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华山掌门白思俭白大侠也来了!”“走在他旁边的便是他的大弟子,人称‘飞天剑’的司文涛。”“那小子手底下有两下子。”“可不是只有两下子,人家那一手华山剑法,当真是出神入化,较之乃师也并不逊色呢!”“瞧瞧,那边来的,不是青城派的牛老前辈么?”“看来铁人凤面子不小啊,连白、牛这种身份的人竟都来了!”“要不怎么人称‘济南铁府’是武林第一家呢?”“赛孟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看,来的那人是不是……”“啊——黑道大豪杨超杰!乖乖,他也来了!”“只怕有好戏看了!”“铁人凤广交天下豪杰,朋友遍及黑白正邪绿林道,来的人虽是诚心祝寿,也难保不打起来。”一群老少江湖汉子们坐在茶楼里,议论着街道上走过的武林人物,似乎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难怪,他们议论的,都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大人物嘛,总是有许多轶事流传江湖的。前面再走一段路,便是铁府。主人铁人凤,人称“赛孟尝”,仗义疏财,为人极是豪爽,朋友遍及天下。明天是他五十大寿,祝寿的人自然是蜂拥而来了。“哟,怎么尼姑也来了?”一个汉子怪声叫了起来。“是峨嵋派的,领头的是——”“哈!清虚老尼姑!”“也真怪,拜寿就拜寿吧,怎的领这许多小尼姑来?”“晤,一个一个,水灵灵的。”果然,一队女尼缓缓走过楼前,都是眼问鼻,鼻问口,口问心,绝不旁视。虽然尼姑并不少见,但围观的混混还是不少。因为尼姑是女人,而且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混混们眼里,只有男人女人的区分。这不足为奇。因为历来反对礼教最坚决的,当之无愧是无赖阶层的人。也只有他们最最接近了自然法则。他们对女人的敬爱,不比所有的文明人差,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比较崇拜女人的。而在一个女人几乎没有任何地位的社会中,无赖们的这种崇拜便走了样儿。不过这里所说的混混无赖不包括为恶的坏人。大多数混混子还是比较善良的,但他们是“混混”。不信你可以看,这些个大小混混们眼直了。因为女尼队中,有十几个年轻人,而其中又有五六个,貌美如花。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尼姑尤其美,谁都朝她看。对于她的美,混混们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这只是因为她太美了。虽然没有了满头青丝,虽然是缁衣毘帽,美丽毕竟是包藏不住,消失不了的。她有一种纯洁的美,天真的美,俏皮的美。由于她是佛子,又有一种高尚的美。有些混混便开始在心里叹息:“怎的她会去当尼姑呢?真是辜负了如此容颜。”所有混混们的哲学认为:不美的女人方人空门,最美的东西应该留在凡尘。他们只是心里想想,不料却有人叹息出了声:“唉,这么美的人儿,干吗去当姑子?”说出声的是个年轻混混,一付污浊不堪的混混打扮。他的一双眼睛,贼忒兮兮地尽朝最后那小尼姑身上扫,仿佛想用目光剥开她的缁衣。走在后面的几个年轻尼姑们都听见了,但除了最后那个最美的小尼姑外,都装作没听见。峨嵋女尼的武功,名动天下,若是天天跟这些混混们斗气,那可就有整天生不完的气了。像这样的混混天下太多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是女尼们对付这些“下三滥”们的最好办法。但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尼姑,却颇觉奇怪地抬眼看了一下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冷冷撇了撇嘴。年轻人正古怪地笑着上下打量她。小尼姑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一闪身,离开队伍,冲到年轻混混面前,怒道:“你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年轻混混正贪看她美色,没料到她来这一手,吓得退了一步,眼睛却仍笑咪咪的。他仄起嗓子学道:“你……鬼鬼祟祟地看……看什么嘛!”一句恶狠狠的责斥,被他一学,变成了又羞又娇的情话,混混们哄然叫起好来,旁边几个江湖汉子也一齐起哄。“就是!这小子的眼睛毒得很,小师太千万不能放过他!”“这小子眼光不正经,尽往小师太玉体上不该看的地方看呢!”“而且这小子眼光会透过衣裳看里面呐!”“不能饶了他!”小尼姑愣了一下,这些污言秽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禁羞得面色粉红,嚓地一声,长剑出鞘,朝那年轻混混当胸就刺,“我杀了你!”看见眼前剑光闪动,年轻混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脑袋大叫:‘哎哟妈呀!杀人了,杀人了!小尼姑杀人啦——”小尼姑本来没想杀他,只是吓唬吓唬而已,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没用,不由怔了一下、几个江湖汉子又嘲笑起来:“哈,小师太剑术如神,这臭小子跑不了啦!”“真他妈没用!臭小子,起来上呀!嘻嘻,小师太可舍不得杀死你呢!”年轻混混却不怕起哄的江湖汉子,他破口大骂起来:“笑笑笑!哪个笑的,日后生个儿子没屁眼!”小尼姑听他脏话连篇,早就后悔了,当下归剑人鞘,呸了一口。几个江湖汉子却火了:“这小子满口乱骂人,这还了得!”“宰了他!”几个人拔出刀剑来,劈头盖脸朝那年轻混混斫了下去。年轻混混似乎是被刀剑吓住了,呆呆地坐着不动。一股浑和的巨力将他身子击飞了起来,让过了刀剑。几个江湖汉子一愣,一转头,却见一个中年尼姑合什道:“几位施主何苦伤人性命。”清虚师太出手了。这几个江湖汉子自然不敢执拗,讪讪地笑着退开去。小尼姑两眼蕴泪,一指那坐在地上的年轻混混道:“师父,他……他……”清虚师太叹道:“小施主,日后行走之时,不可再左顾右盼,多嘴多舌,以免……”那年轻混混见刀剑已无,顿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叫道:“师太你说得不对!”清虚师太一怔,小尼姑却怒叫了起来;“不许无礼!”年轻人指手划脚地道;“师太,佛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可知我相人相,尽同虚设,又岂有着与不看的区别?这位小师太说我看她,其实她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她?昔日玉帝送玉女如来座前,如来日:‘革囊众秽,尔来何为?’,可见臭皮囊无甚不可观处,既无不可观,看看又有何妨?若然有了男女之念,又怎能诚心向佛?佛法平等,应作如是观!”众汉子听他竟高谈阔论起来,不由都是一怔。清虚也怔住了,小尼姑却气得直跺脚。年轻人指着小尼姑道:“适才这位小师太,不知可曾读过六祖的诗谒;‘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本来并无一物,六根清静,自然不可污染,便如清水出芙蓉一般。这位小师太说我看她,并且大发其火,出手欲伤小人,岂不让我觉得她有六根不净之嫌么?——凡心未死啊!”众人顿时哄叫起来:“正是正是,这小师太凡心未死呢!”小尼姑又羞又恼,泪水盈盈,扯住清虚师太的袖子:“师父……,,清虚师太奇怪地看了看年轻人,微微一笑:“施主果然好口才,不过你强解佛经,贫尼不能不予指正……”年轻人接口道:“师太,请问什么叫作‘佛经’?什么叫作‘强解’?什么叫作‘指正’?请师太教我。”清虚被当头一棒,打得嗡嗡然,“不敢动问施主大名?贫尼清虚,系为峨嵋……”一声沉郁的钟声破空而来。年轻人微微一笑:“师太,你知道这是什么在响?”清虚一怔,有些讶然地道:“钟声!”年轻人摇摇头,又是一笑。清虚面上见汗,恍然道:“多谢施主指点!”不仅小尼姑奇怪,连所有的人都奇怪: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呢?年轻人哈哈一笑,朝小尼姑做了个鬼脸,转身施施然走了,一路笑声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