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三声轻响,啸声尖厉,六枚青铜钱分别贴三人两旁太阳穴一擦而过,顿觉一阵冷森森的寒气袭人心肺。凭三人在江湖中的名头,身手的高妙,二鬼甘翔虽然断去五指,擒拿功力十去七八,但轻身功夫却丝毫未减,竟然躲不开水川的随手一击!而且手法巧妙,形如儿戏。激得三人怒火中烧,栽在武凤楼和醉和尚手下的那口恶气,也都冲着江剑臣发了出来。头一个是鬼爪子甘翔,双掌无力击人,迅疾身形陡矮,疾驰扑来,连环两脚,如飘风似地踢出。江剑臣肩不见动,膀不见摇,突然拔地而起。邱龙眠跟踪袭到,掌中剑“游峰戏蕊”,直刺身在半空的江剑臣。哪知江剑臣身在半空,右脚一点左脚脚面,身子又笔直地腾起五尺左右。侯国英大惊失色!须知高人相斗,最忌身子悬空,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一向以轻功暗器驰名江湖的鬼影子甘飞呢。刚想喝止,鬼影子甘飞果然已用“倒洒满天星”的狠毒手法,满把金钱镖大约十数枚之多,向江剑臣的身上洒去。点点寒星,夹着怒啸,划破夜空,罩住了江剑臣的前后左右,并且封死了退路。不料,江剑臣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双袖突展,一甩一卷,十数枚金钱镖竟被他全数收去。而且借这一甩之力,人又直拔起一丈左右。鬼影子甘飞头一个惊呼:“巧钻十三天!”侯国英激动得珠泪盈眶,几乎叫出声来。只觉眼前人影一花,江剑臣已斜斜地飘落身侧,平静地说道:“为了防护大人的玉驾,水某又无心得罪了三位朋友。”这位钻天鹞子也确实会逗,明明是摘鹰爪门三位高手的眼罩子,却借口说保护侯国英的大驾,逼得甘飞等爷儿三人吃尽了苦头,也没法说出,只好打掉门牙肚里咽,有苦在心里。而女魔王侯国英,这下子却是喜出望外。因为她从水川“为了保护大人玉驾”这句话里听出了两种意思:一是允诺应聘进入青阳宫,不然怎么会说出“保护”二字?二是从这“玉驾”两字的用词上,知道水川已明白她是女儿之身。这也是侯国英当局者迷,请想,武林之中谁不知她女魔王的来历?若是以水川的身分而对她一无所知,那倒是太过矫情做作了。侯国英以上司兼主人的身分,把众人让到荒村野店。邱龙眠低声对侯国英道:“总督大人,属下有机密禀告。”说罢,迟疑了一下。江剑臣有心制造矛盾,故意一声不响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侯国英对他讨好犹恐不及,哪里容许有人把江剑臣作为外人?见江剑臣已走了出去,心中更气,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现时不想听,待会儿你告诉晏日华吧。”邱龙眠闹了个满面没趣,哪知江剑臣这一出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也没有回来。侯国英不放心,拿眼一瞥晏日华。晏日华已知其意,立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侯国英吩咐邱龙眠三人随锦衣卫一块儿休息,自己仍在灯下闷坐,等候水川的到来。不料这一等,足足又有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水川回店。她有些焦躁不安了,决定亲自出去寻找。刚站起身来,猛见晏日华闯了进来,说道:“禀小爷,小人踏遍附近各处,也没有找到水大侠的踪迹,可能他人已走了。”侯国英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含怒道:“你也太无用了!跟着出去,竟把人给跟丢啦。”晏日华心里想,你不是脚跟脚出城,也没有追上他吗?可他嘴里又不敢说,只有赔着笑脸挨骂而己。侯国英突然想起,水川曾答应自己同游徐州,知道凭水川这种人物是不会虎头蛇尾的,她立即传令结算店帐,连夜赶往徐州。天刚大明,侯国英一行已来到徐州城南黄茅岗。这黄茅岗原是徐州的名胜古迹,古人咏徐州三十八景里有“黄茅岗上金钱铆,红杏香飘燕子楼”之句。彭城双判在黄茅岗上有一处庄院。由鬼影子甘飞带路,侯国英等人向黄茅岗上一座很大的庄院走去。这座庄院占地极广,四面树林繁茂,倚山傍水,极尽地势之险。一道清溪顺坡而下,越过一道木桥,来到庄院门前。未等甘飞呼叫,门内已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那人一见甘飞,忙抢了过来,单膝跪下说:“彭福给你老叩头。”甘飞见是总管彭福,忙伸手扶起,问道:“你家庄主可在家中?”彭福唉了一声说:“这两天,我们大庄主象有很大心事似的,问也不说。今天天未明就去了子房山老宅。你老来了就好,快请进庄。我打发人去请二位庄主。”鬼影子招呼一下众人,大家跟着总管彭福来到了庄中大厅之内。这是一所势派很大的房子,雕粱画栋,叠脊飞檐。厅内方砖铺地,靠东西两壁分列着刀枪架子,后墙正中悬着一幅关圣帝的神像,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忠心扶蜀汉”,下联是“丹心贯日月”。像前焚着檀香,青烟缭绕,气象森严。彭福招呼下人忙着招待茶水,众人洗去风尘。一杯茶刚端了起来,黑判官赫连方,白判官白连正已跨进大厅。众人相见已毕,大家落座之后,侯国英首先发话道:“下官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冒昧登门,尚希海涵。”双判同时抱拳答道:“大人官高位尊,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蓬草生辉。请原谅我等迎接不周之罪。”侯国英忙说:“不必客气。”话一落音,鬼爪子突然问道:“连方弟,你近日发生了何事?竟然凌晨早起匆匆离庄,能否见示一二。”黑判官闻听,未曾答话,先看了侯国英一眼。侯国英是何等聪明,脸色一寒说:“大庄主如有不便之处,下官回避。”赫连方连忙赔着小心说:“大人不必多心,只是我们弟兄遇到了一点儿麻烦。”赫连方这句话一出口。除了侯国英之外,在座的人都很感稀奇。因为彭城双判当年乃是出名的江湖侠盗,武功既高,人也义气,又一向不在本地作案。每年出去两次,专挑那为富不仁、作恶多端之人下手。他们又结交官府,和白道英雄也多有交情。前后行盗二十多年,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富比王侯。业成名就后,洗手不干,晚年又好作善举,地方上有善人之誉。真所谓一帆风顺,名利双收。久闯江湖之人,能落到他们二人的下场,是百不抽一的,所以,威望特高。侯国英就是想把二人网罗麾下,借重他们的人缘来收罗江湖人物。一听说他遇上了麻烦事,都不觉一愣。特别是鬼爪子甘翔,别看被武凤楼刀削五指,但狂傲之气一时还改它不了。他嘿嘿一笑说:“老赫,你甭吓唬胆小的了!我还真不敢相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硬捋虎须。知道点子是谁吗?”赫连方不等他说完,吓得双手乱摇说:“请二哥住口!这个人确实招惹不得。”侯国英冷眼观察,知道这件事可能非同一般,见赫连方确有惧色,就正色问道:“大庄主,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能为我们一叙吗?我不敢说替你挡横,但自信还有点儿力量。”她一来仗着自己是锦衣卫总督,必要时可以动用徐州的兵力,二来估计水川已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徐州。她认为,他会助她一臂之力,才满有把握地这么去说。有了她这一句话,赫连方就不好意思再隐瞒了。他当即从腰中取出一张柬帖,双手呈给侯国英。侯国英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速备黄金两千两,上好明珠二百颗,雄黄胆一枚,成形何首乌一只,明晚三更送至云龙山放鹤亭内。过时不候。下边印着一个记号,是一个暗红色的六指怪手。更加稀奇的是六个手指一般粗细,一般长短。侯国英心中一惊,急忙交给鬼爪子。甘翔一看之下,脸色惨变,竟跌坐在椅子之上众人见侯国英和鬼爪子二人见了那张柬帖都象受了极大的震动,特别是鬼爪子甘翔,竟被吓得跌坐椅上,人人惊惶莫测,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一经看到那只怪手,全都吓得变颜失色,象见着恶魔神煞一样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愣了好大一会儿,风流剑客晏日华竟哈哈地笑了起来,说:“看,我们这一群大活人都叫一个死人给吓住啦!六指追魂久子伦固然可怕,但十年前已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因为名号之争,一起坠落在西岳华山接天台下的万仞深渊。请问,人死焉能复生?十年后的今天,诸位倒被他的死后威名所慑,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了。”赫连方说道:“晏统领之言也是。不过,这个魔头确实难惹得很。谁得罪了他,他非得给你搅个家败人亡不能作罢。他神鬼难测,如若真的没死,那我们可就永无宁日了。好在这几个钱我还花得起,还是先准备好了再说吧。”侯国英派淮上二鬼到此,原是想联合双判对付武凤楼的,哪知竟碰上了这一档子怪事。她方知双判家大业大,所谓有钱人胆小,不会热心帮自己成事,虽然以自己的地位,可逼使他们跟着效力,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出真力,岂不也是枉然。为了不虚此行,她毅然说道:“就算老怪仍在人世,他也不能不问皂白,滥杀一气。二位庄主可把需要之物备妥,今夜三更,我们大家一齐前去,同观真假,要是有哪个穷疯了心的浑小子借老魔的吓人名头,来套一下白狼,那咱们可就丢了大人啦。”众人闻听,莫测深浅,又不知女魔王是何用心,只是默默无语,举棋不定。哪知就在侯国英吐出那句“要是有哪个穷疯了心的浑小子”的时候,也有另一个人也是用这一句话在申斥一个人,这就是追云苍鹰白剑飞在申斥缺德十八手李鸣。他们这两拨人是昨天晚上在徐州会齐的。李鸣怕五皇子脱不了魏忠贤手下爪牙的堵截,又受醉和尚指点知二鬼与双判是生死故交,偏偏双判在徐州至山东一带势力庞大,只要被二鬼牵动,那还真是处处危机,防不胜防。缺德十八手李鸣从醉和尚口中得知,当年六指追魂久子伦和六阳毒煞战天雷都伤重落崖,生死未卜。不过,最近有人发现了六阳毒煞的踪迹。他机智绝伦,暗自和宝贝徒弟曹玉私议,伪造了六指追魂久子伦的一封信柬,由曹玉偷偷放进了黄茅岗赫连方的书房。这事被白剑飞知道,他把李鸣曹玉狠狠地骂了一顿。连重伤未愈的曹鹏也气得喝令曹玉跪下,痛斥不已。武凤楼又气又恨,又心疼幼弟爱徒,连连解劝。李鸣默默地领受了一顿臭骂之后。才平静地说道:“三师哥,不管你怎么骂,反正木已成舟,事实已定。这难道不是一步很好的杀招吗?想想着,此事若成,信王府岂不多了一批军费,那可是一百多斤黄金和两百颗明珠呀!弄不好,也把双判搞得晕头转向,自顾不暇,哪里还存力量去帮助二鬼和侯国英?不错,这是借别人的腿搓绳,有损先天无极派的威名。可是,自古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丢面子的仅仅是我和玉儿这两个无名小卒。焉知道俺老爷儿俩不会因此事而扬名天下呢?”李鸣这小子也真缺德,最后两句话说得大家忍俊不住,连五皇子都给引笑了。气氛一和缓,李鸣端正了语气,续道:“二师伯,如今之计,只有你保着小王爷和驸马千岁立即动身,出徐州,绕道归德,再从彰德、卫辉进京,是最安全的时间和路线。玉儿保护他的祖父和师叔暂回曹岗,伤好之后,直接去信王府效力。我和大哥留下来对付侯国英和这几个江湖败类。”白剑飞慈爱地看了李鸣一眼,缓缓说道:“这样办,是很妥当。不过,留下你和楼儿,力量太单薄,有了风险,连个接应也没有,我放心不下。”李鸣哈哈一笑说:“二师伯,我李鸣可不是傻子!绝不会憨等十八两的大秤砣砸着我。只要情况不利,打不过还能跑不过吗?你老人家要想叫俺哥儿俩省心,还是早早动身,最好出城再吃饭。只要你们一走开,我早上这顿饭准能来两碗米饭仨馒头。”他这一阵子贫嘴,驱走了大家心头的沉闷。白剑飞果然依李鸣之言,和曹鹏等作别,分乘车马,各自走了。武凤楼见众人一走,身上重压虽然减轻,但对李鸣的冒名投书,还是认为不妥。李鸣笑着说:“大哥,你怕什么呢?不管弄到什么程度,还有老不死的醉和尚呢。”这句话还没落音,猛然从窗外射进来一样东西,正投入缺德十八手的口中,把他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接着一“吧哒”嘴,觉得又酸又甜,其味极美。原来是一颗蜜饯杨梅!他哈哈一笑,笑声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闪了进来,正是少林醉圣普度和尚。老和尚蚕眉抖动,恨恨骂道:“臭缺德小子,你师父窦二和你的记名师父江三,见了洒家都恭敬得很。你敢背地里偷骂我是老不死的?看我不整死你!”李鸣满面严肃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臭皮囊都能解脱,喊啥不都是一样。再说,我一片好心,给你来个‘一咒十年旺’,你还不承情,看起来,好人真难做了。”醉和尚并不言语,抖掌便抓。李鸣知道醉和尚是要他的好看,别看是随便一抓,他也承担不起。随即身躯乱晃,想闪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