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乱坟,鬼火点点,阴风阵阵。一条人影流星一般滑过树梢,落到乱坟之间,破口大骂起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活鬼,生生搅了今晚的计划!”乱坟堆中突然站起一个人来,阴森森地道:“是谁?”人影气咻咻地道:“不知道啊!当时绵章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他却在我背后咳了一声。”坟中人冷笑一声:“那么你就应该不去管他,先加一把劲,杀了绵章再说。”人影尖叫起来:“不管他?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当时正在我的背后!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风雷鼓既然奈何不了他,他当然随时可以要我的命,要我的命!你懂不懂?”坟中人似乎也已发怒:“你的命?你的命算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救爹的命?”人影在颤抖,似已气极:“我的命……算什么?”坟中人慢慢走向她,冷冷道:“你的命当然不算什么!为了救爹,我们的命都算不了什么。”人影跳了起来,哆嗦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去?”坟中人猛地一震,吼道:“你以为我是怕死,不敢去?”人影退了一步,尖叫道:“你就是怕死,你就是不敢去!凡事总把我推在前头,不是怕死又是什么?”坟中人惨笑一声,哑声道:“我怕死?我楚明什么时候怕过死?若不是因为你会魔音,有风雷鼓,杀人更干净利索,我又怎会……又怎会……”他突然咆哮起来:“你以为我贪生怕死是不是?我只会楚家的剑法,别人一眼就能认出米。我不想让别人骂上金陵楚家,你知不知道?”人影怔了一下,喃喃道:“。哥,我……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楚明忽然坐到地上,双手抱住了头:“合欢,是我不好,我不该出言伤害你。”人影突然扑到楚明怀里,大哭起来。楚明用手轻轻抚着妹子的柔发,也是泪水涟涟的:“妹子,是二哥不好……”楚合欢泣道:“我知道,二哥是……为了爹的事才……才……”楚明的牙齿一下咬紧了,眼中也闪出了怨毒的寒光:“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斗一斗那个该死的组织!”楚合欢惊惶地道:“二哥,别瞎说,轻声些好不好?”楚明悚然住口,四下望了望,才又痛苦地道:“合欢,咱们该怎么办?”楚合欢抹抹泪,坐直身子,道:“还能怎么办?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杀绵章。只要杀了他,解药就会到手,爹就有救。”楚明半晌才吁了一口气:“一月之内,杀人一甘二十六,这未免……唉!”楚合欢冷笑道:“这算什么?二哥你想想,爹的命难道不比他们珍贵百惜千倍?”“谁说的?”有人在她耳边大吼了一声。两人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而且那人还坐在他们面前,仿佛他已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虽然月华如水,但你还是不可能看清他的面庞,因为他是背对着月光坐的,他的脸被笼在阴影之中楚明一跃而起,正欲喝问,楚合欢却已尖叫起来:“二哥,他……他就是……就是那个怪人。我听得出声音,就是他!”那人当然就是钱麻子。钱麻子苦笑道:“我刚才好像听你称呼我是‘活鬼’呢。”楚合欢的血都惊透了。“活鬼”是她到坟场后的第一句话中骂出来的。这个怪人竟然一直紧紧尾随着自己,而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楚明也是一惊,闪身掩在楚合欢身前,大声问道:“你为什么偷听人家说话?”钱麻子平静地道:“野地荒坟之中,好像并不存在什么偷听不偷听的问题。风送话音入耳,我想不听都不行。”楚明气得双拳紧握,恨不能马上把这个怪人捶扁。“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事?”楚合欢也尖叫起来。钱麻子平静的神情显然激怒了她。钱麻子冷冷道:“我破坏的并不是你们的事,而是指使你杀人的那个什么组织的事。”楚明惊得退了好几步,嘶声道:“你……你全都听见了?”刚问出口,又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太笨了。那人既然连“活鬼”两个字都听见了,后面的谈话还有不被人家听到的道理?钱麻子道:“我之所以追过来,不过是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楚合欢怒道:“这事我们自己能解决。我们不会告诉你的。”钱麻子道:“我知道那个组织用什么毒药控制住了你们的父亲,逼你们去杀他们自己想杀的人。对不对?”楚合欢惊呼一声,真像见了鬼一样。“你--”钱麻子冷冷道:“告诉我关于那个组织的情况,或许我可以帮帮你们的忙。”楚明冷静下来了,朝他拱拱手:“先生好意心领。这本是我兄妹自己的事,不劳先生挂怀。”钱麻子摇摇头:“你错了。这不是你们的事,这关系到许多人,许多条性命。我是绵章的朋友,你们就绝对杀不了他,这么一来,你们就无法获得解药,你们的父亲下场也一定……”楚明抽出剑,缓缓道:“那么我只有先杀掉你。”钱麻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杀不了我呢?我如果不杀你们,只是把你们抓起来关上一段时间又会怎样呢?”楚氏兄妹都清楚,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们不仅杀不了他,反而极可能会被他抓住。楚明狂笑一声:“那也只能说天不佑金陵楚氏一脉。”他手中的长剑一振,发出嗡嗡一阵轻响,剑尖斜斜地指向钱麻子:“先生赐教。”“金陵楚氏”这四个字,又一次刺痛了钱麻子的心。他的肩头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声音也变得沙哑了:“你们真是金陵楚家的?”“不错。”楚合欢也拔出了长剑,咬牙道:“废话少说,快来受死!”钱麻子摇摇头,喃喃道:“楚三公子是你们什么人?”“三叔。”楚明平静地回答,目光仍盯着钱麻子的右肩。人要动,肩先动。楚明是用剑的高手,自然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对面这人实在是鬼神莫测其变,他又怎能不谨慎呢?楚合欢的“风雷”本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若是能用于牵制这个怪人的心神,楚明当然就能很轻松地杀掉他。很可惜,楚明知道,自已根本受不了“风雷”的鼓声。楚明在心里发出了叹息。钱麻子也在叹气,站了起来:“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楚明一怔,旋即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楚合欢的心里,却起了一种古怪的颤悸。直觉告诉她,对面这个怪人或许和金陵楚家有什么关系。女人的直觉一般都不错,楚合欢也不例外。她急叫起来:“你是谁?”这个问题,她在步月山庄门外已问过一次了,但那次钱麻子没有回答。钱麻子仰天望月,好久好久没有出声,似已痴了。往事如月色,如烟云,从眼前流过。远处传来了猫头鹰凄厉的叫声,钱麻子被惊醒似地啊了一声:“钱麻子这个名字,你们听说过没有?”楚氏兄妹一惊而退。楚明退到丈外才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楚合欢更是激动得连手中剑都握不住了:“难道……你是钱麻子?”钱麻子突然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一下,笑得很涩“难道还有人假冒我不成?”三个人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开口,最后还是楚合欢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我三叔是你杀的?”钱麻子想到了杀死楚三公子的林梦,心里不由一酸,低下头喃喃道:“那是他该死。”楚合欢手中的剑重又扬起:“你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你能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死?”钱麻子摇摇头:“我当然不能,但有人能。”“谁?谁能决定我三叔的生死?”楚合欢似已气疯了,手中剑狂挥乱舞。一个人既已死了,也就带走了他生前所有的荣耀、罪恶、卑鄙和高尚。钱麻子居然说死人的坏话,好像有点不太应该,也难怪楚合欢要大发其火了。“他自己。”钱麻子说得很认真,很诚恳,也很坚定。一个人是不是该死,当然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但评价却只能由别人做出。楚明和楚合欢当然知道,楚三公子的确是自己找死。但钱麻子的话却让他们受不了。说真话的人往往会遭到众人一致的唾骂,真话也往往会被别人厌恶。楚合欢怒叱一声,剑随人到,卷向钱麻子。楚明同时发动,如雄鹰般腾空而起。剑光如电,刺向钱麻子面门。凌厉,准确,配合默契,不愧为剑门高手。钱麻子却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一闪就到了他们背后,口中叹道:“究竟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连我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楚合欢全力一击,却扑了个空,正恨得牙痒痒,转身又欲冲上,却被楚明拦住了:“钱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说。”钱麻子默默地坐在坟头上,好像有些受不了野地秋夜的凉气,咳嗽了好几声。楚合欢还想说话,却又被楚明止住了。沉默。一只秋虫突然在附近很起劲地叫了起来。楚明哑着嗓子开了口:“我们可以合作,是不是?”钱麻子微微点头,但没有说话。“条件是什么?”楚明苦笑了一声,“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睛也一下瞪得比月亮还圆。坐在坟头上的钱麻子突然间消失了,好像那里根本就没坐过一个人似的。这又该是怎样的轻功?楚明的思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钱麻子已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人。“你们认识不认识这个人?”“钱麻子将那人丢到地上,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楚合欢一步跃过去,翻过那人的脸,不由得失声惊呼:“就是他!”楚明也咬牙道:“这就是那个组织中的人,专门跟楚家打交道的。”楚合欢冲到钱麻子面前,大叫道:“我们愿意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