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妇笑眯眯地道:“你秀才先生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奴家会改走这一着棋吧?”穷书生不胜迷惑地眨了眨眼道:“大娘这意思可是说,我穷酸会不会武功,只须这样按一下脉息,便可以判断出来?”蓝衣少妇带着一丝诡秘意味,笑笑道:“一点不错!在一名内外兼修的高手来说,移宫闭穴,并非难事;任凭你是修为多深的高手,也无法在脉息中掩藏运气行功的秘密。”穷书生又眨一下眼皮道:“就是换了无名堡主也办不到?”蓝衣少妇道:“谁也办不到。”穷书生长长嘘了一口气,道:“你大娘早不说,害我穷酸白受一场虚惊!”蓝衣少妇淡淡一笑,没有开口,似乎不愿多言分散心神。店堂中又静了下来。所不同的是,这时穷书生,看来已较刚才镇定多了;反而是那些马贩子,一个个瞪大眼睛,仍然紧张如故。因为这穷书生究竟是不是无名堡主的化身,须经蓝衣少妇加以确定后,才能算数。穷书生本人不论怎样表示,也是枉然;他既然化装成一名穷书生模样,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无名堡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之久。最后,蓝衣少妇春葱般的右手五指,终于离开了穷书生那只枯柴似的左手腕。这说明了一件事:这穷书生的的确确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并不是什么无名堡主!”那些马贩子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蓝衣少妇带着歉意笑道:“尚望秀才先生不要见怪,果然是奴家多疑秀才先生贵姓?”穷书生道:“不敢当,敝姓姬,草字思复,以后还望大娘多多提拔指教。”蓝衣少妇道:“奴家姓辛。”穷书生拱拱手道:“原来是辛大娘。”蓝衣少妇转过身去道:“小玉,你跟这儿的单老板把店账结一结,连这位姬秀才的一起算,小屏去后面吩咐杨大套车,顺便叫米老四将你们坐的那一辆收拾收拾,好让这位姬秀才乘坐,你们等会儿跟我合坐一辆,到了扶风就可以雇到车子了。”※※※※※蓝衣少妇走了,穷书生也跟着走了,单二结巴的小店中顿时冷落下来。那些马贩子都像木头似的,一个个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眼光发直,怔怔出神,谁也没说一句话。单二结巴开始无精打采地清理店堂。刚才那个名叫小玉的女婢在算账时,除应付房饭钱外,还多赏了他两吊钱,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但结果反而使他又想起昨夜输掉的五两多银子,以及一个铜子儿没付,就溜走了的六个客人。两吊钱?哼哼!再有一百个两吊,他也不够本。他早有预感,开在这种地方的客店,硬是歇不得女人,一有女人住进来,八成儿准倒大霉,果然被他料着了。现在,他想,似乎只剩下一个捞本儿的办法。就是设法使这些马贩子再多住上几天!每天的房饭钱和马料就已经有赚头了,如果能叫这些家伙再推几场牌九,区区三五两银子,还愁捞它不回来?于是,他搬完干草,又去抹桌子,想先试试这些马贩子有无离去之意。那面水牌还放在桌上原来的地方。单二结巴一时想不出怎样开口才好,便顺手拿起那面水牌,打算用抹布将上面的字迹拭擦干净。方麻子忽然拦着道:“慢一点!那面水牌给我看看,等下再擦。”尤三臭嘴道:“看什么?”方麻子道:“看看那娘儿刚才在上面究竟写的是几个什么字。”尤三臭嘴道:“女人写的字,有什么好看的?”方麻子道:“就因为是女人写的字,我才要看,不是女人写的字,你请我看,我也不看。”张姓马贩子道:“是的,这女人长得没有话说,且看看几个字写得怎么样。”他因为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口中说着,只一伸手,便从单二结巴手里接下了那面水牌。坐在附近的一些马贩子,立刻伸长脖子,一齐拢过来。张姓马贩子将水牌转正,才看到字,便点着头道:“好,好,这娘儿的一手字,果然中看得很,细腻均匀,笔笔清楚,既工整,又娟秀,就像她人一样,不错,不错。”尤三臭嘴哼了一声道:“好……嘿嘿……我看字写得再好,也不及她那双写字的手好。这一笔字若是我尤三臭嘴写出来的,你们他妈的会喊好才怪?”张姓马贩子忽然脸色一变,脱口低呼道:“嗨!你们瞧……这是怎么回事?”方麻子连忙跑过来问道:“是怎么回事?让我来看看!”张姓马贩子将水牌一推道:“你看看!你看这上面怎么写的,我们这位酸了真是福大命大,人家根本就没有疑心他是什么无名堡主的化身,他竟自作聪明,硬往身上招揽。那女人若不是突然改变主意,一指真的点过去,你看该多冤枉!”原来水牌上写的字,与无名堡主根本风马牛毫不相关。水牌上怎么写的呢?水牌上写的是:“你秀才先生应该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像刚才这种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是你秀才先生可以随便议论的么?”方麻子呆了好一阵子,才道:“是啊不过那女人也怪,她明明赢了这次东道,最后却以输家自居,又是为了什么呢?”尤三臭嘴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在答应酸丁的要求时,就有延聘这酸了为西席之意,一她承认输,就是等于赢。这样请个先生,连聘礼都不要,她有什么划不来?真正奇怪的事,并不是没有,只可惜凭你们这几副豆渣脑袋想不出来而已!”方麻子恼火道:“你他妈的就只是抬杠!”尤三臭嘴道:“我抬杠?笑话!我抬什么杠?我且问你:酸了于打赌前,坚要那女人先写下心中想的事,无非想表示他人穷志不短,输须输得硬挣,赢要赢得光明,但当那女人默认他猜对了时,他却装聋作哑,不先去翻开水牌,对证一下他是否真的没有猜错。关于这一点,你麻子能不能加以解释一番?你麻子敢说这里没有文章?是你麻子抬杠?还是我尤三抬杠?”方麻子直翻眼皮,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其他的那些马贩子也觉得尤三臭嘴提出的这个问题,果然值得玩味。事实至为简单。那穷书生如果已看出蓝衣少妇有意借打赌施惠于他,同时也乐得借此谋一枝栖的话,他当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要那女人以水牌留言为证。若是像俗语所说的那样,既要“里子”又要“面子”,当蓝衣少妇承认他猜中之后,他更应该翻开水牌,来个惠而不费的交代。可是,那酸了却没有这样做!他是被那女人吓昏了呢?还是如尤三臭嘴所说,其中另有文章呢?众马贩子每个人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但全属于白费时间,大家最后只好一齐转向万姓马贩子那面望去。因为万姓马贩子这一次的胆子最大。尤三臭嘴对什么人都敢抢白,都敢顶撞,就是对万姓马贩子不敢。万姓马贩子当然明白众人朝他望去的意思,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么,你尤老三认为”尤三臭嘴头一摇,拦着说道:“别拿这个来问我,问了也是白问。”万姓马贩子颇感意外道:“为什么?”尤三臭嘴道:“我开头就说得很明白,我只发觉这才是使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我并没有说我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万姓马贩子皱皱眉头,自语似的道:“那得问谁才知道?”尤三臭嘴道:“只有一个人知道。除了这个人以外,我敢打赌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万姓马贩子道:“谁?”尤三臭嘴道:“那位穷书生姬大秀才本人!”※※※※※姬大秀才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穷书生了。虽然只不过是短短一天的工夫,相信那些马贩子如果第二次遇上,一定无法相信他们遇到的人,就是昨天还在单二结巴店中,吃剩肉,喝冷酒,睡干草,甚至连店主人都瞧不起的那个穷书生!当然,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这种事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的了。就是出双倍房钱,扶风的五福老栈也不会招待一群贩马的马贩子!坐落扶风会元坊的这爿五福老栈,里外共分三进,最便宜的房间,也要钱半银子一天。但奇怪的是,客栈也好,酒楼也好,价格愈是订得昂贵,生意也往往愈是兴隆。这爿五福客栈,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辛大娘等一行抵达时,上房已经没有了,最后只好将就着要了两个房间。其实,这种天气,人又不多,如果马虎一点,两个房也已经尽够了。姬思复一人占用了较小的一间,隔壁那一间,有两个炕位,则由辛大娘与四婢居住。※※※※※一宿无话。第二天,姬思复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随时继续上路。没想到隔壁那位辛大娘却不见了人影子!姬思复吓了一大跳。他的命真的这样苦?还好他只访惶了一会儿,便见四婢中的两婢从前院中走进来,才使这位秀才先生放下了一颗心。四婢一叫“小玉”一叫“小屏”,一叫“小如”,一叫“小意”。现在从前院走进来的,正是“小如”和“小意”。姬思复追上去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小如笑着摇摇头道:“今天不走了!”姬思复怔了一下道:“今天不走?大娘……昨天……不是说……今天一早便要动身赶路么?”小意接口笑道:“那是昨天呀!昨天说的话,跟今天又有什么关系?”姬思复又呆了呆,道:“如果昨天说的话,到今天就不算数,那么我穷酸岂不是随时都有卷铺盖走路的危险?”小意掩口笑道:“现在说的是赶路的事,这跟卷铺盖不卷铺盖又有什么关系?”小如转过身子拧了小意一把,笑骂道:“你丫头这个毛病老改不了,就是喜欢欺侮老实人!”然后转过身来赔笑道:“夫子别听这丫头的,娘娘有事去了咸阳,大概要耽搁几天才能回来,夫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店家,如想出去解闷,婢子这里有银子,随便花用多少都没有关系。”※※※※※那位辛大娘真的去了咸阳么?一点不假!她去的地方,是咸阳近郊一座古老的巨宅。当她进入这座巨宅不久,便从巨宅中悄悄走出了一人一骑,冒着风雪,朝着襄阳方面,挥鞭疾驰而去!※※※※※三天后,辛大娘回来了。一行开始继续上路。临行之前,她告诉那位未来的西席夫子,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襄阳府。至于襄阳是她的夫家还是娘家,抑或只是一门亲戚,她没有说,姬思复也没有问。这位姬大夫子,对现状已经相当满足了。※※※※※对现状无法满足的是五手怪医。这位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的名大夫,如今看起来,已胖多了,也白多了。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小房间内,吃得多,活动少,又晒不到阳光,当然会养得又白又胖。只是,这位大夫的心情,却比什么人都要来得恶劣。他真希望能走出这个小房间,哪怕变成一个乞丐,他也愿意。可是,这个小房间虽然也开着一道门,但那道门却似乎不是为住在里面的人开的。这一道门,似乎只是为了方便麻金莲一个人出入而开。三个多月下来,麻金莲出入这一道门,已经不知多少次了。麻金莲每次从门中走进来,都会带来一大堆美味的食物,当然是为五手怪医带来的,但五手怪医每次看到那些精致的食盒,非但毫无感激之意,反而暗暗咬牙切齿,直恨不得将这臭女人活活扼死。如果出其不意,要办到这一点实际上亦非难事。不过,这位五手怪医心里明白,杀死这个臭女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还想活下去。同时,这女人每进来一次,多多少少总会为他带来一点希望,尽管这女人答应他的事,十次有九次兑不了现,但那比没有总要好多了。那扇门又慢慢地打开了。麻金莲今天看起来,仿佛又年轻了好几岁。因为她今天脸上的笑容似乎发自内心,显得很是自然,但五手怪医仍然禁不住感到一阵紧张。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这女人一笑,他就紧张。因为这女人一笑,就有新花样。他不等女人开口,抢在前面摇手道:“你大娘不必开口,开了口也是枉然,我向某人的一点玩艺儿早被你大娘榨光,再也没有……”麻金莲格格娇笑道:“你不许奴家开口,那么奴家的这个好消息,你叫奴家去向谁报告?”五手怪医呆了一下道:“什么好消息?”麻金莲笑道:“什么好消息,你应该猜想得到。”五手怪医道:“你说得这样没头没脑的,叫人何从猜起?”麻金莲笑接道:“这个好消息在你老儿而言,可说为你老儿解决了一件你老儿最关心、也最担心的事!”五手怪医心头噗通一跳,瞪大了眼睛道:“是不是……你们公子……认为我向某人肚子里的一点货色,的的确确已经全部掏出来了,答应……放……放……放我出去?”麻金莲头一摇道:“不是!”五手怪医大失所望之余,真恨不得扑过去在这女人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这个臭婆娘,实在太可恶了。她就是喜欢吊他的胃口!麻金莲扭扭捏捏地走到桌子旁边,在桌子上放下食盒,然后退去对面床头坐下,抬起脸来媚笑道:“继续猜下去呀!除T放你出去外,难道就没有能引起你兴趣的好消息了吗?”五手怪医拿起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才道:“既然出不去,时间多的是,以后闲下来慢慢再猜吧!”麻金莲笑眯眯地道:“真的不猜了么?”五手怪医扒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着,一声不响。麻金莲笑着接下去道:“你一定不肯猜,奴家只好告诉你了。”她又笑了一下道:“奴家敢跟你老儿打赌,你老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保管你老儿今天至少要多吃上一碗饭!”五手怪医又夹了一块肉。这一块肉送进嘴里,他咀嚼得更慢,这是他过去常用的办法。嘴里不断嚼着东西,可以避免开口,也可以消去一点火气,因为他可以假想这一块肉,是从那女人身上割下来的,他正在嚼着那女人的肉!想到正在嚼着对方的肉,对耳根子无法清静,自然比较容易忍受得多。麻金莲忽然笑着道:“今天的红烧肉,味道怎么样?今天这一锅肉,是奴家亲手烧的,你如果觉得还好吃,奴家明天就腾出工夫,再替你烧一些送来。”五手怪医忙将那块尚未嚼透的红烧肉,一口囫囵吞下。因为他若不赶紧吞下去,他准会因恶心而吐出来。麻金莲皱了皱眉头道:“你看你这是一副什么吃相?一听说是奴家亲手烧的,就像怕人跟你抢着吃似的,嚼也不嚼,就吞下了。要吃奴家烧的东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五手怪医放下筷子,头一抬道:“你要说的,可就是这个好消息?”麻金莲点头道:“是的,刚才总宫有人来,说是公子传下旨谕:他经过再三考虑,已决定暂时不杀你。”五手怪医眼光一直道:“你说什么?”麻金莲笑着道:“所以奴家说,你要吃奴家烧的东西。以后日子还长,就是这个道理。”她望了他一眼,又笑道:“你老儿能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五手怪医脸色发白道:“你们公子,他……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杀我?”麻金莲微笑道:“是的,他的确没有说过要杀你。不过,据奴家所知道的是,他好像也没有说过一定不杀你。”五手怪医僵在那里,隔了好半晌,才眨动眼皮,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你……你……你们公子,他……他……他只是暂时不杀我?”麻金莲点头道:“是的,因为他还想你老儿替他办几件事。”五手怪医道:“办完这几件事之后呢?”麻金莲笑了笑,道:“那时候就全看你老儿自己的了。”五手怪医道:“这话怎么说?”麻金莲笑道:“我们公子已经表示过了,你老儿在医道方面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留着固然不便,杀了又很可惜,所以”五手怪医忙道:“所以怎样?”麻金莲笑道:“所以,他只要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也并不一定就非杀了你不可。”五手怪医道:“什么样的两全之策?”麻金莲笑道:“譬如说:最好能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时时刻刻跟着你,不使你有机会说出这里的一切秘密,有你这样一个人,就等于没有一样,能叫他放得下心来,他可以考虑”五手怪医抢着道:“你大娘岂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难道他连你阴大娘也信不过不成?”麻金莲飞了他一眼,道:“你倒说得好!奴家如果成天成夜地跟着你,要让别人看在眼里,你叫奴家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五手怪医心中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这臭婆娘绕了半天的圈子,原来只是为了逼他走上这最后的一条路!五手怪医摸着颏下那几根山羊胡子,沉吟不语,他得好好地想一下。他知道这女人说的不是假话,那位自称金龙大侠的尚公子即使无意加害他这位五手怪医,但他如果开罪了眼前这个女人,这女人照样可以要他的命。现在,他显然只有两条路可走:拼着一条老命不要,或者讨下这个女人。现在,他不能决定的是:讨下这个女人是不是比死强?麻金莲轻轻咳了一声,道:“你老儿在想些什么?菜都快冷了,你吃饭呀。你吃过饭,奴家去替你烧点水,让你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奴家知道你爱干净,已经为你缝了两套新衣服,你也该洗个澡,换换衣服了。”五手怪医连忙定了定神,道:“噢,谢谢刚才你说,你们公子还要我替他办几件事,你可知道那是几件什么事?”麻金莲目光微微一转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被神州奇叟当着九大门派一十八名高手之面,赶出中原的那位玉屏山的女魔君?”五手怪医道:“月月红苏玉凤?”麻金莲道:“是的。”五手怪医道:“怎么样?”麻金莲道:“这女魔君自被神州奇叟赶出中原之后,据说为出当年那口怨气,这十多年以来,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一名女弟子身上……”五手怪医道:“想在若干年后的中原武林,再出现第二个月月红苏玉凤?”麻金莲道:“是的。”五手怪医道:“这名女弟子叫什么名字?”麻金莲道:“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琼字,外号玉屏仙子。”五手怪医问道:“这位玉屏仙子上官琼目前多大年纪?”麻金莲道:“大约双十左右。”五手怪医道:“才双十左右?这样说来,这位玉屏仙子被月月红苏玉凤收归门下时,岂非只有四五岁的光景?”麻金莲点点头道:“差不多。”五手怪医道:“经过月月红苏玉凤这十多年来的苦心调教,这位玉屏仙子的一身武功,一定高得相当惊人了?”麻金莲道:“那还用说。”五手怪医道:“月月红苏玉凤打算什么时候将她这位得意的女弟子派来中原?”麻金莲道:“三个月后。”五手怪医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麻金莲笑道:“三个月后,你将会和奴家知道得一样清楚。”五手怪医道:“我?”麻金莲笑道:“是的,因为我们两人很可能都会被派去‘金龙总宫’,共同侍候我们这位未来的女主人!”五手怪医又是一怔道:“这位玉屏仙子上官琼已决定下嫁我们尚公子?”麻金莲笑道:“当年九大门派中的那一十八位高手,已经去世的六位不算,其余仍活着的十二位,都将是这场婚礼的见证人。”五手怪医愣了一阵,才道:“那么,九大派中人,他们知道不知道,这位玉屏仙子就是当年那位玉屏女魔君月月红苏玉凤的弟子?”麻金莲笑道:“接到尚公子喜帖之后,他们就会知道了。”五手怪医道:“喜帖上已经注明这一点?”麻金莲笑道:“要不是为了这一点,还要什么喜帖?”五手怪医道:“九大派中人一见这位玉屏仙子,就是当年玉屏女魔君月月红苏玉凤的弟子,他们怎么会来?”麻金莲笑道:“想不来就可以不来了么?”五手怪医道:“要是九大派不派人来,又怎么办?”麻金莲笑道:“那就热闹了。”五手怪医道:“怎么个热闹法?”麻金莲笑道:“月月红答应将这位爱徒许配给我们公子,全部只有一个条件,当年的那一十八名高手,凡是仍然活着的,婚礼举行的那一天,都必须到齐。”五手怪医道:“我们公子答应了?”麻金莲道:“我们公子答应的是:如果其中有人不肯来,事后三个月之内,他一定会以尸首凑足,着人送去玉屏山点验!”五手怪医沉默了片刻,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说了这老半天,我都不晓得说到哪里去了,你提这些,跟公子要我办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麻金莲笑了笑道:“当然有关系。”五手怪医道:“什么关系?”麻金莲笑道:“在婚礼举行之前,玉屏山女方那边,先派来了一位辛大娘,准备帮她们小姐,各方面布置布置……”五手怪医猜测道:“结果,这位辛大娘在半路上得了病?”麻金莲笑骂道:“去你的!”五手怪医道:“怎么呢?”麻金莲好笑又好气,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每跟你提到一个人,你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在新春年头上跟你打招呼,不霉上一年才怪。”五手怪医道:“不然找我干什么?难道,她……她……这位辛大娘……也想要一点我为你配的那种‘药’?”麻金莲脸一红,有点着恼道:“你能不能少胡诌几句,是你听我说?还是我听你说?”五手怪医忙道:“是,是,你说,你说!”麻金莲狠狠瞪了几眼,等气平了,才道:“详细的情形,奴家也不清楚……据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辛大娘这一次来的时候,在凤翔陇西之间的一爿小客店里,无意中遇见了一名穷书生,经过她细心的观察,她怀疑这名穷书生,很可能就是那位什么无名堡主公孙彦的化身,因为一时无法确定,便暂以西席之名义,将这名穷书生一起带了过来……”五手怪医道:“这位辛大娘无端生疑,有没有什么依据?”麻金莲皱了皱眉头,道:“那位从第七分宫来的使者,人虽然很精明,却是个大舌头,奴家一听他开口就讨厌……”五手怪医道:“所以你也没有听清楚?”麻金莲道:“奴家对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兴趣。”五手怪医道:“这位穷书生,如今人在哪里?”麻金莲道:“按行程算起来,这三两天之内,大约就要到了。”五手怪医道:“准备前来这座第四分宫?”麻金莲说道:“是的,这是公子的意思,他吩咐等这穷书生来了之后,要你找个机会,为他把一把脉。”五手怪医道:“以决定这书生究竟会不会武功?”麻金莲道:“是的,因为那位什么无名堡主的易容术,据说相当高明,他如果改变成另一个人,就连他们堡中的武师,都辨认不出。”五手怪医点头道:“这个简单。”麻金莲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得注意。”五手怪医道:“什么事?”麻金莲道:“你替他把脉时,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替他把脉的用意。”五手怪医道:“为什么?”麻金莲道:“因为这书生颇有一点才气,如果证实不是武林中人,公子和辛夫人都想重用他。”五手怪医捋髯微笑道:“这个也很简单,你们放心就是了。”麻金莲道:“你打算使用什么方法?”五手怪医笑道:“我既有无病不治之能,要使一个没有病的人,生上那么一场小病,当然更不算一回事……”他眯起眼缝,又笑道:“等他生了病,你们再替他请大夫不就得了?”麻金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种缺德的主意,真亏你想得出来,这世上的医生若都跟你一样,那些生了病的人,我看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五手怪医发急道:“哎哟,我的好大娘,你怎能这样说话,主意是你们要我想的,我如果想不出主意眼看着老命不保,现在想出了主意,又说我缺德,做人不是太难了?”麻金莲淡淡一笑道:“你急什么?奴家不过这样说说而已。其实,我们公子喜欢的,就正是你老儿这种人才,你老儿若不是有这一套,他还会让你活到今天才怪哩。”五手怪医这才放下了一颗心。麻金莲又瞟了他一眼,双目中忽然浮漾起一片春意,她过去匆匆收拾好桌子,然后提着食盒,低声暧昧地道:“你准备准备,奴家去烧水……”※※※※※三天后,金龙第四分宫前,于傍晚时分,驶来了三辆马车。从三辆马车上分别走下来的,正是穷书生姬思复,蓝衣少妇辛大娘,以及小玉小屏小如小意等四名女婢。自分宫中闻报出迎者,是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灰衣老人。宾主相见,略道寒暄,一行旋被恭迎入宫。一行被迎入宫中后,灰衣老人陪穷书生姬思复留在大厅喝茶闲聊,辛大娘则带着四名女婢,由麻金莲领进了后院。麻金莲领着主婢五人,穿过重重门户,最后来到五手怪医居住的那间书房。书房中的五手怪医正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样子看起来显得很疲累。这两三天来,他是真的够辛苦了。在他这一生之中,几乎什么样的女人差不多都见识过,就是还没有见过像麻金莲这种永远不知满足的女人!他记得二十年前,这女人虽然声名狼藉,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种需要得如此强烈。有人形容女人,说是:三十如粮,四十如虎。但他还没有听人说过,一个五十出了头的女人,居然比狼虎仍要来得可怕!而他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他找不到借口来拒绝这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挑逗。因为他是五手怪医。他既能为别人想办法,当然也能为自己想办法。还有便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他不该那样卖力,他更不该于事后送她那一盒要命的药丸!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这女人对这二十多年前的事,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害得他如今自己也要靠这种药丸※※※※※铁门向上升起的响声,使这位五手怪医吓了一大跳,那女人走了还不到一顿饭的光景,怎么又回来了?他一骨碌挺身坐起,脸都吓白了。直到他睁开眼睛,看清了进来的不仅是那个女人一个人,方才定下神,松了一口气。辛大娘不待麻金莲引见,就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手大夫吧?”五手怪医连忙下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正是向某人。”辛大娘接着又笑道:“关于那个姓姬的种种,我们这位阴大嫂大概已跟向老提过了,现在那个姓姬的就在外面大厅上,向老打算如何着手?”五手怪医望向麻金莲,讶然道:“你没有告诉这位大娘”麻金莲噢了一声,赶紧接着道:“哎哟!你看奴家我多糊涂,这一路进来,只顾了指给大娘看这看那的,竟忘记了告诉大娘,那两颗特制的药丸,已经交给了我们蔡分宫主。”大娘又是一怔道:“两颗什么特制的药丸?”麻金莲笑答道:“两颗吃下去会发高烧,却无害于身体的药丸,这是我们这一口子想到的一个绝主意……”辛大娘又是一怔道:“哦?原来二位”五手怪医脸孔胀得通红。麻金莲点点头,又接下去道:“是的,我们这一口子的意思,是想先叫这位秀才先生,看起来像是生了病,然后再借请大夫的名义,由他改变一下容貌,出去充数。这样有两层好处,一方面不叫这位秀才先生起疑心,一方面将来彼此见面,只要不拆穿了,也比较好相处些。”辛大娘点头道:“这个主意果然妙得很。”麻金莲又笑道:“我们那位蔡分宫主办事一向讲究快速了当,如果他已将药丸下在茶碗里,大概不等天黑,就要见分晓了。”※※※※※其实,大厅上的姬思复,早就烧得很厉害了。这位满以为一步登了天,从此可以衣食无忧的穷秀才,因为第一次来此作客,虽然感觉到不舒服,起初尚还强忍着,但热度越来越高,怎么样也支撑不住,终于向主人讷讷地道:“不佞……路上……大概受了点风寒……”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已向后倒了下去。那位蔡分宫主满心欢喜,表面上却像是吃了一惊,一面吩咐快快搀扶这位姬秀才去书房中安歇,一面则使着眼色,大声命人飞马入城,去请大夫。不一会儿,辛大娘带着四名女婢,首先闻讯赶来书房中。接着,不到半个时辰,大夫也请来了。来的这位大夫,当然就是五手怪医之化身。病榻上的姬思复,虽然发着高烧,但神智似乎尚未完全丧失,他见主人一家全为他上下忙成一团,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尚不住喃喃道谢。不管病人的病情如何沉重,看病的大夫,是绝不会慌乱的。五手怪医捻着胡梢儿,不慌不忙地坐下来,伸出鸡爪般的右手五指,开始为病人细心把脉。房中除了病人的呻吟,听不到一丝声息。五手怪医侧扬着面孔,眼皮微闭,全神贯注,按在病人肘腕上的三根手指头,不时地轻轻挪移着位置。辛大娘、麻金莲、蔡分宫主,以及四婢等人,无不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五手怪医的面部表情。但五手怪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漫长的一刻,终于过去了。五手怪医松开了抓在病人手腕上的手指头,轻咳着缓缓站起。他朝众人点点头,使了使眼色,然后背着手,领先向外边客厅中走去。辛大娘紧跟着走出来,低声问道:“怎么样?”五手怪医在客厅中踱了一圈,忽然站下来反问道:“大娘对医道如何?”辛大娘道:“略谙皮毛。”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向老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五手怪医注目接着道:“这一路上,大娘是不是已经替我们这位秀才先生把过一次脉?”辛大娘一呆道:“是的……这个……向老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