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峨嵋四杰中脾气最为暴躁的老二恶虎抓章子连怪叫了一声:“禀教主,点子成心当面摘咱们峨嵋派的眼罩子,请准许我们哥儿四个收拾他!”说完,明仗着教主一向待四杰不错,不等司徒平下令,就和老四飞豹掌程子陌一齐扑出,和大哥桑子田三弟蒋子阡站成了一字长蛇阵。按理说,峨嵋掌教司徒平早就该发话喝止,由自己亲自出面向江剑臣去打招呼。但他一来恨江剑臣太狂,太不给自己面子,二来也想乘此机会让峨嵋四杰先试试江剑臣的功力。虽然明知四杰肯定不是江剑臣的对手,为了知己知彼,决心牺牲手下四个卒子来保全他这个老帅。最后还是三尊中的司徒贤看不下去,猛地站起身躯,飘身过来,先喝退峨嵋四杰,然后拱手向江剑臣大声招呼道:“江三侠辱临荒山,老朽司徒贤愧未远迎,面前告罪!”司徒平虽未开口,有这位峨嵋三太上一出面,江剑臣就趁坡而下了,半转身形,抱拳答道:“晚辈来得鲁莽,还请三太上海涵。”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两个拔尖人物终于面对面地目光互射了。出现在江剑臣眼中的司徒平,身高八尺,胖瘦适度,两道宝剑眉,一对丹凤眼,面白如玉,掩口胡须,虽然年近花甲,须发却乌黑如墨,头发高高挽起,横别一只碧玉簪,一袭灰布大衫,镶云布履,衣衫虽然很旧,却洁净得一尘不染,两只又长又大的手掌,洁白如玉,身躯巍如山岳,两眼闪烁逼人,确不愧是个绝代枭雄人物。出现在峨嵋教主司徒平眼中的江剑臣却恰恰相反了。以司徒平那么通玄的功力和那么老到的眼光,除去看出江剑臣丰神飘逸,美如少女,风度潇洒,儒雅俊秀之外,不光一点看不出他身负超绝的功力,简直不相信他就是独步当代武林的钻天鹞子。两个人互相注视了很久,司徒平终于忍耐不住了:“感谢江三侠不辞辛劳,千里跋涉,辱临敝山。司徒平在此谢过!”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从江剑臣故意不答理四杰兄弟那回事上,司徒平就知江剑臣此次前来,是决心不择手段地来折辱他们峨嵋派,所以就不敢硬要面子,说出谢江剑臣来给他祝六十大寿。饶是这样,江剑臣仍是语冷如刀地说:“在江某没说出来意之前,司徒教车最好别先说谢我!”见钻天鹞子说出的话这么难听,司徒平也脸色一变说道:“不论江三侠的来意如何,这千里奔波的辛劳,我司徒平理当一谢!”江剑臣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说:“怪不得江湖上盛传司徒教主上面用嘴说好话,下面用腿下绊子。你千里迢迢从古都长安绕道偷去我们嵩山法王寺,我江剑臣就绝不会说感谢二字。”峨嵋教主司徒平的脸上发烧了,强自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一压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咱们两派之间的梁子摆在哪,江三侠何必以恶言冷语相加,岂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江剑臣突然把笑容一收,极为认真地问:“司徒教主,你清楚江某前来找你的用意吗?”司徒平脱口答道:“清楚!”江剑臣紧接着问道:“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司徒平愤然答道:“清算两派之间的所有梁子!”江剑臣又追问一句道:“江某如果得手,宰不宰你?”司徒平脸色陡变,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江剑臣如果得手,一定会宰了他司徒乎。江剑臣笑了,笑得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神情一呆,笑得司徒平脸色一变。钻天鹞子江剑臣却在这时又向司徒平说:“既然明知江某前来杀你,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感谢二字。这就是你司徒平的大家子气吗?废话少说,我江剑臣要瞻仰瞻仰司徒教主的独得之秘达摩一百单八剑。真要有好朋友替你挡横,江剑臣也概不拒绝。”按说,江剑臣的这一番话确实也太狂妄、太尖刻了,也真让司徒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法下台。场子内顿时剑拔弩张了。事前被江剑臣抹了一鼻子灰的峨嵋四杰,乘机一拥齐出,攻向了江剑臣。窝火将近二年的钻天鹞子发威了,可能因为峨嵋四杰是分别以手(擒龙手)、抓(恶虎抓)、爪(裂狮爪)、掌(飞豹掌)成名立万,所以江剑臣干脆连刀都不屑去拔,就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和四人巧妙地周旋起来。和素有钻天之誉的江剑臣动上手,峨嵋四杰可不敢存有一丝一毫的轻敌之心,一齐提聚出全身的功力,拼命地攻向了江剑臣的前后左右。峨嵋四杰成名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之辈!第一阵就抢先上场,打的就是以多为胜的孬主意,认为你江剑臣再厉害,也架不住兄弟四人齐上。一来为主子忠心效命,二来梦想胜过江剑臣成名。只见擒龙手手幻怪影,恶虎抓抓风厉啸,裂狮爪爪劲激荡,飞豹掌掌力如山。若不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功臻绝顶,内力精湛,不出十招,势必惨死在他们的手、抓、爪、掌之下不可。明知自己的最大劲敌不止峨嵋掌教一人,江剑臣哪肯真的浪费自己的功力!不等他们四人每人发够十招时,就突然下手了。平常人好说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江剑臣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被他第一个瞄上的是四杰中排行最小的程子陌。说也可笑,江剑臣不光故意让程子陌把一招“锦豹夺食”用老,他还击对方的那一招也用的是“锦豹夺食”,正劈在程子陌的软肋上。这还算江剑臣手下留情,不想勾销飞豹掌的生辰八字。饶是那样,也疼得程子陌一声惨叫,晕死在当场。满打满算不到四十招,四人已去其一。擒龙手桑子田等三人不敢冒险了,互相一打招呼,刷地向后一撤,一齐退了下来,并把昏死过去的程老四抬回救治。一开手就挫败了赫赫有名的峨嵋四杰,江剑臣成心给司徒平个难堪,微笑说道:“请司徒教主派人来接第二场。”自从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结怨以来,特别是发现司徒平和冷酷心有席卷天下武林之心后,钻天鹞子就一直在调查探索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武功情况,并不时向一些前辈名宿询问讨教。为和司徒平决战,请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夤夜进入慈宁宫,用两样赝品换来了峨嵋派的一座乌金佛像和那串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这才看出那是失传已久的一百单八招达摩剑法,其中包括十一招极快的剑法,并分别命名为达摩连环八剑、锁喉夺命三绝。再加上峨嵋派原有的柳絮剑法,足以证明司徒平是自己平生的最大劲敌。特别是时至今日,江剑臣和司徒平朝面之后,从司徒平那神仪内敛,目闪精芒,虽年近花甲,却满头乌发,貌似四十。再看出他两手细长,其白如玉,说不定还练有其他功力,更让江剑臣不敢轻视了。刚开始,峨嵋四杰一拥而上以四攻一,江剑臣虽然卑视司徒平的取巧行为,因为知道峨嵋四杰弟兄不仅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不会消耗自己多少功力,一掌击伤飞豹掌程子陌之后,防司徒平再暗示手下爪牙,打着讨教的幌子,进行车轮大战。他当年在虎牢关附近的褚店子就吃过这样一次大亏,几乎连一身精湛的内力都给毁了。所以才故意将司徒平一军,叫他再派人来接第二场,稍微知道爱惜羽毛的人,都不会再恬不知耻。可惜他江剑臣看错了人。以司徒平的奸险狡诈,对素有天下第一人称的钻天鹞子,哪能不慎重从事!特别是一见自己向来倚为左右手的峨嵋四杰,勉强才撑到四十招,就被江剑臣照方子抓药,套用了飞豹掌程子陌的一招“锦豹夺食”,重创了飞豹掌程子陌,真让司徒平心中一惊,飞快地瞟了小师叔闪电三枪韩透心一眼。早在暗中领受教主指示的闪电三枪韩透心,一面示意师兄一苇渡江申士业快去催请贾善仁、黑心姥姥、杀手金马、胡黑子等四个江湖瘟神,他自己先抖手抛出七尺铁枪,然后垫步拧身,蹿到了江剑臣的面前,丁字步尚未站稳,那杆七尺铁枪早像一条乌龙闹海,不差分毫地插在了他的面前。不光出手奇准,就连身法也拿捏得恰到好处。顿时赢来了一片喝彩声。闪电三枪韩透心也有些志得意满,双手一拱,刚想向钻天鹞子江剑臣叫阵。见空就钻的人人躲秦杰不光狂声叫好,并还抖手撒出了两把铜钱。可怜闪电三枪韩透心那么大的人物,一见空中铜钱飞舞,一齐冲自己打来,心中蓦地一惊,还认为秦杰是用“满天花雨撒金钱”的绝高手法来暗算自己,忙不迭地一个“龙门飞浪”,朝斜刺里蹿出丈余,扭项回头,怒声喝道:“武林之中公开较量武技,你小子怎么暗地伤人!”人人躲秦杰咦了一声说:“你这人讲不讲理?兴别人拍手叫好,就不许我喊好赏钱!江湖上有你这样出摊卖艺玩把戏的吗?”一听秦杰故意把自己当成出摊卖艺的江湖人,闪电三枪韩透心连脸色都气成紫羊肝了,晃肩纵身,仍然蹿回到原处,伸手拔起铁枪,阴阳把一合,鲜红的一缕血档,明晃晃一尺二寸长的枪头,完全颤动起来,狂吼了一声说:“你小子是活腻味了,胆敢污辱戏耍韩五爷!”钻天鹞子江剑臣不答应了,脸色一寒,语冷如刀地叱道:“韩老五,你再不济,也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师叔,在江湖上还被人吹捧为一枪抖威,二枪惊人,三枪透心的闪电三枪。以你的辈分之长,声名之高,竟然和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吹胡子瞪眼,不嫌丢人吗?再拿你刚才那手抛枪插地来说吧,又有什么意思呢?要是想向我江剑臣露一手示威,你也得拿出点真的出来,谁叫你亮出这种庄稼把式!无怪我徒孙错认为你是人穷了当场卖艺、虎饿了拦路伤人的江湖人物,不光在一旁大声给你捧场喊好,还赏给你两大把铜钱!”说到这里,扭头向徒孙秦杰问道:“杰儿,你刚才赏给韩老五的是多少钱?”人人躲秦杰噗哧一笑答道:“孙儿赏给他的钱一文不多,半文不少,正好够二百五。”祖孙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唱一和,可把个一枪抖威、二枪惊人、三枪透心的闪电三枪给气坏了,杀心一炽,恶念陡萌,趁钻天鹞子江剑臣扭头和徒孙秦杰问答,前把微抬,后把一压,宛如一只饿狼,一招“潜蛟出洞”猛扎江剑臣的左肋。以闪电三枪韩透心的辈分和声望,冷不防暴然出枪,都有些丢人,何况如今活像一条饿急了的恶狼,偷偷地下口咬人,胜了都会落下可耻的笑柄,输了简直是无脸再活。居心不想浪费一点功力的钻天鹞子,一见机会来了,焉肯让它放过!身化“彩云飞卷”,反而欺到了闪电三枪韩透心的背后,右掌猛然推出,用的还是“逐浪赶波”。这样一来,闪电三枪韩透心的“世”可“现”大发了,被江剑臣的先天无极真气一催,连人加掌中枪,腾地飞起,甚至连想施展大力千斤坠的身法都已经来不单,直到一尺二寸长的铁枪尖子,几乎完全扎进一棵大楠树干之后,高大魁伟的身躯,才跌翻在树下的山地上。女魔王侯国英见片刻之间钻天鹞子江剑臣就连胜两阵,知道等闲人物全被震住,刚想晃身出场,明着和江剑臣拚斗较量,暗中想把黑道四瘟神在此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丈夫。不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只见本寺住持方丈,无情剑冷酷心的师叔本炯大师,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满布皱纹的一张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冷然说道:“江施主,老衲本炯,系本寺住持僧人,万历二十年削发。万历四十年募化筹建了这座仙峰禅院,在空门之中,颇有微名。在你们这场两派之间的血腥厮拼中,我和掌门师兄屠龙师太,早约定好了,宁愿袖手旁观,绝不轻易卷入。峨嵋四杰想倚多为胜,老衲还大为齿冷。哪想到江施主门下的一个小小幼童,竟然会这么缺德刁钻,他不该公然在两派较量的场面上,戏弄摆布一个成名多年的老辈人物。最令老衲不能容忍的是,你这位出身名门正派,又被所有同道推为当代武林第一人的钻天鹞子,也跟着推波助澜,老衲要你还在场人一个公道!”只要动用上舌剑唇枪,可就用不着钻天鹞子江剑臣了。小秦杰一跃而出,笑嘻嘻地说道:“听大和尚的话音,你就是那个专门广交善缘,到处奔波乞讨,募化了十年之久才建造成这座仙峰禅院的本炯大法师了。按理说,你大法师辛辛苦苦建造的佛门净地,根本就不该让它变成峨嵋派发号施令的老窑,供司徒平冷酷心作图霸江湖之用。你还好意思去挑别人脚上的鸡眼,在我秦杰没有向在场人还什么公道之前,大和尚能招出你共计贪图冷酷心多少好处吗?”叫小冤孽秦杰这么一搅和,直气得本炯大师法体乱颤,须眉皆张,暴喝了一声:“孽障大胆,莫非真想逼着佛爷超度你不成?”小秦杰嘻嘻一笑说:“大和尚,冲着你火性这么大,再加上把后大殿高价租给冷酷心,足以证明你在酒、色、财、气上,最少有三大不净。你不是要俺爷们还你大和尚一个公道吗,亏你还能对峨嵋四杰的四打一有些齿冷,为什么对闪电三枪韩老五的暗下毒手偷袭人,就视若不见呢?再问你大和尚一句,你说韩老五刚才那一手抛枪扎地的玩意儿,像不像打拳卖艺的?我秦杰不仅喊好帮了人场,还自掏腰包帮了钱场,在哪一点上让你大和尚挑出鸡眼啦,张嘴就骂了我一声孽障,并还口口声声要超度秦杰。不是兄弟小瞧你这位大和尚,真要较量起来,还不定谁超度谁呢!”嘴中说着,两只手变戏法似地掏出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这两种极为凶狠歹毒的暗器。尽管本炯大师武功不弱,又是仙峰禅院的住持法师,面对龙隐二丑的狠毒暗器,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何况秦杰只是一个先天无极派第五代传人,胜之都觉得不武,败了简直得一头撞死在当场。本炯大师举棋不定了。小秦杰的眼光是多么锐利,一见本炯大师犹疑,故意给他垫了两道台阶说:“看大和尚的样子,准是觉得我秦杰的话不无道理了,何况咱二人往日无宿仇,今日无旧怨,你老就算是刮光头皮的不跟有头发的人一般见识,小子我要告退了。”说完后,收起了两种暗器,向本炯大师深打一躬,退回到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边。别看本炯大师让小冤孽秦杰戏耍嘲弄了一个够,一旦见秦杰退走,反倒觉得自己的身上一阵子轻松。他暗暗起誓,从今以后,再碰上秦杰这娃儿,心甘情愿地躲着走。这场全武行,演得还真是紧锣密鼓,本炯大师刚刚一退,一苇渡江申士业就飞也似地赶回了。这老小子生就的一张奸白脸,专会在肚子里用功夫,明知要不了多久,黑道四瘟神马上就能赶到这里,他还是慢条斯理地向钻天鹞子深打一躬说道:“申士业忝列武林之末,虽然马齿不短,却很少出入江湖。久仰江三侠的英名,不啻春雷贯耳,更羡慕钻天鹞子的‘踏虚如实’神功,今日有缘拜会,指教在下三招两式如何?”钻天鹞子江剑臣人再孤傲冷漠,对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这一派软刀子的说法,总不好过分疾言厉色,冷然一笑答道:“申老当家的,你这不是成心想叫江剑臣脸上发烧吗?我江某人虽然练过几天轻功,也不过是皮毛而已,怎敢和你这身轻似叶的一苇渡江相比!江剑臣明知一到峨嵋山必成众矢之的,不管哪位好朋友找上我,我都得舍命陪君子。就请你申老当家的赶快划出道儿吧!”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脸皮再厚,也让钻天鹞子讽刺得老脸发烧,无奈是箭搭弦上,不能不发,用手一拍自己的豹皮囊说:“申士业学艺不成,只有半袋子铁蒺藜,三十九颗铁蚕豆,请江三侠不吝指教!”话未说完,双臂一张,宛如一只大鸟,早落向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这座仙峰禅院背负绝壁危岩,面临华严高峰,深邃幽寂,盛夏如秋,峰高岩险。一苇渡江申士业所以选中这片危岩,一来是自持轻功绝技艺压群雄,囊中又有一百单八枚铁蒺藜和三十九颗铁蚕豆,再加上地理熟悉,决心用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来缠斗一下钻天鹞子,虽不一定能把江剑臣毁在自己的手下,但这种既比轻功又比暗器的打法,奇险而又损耗精力,一阵子下来,起码也耗去江剑臣不少内力,好让自己的教主有把握地胜过他。用心不算不毒。申士业的这种险恶用心,聪明机警的江剑臣自然一眼看穿,暗暗骂道:好一个口蜜腹剑的申士业,别看你满嘴充满了谦虚客气的言词,其实在内心之中比闪电三枪韩透心还黑得多。我要不把你这只老狐狸留在这片危岩上,我哪还配有钻天之称。想到这里,右肩一引,一式“仙人乘风”,飘落在另一块岩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