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贺兰双鹰兄弟俩看清来人竟是八变神偷任平吾时,不禁暗暗地为自己庆幸不已,既感谢胖公沈公达的大度容人,又庆幸自己兄弟及时脱离了司徒平的麾下。真要是死心塌地地追随峨嵋派,和先天无极派为仇作对到底,对方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让我们兄弟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从八变神偷任平吾、终南樵隐马慕岱、天山三公沈公达等人先后在峨嵋山出现上来看,说不定连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都给惊动了。尽管峨嵋派的人多势众,司徒平冷酷心诡计过人,也架不住这么多的武林异士、江湖奇人一齐向峨嵋派发难,败局已然形成了。想到这,兄弟二人一齐抱拳拱手,同声谢道:“在下是何等样人,怎配承受八变异人以酒相赐?不敢当,太不敢当了!”八变神偷任平吾出自真诚地一笑说:“我老偷儿一生好酒如命,又经常囊空如洗。从打我能记事的那时起,最多只请人喝过三次酒,加上今天算是第四回了。”从腰袢解下来一个盛酒的大葫芦,首先递给了双鹰中的老大石思英。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在当代武林中,真配喝上八变神偷任平吾美酒的,也不过十个人左右而已。所以甩手夺魂石思英身躯一颤,面容陡肃,弯腰接过酒葫芦,无比郑重地说:“高人赐,不敢辞!石思英恭敬不如从命了。”双手捧起酒葫芦,恭恭敬敬地喝了三小口。又递还给八变神偷任平吾。没等八变神偷任平吾把酒葫芦递出,要命一掷石思郎早已弯下了腰来,学着胞兄石思英的样子,接过酒葫芦,也恭恭敬敬地喝下了三小口。胖公沈公达瞪着眼向贺兰双鹰埋怨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贺兰双鹰,几十年的江湖道白跑了,竟连一口也是喝、十口也是灌都不懂。下次再这么蝎蝎螫螫的,我沈胖子非狠揍你们两个老小子不可!”趁八变神偷不留神,一把从石思郎的手中抢过那只酒葫芦,仰起胖脖子,狠狠地狂吸了三大气。心疼得八变神偷跺着脚骂道:“好你个死皮赖脸的三胖子,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喝酒法,也不怕让酒噎死你。”从沈三公的手中夺过酒葫芦一摇晃,几乎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了。气得他脸色一变,刚想把酒葫芦送到自己的嘴唇边,猛然看见小捣蛋鬼秦杰也早已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等待着来接自己的酒葫芦,微然一怔问道:“难道你一个小小的人儿,也想喝我葫芦中的美酒?”听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这句问话,小秦杰由毕恭毕敬改为诚惶诚恐,还用颤抖着的声音答道:“圣人云:长者赐,不敢辞。重孙儿焉敢败任太公之雅兴,拼着大醉三日,也得喝上三口酒!”八变神偷任平吾真费了不少的力气,才从峨嵋教徒的暗舵内偷来了满满的一大葫芦酒。可怜人家贺兰双鹰弟兄俩仅仅喝了六小口,几乎连二两都不到,却让天山胖公沈公达吸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已不够自己过酒瘾。见小秦杰一个毛孩子也拉出喝酒的架势,有心不让他喝,又怕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沈老三指责自己不该单单漏掉了他门下的重徒孙,说不定还会怪自己连能闪一村、不漏一家的大道理都不懂。转念一想:一个小小的毛孩子,又能喝去多少。为了避免沈胖子向自己纠缠,一咬牙,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了小捣蛋鬼秦杰。只见小秦杰双手接过酒葫芦,先摇晃了一下,然后瞟了一眼天山胖公沈公达。只见沈三公大声训道:“你三太公一生喝酒,从来不落后于人;你三师祖白剑飞跟我一年,让我训成了干杯喝不醉;你师父李鸣只跟了我十天,就练成能喝下半坛酒的海量。还有你大师兄小神童曹玉,现在已学得几乎能赶上我三分之二的豪饮。你小子哭着喊着要跟三太公,今天承蒙你任太公看得起你,也敬你这个毛孩子三口酒。你小子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喝出咱们先天无极派的气魄来。听清楚了没有!”八变神偷任平吾气得破口大骂道:“白披一张人皮的沈胖子,尘世之上哪有你这一号的太师祖?也没见过你这样训练徒儿徒孙的,简直是血混蛋一个,早晚我非得拉拉你的一身肥膘不可!”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向小捣蛋鬼秦杰望去。只见小秦杰一仰脖子,把酒葫芦凑到唇边,听不见他咕嘟咕嘟地下咽声,只见他把酒直向嗓子眼灌去。看样子准能一口气不换,就将葫芦内剩的烧酒一滴不留地完全喝入了腹内。八变神偷任平吾知道事情已到追悔莫及的地步了,干脆一跺脚,强自压下了肚子内的酒虫,反倒欣赏起秦杰这个小酒鬼喝酒的风度来了。只见这小娃娃喝酒好似长鲸吸水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酒葫芦内剩下的三分之一烧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先咂咂小嘴,然后顺手将酒葫芦向八变神偷任平吾脚前一抛,双手往两边大腿上一拍,发火道:“我秦杰年纪再小,辈分再低,在喝酒的场合中,摸摸头顶也得算一份。你任太公也是老江湖人物了,凭什么敬别人都是三大口,轮到我秦杰就只摊了一小口?说你老人家什么眼看人低,不算过分吧?”石氏兄弟强自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心想:幸亏这小子把狗眼看人低换成了什么眼看人低,否则非把八变神偷气死不可。惹得八变神偷带着笑声骂道:“好你小猴儿崽子,竟然小鬼欺负起阎王爷来了,看任太公不撕烂你这张刁钻缺德嘴!”右手陡然伸出,迅疾如风地向小捣蛋鬼秦杰的面部抓来。小秦杰身形竟敢稳然不动,单等八变神偷的手爪临近,才把自己的两只小手一扬,突然露出暗暗扣在掌心之内的两只丧门钉,一只直戳八变神偷的手心,一只扎向老偷儿的腕间寸关尺。八变神偷任平吾哈哈一笑,一面撤回了自己的右手,一面朝天山胖公沈公达骂道:“再有成色的好孩子,只要跟着你沈公达,非让你这个胖鬼训成双料的缺德鬼不可!”秦杰等众人一阵大笑过后,早噗咚一声,跪在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面前,柔声软语地哀求道:“任太公,重孙儿好不容易逗得你老人家开怀大笑了三次,往少处说,最低也能让你老人家多活三十年。难道你老人家好意思一点见面礼都不给吗?”沈公达在一旁吹胡子瞪眼说:“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你老偷儿刚才一连大笑了三回,保险你能多活三十年。为了感谢孩子对你的一片孝心,快拣值钱的朝外掏吧!”八变神偷任平吾叹了一口气说:“谁要碰上你们爷几个,真算晦气糟心带倒霉。就连我这么一把麦麸子,你们爷们都想榨出二两油水来,真称得起雁过拔毛呀!”突然右侧的草丛一分,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跃而出,来到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身前,先以晚生后辈的身分大礼参拜,然后一丝不苟地向任平吾说道:“孙儿李鸣不才,父亲李精文现任江南按察使,素常对我管教极严,平日里夹紧尾马走路,小小心心做人,还经常挨父亲的申斥责打,实在不敢接受你老人家刚才的那种夸奖。守着眼面前的老少爷们,你老人家非得给我指出来,见了我李鸣,为什么会晦气糟心带倒霉?”八变神偷任平吾双手乱摇说道:“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你们老少三辈子合伙欺负我一个苦老头,也不怕我新收的徒儿侯国英找你们老少三个缺德鬼算帐?”沈公达哈哈大笑说:“我那徒侄媳妇真要成了你老偷儿的门下弟子,李鸣、秦杰爷儿俩,一个是你的当然徒孙,一个是你丝毫不掺假的重徒孙。这两份见面礼,你更是掏定了!”听完了沈三公这一番话,李鸣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任师祖!”秦杰不光赖在地跪着不起,还一口一声“太师祖”叫得山响。八变神偷任平吾噗哧一笑说:“说起来我老偷儿还真得多谢龙隐二丑这两个老小子。若非他们兄弟二人每人送给我一样东西,今天我任平吾非让你沈胖子挤兑得淌大汗不可!”随着话音,从自己的怀内掏出抢自龙隐二丑手中的一筒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一齐交到沈公达的手中。胖公沈公达够多么识货,一眼就认出是龙隐二丑仗之横行江湖的两种厉害暗器。不光一敛嬉皮笑脸的戏弄神态,还失声说道:“这两份见面礼太贵重了!确实太贵重了!”八变神偷伸手拍了沈公达一掌,笑骂道:“你沈胖子向来阎王不怕小鬼瘦,害得我倾家荡产两手空。倒过头来又猫哭老鼠——假慈悲,真不是玩意儿!”天山胖公沈公达正色向缺德十手李鸣和小捣蛋鬼秦杰说道:“老偷儿的这两份见面礼,确实太不寻常了,一筒是龙隐大丑夏仁的梅花追魂针,另一筒是二丑邵友的乌云喷火筒。功力稍弱的,用以防身顾命,再好没有,简直给你们师徒多添了两条性命。大恩不言谢,以图后报吧!”李鸣见三师祖向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心神一凛,连忙率领徒儿秦杰,重新又向八变神偷任平吾跪下道谢。气得任平吾瞪眼向沈公达大骂:“说你沈胖子不是玩意儿,一点不错。两个破铁筒子,你还想叫这两个小子变成磕头虫吗?”饶是那样,沈公达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贺兰双鹰兄弟和峨嵋掌教司徒平朝夕共处了十多年,经常在一块探讨先天无极派内的一切情况,对大名鼎鼎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哪有不熟闻素知的道理。见李鸣只生得方面大耳,细皮嫩肉,活脱脱的一副豪门贵公子、望族阔少爷的模样派头。乍一看绝不像两次挫败火神爷,巧骂辽东多尔衮,硬请释、道、儒三圣,智激武林中三狂,单人敢闹奸宦魏阉的青阳宫院,独自脚踏阴间秀才的秘密赌窟。无数绿林豪客闻名丧胆,多少武林枭雄望风惊心。生就得足智多谋,专门好刁钻阴损。曾被辽东多尔衮亲王列为刺杀的第一名对象,也被司徒平冷酷心视为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决心非拔掉不可的人物,想不到今天终于见到了。一眼看出石氏兄弟二人对自己默默注视,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他们肯定会自惭形秽,不敢主动向自己打招呼。连忙带领徒弟小捣蛋秦杰快步走过,不光一揖到地,还热情地招呼道:“晚辈李鸣久仰贺兰双鹰兄弟的大名,今日方得识荆,不胜荣幸之至,不胜荣幸之至。”自古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别看缺德十八手李鸣仅仅是年方弱冠的武林后进,但他不光出身于江南按察使门第,得拜钻天鹞子江剑臣为师,还追随过当今万岁和清人会猎山海关,一句话骂得辽东枭雄多尔衮口吐鲜血。特别在拥立五皇子朱由检登基当中,屡建奇功,荣任过大内一等御前带刀侍刀;更蒙万岁爷特殊恩宠,奉旨协助大师兄武凤楼重新建立锦衣卫。难得人家这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竟能对自己兄弟屈节下拜,还肯以晚辈自居,只感激得石氏兄弟五内翻腾,四目湿润,除非是强自抑制,几乎流出了泪水。兄弟二人除去以礼相还外,头一个就是甩手夺魂石思英愧然说道:“石某兄弟乃绿林盗匪出身,平生恶迹,百死不足赎其罪。得蒙天山三公饶恕,已感天大的恩德,焉敢以前辈自居,请李大人赶快改过!”李鸣正色说道:“石前辈说哪里话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据李鸣所知,前辈兄弟虽横行江湖二十年,却未犯淫行;如今又勇于改过,更属难得。家父年刚半百,最少小你十岁,李鸣以伯父相称,岂不应该!最好还是请你老莫提过去吧!”要说缺德十八手李鸣,别看年纪不足双十,确实有将帅之才,一席话更激起石氏兄弟的感激心情,老二要命一掷石思郎脸红脖子粗说道:“李公子既然执意以我们弟兄的马齿太长,决心以晚辈自居,石某弟兄再要坚拒,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我有一物,请李公子笑纳。如李公子认为盗匪手中的东西不干净,我石思郎也绝不敢强求!”话一说完,从大红袈裟之内取出一把银鞘乌柄短刀,左手握住银鞘,右手攥住乌柄,拇指微按绷簧,噌的一声,那口刀脱鞘而出。稍微挥动,已显得刀光如雪,寒芒逼人。八变神偷脱口先夸了一声:“好刀!”然后故意向要命一掷石思郎瞪眼道:“你石老二这是成心和我过不去!”石思郎一时没有回来味来,愕然答出:“石某怎敢!”任平吾见石思郎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接口笑道:“有了你这件武林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礼物,我那两件礼物简直成了小孩子玩的零碎了,你这不是成心争着和我拼家当吗?”直到听完八变神偷的这一番话,石思郎才明白了任平吾那句话的真正意思,非常谦虚地说道:“一件极为菲薄的礼物,确实难表我们弟兄的感激心情。神偷前辈再说笑话,我们就更无地容身了。”天山胖公沈公达看出贺兰双鹰语出真诚,既有心渡他们弃恶向善,就更不忍拒绝他们的一片心意了。用双手把那口刀替徒孙李鸣接过来。稍微注目,就发现在乌黑如墨的犀牛骨刀柄上刻有天罗二字。字迹古拙,显系前古异人所用的神兵利器,绝非一般人士的手中之物。有心想试它一试,眼前又没有可试的东西。说来也巧,正在天山三公沈公达执刀沉吟不语之际,突然从右侧草丛之中惊起来了一只野兔。沈公达刚想甩手掷刀,试一试刀的锋利,忽又见惊起那只野兔的却是一条粗如茶杯的大蛇,蛇身悬起,只用后尾沾地,就能行动如飞,正追赶跑在前面的野兔。沈三公心想:我正要一试刀的锋芒,你正好碰在我的刀口下。当即甩臂振腕,手中的刀电闪掷出,将那条近两丈长的大蛇一斩为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