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渡口混战之际,盛素娥见势不好,哪里还敢迎敌。(黄河渡口之战请看拙著《狂侠西门吹雪》)她左一避,右一闪,只顾避开混战的人群,落荒而走,虽也碰上一二红衣帮弟子截杀,却怎抵得住她一对绣鸾刀挥舞如飞,眨眼间被她闯了出去。刚奔进一片青纱帐,忽见一匹失主的马正在那儿啃咬庄稼,心中不禁欢喜,腾身飞上马背,在马臀上猛击一掌,那马发声长嘶,疾蹿而去。惶惶然如漏网之鱼,急不择路,战场既在东面,她便径直往西奔去。一口气奔了三四十里,忽地,那马前蹄打了个蹶,一头栽倒地上,盛素娥一时不妨,被抛出数丈开外,摔得她昏头胀脑,全身疼痛。她咬了咬牙,忍痛爬起身来,走过去看那马时,好端端一匹青鬃马居然已口吐白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无可奈何,只得徒步向前走去。晴朗朗的天空,她却象是沐浴着凄风苦雨。忽然,她清晰地听到了一阵”咕咕”的叫声。初时,她还在诧异;稍顷,便清楚了,那是她自己的肚子在叫。此刻已是红日西斜,她已将一整天粒米未进了,察觉到肚子在叫之后,更加令人难忍的是喉咙干得要命。她想吞些涎液止渴,无奈,口腔硬是挤不出半滴水来。眺望前后,也不见一个村镇;田野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这位昔日养尊处优的盛大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渴、饿的滋味。喉咙里象是要冒烟,但如今之计已只能是快走,以便碰上路人、村庄……忽地,她只觉眼前一亮——前面有一座小桥,桥下面肯定有水。她紧行几步,赶到桥头,待往桥下望去,又不禁一阵恶心欲呕——天哪,这是什么样的水呀,水面上浮了层草屑什物,有几处垢物突出水面;只怕里面还会有死猫,死……这样的水能喝吗?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满怀遗憾又往前走去。但是,走出不远,脚底下又踯躅起来——力量来自象是要冒烟的喉咙——她呆立了片刻,又迟疑着折身回去。她前后张望了两眼,作贼似地溜了过去,找了块较干净的地方,用手拨开污物,捧着水喝了起来。好凉,好甜!只怕往日饮的冰糖水、莲子羹也没这般美的味道,她一口气不知喝子多少捧,只觉肚子已有些胀饱。然而,水毕竟是不能饱人的,水饱之后,人更饿得厉害。阵阵饭菜的香味把她迎进了这个小镇。眼前便是家小酒店,店堂座南朝北。从门外看去,昏暗的光线下,一张张污垢不堪的桌子泛着油光;地上胡乱扔了些食客们的弃物,有几只猫、狗在那儿肆意啃咬着,一些苍蝇在食物、家什间悠然地飞舞、穿绕,发出令人心烦的“哼哼’声。这种地方,若在平时,盛素娥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就是倒找钱她也不会进去吃饭,然而现在,她却几乎想也没想就匆匆跨进门去。盛素娥现在的这副样子可以说是狼狈透顶:她脸上又是土、又是汗,头发乱得象乌鸦窝;片刻前,她只顾伏在小河沟边咽水,不觉间,衣上溅了几处水渍,还有几块泥巴。她这身衣衫的质地虽好,但经过一天折腾,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何况还有几处破绽,肩头上的那处破绽最大,竟然露出一块带血的皮肉。形象全然象个私奔出逃的大户人家的奴婢。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到,否则,真的怀疑她是不是有胆子到这镇上来。小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几张桌面上坐了十几个客人,他们见进来这么一位女客,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瞧着她。盛素娥捡了副临窗桌子坐下,伙计迟疑了一下,缓缓走了过来,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笑,道:“姑娘想吃馍吗?小店里的馍又大又喧。”盛素娥没听出他语音里酸溜溜的味儿,道:“你这店里就没别的东西可吃吗?”伙计淡淡笑道:“姑娘都想吃些什么饭菜?”盛素娥寻常饮甘餍肥,只以为这小店一时筹措不到,梢一沉吟,道:“你给我来一盘熘肚片、一盘辣子鱼、一盘宫宝鸡丁、一盘熘肉片。我吃得不多,小盘的就行。再来一斤竹叶青。”她叫的这些菜在她眼中看来.实在平常的很;但那几个食客听她叫了一大串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店伙计更是眼睛睁得老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盛衰娥见那个伙计愣愕愕地站著不动,心里有气,呼地站起来,道:“怎么了,你店里难道连这几样菜都没有吗?”那店伙计迟疑了一下,道:“菜倒是有,不过,小店里新添了个规矩……”“什么规矩?”店伙淡淡一笑,道:“小店惨淡经营,本钱有限,经不起赊欠,凡是用饭的客官都得先付帐。”盛素娥“哼’了声,道:“这没什么,我……”她说着话,手伸进衣袋,只是再也抽不出来……直到这时,她才想起,仓促间身上根本就没带银子——寻常都是仆妇、丫鬟以及牡丹宫的弟子们前呼后拥地出外,做为大小姐的盛素娥几时用得着带沉甸甸的银子。店伙计见她那样子,猜到她必是身上分文皆无,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姑娘的银子是不是太大了,不好往外拿?”“……”盛素娥窘得满腔通红,不知说什么好。那几个食客竟然兴灾乐祸,哄堂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留着两撇髭须的猥琐汉子嘻嘻笑道:“喂,姑娘,到这桌上来一块儿吃吧;只要绐爷们唱两只小曲儿,爷们保准填鼓你的肚子,若是……”盛素娥只觉脑袋发大、“嗡嗡”作响,似乎很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她只怪自己为什么不常带些银子在身边,为什么没早些发现身上没带银子,却又走进这鬼地方来;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显然已不便在这儿继续坐下去,但,若是这样狼狈地走出去,则更加丢人。恰在这时,有个锦衣少年走进店来。他向这边瞟了一眼,登时猜到了什么,暗暗一笑,便即大步走了过来,抱拳道:“表妹,原来你果然在这儿。”他说着话,怀里取出个小包,摊在桌上,现出几片黄澄澄的金叶子、十几锭银元宝。是锦豹子徐洪涛。黄河岸边众寡悬殊,明辩时物的徐洪涛虽然在寻常时勇猛得象一只豹子,但在这种情势下却变得象只兔子,双方甫一接战,他便溜之大吉了。远离战场之后,他正在道旁歇息,偶见盛素娥惶惶然奔逃而过,心思一转,便蹑踪跟了下来……此刻,他满腔堆笑,接着道:“姨丈知道表妹负气、走得匆忙,忘了带银子,让愚兄赶着送了点零用来。”店伙惊呆了,食客们愣庄了。最为惊异的还得数盛素娥——她猜不透对方为什么称自己作表妹,更想不透徐洪涛怎么会到了这儿?那边的仗打完了吗,他究竟是……一切都象是场噩梦,糊里糊涂的难测端倪。不过,只有一件很现实,她这顿饭可以安然吃下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颓然坐下,且只好任由徐洪涛在她桌对面坐了。店队计竟似突兀间换了个人一样:他满脸堆笑,打拱怍揖,端茶送菜,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徐洪涛更是殷勤倍至,又另叫了几道酒菜,陪着笑,一口一个“表抹”……盛素娥突然多了这么位“表哥”,心里直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但对方在她最窘迫的时候,现身替她挣得面子,她总是应该感激的。不过,她却始终没和徐洪涛说一句话。饭吃完了,盛素娥大大方方地付了账,却仍没有再理睬徐洪涛,更没动桌上的金银,径直走出店去。盛素娥在前面走,徐洪涛在后面跟着,也不多说话。走了一会儿,盛素娥终于隐忍不住,冷冷道:“你、你还有事吗?”徐洪涛陪笑道;“我只是怕小姐一个人走路不方便,只想随时为小姐效劳而已。”盛素娥知道徐洪涛武功不凡,亦早知这位属下对自己有不臣之心。诚然,往日居多是许多人一起外出,她对他无须防范,然而,此刻则不同了……但她又别无办法,只冷冷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办,不劳你费心,请自便吧。”徐洪涛没再说话,仍是跟在后面。而盛素娥虽然嘴硬,心却有些动了——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少,更没有一个她认识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尽头,前面黑乎乎一片,远远看去,只有几点灯火摇业,宛若鬼火。盛素娥突兀间发觉自己的胆子似乎变小了,她心里有些怕,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徐洪涛一直没有出声——他当真走了吗?她忽然觉得自己竞有些怕他走了。她没停下脚步,却已在迟迟转过身来——徐洪涛仍是满腔微笑,在后面跟着。她心里有底,也松了口气,但嘴里却大声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徐洪涛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小姐难道不想找个客栈休息吗?”盛素娥咬着嘴唇,没说话。她实在累了,听到“客栈”两宇,骨头就象散了架,再也走不动了。徐洪涛心里乐开了花,却只淡淡笑道:“小姐就算不愿让属下跟着,至少也得让属下替姑娘定家客栈吧?”盛素娥无话可说,只点了点头。但是,等住进客房后,盛素娥便匆匆挂上了房门,冷冷道:“你现在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徐洪涛居然很听话,说了声“告辞”,就走开了。盛素娥等了好大一会儿,听得门外再无动静,不禁长长吐了口气,躺倒在床上,转眼间便朦朦胧胧……昏暗中,似乎是花满楼轻轻走了过来,盛素娥心中不禁一阵欢喜,正想起身相迎,忽地想起自己仅穿了件亵衣,不由脸颊一红,忙又躺下。“花满楼”走到床前,两眼火辣辣地盯着她,双手已在忙乱地脱着衣服——她感到一阵羞涩.连忙扯过被子盖了脸……盛素娥幸福地闭了眼睛,喃喃道:“楼哥,我想得你好苦……”她忽然睁眼一看,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胸前什么时候长了许多浓毛!她倏地又从梦乡里惊醒过来。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房来,虽不明亮,却也能分辨,赤身裸体这人并不是花满楼,而是徐洪涛!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羞怒交加,右手扬起、呼的一掌掴去,却被对方抓住手腕,她情急大叫;“救命啊!”徐洪涛终究心虚,道:“小姐,别叫,是我!”“滚,快来人……”徐洪涛只是一怔,用一只手抓了她一双柔夷,另一只手堵住她的嘴……但听得房门“嘭”的声被踹开,一人喝道:“何方淫贼,怎敢如此无礼!”中气充沛,声音洪亮,显然来人内家功力颇有根基。徐洪涛吓得魂飞天外,他慌忙松了盛素娥,抓过自己衣服,见房门被堵,双手护住脑门,直向窗格撞去,“喀嚓”一响,穿窗破格,逃了出去。盛素娥床边摸柄飞刀,抖腕掷出。徐洪涛跳出去时早防暗器迫袭,听得暗器破风,双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一旁,拼命逃去。进房来的是个年逾四旬的精壮汉子,见贼人逃走,盛素娥衣衫不整,稍一迟疑,转身走去。但听盛素娥叫道:“这位可是‘镇关西’张叔叔吗?”那人一怔,转过身来,道:“你是……”盛素娥穿上衣裙,下床施礼,道:“张叔叔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素娥啊!”说着话,不禁哽咽出声。这人正是西安威远镖局总镖头镇关西张健云。威远镖局是西安的一家大字号。镖局走镖,七分靠交情,武功高低也只能占三成。镖头们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走镖才得顺利。绿林黑道上的豪杰虽杀人放火,却极讲义气,知道走镖的是有面子的朋友,本想下手劫的,却碍着面子,也就放他过去。张健云操持镖行生意,长在江湖道上走动,自然与威镇河朔的牡丹宫有些来往。张健云听盛素娥说了黄河渡口的遭遇,也吃了一惊,道:“红衣帮总舵远在边陲,这番得手后,只怕早已去了。贤侄女若想回洛阳,不妨与在下同行——在下正巧去西安。”盛素娥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最好不过,多谢张叔父关照。”翌日,镖行起程,出得镇来,走了一个多时辰,进入一片山地,一路山青水秀,草木茂盛,正行走间,忽听前面发声响亮,一道闪光冲天而起,凌空轰然炸开,洒下好大一团光华。蛇焰弹!是江湖道上的人物发信号用的。镖行众人见了,都不禁心中一凛:那活儿来了!张健云招呼队伍停下,靠在路边。果然,先是后面一声长啸,继之,四下里唿哨声大作。道旁的山石、林木间呼地涌出六七十个粗豪汉子:一个个扎巾劲装,手中都持兵刃,呼喝喊叫着扑了过来。当先一人中等稍高身材,脸色白净,颔下三络长须,手持一对护手钩。他身旁一人长得魁梧,黄眼赤发,面目狰狞,满腮虬髯也呈红色,手提一柄鬼头刀。另一人身形微胖,额角上一个硕大肉瘤,红红的极其醒目,手里一对镔铁万字夺。这三人正是老君三雄,五面狻猊梁煊、鬼脸儿褚成和独角龙康兴。张健云飞身下马,掣出竹节钢鞭,正待扑上前去,却见一个年轻镖师抢前一步,厉声喝道:“嘟,都给我站住!几位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没见到‘威远镖旗’吗?”对方停下脚步,却已经将骡驮,篷车团团围住。玉面狻猊梁煊仰天打了个哈哈,冷冷道:“朋友,也亏你在江湖上混,连玉面狻猊也不认识吗?休拿你们那小旗儿唬人——爷们可不是吓大的;早就见识过——那是咱家孩子拿着玩的。”敌人队里,康兴抢上前来,亦不答话,万字夺抡圆,施一招“力劈泰山”,呼地砸下。那年轻镖师闪身避过,鬼头刀还一招“野马分鬃”,“唰唰唰”连环三刀劈出。康兴大喝一声,施了招“仙人坐洞’招架。兵刃相交,“叮铛”脆响,火星进溅,顷刻斗在一处。“师兄,”白花蛇穆贵叫道:“打蛇打头,我去对付梁煊,你给我掠阵!”“不!”张健云面沉似水,声音也冷,一宇一板地道:“师弟,请看那边。”此刻,镖师、趟子手们都与贼寇交上了手,呼喝吆斗、兵刃相交,乱成一团。然而,敌人队后却有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三个人都带着面罩,脚底下沉稳,一副气定心闲的样子。江湖道上恶斗嘶杀之际,最可惧的就是这种人——他们既然自恃,必定有超人的功夫。“李镖师,”张健云叫道:“你去把梁煊接住!”那位姓李的镖师叫李鹤泉,是个瘦长汉子,手中一根铁拐,杀法精奇,人称“铁拐李”,是威远镖局的台柱子,几个镖师中以他武功最好。李鹤泉应了一声,纵身扑上,直扑梁煊。梁煊抢先发招,护手钩一招“狮子张口”,挽起两道如雪光华,劈面攻来。李鹤泉发招“韦陀拦门”,铁拐抡圆往外一磕,“铛”的一响,双钩荡开;他趁势抢进粱煊怀里,左掌一式“雪拥蓝关’,却走虚招,右腿“莲花盘腿”,后发先至,“呼”的-声,横扫梁煊腰胯。梁煊吃了一惊,闪身跃开两步,护手钩施一招“双龙搅柱”,亦守亦攻,一股劲风扫向敌人下路。两人招式连环,霎时斗得难解难分。那三个蒙面人已到近前。张健云吩咐穆贵守护镖车,掠身过去,叫道:“三位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也想趟这场混水吗?”对方并不答话。当先那人纵身扑上,金背刀迎面挽了个平花,一招“秦王鞭石”,“唰”的挥刀抖劈,张健云右手鞭往外一磕,左手鞭拦腰横扫,一招两式,攻守并济。岂料敌人刀法诡异,未待招老,大刀已变横斩;几乎同时,右腿横跨一步,轻易避开竹节鞭。他这一瞬挥刀攻敌、变招、避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遍奔雷掣电,令人目不暇接——居然武学大家风范。张健云双鞭走空,又见一道金灿灿光华径向自己脖颈斩到,不禁吓了一跳,脱地向后跃退数步;他双鞭“指天划地”遮身护体,脚下盘旋一周,心中暗暗佩服:“豫中讧湖黑道上几时又出了个这般高手。”但见对方金背大刀刃薄背厚,十分眼熟,更觉狐疑,叫道:“请阁下报上万儿来!”那人仍不搭话,倏又纵身扑来,金背刀大刀攻出一招“分鬃撩叶”,大砍大劈,连环四刀。刹那间,刀光霍霍,幻作一片耀眼光华。张健云长剑舞动如飞,接架还招——只觉对方身法,招式越看越熟。“五虎断门刀”巳可确定无疑!这人是谁——难道是他,不可思议。然而,会这路刀法的虽非止一人,但能达到这般纯熟境界的却没有几个。”生死相搏,不容稍怠,何况,对方招式凌厉,又狠又辣。张健云满腹狐疑,手底下却丝毫不缓,“白猿坐洞”、“狮子张口”……本门八大路鞭法刻意施展开来,一招紧似一招,周身搅起如山风柱。转眼间,双方交手三四十个回合,张健云渐落下风。此刻,场中已是一团混战。另一边,玉面狻猊梁煊却非李鹤泉的对手。梁煊虽是豫中江湖道上出了名的杀人魔王,心狠手辣,武功却不甚厉害,和李鹤泉斗过四十几个照面,就显得左支右拙、有些招架不住了。忽见李鹤泉虎吼一声,挥舞铁拐扑上,施一招“力劈华山”,铁拐挟啸向梁煊迎头砸下,眼见梁煊性命难保,却见一道寒光电射而来——金刃劈风,尖啸刺耳。李鹤泉大吃一惊,连忙一式风点头;一口飞刀“嗖’的从耳边掠过。他正自庆幸,却不料第二口飞刀接踵而至,堪堪插入他右肩,登时剧痛钻心,铁拐松手、“呛啷”落地。梁煊哈哈大笑,叫道:“小辈,还逞能吗!”护手钩挥舞如飞,复向李鹤泉扑去。李鹤泉肩头上插了口飞刀,又怎迎敌,吓得掉头逃蹿。只在这一瞬,场中接连七八声惨叫:死者有的是梁煊手下的喽兵,大多是镖局的趟子手。虽属不可思议,张健云亦已断定对手的身份:竹节鞭施了招“如封似闭”,把对方大刀封在外门,倏地跃退两步,叫道:“对面可是金刀无敌陆贤弟吗?”那蒙面人一怔——却也只是一怔,便又挺刀扑进,“上步摘星”、“渔郎问津”两招相连,又快又狠。“陆贤弟,我已认出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抛开武材一脉不说,姓张的虽然粗鲁,自信还没得罪过贤弟。你说话呀,总该让我临死闹个明白!”张健云一边挥舞双钩化解对方攻势,一边叫嚷不休。那蒙面人虽没说话,亦未罢手,但是,手底下的招式却稍慢了下来……张健云突发一招“玉带缠腰”,右手鞭挟风带啸、直迫对方中路,蒙面人金背刀一式“三羊开泰”,往外一封。岂知,张鲑云鞭走虚招,左手鞭逼住对方大刀;右手鞭划过一道闪光大弧,“唰”的攻向对方面门。“哧”的声,那蒙面人的罩巾被鞭尖扯成两片,露出他本来面目——恰如张健云所料,其人正是金刀无故陆祥,侠名赫赫的晋中大陕!虽然先有预料,张健云仍是一怔,惊叫道:“陆贤弟,果然是你!”张健云这里稍一怔神,一柄飞刀挟啸打到,正中右肩,竹节钢鞭“呛啷”落地,陆祥趁机一招“莲花盘腿”,把张健云踢倒地上,金背刀倏地扬起……混战之初,盛素娥守着镖车旁边,见十几个汉子挥舞兵刃扑来,心里暗暗吃惊;恰好白花蛇穆贵赶到,两人带了几个趟子手迎敌。岂知,来的人中有老君山的四个巡山寨主,个个武功不软,以二对一,竟与穆、盛二人斗个平手。而那些趟子手却不济事,转眼间便有几人倒在血泊里,其余几人发一声喊,自顾逃命去了。又有十数喽兵赶来,驱赶镖车、往一条岔道上驶去,剩余喽兵四面围攻上来,虽武功泛泛,也不可小觑。交手几十个照面,穆贵一个不防被敌人刀锋划伤小臂,鲜血淋漓,疼痛钻心,掌中枪几乎脱手,他忍痛对敌,不期又一个镔铁棍“呼”地扫到,连忙一式“怀中抱月”,往外一磕。怎奈,敌人力大,他被震退两步;一个喽兵小头目乘机背后下手,挺枪刺入他腰肋,惨叫一声,扑倒地上。那根镔铁棍抡圆打下,登时头颅粉碎,污血进溅。盛素娥虽然武功不软,但她牡丹宫主大小姐的身份,寻常哪有机会对敌厮杀?穆贵一死,群敌围攻上来,她更加手忙脚乱。突发一记狠招“丹凤朝阳”,绣鸾刀砍中一个喽兵脖颈、惨嚎声甫发,硕大人头滚落,鲜血喷出数尺。盛素娥出身武林世家,长到这么大确是见过杀人无数,但她亲手杀人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虽一招得手、杀伤了敌人,自己也惊呆了,正在此刻,那根镔铁大棍拦腰扫来,她双刀一式“三羊开泰”,往外一封,“铛”的声暴响。敌人力大,盛素娥纤腕震痛,虎口绽裂,再也握不庄兵刀,双刀“呛啷”落地。那使棍正待补上一棍,但听一人叫道;“别伤她!”喝声中,一个蒙面人“恶虎扑食”、直抢上来,将盛索娥拦腰抱住;她只挣扎了几下,便被人家用绳索捆了手脚,驮在马背上,一声呼哨,簇拥而去。正在此刻,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啸声高亢洪亮,在山壑天野里往返激荡。继之,一阵蹄声如雷,有匹马就象是四蹄不沾地、旋风般地卷来,啸声甫落,人、马已到近前。金刀无故陆祥挥刀砍下,忽听得空中“嗤”的声急响,一枚暗器挟啸飞来,啸声尖利刺耳,“铛”的声击中刀身,金背刀荡开,斜抖砍在张健云身旁地上,黄土地登时一个大坑。陆祥力大刀沉,这一刀下去,势劲力疾,竟被对方远远掷来的暗器击偏,实在匪夷所思。陆祥吃了一惊,及待转身看时,但见一个穿宝蓝劲装的人影已由马背上腾身而起,巨鸟凌空闪地向这边疾掠而来。一个人的名号突地闯进陆祥的脑海;“蓝衫客!”他大吃一惊,高声叫道:“风紧扯活!”喝声中,右腕一抖,一柄飞刀向张健云掷去,也不管打没打中,转身疾掠而去。第十七回欺世盗名飞身而来的正是“蓝衫客”花满楼。他蒙邋遢僧传授内功心法之后,竟然把那座石牢当成了练功室,精研苦习所学武功,仅三五天时间,那套精深的内功心法居然融汇贯通、运用自如了。然而,邋遢僧一连几天不来,他却有些等不下去了;别的事都好说,唯独邋遢僧不来,林珊便没有东西吃。近几天来,她竟瘦了许多。这天刚刚入夜,林珊又颓然倒在那儿睡了。花满楼犹豫丁一会儿,决计想方设法出去一趟。他走到石门边,依照邋遢僧每天出去时的样子,四下摸索起来,突地,摸到一处石面与别处有些异样,稍一用力,便听“轧轧”一阵轻响,那石门竟缓缓打开了,他不待石门大开便从门缝里钻了出去.外面的空气真清新,他险些要欢呼出声——自由了!他所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珊弄些吃的。他略测方位,便施展轻身功夫奔去,轻易找到了一处厨房,偷了些食物、迅疾转了回来。只是,临出石牢时没弄清楚进入之法,他稍一迟疑,便从石牢顶的通风孔把食物系了下去,叫了林珊几声,没能叫醒,只好作罢,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