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秦岭四煞已飞落当场,齐刷刷地向侯国英施了一扎。侯国英虽恨四煞一步来迟,走脱了李鸣,但也无可奈何。只说一声:“请四位统领一齐讨教六阳神煞的高招。”她有意伸量一下战天雷,一出口就令四人齐上。秦岭四煞虽然横行江湖多年,罕遇敌手。平素动手,两人齐出已很少见。这次侯国英竟叫他们四人联手,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四人使的都是一条四尺八寸长的藤棒。这种藤棒取自深山老林内的一种千年紫藤,坚韧无比,软中带硬。打中人身,表皮完好,肌肉已烂,厉害得很。四煞一上来虽惊战天雷的威名,但总仗着人多势众,在侯国英一声令下之后,弟兄四人各抢方位。大煞左青龙占东方,老二尤白虎占西方,老三钱朱雀占南方,老四侯玄武占北方。四条藤棒抖如怪蟒,点、扫、抽、砸、挑、拨、扎、压,一轮急攻,疾如暴雨狂风,迅若电光石火。只见一条火红高大身影游行于劲风激荡的棒影之中,是那么轻盈、沉稳、潇洒、自如!一直到四煞的八八六十四手泼风八打施展得一招不剩,战天雷才哈哈大笑说:“招是好招,可惜只有五成功夫。太给许大头丢脸了!”六阳毒煞这句话一出口,侯国英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战天雷。他所说的许大头,正是秦岭四煞之师——秦岭豹许啸虹。听战天雷的口气,对许啸虹看法不错,所以才耐心地让四煞将八八六十四手泼风八打棒法使完。接下来,该战天雷施展辣手了。果然见他顺手一抓,就把三煞钱朱雀的藤蛇棒夺了过来。再要去夺大煞的藤蛇棒时,忽听大佛殿上一个清朗的声音赞道:“好一个分光捉影的六阳神掌!”战天雷猛地一愣,四煞借机纷纷倒纵出去。侯国英一声入耳,已喜得芳心狂跳,她殷切盼望,也是时刻不忘的黄山隐侠水川到了,一失神,竟然忘情地埋怨了一声:“你也真是的,怎么才来!”活象一个娇纵的少女嗔怪自己迟到的情人。这句话刚出口,顿时羞得粉面飞红,长睫低垂。幸喜水川一现身,立即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并没有谁去理会她的语气是否妥当。战天雷猛一抬头,只见一个青衫书生稳立殿顶,长衫飘飘!俊逸至极。他一见之下,顿生好感,也朗声答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尊驾下来一叙如何?”那书生双袖齐抖,说了一声:“遵命。”借袖子一抖之力,飘然而降。飘落之时,竟然在空中停了三次,方稳稳地站在了战天雷的对面。战天雷也情不自禁地称赞了一声:“好一个踏虚如实的一气浑元步。”青衫书生微微一笑说:“小可班门弄斧,阁下见笑了。”在场的众人见来人四旬左右年纪,开口阁下,自称小可,隐隐有和六阴毒煞平起平坐之势,都不禁替他担心。特别秦岭四煞深感他替自己解了围,使弟兄四人全身而退,又见双判二鬼的下场,更对青衫书生倍生好感。大煞抢先示意道:“这位兄台,对面是六阳毒煞战前辈,此老已近古稀。”左青龙的意思是要青衫书生自谦一点。不料六阳毒煞哈哈一笑道:“左老大,你不见得真能看出人家的深浅吧。何况双方又不沾亲带故,我总不能倚老卖老呀!尊驾既来江边,必欲望景。我先领教一招如何?”说罢,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已猛地向青衫书生当顶拍来。战天雷的功力,在场众人刚刚亲眼目睹。特别是侯国英,始终在场,凝神关注,知之更样。见状大惊,急呼小心。“小心”二字刚吐出唇外,青衫书生已挥掌上迎。掌一合,双方都是一晃即止。这一来,却使全场震掠了!战天雷的六阳钟掌,功力何等雄厚!说轻的,能裂石开碑,说重的,可化铁熔金。战天雷又是首先出掌,居高临下,先占三分便宜。而青衫书生仓促应战,以下敌上,竟然势均力敌?虽是平手,实则还是青衫书生略胜半筹。战天雷目光锐利,阅历颇深,早已看出青衫书生的功力非凡,但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深厚,竟然毫不费力地接下了自己的一掌。他生平少遇敌手,十年前华山一战,和六指追魂同时坠崖。十年来,未曾和人动手。今天其一次重入江湖,偏偏碰上了劲敌,顿使他的争胜之心油然而生。刚才一掌,他只用了七成功力,为了必胜,他猛吸一口真气,把力道提到九成,暴喊一声:“打!”,掌挟劲力,有如雷露万钧之势,再次向青衫书生击去。那青衫书生还是稳如山岳,见战天雷掌已击到,又是单臂一震,挥掌迎去。只听一声大震,两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大步,第二掌还是没有分出高低。战天雷脸色一沉,怪叫一声,功力一下子提到极限,说玄了就是提到十二成。吐气,开声,重重地一掌,再一次暴击而出。场中众人都惊得叫出声来。侯国英更是息息相关,两只手竟然握出了汗来。不料,青衫书生双眉一轩,一声朗笑,“啪”的一声轻响,两人的手掌又一次碰在一起。这一次可和前两次不同啦!两只手掌一经合上,再也不能分开。接着,二人又各出一只手掌,四只铁手竟然粘在了一起,各运功于掌,默默相抵。在场诸人,无一不是行家,知道二人是拼上了内力。见二人的脚下也微见下陷,都不觉骇然凛惧。心想:要不是青衫书生一步赶来,就让他们一齐上去,也无济于事。四煞心感青衫书生相救之情,恳求侯国英道:“老魔头神功盖世,只怕那人内力不济。请大人准许我们出去相助。”四煞久随女魔,知她一向心黑手狠,不择手段,才敢提出这个不光彩的要求。哪知话出之后,侯国英竟然瞪了他们四人一眼说:“暂时还看不出水大侠有什么败象,千万不可坏了他的名头!”四煞无言退下,心想:小爷怎么改了脾气啦。战天雷和青衫书生这一拼,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正自相持不下,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好一场凶狠的搏斗!”大家一看,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他一出现,对敌的双方都不觉一怔。李鸣哈哈笑道:“今天真有意思!看来,我还得再喊一次一二三。”说罢,先对六阳毒煞叫道,“义父,给你买的夜宵都凉了。我看算了吧!”说完,又对青衫书生道:“这位老人家,请赏我小孩子一回脸。我喊一,请二位前辈准备,喊二,请二位收回内力,喊三,一齐撤回手掌。”场中众人都笑他不知自量。自古道:无力不拉架,无势不圆场。就凭你一个艺不压众,位不惊人的大孩子,你的话作数吗?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鸣这个办法还真灵。他刚喊完了一二三,争斗的双方果然一齐罢手,众人无不称奇。只有李鸣心中雪亮,这个角色非他演不可。双方一个是记名师父,一个是新拜义父,他的话又是话中有话,哪能不一劝即止。二人分开以后,战天雷随李鸣已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一顾说:“尊驾年未而立,竟有如此功力。莫非天授?半年之后,我必不敌。再见了!”说罢,已率李鸣下山而去。晏日华刚想快步上前去打招呼,不料早被侯国英抢去了先机。她一改往日傲骨凌人的心性,温如处子地向水川连连致意。对他的卓绝武功赞不绝口。江剑臣故意虚怀自谦,惹得女魔王侯国英爱意顿炽,几乎不克自持。赫连方、白连正和淮上二鬼都伤得很重,早有彭福派人扶持先行。然后,恭请大家去黄茅岗歇息。回到黄茅岗后,天已大亮。因同去诸人大多受伤或受挫,豪性顿敛,各找地方休息去了。侯国英和四煞、晏日华等人陪着江剑臣在客厅叙谈。侯国英蓦地想起战天雷临走之时,曾说水川年未而立,神功天授,并有“半年之后,我必不敌”等话。心想:他果真三十多岁不到,那可真是上天厚赐我侯国英了,我一定不惜代价得到他。可是,我怎么看不出他年未而立呢?陡然想起晏日华曾说他向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如此说来,他现在的面貌还是经过易容的了?她怔怔地想着,甚至连和江剑臣应酬的言语都忘了说。江剑臣虽然精明聪敏,也知侯国英是女儿之身,可他二十六年来隐居深山,潜心苦练,偶尔出山一趟,也是神龙一现,更没和女人接触过。对女孩儿的心性变化,他是一无所知。见侯国英丧魂失魄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大败之后,心生怅惘呢。微笑说道:“侯大人,胜败乃兵家之常,何恨之有?战天雷虽然厉害难敌,也不过是穷极生疯,本性不改,想吓诈些银子钱顾顾急罢了,并没有和咱们过不去的意思。你看呢?”侯国英悚然一惊,才把飘出九天之外的魂魄抓回了躯壳。不由得心中气道:我一向心冷如铁,今儿个这是怎么啦?竟有些不克自持起来?她哪里知道,自己往日心如古井,冷若冰霜,是因自幼男装,手握兵符,操生杀予夺大权,把一副原有的女孩儿禀性压抑得丝毫不显。加之所见之人,并没有入幕之宾,如今得见风度潇洒、俊逸绝伦的江剑臣,武功又深不可测,早已是情窦顿开,芳心痴迷。初时,还认为他年龄太大,长自己十岁,有一种美中不足之感。可一旦他借机走开,反而相思萦怀,时刻盼望他突然归来,一刻也难以离开。一听战天雷说他年未而立,怎不叫她大喜过望,激动莫名!她相信战天雷老眼不花,只是想不出法子来证实它的真伪。明明听见江剑臣和自己说话,却不知所云,两眼只是紧紧盯着江剑臣的掩口墨须出神儿。忽然答非所问地说道:“水大侠,姓战的说你年未而立,晏日华说你向不露庐山真面,难道确有此事?”江剑臣哈哈大笑说:“大丈夫无事不可对人言,何况区区面貌。”侯国英话一挑开,就毫无顾忌地说:“为了证实二人所说无据,何妨当面一试。来人,伺候水大侠一洗征尘。”江剑臣自恃变音易容术绝高,不以为意。等水打来,果然装模作样地真擦洗起来。一来是女孩儿心细如发,二来是侯国英存心相试,果然看出江剑臣尽管擦洗,由于手法轻妙,始终未触及两翼和前额。侯国英不由一阵狂喜,暗自好笑。心想:到底被我找出破绽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体,乘江剑臣以手巾擦脸之机,她突然玉指疾舒,扫向江剑臣的唇间。任凭那江剑臣武功盖世,机敏过人,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算计。侯国英一下子把他那黑如点漆的掩口墨须扯了下来。江剑臣这一露真面不大要紧,只落得身入歧途,误伤两兄。才惹出一僧二奇斗三鸟,五凤朝阳刀大战紫电剑,师叔师徒翻脸成仇,生死相搏。侯国英一把扯下了江剑臣的假须,女魔王等人这才看清了他的真正面貌。但见他丰姿如玉,五官俊秀,顾盼神飞,美如少女。侯国英不禁心头一阵狂喜,正想软语赔礼,不料,江剑臣一愣之后,陡地脸色一寒,冷哼了一声:“岂有此理!”把手巾一掷,人已飘身厅外。侯国英哪里肯放他再走?一急之下,竟连称呼也改了,一声“水兄息怒!”飞身急拦。但她哪里能阻挡得住?江剑臣大袖一抖,一般劲风劈面袭来。侯国英身躯微斜,闪了开来。再次飞扑,江剑臣已凌风拔起。等侯国英飞身上房时,江剑臣早已匿去了踪迹。侯国英懊丧至极,悔恨交加,吩咐在场众人各自回去,自己竟关上房门,哀哀暗泣起来。却说江剑臣出了黄茅岗,越走越气,暗恨自己一时不慎,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软跟头。这且不说,自己没进青阳宫就现出了本相,掌门师兄所派之事如何完成?气到最后,他把一腔怨怒都归根在老魔头战天雷的身上。要不是这个老不死的一言说破,凭侯国英的眼力,如何能识透自己的化装奇术。想到这里,脚下竟往李鸣所住的客店赶去。由于侯国英尚在徐州,武凤楼、李鸣二人就不想先走,何况又添了战天雷这么一个大帮手。最后,又发现了小师叔江剑臣,怕他有什么指示,就更不能离开徐州了。江剑臣找到武凤楼、李鸣所住上房一看,里面热闹极了!除去李鸣、战天雷、武凤楼,还有醉和尚也一齐在此。一见江剑臣来到,头一个就是六阳毒煞一跃而起,由衷地欢呼道:“不打不成相识!亲家,咱哥儿俩可要多多亲近亲近呀。”猛一听,江剑臣不由得一愣。但他马上就明白过来,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李鸣喊他义父,那不真是毫不掺假的亲家了?当下,也很高兴地说:“剑臣年轻,老哥哥抬爱了。”他刚想埋怨老魔头不该揭开他的秘密,武凤楼已递过一张纸条来,江剑臣只看了眼,便懊丧地垂下头去。醉和尚直到这时才凑了过来说:“八成又是你那个浑蛋加三级的师兄萧老大的手谕。别理它!”说着,转对李鸣道,“缺德小子,爷们帮你发了大财,该请我们祭祭五脏神了吧!”江剑臣肃然说道:“大师兄传谕,叫楼儿和我中午时分去鼓楼接受训谕。我心乱极了,想休息一会儿。”醉和尚哪里肯依?硬逼着李鸣去买酒莱,还特意安排他买两只肥鸡。东西买来,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战天雷和醉和尚兴高采烈,江剑臣是一言不发。再三相让,他还是滴酒不饮。对他的这种不忘师恩,尊敬师兄的举动,战天雷很为钦佩。快近午时,他突然说道:“我与萧掌门有一面之缘,同去一唔,不知可否?”他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头号人物,江剑臣怎好拒绝?至于醉和尚,那就更不用说了。刚交午时,大家一齐动身,来到了城中心有名的古迹鼓楼。这楼原是西楚霸王定都徐州时的午门。高大的建筑,雄伟古朴,上书“西楚故宫”,好象不久前经过缮修,很为整洁。众人从西边箭道走入楼内,只见不止萧剑秋一人,还有北方八卦门的掌门人俞允中,太极门掌门林惊鸿,形意门掌门岳振宇,分四面端坐。一见众人进来,都站起相迎。特别是一眼看到了六阳毒煞战天雷,包括萧剑秋在内,无不凛然色变。江剑臣不由得暗暗佩服战天雷在江湖道上的威势,尽管在座者都是一派至尊,见了他无不悚然。他知老魔对正道人物向来不假以辞色,骂他们假道学,又知李鸣不敢说话,忙抢步拜见掌门师兄,又和三位掌门人一一见礼。遂把李鸣拜义父之事详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稀奇,内心深处全都感叹着这一段奇遇。萧剑秋让战天雷、醉和尚坐下,李鸣、武凤楼侍立门边,阻止游人走入。萧剑秋叹了口气道:“当今昏庸,刀兵四起,满人日益强大,灾荒连年不断。魏忠贤虽无魏武之雄,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历经三朝,受宠日隆,爪牙遍布天下,亲信充斥朝野。天启之病,已成沉痛。听任下去,阉贼必居九五,全国上下能不蒙羞?信王千岁雄才大略。天生聪颖,是魏阉最大的畏忌。所以魏忠贤对他恨之入骨,步步陷害,不遗余力。为了辅佐信王,匡扶社稷,我遍请各大门派,要求相助。除少林允诺暗助,其余皆惧魏阉势大,不敢抗衡。只有俞、林、岳三兄不畏强暴,到此一议。以寡敌众,必须知彼,我决心派三师弟剑臣应聘青阳宫,以探虚实,并盗附逆的贼党名单,以使新君登基之日,便即全部贼党授首之时。请大家知道此事,以免发生误会,致使功败垂成。”江剑臣躬身禀道:“剑臣疏于防范,今已暴露真容。请掌门师兄按门规处治。”萧剑秋陡然变色,刚想责罚,战天雷哪管这些,大手一挥说:“萧掌门息怒。令师弟之失,错在战某。该受何处罚?由我承当。”说罢,目视全场,威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