些日子都在什么地方?”他喊着,同时伸出手想去握住对方的手,紫衣少年微笑着身躯微偏,抬头拂了一下肩头,有意无意间让开他的抄握之势。单剑飞并不在意,势子一顿,又问道:“你究竟是‘花奴’还是‘花隶’?”紫衣少年微笑道:“不是‘花奴’,也不是‘花隶’。”单剑飞笑道:“是什么?”紫衣少年微笑道:“‘花王’!”单剑飞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地背手道:“有趣,有趣,哈哈,真想不到你老弟也是个‘强项令’,传出去不怕左右花相宰了你么?”紫衣少年微笑道:“谅他们没有这份胆子!”单剑飞忍笑摇摇头道:“算了,开玩笑得有个限度……”偶尔回头,瞥见秃笔张这时正双膝跪地,垂手俯首,一动不动,不禁咦了一声,骇叫道:“张师父,您,您,这是在做什么?”秃笔张双肩一动,似欲说什么,紫衣少年抢着说道:“别理他!这人毛病小弟清楚,离开酒稍为久一点,两条腿便会发软。”说着,转向秃笔张笑喝道:“既然酒痴发了,不回去厨房,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秃笔张似给这一喝,喝出了精神,像借力,又像磕头似的腰背一弓,头一点,两手一按地面,跳起来急急向厨房中奔去。单剑飞喃喃道:“真是个怪人,想不到酒上了瘾也会使人变成这副样子。”紫衣少年忽然笑着问道:“小弟刚才唱的那首歌,单兄全听没有?”单剑飞点头道:“差不多听全了。”紫衣少年笑道:“觉得怎样?”单剑飞笑了笑,道:“好是好,只是似乎有些身份不合,要是由本宫玫瑰宫主唱来,那就比较合适了。”紫衣少年点点头,笑笑,似不否认,接着,又问道:“依单兄之意,我辈应该唱哪一种才算合适呢?”单剑飞打趣道:“要不要我现身说法,来上一段?”紫衣少年连连击掌,笑道:“快,快,我洗耳以待。”单剑飞面对知己,一时豪兴勃发,立即不由自主地含笑引吭高歌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换一口气,接下去唱道:“推翘勇,矜豪勇;轻盖拥,联飞控;斗城东,轰饮酒炉,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融融!”紫衣少年猛喝一声:“好!”单剑飞意气一扬,真气一提,振声又唱下去:“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四海从、怀宽惚、落尘箭、刀枪丛、侠义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取表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怅登山临水、手抚焦桐、月送归鸿!”单剑飞歌声一收,见紫衣少年忽然默默垂下头去,不禁异道:“难道后半段反而不佳么?”紫衣少年摇摇头,依然无语。单剑飞呆了呆,期期地道:“那……那么,你为什么要……要这样呢?”紫衣少年用足尖轻轻拨开一片早坠的枫叶,低低说道:“小弟不是说它不好,请单兄别误会。”稍顿,缓缓接下去道:“单兄这首词,小弟知道它的出处,电知道它有几个地方已给单兄改动过,单兄要是能再多改一个字就好了。”单剑飞连忙问道:“哪一个字?”紫衣少年道:“‘剑’宇。”单剑飞怫然不悦,但仍忍耐着淡淡问道:“依老弟之意该怎么个改法?”紫衣少年道:“‘剑吼西风’可改作‘傲啸西风’,在意境和声韵上,并不差什么。”单剑飞冷冷地道:“为什么要改?”紫衣少年缓缓抬起脸来,脸色虽甚平静,但在双目中却闪射着一种迫切的光芒,注视着单剑飞说道:“单兄应该认清你我今天之处身所在……”单剑飞哼了一声道:“想不到阁下竟也有这种忌讳,嘿嘿,真是人不可貌相,算我单某人认错贵人了!”忿忿转身,冷笑不置,大踏步向厨房走回,身后响起的,是一声低低的深长叹息。跨入院门,单剑飞方于气恼中忆及,又忘了问起对方究竟派在宫中哪一院?哪一楼?以及姓甚名谁?不过,经此一来,他对这些已看得很淡了。走进厨房,厨房中已点起灯火,秃笔张果然在据案痛饮。单剑飞心头不乐,走去对面坐下,抓起一只杯子伸过去道:“分一杯如何?”秃笔张望了他一眼,脸色有点异样,一声不响地为他斟了一杯。单剑飞引颈一十而尽,喉头感到一阵烧痛,心头却感到一阵舒松,将空杯向前一送,又道:“再来一杯吧!”秃笔张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又替他斟满。当单剑飞第三次伸出空杯时,胡驼子来了,胡驼子环眼一翻,正待叱责时,却给秃笔张以一道眼色止住。单剑飞背向胡驼子,没有觉察,这时向秃笔张红着脸,吐了一口酒气问道:“刚才后面那紫衣小于叫什么?张师父。”秃笔张低头斟酒,一面摇摇头,道:“弄不清楚。”单剑飞喝了口酒,又问道:“他是:花奴’还是,花隶’?派在哪里?现在是伺候谁?”秃笔张咳了一声道:“电弄不清楚,咳,咳,大概谁也不伺候吧?”单剑飞奇怪道:“那么”下面的话未及出口,门口忽然有人冷冷传谕道:“请单少司务马上送四色素点去‘玫瑰轩’!”秃笔张抢着起身答道:“谢令姑知照,这就来了!”单剑飞心中一动:“‘令姑’?就是那天那司仪的‘花令’么?”扭头朝门口望去,门口已没有了人影,胡驼子则端来一叠精致的盖盒,往桌上一放道:“马上送去!又向屋角轻喝道:“小狗子,带路!”单剑飞默然起身,将盖盒端起,随着小狗子出院往百花院后面走去,穿过左右相楼,踏看一条花道,走到一列大理石阶前,小狗子手一比,低低说道:“前面就是了,你自己进去吧。”单剑飞走上高高的石阶,上面是一座一明两暗的敞轩,迎面一道云屏,屏上精工雕着一朵紫色玫瑰,屏旁立着两名垂髫婢,这时,其中一婢以眼光比了比,示意单剑飞绕屏送到轩里去。绕过玫瑰云屏,宫灯垂悬,两壁挂满宇画和棋箫之类,正中一方紫檀几,两名少女在隔几对奕,单剑飞从侧面认出,两女是“十二金钗”中的“禅卿”栀子姬和“寿卿”菊花姬。几后,另有一人站在那里负手观战,这位观战者不是别人正是先此不久,刚于溪边负气分手的紫衣少年!单剑飞暗哼道:“原来是玫瑰圣女身边的红人,怪不得,嘿嘿……”“禅”、“寿”两卿意专神注,连头也没有抬一下;紫衣少年却于这时回过脸来朝他笑了笑,神色平和,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单剑飞两眼向上,只作没有听见,近几三步站定,四下约略一扪量,这下可令他为难了。厅中除了一几双椅别无家具,手中盖盒放去哪儿好呢?放在弈棋的茶几上吧,那张茶几总共才不过三尺见方,已给一副棋盘两盒棋子占得满满的,一只食盒也放不下,更别说四只了。单剑飞猛然想起:“一定是了!一定是这紫衣小于出的主意,存心要我现相,叫我放不下手,在这儿难堪,好让他一出刚才恶气。”想到这里,火往上冒,真恨不得将手中食盒迎头砸过去!紫衣少年脸一抬,朝屏外喊道:“小云、小月,进来将食盒接下。”两婢应声而人自单剑飞手上将四只食盒接去。单剑飞暗暗冷笑:哼,少假惺惺了,不管怎样我也不会领你这份人情!转身欲走,紫衣少年忽然笑道:“看完一局棋再走不行吗?”单剑飞冷冷答道:“下棋是雅事,在下可不懂的。”“禅”、“寿”两卿同时回过头来,两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上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紫衣少年不以为忤地又笑道:“那么,我只好这样说了:宫主有话要交代你,马上出来,请你稍等一等!”单剑飞恨得牙痒痒的。原来对方又在作弄他,有话不明说,偏得他回僵了,下不了台。尚幸对方不为过甚,语音一落,立即转身掀帘向轩后走去。不一会儿,先有四婢走出,在厅中放下一张百花椅,接着,四盏纱灯前导,俏步盈盈,走出一名面垂轻纱的紫衣佳人。眼前出现的这位玫瑰圣女,一身衣着仍与那天出现于武台时完全一样:凤冠束发,全身围披着一袭曳地紫色纱装,只是眼孔中那双眸子,在灯光下,似乎显得分外晶莹明亮些。玫瑰圣女在众婢簇护下走去百花椅上落座,朝单剑飞含笑问道:“厨房生活如何?”单剑飞答道:“很好!”玫瑰圣女道:“想不想换换环境!”单剑飞答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