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进了狗洞,用很挑剔的目光四下扫了扫,眉头好看地皱了起来:“真乱!”小戏子赔着小心:“没办法,男人就是这样的。”少女没理他,慢悠悠地走到小戏子的床边坐了下来,曼声道:“小红啊——”小红忙一躬身:“小红在。”少女抬起右手,用小指优美地指一指郭镰:“你给他解毒吧。”。小红笑盈盈地哎了一声,先对小戏子点点头,坐到了郭镰身边。她的眉头一下子也皱了起来。小戏子吓得血都凉了:“是不是……没戏了?”小红一扭头:“哪里有水?”“要……要水干什么?”“脏兮兮的,让人家怎么下得了手?打些水来,先把他洗干净再说。”听她的口气,好像救人跟吃桃子似的,还得先洗干净了再吃。小戏子惊魂稍定,咬牙道:“救人就救人,哪儿来的那么多臭规矩?你把解药喂给他吃不就行了?”小红媚媚地瞟了他一眼,甜甜一笑:“这小子身上中了四根毒针,不洗干净,怎么取针敷药?”小戏子苦笑:“好好好,我去打水,我去打水还不行吗?”抄起洞门后面的两只木桶就往外跑。“请两位暂时回避一下怎么样?”小戏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少女,又看看小红。他很想笑,但努力扳着脸。“为什么呀?”少女嘻嘻而笑,好像真的还很天真,什么都不懂。但她的脸儿分明已经通红。小戏子点点头,解释道:“我要给他洗澡。”少女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那又怎么样?”小戏子微笑:“难得你们不怕羞,愿意看陌生男人洗澡。到底是大家闺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医者父母心。”小红失笑:“我们救他,就等于是他的父母,又干吗要回避呢?”“好好好,父母心父母心。”小戏子摇头苦笑:“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真不少。你们要看就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小戏子的脸也早已飞红。他猛一转身,伸手抓郭镰的裤带,笑道:“要看就干脆坐近些,让你们看个痛快好。”少女吓得尖叫一声,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小红也红着脸啐了小戏子一口:“没正经的!”惶惶然夺门而逃。小戏子在她们身后脆笑起来,笑得欢畅之极。少女在洞外石上坐着,双眉紧颦,心事重重的。小红突然笑着问了一句:“小姐,你看刚才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少女似乎吓了一跳:“谁怎么样?”小红抿着嘴儿笑了一笑,道:“刚才那个给人洗澡,而小姐又不愿意出来,想陪着的那个小伙子呀!”少女白了她一眼:“油头粉面,一副娘娘腔。能怎么样?”看来她对小戏子很反感,至少是没什么好感。“他的武功好像很不错,连潘枝都只有逃跑的份儿。”小红还是在唠叨“除了原来的长安公子沈飞花之外,还有谁能办到这一点呢?”少女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不许胡说。他算什么,敢跟沈飞花比?”小红住口,关切而又不无伤感地看着少女。少女忍不住叫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也没花。”小红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的心思,我晓得。”“我有什么心思?你又晓得什么了?”少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眼看就要歇斯底里大发作。“人已经……不在了,小姐你又何苦总……”小红干脆捅破了窗户纸。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小姐那天为什么不搬花,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横,为什么问自己“黑月亮”的事。因为那天早上,小姐听说了长安公子的死讯。而小姐又是从十一岁起,就一直暗恋着那个从未谋面的长安公子沈飞花。这件事是小姐心中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她的贴身婢女小红。而且小红也知道,小姐这次出门,名为散散心,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杀害沈飞花的凶手,为她心中的恋人报仇。少女一下捂住脸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双肩乱颤,头发都摇散了。小戏子在洞中叫了起来:“洗好了,进来吧。”郭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谁救了老子?谁救的老子跟他没完!”小戏子好感动好感动地俯视着他的面庞,一言不发,眼中的泪珠儿不断线地往下掉。郭镰却已气急:“我怎么洗澡了?谁给老子洗的澡,咹?谁敢不经老子同意就给老子洗澡?哼哼,竟敢偷看我的‘玉体’,这还了得。”小戏子还是不说话,看得有些发痴发呆了。洗过澡之后的郭镰一下白净多了。面上原来三寸厚的泥污洗去,露出了英俊的面容,英俊得让小戏子有些吃惊了。郭镰被看得脸上发烧,心里发毛:“你……你要干什么?”着他的那神情,好像害怕小戏子会强奸他似的。小戏子睫毛一颤,低下了眼睛,脸儿一下也红透了:“是……是我给你洗的澡,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看了我的玉体?”“看了,都看了,又怎么样?”小戏子的下巴竟已快勾到胸口了,一双手也在轻轻颤抖。可郭镰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无限伤心地长叹一声,道:“看来老子的一番心思是白费了。”小戏子噘着嘴儿不答腔,脸红红的好可爱。郭镰苦笑道:“说起来真不怕你笑话,我早就怀疑你是女的。潘枝这一闹,我就真以为你是女的。”他促狭地眨眨眼睛,苦着脸道:“其实我对你一直都有不轨之心……”小戏子一怔,气得拧了他一把:“放屁!你少消遣我。”“现在好了,你能给我洗澡,就说明你真不是女人,我也没劲儿了。”郭镰很沉痛很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这样一来,咱俩日后也就干脆多了。都是男人,什么事都方便。”小戏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看样子一下能咬下他半个头来:“你真的一直在这么算计我?”郭镰大笑:“那当然,要不我收留你干什么?你以为我犯病了?”“啪”,一声脆响。郭镰的脸上一下浮起了五道血痕。小戏子哆嗦着站起身,戟指怒骂:“你竟是这么卑鄙、无耻、下流……”“你打我?”郭镰扬跳起身,但全身剧痛,只好躺着干气:“你打老子你打老子……”“打你?打你还是轻的!”小戏子一扑而上,又抓又咬,全然一副泼妇形象。两人刹那间剧烈地扭打起来,打得惊天动地: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床下。狗洞里的什物全都遭了殃:锅翻了,碗破了,桌子倒了,连桌板都掀到了一边。小戏子已经全然忘记了郭镰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而郭镰自己似乎也已忘记了这一点。他们全心全意地扭打着,毫不退让。终于,泼皮无赖式的战斗结束了。郭镰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戏子却得意地从他身上跳起来,叉着腰骂道:“看你还敢不敢起坏心。哼哼,不给你个厉害瞧瞧,你也不晓得我的厉害。”可他自己也已被折腾得鼻青脸肿。郭镰比他更惨,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小戏子这时似乎也已感觉到自己脸上火烧火燎地痛,火气更大,狠狠踢了郭镰一脚:“是好汉子站起来,别装死狗。”若在乎时,这一脚能踢得郭镰将小戏子骂上三天三夜。可这会儿,郭镰一点声息也没有。小戏子更怒,又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啪啪两个耳光打过,揪起郭镰的衣领,正欲喝骂却突然呆住了。他这时才想起来,原来郭镰是个重伤未愈的伤号,而郭镰的伤却是由于救他引起的。“天哪!”小戏子低声惊呼:“我都干了些什么呀!”他哆嗦着伸手摸摸郭镰的鼻孔,发现郭镰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小戏子又是一呆,旋即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大哭道:“我真该死,真该死!”他猛地跳起来,满地乱翻,想找治伤的药。可刚才这一架已打得洞里一塌糊涂,一时半会又哪里找得到。找了一圈没找到,小戏子只好又回到郭镰身边,又是掐人中输内力,又是推宫活血的,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郭镰的脉息已越来越微弱,脸色也渐渐发青发灰,眼瞅着就要没救了。小戏了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下,马上俯到他身上,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这一招果然管用,不多会儿工夫,郭镰便已悠悠醒转,缓缓睁开了眼睛。小戏子一下软倒在他怀里,又哭又笑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太上老君显灵,你总算醒了……”郭镰眨眨眼睛,困难地笑了一下,喃喃骂道:“他妈的,这像什么样子,我看你小子实在有点不正常。”“是我不好,呜呜……是我不好,你要不高兴,打我两下子好了。”小戏子闭上眼睛,把脸凑了上去,梨花带雨般的脸儿简直就要触到郭镰嘴唇上了。“干什么干什么?”郭镰杀猪般大叫起来,中气十足:“刚才还没亲够?还想我亲你?”小戏子猛地一颤,一下睁开了眼睛:“你……你是装死?”“那是小意思啰!”郭镰笑得开心极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肯亲我。啧啧,味道不错,嘴唇还香喷喷的。”说着又似模似样地长叹一声,无限惋惜地道:“可惜你是男人。”小戏子嗷地尖叫起来,坐起来,两手如风,连抽了郭镰十八个耳光。直到把郭镰打成了猪八戒,才跃起身哭骂道:“你不得好死!我要再理你,我不是人!”说着又飞起一脚,将郭镰踢得满地乱滚,一扭身,捂着脸就冲了出去。黄昏时分,郭镰才缓过劲儿来,支撑着爬起身,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咳嗽一声,吐出满嘴血沫,苦笑道:“玩笑开得太大了,小狗日的受不了啦。妈的,手真狠,还真打啊!”摇摇晃晃走到水缸边,自起一瓢,浇在头上,抖了抖满头满脸的水珠,才又舀一瓢正欲往嘴里倒,却听到洞外小戏子的一声厉叫,吓得手一抖,瓢都扔了。小戏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就往郭镰背后躲:“烂镰刀,不好了,潘枝……来了……”郭镰抬头一看,潘枝已立在洞内,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你又来干什么?我们这里没有女人!”潘枝沉默。郭镰怒气勃发,一冲而上,劈面就是一拳。潘枝不闪不躲,一声未吭地仰天倒下了。郭镰一招得手,马上后跃,护在小戏子前面,大喝道:“快滚,再不滚老子真要发火了!”潘枝没动弹。郭镰倒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击中播枝一拳,而且还把潘枝打得不能动弹。潘枝的武功他领教过,比自己强一些。怎么被自己一拳击倒呢?潘枝居然没有出手,甚至连闪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不可思议。小戏子还在发抖:“再补一拳一脚,不能放过他!”郭镰气得冷笑:“补什么,死人一个,用不着我打。”小戏子又颤一下:“死了?你一拳就把他打死了?”郭镰气哼哼地址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道:“拉拉扯扯于什么?……早有人把他打死啦!”小戏子尖叫起来:“放屁!我明明见他追我,还说了许多……许多怪话的。”“你说说,他要没死,我刚才那一拳能不能打倒他?”郭镰不耐烦地道:“少罗嗦。点灯,让老子看个清楚。”小戏子哑然,迟疑了一下,才划亮火折子,点亮了油灯,颤抖着递给郭镰:“你……你去,你去看……”郭镰又冷笑:“好大的胆子,佩服,佩服!”接过油灯,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半晌,没说话。“喂,死……死了没……没有?”小戏子躲得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郭镰没吭声,又蹲着看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喃喃咕哝着什么。“你说什么?”小戏子胆子大了好些。郭镰看了看他,沉声道:“黑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