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间,观星台上一片死寂沉静,死寂得几乎听不见有人还在呼吸,沉静到掉落一根绣花针差不多都能入耳可闻。只有江剑臣和司徒玄在比拼内力,决最后的生死荣辱。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日影一丝一丝地倾斜,江剑臣那英俊秀美的面颊渐渐露出了苍白的颜色,吓得马小倩滚落出晶莹的泪珠。她对姑爹江剑臣两年前力敌十一个江湖怪杰,严重失力倒地昏死的事情,听姑妈侯国英叙述得最为详尽,知江剑臣内力将要耗尽,生死就在眼前。她是个敢想敢做的泼辣女娃,哪里还顾得许多,玉腕一振,手中的弯弯怪刀吐出了一片噬人的蓝芒,这就要手起刀落砍那一心比拼内力无暇他顾的司徒玄。鬼刀司徒圣的一口鬼头刀,和三弟司徒贤的一把长剑,也已搭成了十字架暗护着大哥,只要马小倩先行出手杀人,江剑臣也一定会惨死在他们弟兄二人的一刀一剑之下。剑拔弩张,形势危急,马慕岱也抽出了自己那十年不曾出鞘的利剑。眼睁睁就要刮起阵阵腥风,降落片片血雨。陡然一声轻啸自观星台外传来,紧接着一条身影从台下凌空拔起,一个老年尼姑飘落在台上,沉声喝道:“请统统停手!”飞将军白天而降,又旨在息事宁人,不光鬼刀司徒圣和司徒贤心中一喜,就连豁出命去血拼、只求保全姑爹不至有性命凶险的马小倩,也把胸中的这口恶气强行咽了下去,停止用刀。局势一缓之后,众人才看清楚飘落台上的暮年老尼原来是四川乐山的屠龙师太,也就是峨嵋掌教夫人无情剑冷酷心的授业恩师。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峨嵋太上司徒玄这才各自收回了内力,分两处闭目静坐调整呼吸,恢复功力。片刻之后,江剑臣头一个站起身来向空门女尼屠龙师太致谢,谢她仗义出头为两派排忧解难。屠龙师太叹了一口气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只因贫尼懒散成性,课徒不严,致使劣徒冷酷心祸害江湖,企图称霸武林。江三侠乃人中龙凤,请看在贫尼的份上,就此先离开此地,容我劝解劣徒收回一切和贵派敌对的行动如何?”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个问讯。钻天鹞子江剑臣自从激战火神庙以后,就对屠龙师太颇有好感,听她如此一说,也深打一躬说道:“师父的济世慈悲心肠,后辈异常感激,在此谨代二位师兄向师太致意,请师太驾临敝派一晤,剑臣就此告退了!”说完,他先用眼色示知胆大任性的马小倩,自己内力已乏,不可任性胡来,然后才恭请二叔马慕岱一齐离开了观星台。目送江剑臣三人走后,鬼刀司徒圣愤愤不平地埋怨屠龙师太说:“师太乃我派掌教夫人之师,为何反而倾向外人?”没等屠龙师太答话,身为峨嵋三尊之首的司徒玄瞪了鬼刀司徒圣一眼斥道:“师太一片菩萨心肠,二弟怎可随意胡说。”屠龙太师也脸色一变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司徒二爷也是叫过大字号的武林人杰,难道真看不出贫尼此举是受人之托,不光不是倾向先天无极派,而且是暗中帮助峨嵋三尊?一片好心,反受埋怨,我真是后悔不该干这等出力不讨好的蠢事。”毕竟峨嵋和乐山地属近邻,又唇齿相依,过往密切,听出她话中有因,鬼刀司徒圣急忙问道:“请师太恕老夫失口,不知是谁请求师太来到观星台?”这时,从台上房屋的西侧转出了一个人来,应声答道:“是孩儿求请师尊来到此地,恩师也确实没有偏袒先天无极派之心。”暗中登上观星台秘密观阵的不是别人,正是唯恐江湖一日不乱、一心想独霸天下武林的蛇蝎美人无情剑冷酷心。鬼刀司徒圣虽然无词可以再向屠龙师太埋怨,却沉声向冷酷心训斥道:“一心想称霸武林的是你,提出要颠覆先天无极派的是你,指挥这一次大举扰乱他们百年大典的也是你,如今眼睁睁对手的百年大典就要胜利结束,你倒躲得无影无踪!虎头蛇尾,累得我们三个老人差点在此出丑,我要你回山之后长跪峨嵋金顶,领受太上掌教的家法责审。”峨嵋太上司徒玄也跟着斥道:“武林之中争强图霸者,固属古今皆然。我们峨嵋大派人多势众,奇材辈出,执江湖牛耳的地位早已形成,偏偏你自不知足,挑唆平儿制造事端,一心想凌驾于他派之上,可你又对先天无极派的实力估计不足,乃至造成了今天的被动局面,我看你面对全派上下人等,将如何自圆其说!”斥责完,又扫了老三司徒贤一眼,意思是询问他持何种态度。哪知一贯城府极深、不肯轻率表态的司徒贤,竟然默不作答,毫不理会,好象是天塌下来也于他无什相关似的。这时,无情剑冷酷心首行盈盈下拜,向峨嵋三尊行过了帮规大礼,然后绽开朱唇,巧舌如簧地说道:“三位老爷子太委屈孩儿了,想孩儿一个妇道人家,又出身于乐山派门下,峨嵋、乐山两大派的门规素严,怎容我独断专行!所干的一切,又哪一件不是秉承教主的意愿?说到底,皆因教主生具秉禀,得天独厚,功力盖世,众望攸归,作为武林霸主丝毫不为过分,老爷子们的训斥,就是冤死孩儿,酷心也不敢争辩。可怜我呕心沥血,挖空心思,抛头露面,到处奔波,哪一件不是为了光大峨嵋派的门户,振兴峨嵋派的大业?如今大业将成,前程无量,三位老爷子不仅不体谅下情,反而横加斥责,我也心灰意冷、雄心颓丧了。就按老爷子们的训斥,派人将孩儿押回峨嵋山,囚之于后山幻波池,让我面壁悔过,了此一生去。”话毕,两串清泪已挂满了腮边,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又无法申辩似的。司徒玄、司徒圣老哥儿俩受了江剑臣的晦气,有气无处发泄,一见无情剑冷酷心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其实对她的才能机智、毒辣用心还是极为欣赏的,特别是对冷酷心一心想把丈夫司徒平从峨嵋一教之主扶上江湖盟主、武林霸王的宝座,还是千肯万肯的。不料刚刚训斥了几句,让冷酷心这么一诉委屈,一哭一灰心,还要求接受面壁悔过之罪,弄得三个老家伙不光一筹莫展,连咒都不会念了。最后还是峨嵋太上司徒玄问道:“你说的大业将成,前程无量,可有根据?不要自怨自艾,快快仔细讲来!”这条又美又毒的蛇蝎美人,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会熄灭胸中的欲望之火。见峨嵋三尊已打消责罚自己的念头,她藉机端起了架子说:“三位老爷子要真想知道一切详情,请饶恕孩儿的违犯门规大罪,否则还是让我回山去面壁悔过。”对无情剑冷酷心的一贯行径,峨嵋三尊哪有不熟知的道理,明知她这是藉机要挟,也只好由她。当下司徒玄狠了狠心表态说:“由本太上做主,饶恕你一切违犯门规之罪,快点说吧。”无情剑冷酷心这才重新给峨嵋三尊行了大礼,站起身来侍立旁侧,小心地说道:“本派规定:门下弟子每件事都必须报请掌门教主,然后转请福寿堂三尊定夺。此种规定从开派到如今,已历二百年之久。孩儿为了对付先天无极派,在兵贵神速的情况下,不暇及转请三位老爷子,只取得教主一人首肯,我就擅自作出了三项极为重大的决定。”真所谓一石击破水底天。峨嵋三尊听说无情剑冷酷心不经过他们三人点头,擅自作出三项决定,而且还是极为重大的决定,老哥儿仨脸色一变,忽地一下子站起来了。因为象这种严重违犯峨嵋教规的事件,从开派以来就从未发生过,实在是太有损他们峨嵋三尊的威严,三个老家伙真的不能容忍了。胸有成竹的无情剑冷酷心,面对峨嵋三尊眼冒怒火的威胁,反而比刚才从容得多了。她脆声娇笑道:“我早知道三位老爷子饶不了我,这不,又惹你们生气了!依我看,还是叩请三位老爷子派人将孩儿押回峨嵋山,送入后山幻波池让我幽居面壁,自悔以前所有的过错为好!”她又一次向峨嵋三尊耍用了欲擒故纵的手段。真好象急病请来了慢郎中,气得鬼刀司徒圣一拍桌案斥道:“我们再一次饶恕你,快把办的那些重大事情,详细说来!”冷酷心暗自哂笑了,从容地说:“本派近年来虽然在大江南北、边荒要地设立了无数分舵,但真正能和先天无极派抗衡相争的为数不多。所以孩儿私下决定聘请阴阳两极葛伴月出任峨嵋派的总巡查,在河南、河北设立坛口,逐步削减先天无极派的实力和地盘。”鬼刀司徒圣脸色一变,沉声斥道:“把一个半男半女的阴阳怪物弄进峨嵋正派,并还委以巡查重职,还在什么河南、河北设立坛口,亏你想得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对鬼刀司徒圣的这一次斥责,冷酷心不接受了,她立即予以争辩道:“当年汉高祖刘邦为了开创汉室江山,不惜选拔盗嫂的陈平、屠狗的樊哙,我聘请使用身负玄阴绝户指力的阴阳两极葛伴月,还不是为了以毒攻毒,消灭先天无极派。霸业成就之日,再逐出峨嵋派,也不为迟,请老爷子三思。”鬼刀司徒圣恨恨无言了。无情剑冷酷心再说话时,比刚才更为从容流利得多了。只听她说:“第二件事,我已指令阴阳两极葛伴月,将他独门秘制的软骨散投入青城山东方三豹的饮食之内,趁机夺取青城山百兽崖,辟为本派的另一处别宫。”听说无情剑已派葛伴月去投药谋害青城三豹,惊得太上掌教司徒玄脸色陡变,他拍案而起,张目怒骂道:“贱婢大胆,竟敢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大事!我们三兄弟与青城三老豹幼年交往,情同手足,其孙女东方绮珠又是本派现任掌教的唯一女徒,两派乃通家之好,武林中人尽皆知,此事张扬出去,峨嵋派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我们兄弟三人,从今以后也永远无颜再见武林同道。此事万万行不得,我严令你立即追回此项指令,不要对青城山有任何侵害。”无情剑冷酷心两只玉手一摊,故意苦笑一声说:“请老爷子息怒,此事已万万无法挽回,如孩儿没有把时间算错的话,今天晚上青城山三头老豹的莲子粥内,准放有葛伴月独门秘制的软骨散。现在就是请来齐天大圣孙悟空,驾筋斗云前去阻止,事情也无挽回的余地。”听了冷酷心这种胆大包天、霸王硬上弓的泼妇无赖语言,连峨嵋三尊也顿觉咬指寒心。特别是太上掌门司徒玄和青城山首豹东方木交情最深,当时气得他脸色如土,手脚冰凉,忽地一长身形,翻起手掌刚要向无情剑冷酷心的天灵盖拍去,早有提防的无情剑冷酷心,陡然将娇躯贴向了她的师父屠龙师太,一板一眼地说:“为老爷子的赫赫威望着想,你还是留下我的一条小命为好,否则,峨嵋三尊的一世英名准会尽付东流。”司徒玄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老三司徒贤问道:“这话从何说起?”无情剑冷酷心格格一笑说:“持软骨散前去青城山投毒的不是别人,就是三位老爷子的福寿堂管事金鑫,也是三位老爷子跟前的红人。下药毒害青城三豹的事,要没有我冷酷心这个活口顶着,就让三位老爷子跳入东洋大海,也洗刷不清。所以老爷子还是别杀我灭口的好,这件事情,我会承认是我冷酷心派人干的。”堂堂的峨嵋三尊真没有咒语可念了。无情剑冷酷心不等峨嵋三尊再问,又脆生生地说:“最后一件是我擅自决定将峨嵋山的镇山乌金佛像,以及峨嵋掌教颈上悬挂的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派人送给了皇亲国戚武清侯刘国瑞。”太上掌教司徒玄听到这里,两眼尽赤,心肺炸裂,狂吼了一声说:“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以上两件事,姑念你是为了替平儿图霸武林,事情虽然恶狠,其情尚可原谅。可你竟敢将本派的镇山宝物私自送给了一个侯门纨绔子弟,特别是那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乃历代掌教庆典庆节日所戴,你简直是罪犯千条、罪不容诛、罪该万死!”司徒玄几乎气疯了。哪知无情剑冷酷心还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说:“老爷子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当谨防气大伤肝。让孩儿把话说完,只要三位老爷子能下得去手,我冷酷心甘愿受凌迟处死大刑,可话总得听完听清楚才是呀!”鬼刀司徒圣顿足催道:“如此,快讲!”无情剑冷酷心这才正色说道:“我将乌金佛像和那一挂楠木念珠并不是送给了武清侯那个草包,只不过是通过他的手将这两件异宝转送给刚刚吃斋念佛的刘太后,让她替咱峨嵋派办三件大事。事情成功之后,孩儿一准亲身飞入皇宫大内,从慈宁宫中刘太后的手上再把这两件宝物取回也就是了,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好一个蛇蝎美人冷酷心,一席话只说得峨嵋三尊目瞪口呆,怔然不语,心里可一齐称赞她好阴毒的手段,好深沉的心机。鬼刀司徒圣一时好奇心重,冲口问道:“刘太后养老慈宁宫,乃一国的母上之母,能替峨嵋派办什么大事?你简直是信口开河,逃脱罪责。”无情剑冷酷心毫未迟疑地答道:“只要刘太后办妥了我策划的三件大事,先天无极派马上就会瓦解冰释,不复存在。”听冷酷心说得这么活灵活现,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老三司徒贤也好奇地问:“其他话不用多说,你且说说办哪三件大事,让我们听听。”无情剑冷酷心不无自豪地竖起右手的一根玉指,娇声说道:“要当今万岁以奖赏李鸣护驾出关会猎巧骂多尔衮有功为名,降旨让缺德十八手奉旨完婚。这一招先抽去新升任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的主心骨,叫他失去了一个得心应手的智囊人物。”司徒贤一听,果然拍手叫好:“好计策!去掉了李鸣这个缺德鬼,我们就减去了不少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