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凤楼知道再问也是无益,又加上东岛情况不明,势非迅速了断此事不可。但语言之间,还是光明磊落,说道:“斧王乃正人君子,言必不假,但武林中有句俗语:老百姓有冤上公堂打官司,江湖人有仇在手下分高低,我想领教阁下截脉断筋十八斧上的高招,只要我武某有一招落败,石城岛我保证拱手让出;如果武某侥幸能领先半招,也请斧王退出石城岛,并不再干扰,不知阁下以为可否?”斧王富哙听完,又扫视了武凤楼一眼,点头依允,并示意武凤楼亮出兵器。武凤楼当然不会一上手就亮出南刀桂守时的刀法,加上五凤朝阳刀又不在身上,遂伸手要过侯国荣手中的宝剑,掂了一掂,虽不称手,也只好将就了。斧王富哙为人并不太坏,但武林人所患好名斗胜之心,却也极强。一见武凤楼改用普通宝剑,心中大喜。他想:只要能胜武凤楼一招半式,从此斧王的名声,必定赫然大震。机不可失。右手起处,一道凌厉的斧芒,已朝武凤楼的左肋截了过来。武凤楼只看了富哙这一斧,就知他的功力不比自己差多少,不敢大意。他把身形一横,闪了出去。富哙第一斧是投石试路,跟着第二招“斧劈三关”,月牙巨斧奔向了武凤楼的右肩。武凤楼有意让他三招,不等月牙巨斧近身,一招“乘龙引凤”,将身形右移三尺,再次使斧王的巨斧走空。他为人忠厚,不善刻薄,右腕震处,一招“白蛇吐芯”,点向了斧王的左胸。看到武凤楼第二招还击,斧王心中一动。虽觉武凤楼为人宽厚,但争雄之心却丝毫不减。一声低啸,斧法大变,不光招数诡异,而且每一斧都带着撕人心肺的凌厉啸音,凶如五丁六甲之神开山。武凤楼因为手中用的是剑,只得以本门基本武功“无极十三剑”来与之抗衡。斧王的截脉断筋十八斧果然厉害;再加上力大斧沉,好几次斧剑相撞,要不是武凤楼的内力精纯,宝剑早已被巨斧震出了手去。十二斧过后,武凤楼开始反击了。掌中的长剑一颤,“玉女投梭”穿向了斧王的左肋,逼得斧王撤退半步。武凤楼陡地一声清啸,如虎啸龙吟,手中剑“白虹贯日”再指向了斧王的咽喉要害,逼得斧王不得不横斧一架。没有想到武凤楼前两招都是虚招,第三剑“毒蜂螫人”才是实的。只见他的青钢长剑一颤,迅如闪电,已刺向斧王的左胯。斧王心头一惊,上迎之斧骤然下砸,想把武凤楼的长剑击落地上。武凤楼笑了,两虚一实,已逼得斧王上架下砸。他把身形一晃,用上了移形换位步法,一下子就贴到了斧王的右侧,掌中的剑陡变为“指鹿为马”,正好刺入了斧王的右肩。他怜惜斧王一身的修为不易,人也耿直,虽然得手却一沾即撤,重新飘身和斧王对面而站。斧王右肩已沁出了血珠,惊魂乍定,愧然说说:“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使富哙得免断臂之残。青山绿水,容再相见。”话一落音,人已向后岛僻静处窜去。晏日华刚想率人去追,被武凤楼摇手止住,叫侯国荣安排受伤人的医治。他自己则带着小神童赶到了东岛。这时潇湘剑客韩月笙已满身血迹,眼看不支。从来犯者也是黑衣中年人这一点来看,更不要说他使的是一条五尺长的短枪,武凤楼就知道他黑风峡的枪霸强残。枪霸强残是黑风峡吴不残的第三个徒弟,武功较排行居四的斧王富哙自然要高上半筹。如今他大抖神威,五尺长的短枪,作棍、棒、枪三用。石城岛的岛卒,已被他挑伤扎死了一大片,不下二三十名。这时他人似猛虎,枪如游龙,正频频出枪杀人。韩月笙眼看就要惨死在他的铁枪之下。小神童向来不信邪,双脚顿地,人似乳燕凌空地扑了上去。这一回小神童看错皇历了。强残名称枪霸,岂是浪得虚名之辈,而且为人凶狠,动手之下照例不留活口。这次来石城岛又是专为来找女魔王属下的麻烦,所以才趁久子伦、许啸虹二人不在的时机,名为夺岛,实则杀人泄忿。所以一上手,就枪挑了几十名岛卒,若非潇湘剑客韩月笙身经百战,善于避重就轻,破出死命阻截,早被他攻入了后岛腹心要地。如今小神童这一居高临下扑击,岂不自陷危境。枪霸强残一眼就认出了曹玉。而且能猜出那个玉面长身的少年,肯定是新近在武林中声威大震的先天无极派三代传人武凤楼无疑。凶心乍起,将掌中的五尺铁枪振臂抡起,当作行者棍使用,一个“插花满头”漫天中充满了层层棍影,使小神童人在空中,无有下落之地。武凤楼赫然一惊,刚想腾空窜起,去救小神童,蓦地一声嬉笑起自枪霸强残身后,说也奇怪,以枪霸的功力,明明听见身后有人嬉笑,甩手一招“霸王摔枪”愣是没有砸着,脖子后面一凉,反而被人吹了一口冷气。枪霸强残吓得拖枪横移五步。小神童一声欢呼:“三太公,逮住这个小子给我当仆人,他的枪很顶事。”众人眼睛一花,场中已多出了一个臃肿不堪胖得出奇的老人。这老人胖得太出格了,他身材不矮,最少也在中等人之上,由于胖得厉害,才显得又矮又圆,一个大光头,头发已脱落得一根不剩,那张又圆又胖的大脸,站着不动,肌肉都好像微微颤动。一件过膝蓝布大衫几乎变成了白色,上面还沾满了油渍污垢,下面一条灰布裤子,也只及膝盖之下。如今时值八月,黄昏时已金风送爽,可他仍是一脸油汗,脚穿多耳麻鞋,更显得不伦不类。这位老人的忽然出现,枪霸是有眼不识泰山,可读者自然会知道,他就是无极派硕果仅存长老,位居天山三公之末的沈三公沈公达了。枪霸强残乍遭戏耍,又看见沈三公那么臃肿不堪,行动艰难的样子,他哪里知道厉害。吼叫了声:“老不死的,竟敢扰三太爷的局,我叫你只能后悔这一次。”说完,枪出一招“枪锁咽喉”裹着一股子劲风,扎向了沈三公的喉间,力大枪残,真不愧有枪霸之称,强残之名端的吓人。沈三公“哎哟”一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那一枪正好从头上扎过。枪霸也是光棍到头自倒霉,分明是沈三公再次对他戏弄,他偏认为沈三公真的吓坐在地上。火气更大,凶焰更高,怪叫一声说:“装死也难逃一枪!”右手倒翻,那条五尺铁枪血档霍霍,一招“霸王插枪”,向沈三公当顶插去。他诚心想结果这个胖老人的性命。沈三公跃坐之后,两手完全按在地上,就在铁枪快要插上当顶时,他两手掌心猛一吐劲,奇胖的屁股活像安上了转轮,刷地一下向后滑出了三步远。枪霸的这一枪又插空了。气得强残五内冒烟,牙关一错,凶睛突出!猛叫一声:“拿命来!”前垫一步,身躯微躬,两只大手阴阳把一合,一枪“丁山挑鱼”穿向了沈三公的右胸。吓得沈三公大声嚎叫:“饶命!”身躯一软,向左边一歪。枪霸的那一枪正好被沈三公挟入了右肋之中。直到这时,枪霸才猛地一惊,知道碰上了极为厉害的难缠人物。他抖足了力气,往回抽抢,竟然抽它不动,强残额角上的汗,一下子就滚了下来。沈三公呵呵一笑:“强三,三老爷和你小子有缘,在师门中都是排行居三,你小子竟然想勾销我老人家的生辰八字!懂事的赶快跪下,给我老人家磕三个响头,我有话捎给吴不残那个老小子。听清,头是三个,要磕出响儿来。”小神童讨好地说:“你老人家的耳背,我细心听着,哪个头不响,叫他小子重磕。”沈三公一翻怪眼笑骂道:“若叫你小子监听,强三便没有能磕响的时候。小小的人儿,光长坏心眼,也不怕阎王爷到时候不收你这样的小坏蛋。滚一边去!”武凤楼心想:好啦,李鸣、曹玉这大小两个缺德鬼,就已搅得武林中一片大乱,再加上这位三师爷,还不得天翻地覆。强残吓得丢枪后退,双膝跪地,真的磕了三个大响头,还不敢起立。沈三公这才骂了一声:“孬种!”老人右臂震处,把枪霸的五尺铁枪抖出老远,枪霸很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强残拾枪在手,刚想转身走去,沈三公又接着说:“回去告诉吴不残,三老爷饶不了他。滚!”强残拖枪鼠窜而逃。这时,武凤楼率曹玉上前和三师祖见礼。沈公达一把抓住小神童说:“三太爷来时,见后岛野兔很多,抓上几只来,给我老人家下酒。”说着,已扯着小神童走了。武凤楼听三师叔说过这一老一少在徐州路上的那番有趣相遇。又听说沈三公私下里传了曹玉不少的武功,看起来抓野兔是假,考察曹玉的武功是真。心中暗暗替自己的徒弟庆幸,能蒙受这位人间活济公的钟爱。果然,这一去,直到天黑了很久,爷儿俩才从后岛回来,不过野兔却真的抓了两只。一席酒,只吃得沈公达醉眼迷蒙,在大厅内的木榻上就和衣而睡了。武凤楼和曹玉二人次日一早起来时,夏侯耀武来报说:“沈三公天没明就坐船走了。”武凤楼因要事在身,不敢久留,遂由石城岛派人一直送入满洲管辖的地区营口,二人才离船上岸。为了不暴露行踪,武凤楼决定走沟帮子,沿大虎山一带,直奔满洲都城盛京,也就是后来的奉天,现在的沈阳市。这天爷儿俩在一个荒村野店中投宿。时值八月上旬,秋风渐寒,关外人都已穿上了厚衣。小神童因连日奔波,已乏极睡熟。只有武凤楼一人在静坐潜修。正在天神交泰、心灵通明之时,突然小店东院传来一声惨呼,武凤楼拍醒了曹玉,人已“巧燕穿帘”,从窗户中射了出去。只见三个黑衣大汉各执利刃,正围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连下杀手。着样子那老人身手好像不弱,但可能是重病初愈,体力不济,动手之间喘声可闻,形势非常危急。武凤楼虽然身入武林,但他毕竟是名门之后,其父曾作过两代帝王之师,受家庭教育,养成了尊老爱幼的习惯。见此光景,岂能容得,飘身过去,右手落处,已抓住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腕,拇食二指一较劲,疼得那个黑衣大汉“哎哟”一声,掷刀在地。武凤楼一个“扁踩卧牛”,把那人踹出去十几步远,操刀在手,护在了那干瘦老人的身侧。可能由于武凤楼像飞将军自天而降,一照面就夺了一把单刀,踢翻了一人,直惊得三人一声唿哨,纷纷上房逃去。依着小神童要去追赶,武凤楼却喝止了他。店家被惊动出来,武凤楼告诉他已经无事,这才扶着那干瘦老人,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房中。一经叙谈,才知道这老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赌中之鬼古仲文。这古仲文以自己精湛的赌技和超人的武功,挟艺游行大江南北与京津各地,赢得了赌鬼的佳号。后来为避一家当朝显贵的雇用,只身流落在外,盘费用尽,患病逆旅,不得已而重操旧业。只露几手,就被幽魂谷地狱游魂阴森一眼看中,收留了他。关外赌风最盛,官、私赌场到处皆是。以赌鬼古仲文之术,当然日获斗金。阴森暗设的赌场有他坐镇,万金不难立至。由于几家亲王之子输得太惨,告到多尔衮跟前,阴森怕事情暴露,除去撤除了赌场,解散了所有下人,并派人向古仲文暗下毒手,以杀人灭口,消灭罪证,方可保赢来的不义之财不致充公。古仲文各处逃避,气恼成病,匿藏在小店之中,又被阴森手下人侦知,今晚派来三人再次下手,幸得武凤楼解救,才躲去杀身大祸。武凤楼正愁无法混入满洲的官场之中,不好盗取册封诏书,又从赌鬼叙述中得知城中还有两家最大的赌场,一家是长白帮所开,另一家竟然是多玉娇所设。当下就恳求古仲文传授几手赌中奇技,以便用此为进身之阶。赌鬼既感救命之恩,又亲眼看见武凤楼的绝顶武功,便慨然把自己珍藏三十年的一本赌经借给了武凤楼,又详细指点了其中的诀要和练习的手法。好在武凤楼心灵手巧,又有武功基础,自不难事半功倍。三天之后,已有青出于蓝之势,遂派曹玉把赌鬼送回关内,自己暗暗潜入了盛京城内。为便于隐藏踪迹,武凤楼找了个很僻静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一直候到天黑,才从这家名叫通盛的客栈出来。好在和武凤楼会过面的,在辽东也只是廖廖几人,而这些人又大部分身居高位,根本不会来这些僻街小巷游逛,他心中有底,又化了一下装,就直奔长白帮所开的赌场走去。一走进赌场,他不由得暗暗惊奇,好大的一所房子。掌舵的,开盘的,打杂的,伺候赌客的,还有一批竖眉瞪眼、袒腹露胸的凶狠打手。一个伙计见武凤楼气宇轩昂,举止大方,眉眼之间一团富贵之气逼人,知道不是凡俗,连忙迎了上去说:“大爷来过这里吗?你老要是来过,只管里请,若没有来过,由小的带路,保大爷玩得满意,玩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