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僧虽然叫苦不选,终因自己昨天吃了李鸣给的六指追魂的散功丸,急需他送来的独门解药,明知是当,怎敢不上?只好佯装发作道:“祖将军,你要是对贫僧弟兄三人不满,可以挑明了说。为什么如此对待我的客人?你要不说个清楚,贫僧三人立即告退。凤阳之事,由祖将军亲自向九千岁交代。对愚兄弟客人不恭之辈,不管他是何等人物,有什么靠山撑腰,我们都要试试他的斤两。”说完,六只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二邱兄弟。祖大寿虽是凤阳总兵兼皇陵镇守使,可对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信,叫他又如何得罪得起?一见三僧发怒,一面忙着向他们解释,又一面向李鸣赔礼,还当面把二邱狠狠训斥了一顿,才算了事。李鸣适可而止,掏出药来,交给金面佛就忿忿告辞。金面佛如何肯放他走?把药塞还李鸣,三人半推半拥着把李鸣请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很清静的小院。花木扶疏,别致幽雅。伺候的仆役,也都是俏婢美童。李鸣的心猛地弹动了一下,咬牙暗骂这三个少林败类。落座以后,没等三僧开口,李鸣已拿出药来,全数赠送给他们。三僧原来恨李鸣入骨,只是怕真的惹恼了他,一旦散功丸的毒气大发,无人弄得来解药。另一方面,自己还是真有把柄落在他手。现在见李鸣一下子拿出一瓶解药,头一个就是瘦金刚空明狞笑了一声说:“难得小兄弟为我们拿了这么多解药来。但不知如何服用?”李鸣轻轻一笑道:“每日服一粒,可以延缓散功丸暂不发作。”听了这话,铁罗汉怒目恨道:“那管个屁用!”李鸣冷笑一声,突然把药瓶又夺了回来,说道:“既然如此,三位请莫发虎狼之威。我李鸣不傻,要是没有把握,绝不会闯入你们这个虎狼之穴。如今我不是连骨头加肉都摆在你们面前吗?尔等任意施为好了。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缺德十八手。”说也奇怪,李鸣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叫阵,三僧又软了下来。金面佛忙着叫了一声:“小兄弟,咱们不是已结成金兰之好了吗?你二哥性急,话说得鲁莽了些,自家兄弟何必介意。难得兄弟守信前来送药,愚兄哪能慢待?”说罢,立即吩咐摆酒。酒席刚刚摆好,忽有一个美童走了进来,在金面佛身边低语了一阵。金面佛的脸色陡然一变,双手合十向李鸣道歉说:“京中有人来了。小兄弟在座,多有不便,请暂避一下。”说罢,示意美童带李鸣从画屏后面出去。美童奉命将李鸣送到一座书房里歇息。刚一转身,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只重手。吓得他猛一扭头,李鸣闪电似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颌,一推一拿,给摘了下来。李鸣随即解下了他的腰带,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迅即提起,放在帐子之中。然后轻身闪了回来,借屏风为障,偷偷观看。只见屋中已多了一个面黄如蜡,骨瘦如柴,身材细长,脸上挂着阴险奸笑的中年人。李鸣一看那人的长相,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人好象师父经常告诫自己,要谨慎提防的那个凶神煞星一摸一样。心惊之下,不敢多动。只听那黄面人阴沉沉地说道:“九千岁对那小孽种能够安抵凤阳,非常不满。你们又打草惊蛇,连派去的刺客也下落不明。九千岁要是知道了……”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金面佛空性惶恐的说:“这事怪我们不得,是祖大寿想争功抢先下的手。”那黄面人嘿嘿一笑说:“你们为什么不阻止?难道尔等能逃脱得了罪责吗?小爷就潜居附近,你们也不主动去拜见,光顾在此纳福。”说着,用淫邪的眼光看了看身旁的俏婢美童。三僧的脸色更是一变。那黄面人陡然脸色一正说:“小爷有密令,为了防止泄露机密,除你们三人外,此处人等,天黑以前一律不准擅离,违者格杀勿论。你们三人一人留下,二人去策应小爷行事。老爷子手谕在此。”说着,把一封信抛在桌上,起身而去。李鸣知行刺信王必在下午,又知自己再要拖延难以脱身,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猛然灵机一动,返回书房,和美童互换了一下服装。趁着黄面人的命令尚未生效,从后边混出了总兵衙门,往三清观赶去。追云苍鹰白剑飞一听李鸣所说那黄面人的长相,不禁惊愕得站了起来。飞尘子也一拍桌子,恨声说道:“魏阉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欺君图上,还不是因为手下网罗了这批江湖败类!为了除恶扶正,说不得贫道也要大开杀戒了。”这时,天刚正午。素斋还未摆好,忽然雨谷进来禀知说:“有一贵公子携众前来上香。弟子见他们极不地道,特来请示定夺。”白剑飞冷哼了一声说:“女魔王侯国英的嗅觉,竟然这么灵敏得可怕!看来,三清观必为我们所累了。”飞尘子一挥手道:“二弟说哪里话来?速速闪避。由我先行对付。”说罢,不等白剑飞他们答话,低声吩咐了雨谷几句,就匆匆迎了出去。正在这时,忽听一迭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飞尘道长,你迟迟不出来迎客,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说完,接着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李鸣心中一紧,两手不由得攥紧了日月五行轮的把柄,把牙一咬,准备以死相拼。凤阳三清观,原是一个不大的道观,除观主师徒数人之外,还有两个打杂的香火道人,平常很少有官府人来往。不料女魔王侯国英嗅觉灵敏,手眼通天,竟然跟踪寻来。追云苍鹰白剑飞等人躲避之际,已听出女魔王阴森森的充满杀机的冷言厉语,心头一震,知自己要这么率众一走,观中众人必定在劫难逃!一咬牙刚想拔剑动手,猛听老观主飞尘道长也冷然说道:“贫道早年虽涉足江湖,可近十年来已闭观苦修,痛悔前衍,誓不与武林同道来往。侯大人此来,不知有何见教?”白剑飞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惨。知老观主怕自己不肯退走,故意把话说绝,逼自己速离此地。明知女魔王既然出现,肯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哪能因为老观主的几句话就甩手一走?可事到如今,自己再想出面,反而更给他带来不利。略一思索,当机立断,一挥手,率先向观后驰去。幸好侯国英所带的锦衣卫还没有形成包围圈。闯出去之后,白剑飞立即令小神童曹玉留下,隐身附近,观察究竟。自己和老少群侠分头奔至城厢,约定晚上二更天在凤阳府文昌阁顶聚会。单说追云苍鹰白剑飞杂在人丛中间,向城内走去。刚刚来到城隍庙附近,耳旁突然传来一声低吼道:“好个二秃子!凭你这块料,竟然敢和九千岁作对,你简直是活腻了。痛快地跟爷们去领死吧!”话落人到,一只大手已抓住了他的右肩。凭白剑飞的功力,一晃眼之际,竟然叫人家给抓住了肩头,而且在这腥风血雨笼罩下的凤阳城中,怎能不叫他大吃一惊?但他临危不乱,右肩微塌,一个肘捶已撞在来人的左肋。左手拢指成爪,一招“饥鹰夺食”已抓向对方的太阳穴,端的迅猛无比,狠辣异常。那人一声低笑,松手而退。白剑飞这才留神戒备,张目巡视。只见暮色苍茫中,荷塘池畔,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光头虬髯的老年和尚。身穿一件又脏又破的灰布僧衣,长不过膝,光腿赤脚,穿着一双草鞋。唯一不同凡响之处,就是腰间悬着一个很大的酒葫芦。这时,那和尚正咧开大嘴,冲着自己微笑。白剑飞一见,不由得“呸”了一声,笑骂道:“我道是谁?胆敢闯白二太爷的道儿!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贼秃。想叫二太爷饶你,快快献上你那个盛水的葫芦,让二太爷我消消心头的火气。”原来,这个虬须僧人,乃是中岳嵩山少林宝刹的一代奇僧醉和尚。他在少林寺中,辈分极尊,乃目前少林寺掌教的师叔。这醉和尚虽皈依三宝,却不遵守清规,嗜酒如命,不戒腥荤,游戏风尘,疾恶如仇。他和五岳三鸟同居嵩山,交情甚厚,特别是和江剑臣,更为亲密。白剑飞正在人单力孤之际,得见这一代侠僧,怎能不大喜过望!只见醉和尚脸色一正,沉声问道:“白二,萧老雕哪里去了?这老子真是混蛋加三级。就让他躲在牛角里,我也得把他锯出来。可气死我了!”白剑飞一听,不由得一愣。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哪一点得罪了他。为了避免惊动外人耳目,抢上两步,一把抓住了醉和尚,向庙后一片树林走去。找一片清静地方,先一把夺过醉和尚的酒葫芦,拔开了塞子,狠狠地狂吸了一阵,塞上塞子,才笑着问道:“醉和尚,你别依老卖老。我大师兄对你可够分量了,连二太爷我也一向对你好里好面。特别我三弟,凭他那份狂劲儿,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可对你这个老贼秃,他可是敬如长辈。你可别不知足,你要发酒疯,我真敢摔碎你的这个宝贝葫芦。”追云苍鹰白剑飞知醉和尚虽是出家人,可是性如烈火,怕他真为了什么过节,和自己的掌门师兄有个言差语错,伤了和气,所以才装疯卖傻,先消消对方的气再说。哪知话刚落音,醉和尚怪眼一翻,气哼哼地骂道:“要不是为了江三那个小王八羔子,我放着清福不享,从河南血奔似地跑到浙江,又追到凤阳?我是吃饱了撑的!”白剑飞一听,不由得暗暗称稀奇。刚想问醉和尚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发火,只听醉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少林、无极,同处嵩山。我和你们和老鬼师父又很对脾气,与你们这三个小子也异常投缘。特别是江三,这孩子是天生的奇才,骨骼禀赋,武林之中百年少见。你们的师父无极龙老鬼咽气时,又谆谆嘱托我对他严加教导,使之为武林放一异彩。黄山十年,他已悟透三项神功。目前最紧要的是叫他觅地潜踪,再作五年深讨,方能大成。这不光是你死去的老鬼师父的谆谆遗训,也是我们这一辈几个老不死的最大希望。哪知你的那个混蛋透顶的师兄萧老雕,竟以掌门师兄的身分叫他去青阳宫魏忠贤那里去卧底。弄得不好,岂不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说罢,恨恨不已。白剑飞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原来醉和尚发这么大的脾气,千里迢迢,从河南追来此地,是为了自己的三师弟。他怕江剑臣奉命去青阳宫卧底,弄巧成拙,毁了一生,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脸色一肃,一改往日嬉笑漫骂的习惯,正容说道:“醉大叔,掌门师兄派小师弟进京,也是迫不得已。阉贼势大,篡逆在即。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楼儿的家仇,我们不能不破釜沉舟,誓与周旋。不过,请你老放心,凭小师弟的一身功力和他的聪敏机智,阉贼麾下虽然有不少狠角,可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他还是应聘前去,更不会有什么风险了。”哪知道白剑飞刚说到这里,醉和尚已气得虬髯如戟,张口骂道:“白二,我一向认为你头大不闷,有几分聪明。哪知你真是混蛋加五级!要知道,如果是动真的,别说剑臣已练成了无极神功,不怕魏阉手下那一群魔崽子,还有我醉和尚哩。我是怕他幼僻孤苦,常居深山,从没踏入红尘一步。截至今日,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加上他血气方刚,正在少年,青阳宫中粉黛佳丽云集。我是怕他陷身于孽海情涛,不能自拔。”白剑飞听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说:“老人家,说了半天,你是挂的这一份心呀!今天亏了你是对我说的,如果你当着我师弟这样说,他要不拔净你的满腮胡子才怪呢。难道说堂堂的五岳三鸟,竟然连这么一点定力也没有?我说醉爷们,放宽你的一百二十个心吧。老三如有不测,你就拿我的秃头盛酒喝了。”话未落音,一条黑影急射而入。醉和尚一眼看出是一气凌波身法,忙从白剑飞手中收回酒葫芦,注目而视。见来人是一个不满二十的英俊少年,不禁暗赞一声:好小子!那人向白剑飞深施一礼,喊了声:“师父。”追云苍鹰又让他向醉和尚施礼已毕,才轻声问道:“楼儿,何事如此匆匆?”武凤楼低声答道:“小千岁订于明日上午祭陵,弟子特来此敬告恩师。我已派人去唤鸣弟,想来不久可到。”说罢,垂手而立。白剑飞仰望长空,默然不语。醉和尚低吟道:“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僧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和尚是无能为力了。”在“阿弥陀佛”声中,人已飘出林外。醉和尚刚刚逸去,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到,低声说道:“蔡师伯,曹玉已回。这一次。女魔王竟然发了善心,对观中人等,破例未施毒手,匆匆而回。我估计她这是欲擒故纵,所以才网开一面。我已叫曹玉去文昌阁传话,所有人等一齐从行宫后角门进入内花园,谨防侯国英今晚搜查全城。不知可否?请师伯训示。”白剑飞颔首默允。李鸣又道:“银屏郡主率铁骑来此,必然参与密谋,说不定会暗地通知大哥防范。趁天色尚早,何不叫大哥前往一探,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武凤楼默然说道:“为了我,她已成了魏姓的逆女。真不知一旦回京,魏忠贤会如何对她?我实在不忍再连累她了。我倒希望她能跳出这是非之坑。”武凤楼刚说到这里,猛然看见白剑飞左手一扯缺德十八手李鸣,斜跨几步,同时低喝一声:“楼儿速走!”话未落音,人已向树林外面迎去。只听他大声呼道:“东方大妹子,你好厉害的眼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