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童曹玉慢吞吞地磕罢头,来到铁阁达跟前,笑嘻嘻地说:“我们王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大人大量,让我几下可好?”这小子话一出口,连信王也几乎被他逗笑了。铁阁达一见曹玉年纪只有十二三岁,一身马童打扮,几乎把鼻子给气歪。一顺手中的铁琵琶送到曹玉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小娃娃,你认得我这兵器吗?”曹玉先仔仔细细地端详一遍,又用手摸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一个龟孙铁疙瘩,我要不认识,还练的什么武!”众人一听这句“龟孙铁疙瘩”,几乎笑弯了腰。铁阁达老脸一红,须眉皆张,暴喝了一声:“小鬼找死!”手起一铁琵琶,直朝小神童曹玉左边太阳穴砸来。曹玉早已防他发怒猛击,游鱼一样,已贴铁阁达左边滑了过去。这小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偷练了先天无极派移形换位的轻功绝技。铁阁达怒发如狂,陡然把身子旋向曹玉滑去的方向,一招“敲山镇虎”,铣琵琶带着风声,又砸了出去。小神童不招不架,又是一招移形换位,闪向一旁。这一来可好了!一个形如怒狮,一个滑如游鱼,一个力猛劲疾,一个轻点巧纵。铁阁达一气之下连击十招,都被曹玉一一闪过。武凤楼哪里肯让爱徒涉险?一个“横切云岭”隔开二人,曹玉还气得跺着脚说:“他连打我十招,我连手都没还,不能这样算完。”贾佛西对信王笑道:“假以时日,曹玉这孩子比李鸣还绝。”君臣二人相视而笑。这时,武凤楼早已稳如山岳地挺立在铁阁达面前。铁阁达虽气得发昏,神智却并未失常,面对这个扬名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他可一点也不敢大意。双手一合铁琵琶,刚想发话,突然那傲岸自尊的三个黑面虬须人不知用的什么步法,已一字并排地贴了上来,说来也怪,这个名震辽东的第一勇士,一见三人,竟然异常谦恭地收起兵器,把手一拱,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由于站在近前,武凤楼这才看清了三个黑面虬须人。年纪最大的四十七八,最小的四十不到。从长相看,三人无疑是手足兄弟:一样的刚毅沉静,一样的两边太阳穴隆起,相貌端正,威武雄猛。武凤楼顿生好感,连忙一抱拳说:“武凤楼幼读诗书,粗习武艺,如今在信王驾前效力。不知边氏三雄有何见教?”武凤楼从三人的长相、衣著、神情、方位,猜知他们就是边氏兄弟。早从战天雷口中得悉三人的来历,知他们不是多尔衮的属下。不过是祖居长白山,受多尔衮的礼聘,不得不来,所以说话之间,十分客气。三人之中,边城龙最大,其次边城虎,边城豹。听了武凤楼的话,老大边城龙沉静地说道:“武侍卫,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兄弟三人并不是多尔衮亲王的属下,只是久仰武侍卫一口五凤朝阳刀声震关内武林,所以才借机一会。胜负一分,我们甩手就走,绝无他意。请武侍卫亮刀吧!”武凤楼听边城龙言语干脆,胸无城府,哪肯亮刀?和颜说道:“武某偶遇机缘,得此武林瑰宝。除去对付罪大恶极之人,穷凶极恶之辈,我绝不轻用,更何况两国会猎,朋友较技?我看这样吧,我以轻功、暗器、掌法,分别向贤昆仲讨教。不知边大侠以为如何?”边城龙对武凤楼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如今又见他情真意切,不以敌人相待,心中很为感动。但是,他是满汉杂居的汉人,属于满洲统治,身家性命都在满洲,怎敢轻拂多尔衮的鳞甲?虽受感动,还是沉静地说道:“我兄弟三人专为瞻仰宝刀而来,岂肯空回?武侍卫不要再谦,快亮刀吧。老三,你先讨教。”言罢,不等武凤楼分说,自率二弟边城虎退出圈外。正在武凤楼暗暗考虑对策时,三边中的老三边城豹已亮出九耳八环刀,一翻手腕,震起了一阵慑人魂魄的暴响。双眼直视,催武凤楼迅速亮刀。武凤楼知道不亮刀是不行了,右肩微塌,那口罕见的宝刃五凤朝阳刀已在红紫两道光华的掩映中陡现出来。五凤朝阳刀一亮,满洲武士顿时觉得眼前打了一道立闪,个个凛然心惊。边城豹知武凤楼是先天无极派门下,动手绝不抢先,一抖双腕,刀奔武凤楼左肩削来。武凤楼轻跨右步,斜斜地闪出。边城豹既有长白三边之名,岂是庸庸之辈?刀光连闪,“缠头裹脑”又扫了过来。武凤楼把身子注下一缩,又躲了过去。边城豹真力猛聚,九耳八环刀刀光暴涨,改为“斜肩带背”,猛切了下来。武凤楼身形一长,灵便地脱出刀丛,掌中五凤朝阳刀一举,神奇地压上了九耳八环刀的刀背,只用七成功夫,已使边城豹的九耳八环刀身一滞。边城豹脸一红,刀光一闪,斜扎武凤楼的软肋。武凤楼见他不知好歹,知道不给他个厉害,边城豹绝不会收手退出。况对方人数太众,自己绝不能多耗精力。主意一定,五凤朝阳刀已一招“刀扫七国”,逼得边城豹袖刀撤身。武凤楼紧跟一招“大鹏展翼”,斜削对方的左肩。边城豹畏其宝刀,不敢用刀封架,身形一矮,就想甩肩避招。武凤楼铁腕陡翻,第三刀快如闪电,已变招为“拍案惊奇”,两道刺目的光华挟着重逾千钧的力道,压向了边城豹的右肩。但他生性仁慈,知边氏三雄实非得已。所以,连边城豹手中的九耳八环刀也没有给他震落。边城豹性命已操在对方之手,只得把双眼一闭,任凭处置。武凤楼抽刀后退,含笑而立。边氏三雄威镇辽东,武凤楼虽给台阶,威名已一败涂地。自古武林多自负,老二边城虎不认为是武凤楼艺业精深,反而怨自己的三弟下手不狠,没用毒招,所以被武凤楼占了主动。趁胜负未分,武凤楼疏于防范,怪叫一声“俺来领教”,锯齿狼牙刀冷焰一现,已当顶压下。武凤楼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辽东三边出手会这等不光彩。危急中只得施展先天无极派的轻功绝技“移形换位”,倏忽间已欺身到边城虎的左侧。边城虎狠心一下,岂能收回?一招之后,就用上了师父活僵尸的真传“闪电十八刀”,加上他深沉的内力,锯齿狼牙刀已化成一片刀幕,宛如迅雷闪电,疾风暴雨,洒向了武凤楼的全身。武凤楼出身于先天无极门,本来三位师尊都是以剑术见长。偶逢机缘,才改剑为刀,甚至连黄山打箭炉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赠给江剑臣的金龙软鞭,刺魏忠英后也一直未用。改用五凤朝阳刀以来,除去巨恶大奸,他学自西湖灵隐寺瑞云大师的追魂七刀又不得擅用,所以平时大都以普通刀术应对,最多是把本门的剑招化为刀用。如今一见边城虎施展开独门刀法“闪电十八刀”,神妙迅捷,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索性连五凤朝阳刀也于闪避之间插回了鞘内。在武凤楼来说,他的这一举动纯粹是为了好奇,五凤朝阳刀入鞘更便于闪展腾挪,好仔细观察这趟在活僵尸焦德元之手享誉三十年的“闪电十八刀”。哪知他这样一来,却犯了武林大忌。动手之后收起兵器,那显然是对对方的极大藐视。请想,武林中用器械搏斗就是生死相拼,除非极有把握稳操胜券,谁肯收起兵器?武凤楼只是一时大意,等刀一入鞘也陡然警觉。可是在“闪电十八刀”的强大攻势下,哪有解释的机会?这样一来,却引起了三边之首、武功最高、为人也最正派的边城龙的极大愤慨。他认为武凤楼太自高自大了!早已看出二弟边城虎不是武凤楼的对手,决心和武凤楼一见高低。就在边城虎的“闪电十八刀”施展殆尽时,他气沉丹田,陡喝了一声:“二弟退下,让为兄亲领教益!”武凤楼知大错铸成,再赔小心也难说清,心中暗暗寻思对策。边城龙稳步当场,缓缓拔出他背在身后的那口加大分量的金背砍山刀。刀长四尺五寸,明合九五之数,宽三寸六分,暗喻三十六天罡之机。刀背特厚。更显出他的腕力惊人。边城龙抱刀挺立,冷冷一笑,对武凤楼说道:“我的两个兄弟素不成材,怎敌武侍卫的神勇!我边城龙本应知难而退。但错过今日,又难逢高人,在下不顾羞耻,斗胆求教。请武侍卫亮出宝刃,不吝赐招。”说罢,金背砍山刀已换交右手,蓄势以待。武凤楼知道不硬拼是不行了。当下,塌右肩,攥刀把,恳切陈词:“仓促收刀,只为赡仰绝技,绝非藐视令弟,武某深表歉意,请边大侠谅解。”边城龙虽然暴怒,仍不失三边之首的威仪,微微一笑,金背砍山刀已起手一式向武凤楼指来,口中还说:“请武侍卫不用客气,尽施宝刀之威好了。”武凤楼知道,再要客气,反会更加激起对方羞愤,一面闪避,一面已抽出刀来。边城龙出手的,还是二弟边城虎所用的“闪电十八刀”,可在他手中使出,那就凶乖凌厉多了!顿时冷焰暴涨,寒芒隐现,武凤楼的身影已陷入了一片刀山之内。加上武凤楼心怀歉疚,怕结深怨,不肯轻用追魂七刀,相形之下,更显得危机迭现。头一个就是小神童曹玉担心师父的安危,急得他一忽儿捶胸跺脚,一忽儿摇头叹气,要不是怕事后挨克,他早就喊出声来。信王朱由检更是愁眉深锁。凌云气得恨声说道:“大哥真是二斤棉花套个眼镜——厚得不透亮!我去替他下来。”李鸣却连连点头说:“怪不得大哥的声望日益增长,在这种罕逢的对手之下,他还是遵循誓言,明知凶险,也不动用追魂七刀。看起来,先天无极派必将在他手下大放异彩了。”这时,边城龙的“闪电十八刀”上六刀早施展完毕,中六刀强大的压力已逼得武凤楼连连退避,有几招简直是险险闪过。边城龙心内的急躁,并不在信王、曹玉、凌云等人之下。十多年来,他这趟刀法从来也未施展到中间六刀,便致敌手落败。如今武凤楼虽然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击之力,但从其只用五凤朝阳刀的刀背不用刀锋,而且还没有施展追魂七刀的迹象来看,两相对照,就衬照出自己气魄不及,武德不高。他知道用尽中间六刀恐怕还是徒劳,便一咬牙放弃中六刀未完招数,突然把功力提到极限,最后六刀——也是“闪电十八刀”的精华所在,暴喷而出。小神童曹玉再也憋不住了,大叫一声:“师父,追魂七刀!”,随着狂喊,就想纵身而出,突然,左右两手已分别被人抓住。乍然一惊,立即就回过味来,惊喜地叫了声:“爹,娘,快替我师父想想办法!”原来突然现身抓住曹玉双手的,就是爱他如亲子的义父义母鬼王司谷寒夫妇。鬼王司谷寒笑着说道:“好儿子,你师父胜算在胸,别乱喊乱叫,叫敌人看轻。”鬼母阴寒月则把曹玉扯到自己身边,柔声叫道:“乖儿,别怕,娘这就抓他去。揍服了给你当跟随,好吗?”这一对鬼怪也似的夫妻,一生没有儿女,如今膝下乍然有了这么一个俊秀儿子,简直是喜从天降。特别是阴寒月,更是把曹玉视作心肝宝贝肉疙瘩。她竟然异想天开,想收三边为曹玉的下人。却不想一个年未成丁又未出师门的后生小子,能使唤佣人吗?缺德十八手李鸣怕信王刚愎成性,怪罪下来,忙抢前一步,先见礼,后喊“亲家”,引他夫妻高兴,然后才叫他们二人叩见信王朱由检,同时示意老驸马冉兴,暗示他向信王奏明前情。果然经他这一手导演,不光信王觉得二人形貌虽如厉鬼,但热心血性,颇有好感,就是鬼王夫妻也对信王含笑相对,一扫往日卑视权贵、藐视皇族的脾气,正儿八经地给信王磕了几个头。这时,场中已经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边城龙依之成名的“闪电十八刀”已近尾声,闪避藏躲的武凤楼不光没有伤损,反而身法更行灵活起来。边城龙虎目暴张,虬须戟立,最后的一刀“闪电劈斩”挟带残余真力朝武凤楼劈去。武凤楼哪肯把事做绝?一偏掌中宝刀,使出先天无极派剑招“阴阳和合”,两口刀的刀身已紧贴一起。边城龙猛觉一股柔和的劲力,从金背砍山刀的刀身上传了过来,使自己力尽体摇的败相得以挽回。却不料他那退下去的两个兄弟,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大哥力尽招绝之后,武凤楼必乘机反击。为怕长兄有失,一对眼神,两口刀一闪而出,一扎脑后玉枕,一扫双腿胫骨。这种恶毒的偷袭如若得手,武凤楼非得立毙刀下。武凤楼不由脸色一寒,“阳关三叠”,连连挥出,先把边城龙连人加刀震出三步,上磕边城虎的锯齿狼牙刀,下用刀背强砸边城豹的九耳八环刀。由于含愤出手,贯上了无极真气,不光把二人的刀全震出手去,还磕掉了三个锯齿两个刀环。武凤楼一招挫败了辽东三边,使满洲将士人人咬指寒心,惊魂丧胆。边氏三雄脸色煞白,收刀入鞘,向多尔衮一拱手,颤声说道:“草民兄弟三人无能,坏了王爷的大事。就此告罪!”说罢,头也不回地相偕遁去。多尔衮脸色陡然一变,但随即又平复下来,起立躬身,强颜笑道:“天朝神威,非辽东能及,会猎到此为止。速摆酒宴,向王驾千岁致贺。”说罢,连向翠袖招魂阮如绵示意。缺德十八手李鸣是何等机敏,早看出多尔衮的险恶用心。按理不应饮对方之宴,不管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推辞告退。可他决心挫尽多尔衮的威风,一面暗打手势让大家留意,一面哈哈大笑说:“久闻亲王讲究饮食,必有异味佳肴,我们君臣讨扰了。”酒宴刚刚摆上,这个缺德小子就玩开了花样。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两国亲王盛会,礼不可废。多尔衮亲王,你肯定没有预备炮仗吧?我李鸣可是带来了。”说罢,双手齐出,变戏法似地左手托着三颗火神爷精心秘制威力强大的烈焰弹,右手扣着一个涂满红漆的长形铁筒,不用说就是火神爷南宫烈的歹毒暗器“毒雾神针”了。随着他的话音,左手三枚烈焰弹早被他用“三星在户”的手法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