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一晃十天过去了!第十一天早晨,上官慕龙收拾停当,把自己化装成一个面貌丑恶的少年,然后肩荷木剑走出了“别有天”庄院,把放在桃林中的渔船推入海,一声矣乃,驶离了仙人岛。朝阳由他后面的海上升起,射出万道金光,慢慢的向前伸去,把海面照得像一片水银,粼粼生光,耀眼夺目!上官慕龙目睹眼前的万顷波涛和气象万千的阳光,不由得豪兴大起,纵声高歌道:“少年壮且厉,仗剑独行游,轻舟横大海,跃马越千山……”歌声嘹亮,像雄壮的海浪,粼粼飘向远方。晌午时分,他由镇海附近的一处海滩上登陆,入城买了一匹健骑,立即取道北上,一路向济南赶去。白天赶路,夜间练武,所以不到几天工夫,一套“天龙刀”业已练熟上手了。这一天,来到镇江,正好是入夜的时候,上官慕龙找了一家客栈投宿下来,就在客栈洗澡吃饭之后,因时间尚早,便披上一件干净衣衫,施施然走出客栈,信步在街上溜达起来。镇江是个热闹的城市,街上不乏秦楼楚馆和说书卖唱之处,上官慕龙走到一爿茶馆,见里面有个少女在演唱,觉其音味颇佳,只听她唱道:“国子监里助教的尚书是他故人,秘书监里著作的参政是他丈人,翰林院应举的是左丞相的舍人,则春秋不知怎的写,周礼不知如何论,制诏诰是怎的行文……”上官慕龙连考场都没有去过一次,因此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当下移步走开,走到一条“灯光旖旎”的街道,忽见前面一家“聚仙院”酒楼门口,围集着十几个猎艳逐臭的青年,正在交头接耳,不知在谈甚么“秘密”事,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王兄,我看他们一定是关外来的蛮子!”“唔,何以见得?”“你看他们三个人肤色黑里透黄,模样像凶神,讲话也是叽哩噜咕的,不是关外来的蛮子是甚么?”“哈哈,我说不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人,反正他们有的是银子,妞儿们谁个不爱钱,你别替她们操心吧!”“话虽不错,只是瞧着他们那副傲慢跋扈的样子,我心里就有气,若不是看他们身上带着武器,真想跟他们闹一闹!”“算了吧!人家也是花钱寻欢的,理他则甚?”上官慕龙站在一旁静听至此,已知是怎么一回事,心想,他们嘴里说的三个关外蛮子,也许正是蒙古的武士,自己何不上楼去看看,如果他们确是蒙古武士,可以乘机探探他们的虚实。主意一决,当即折身转入聚仙院,一撩衣角,正欲抬脚登楼,一个龟奴上前哈腰问道:“客官,您要叫姑娘陪酒么?”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怎么样?”那龟奴陪笑道:“很抱歉,请您委屈一下,就在楼下如何?”上官慕龙问道:“有人把整个楼上都包了?”那龟奴摇头道:“不是,只因此刻楼上有三个夷邦人,他们……他们很凶……”上官慕龙冷笑笑道:“出手也很阔绰,是么?”那龟奴露出一脸势利的笑容道:“正是,您猜他们叫三个姑娘给多少银子么?嘿!三十两!每个姑娘给十两银子!你想这般出手该多阔绰,所以,嘻嘻……”上官慕龙扬眉怒声道:“所以你们不愿再有客人上楼去打扰他们三人,希望能够多得些赏赐,是不是?”那龟奴拱手笑道:“公子请不要生气,嘻嘻,再说他们又像个凶神,小的是怕公子上楼后,换来没趣……”上官慕龙心头火发,伸手入怀取出一片金叶,沉笑道:“你看这片金叶可换多少银子?”那龟奴两眼一直,犹如见到玉皇大帝,连忙深深鞠躬下去,诚惶诚恐道:“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您请上楼!请上楼!”上官慕龙长袖一挥,昂然登上楼梯,一面沉声吩咐道:“快去给我叫三个姑娘来,要会弹会唱的,模样也要比那三个蛮子叫的姑娘漂亮!”那龟奴连连打躬应是,当即陪着上官慕龙登上楼,招呼他进入一间“房间”坐下,替他沏了一壶茶,问明所要酒菜,然后下楼叫姑娘去了。原来,所谓房间,其实无墙无堂,只有一块布幔围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布置十分简雅。上官慕龙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免有些紧张,他甫一落座,就听到右边一间“房间”里传来阵阵爆笑声和姑娘的娇呼声:“啊哟!大爷您怎可以这样?快放了奴家吧,求求您,求求您……”“放你?哈哈,你说咱们来此花大钱干甚么的?哈哈哈……”“啊哟!啊哟!我不要!我不要……”上官慕龙听得心头直冒火,霍然站起身来,撩开布帘走出房间,听出声音来自右边最末的一间,于是举步走过去。“哈哈,中原的妞儿真妙……”“不行,奴家陪酒不陪身,请大爷原谅!”“陪酒不陪身?哈哈,扯你娘的蛋,大爷叫的姑娘哪个敢说这种话?”“真的,我们都还没开脸,大爷不相信,可以去问我们妈妈……”“啧!”“不!不!大爷,这样不好……”上官慕龙扬手撩开布帘,只见布慢里围坐着三男三女,那三男年纪约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个个红发碧眼,肤色黧黑,面貌也颇端正,只是神态强悍,手腕毛茸茸的简直与猩猩无异!他们一律穿着粗线条的黄黑相间大袖袍,腰间各佩一柄眉月形的长刀,此刻正各拥着一个姑娘在调情,一味把自己的嘴唇往姑娘脸上凑,举止粗野,好像在玩着小羔羊一般!那三个姑娘姿色中等,对于三个蛮子的纠缠,除了含笑推推躲躲之外,竟无一丝生气之色!上官慕龙原想替她们解危,一看这种情形,倒反怔住,一时大感不知所措起来;那三个蛮子一见有人撩开布帘,以为是龟奴来了,待见上官慕龙不类院中人,其中那个年纪较大的蛮子双眼一瞪,沉喝道:“喂,你是何人?”上官慕龙略一定神,露笑道:“客人,喝酒来的!”那蛮子诧异道:“既是客人,你到我们房间干么?”上官慕龙笑道:“没什么,我想三位一定是关外来的,对于我们这边的情形或许不大了解,所以特来为三位指导一下!”那蛮子微怒道:“你要指导我们什么?”上官慕龙仰睑笑道:“这家「聚仙院」虽是我们男人寻欢之处,但据我所知,很少有人公然和姑娘亲嘴,也很少有人强要姑娘陪宿,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那蛮子勃然大怒,起身猛拍一下桌子,大喝道:“好小子,你敢管大爷的事么?”上官慕龙镇静一笑道:“我是在指导你,不是管你,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姑娘都很会唱歌,你何不叫她们唱几首来听听?”那蛮子沉脸冷笑道:“大爷就不爱听歌,你给我滚蛋!”上官慕龙游目环顾那三个姑娘,见她们脸上毫无感激之色,反有怪自己多事的样子,不由大感灰心和无趣,当下强忍怒火,拱手一揖道:“这么说,恕在下冒昧,三位请继续喝酒便了!”语毕,放下布帘,退步而出。就在这时,那龟奴已经领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走上楼,她们手上分别抱着琵琶、月琴、胡茄,那龟奴双手捧着大盘菜,朝上官慕龙笑嘻嘻道:“客官,姑娘来了,请您到这边来!”上官慕龙见那三个姑娘容貌均比蛮子们叫的三个美丽,心中大喜,便手指蛮子们隔壁的布帘笑道:“好,你带到这一间来!”那龟奴犹豫道:“客官,您原来坐的这一间不好么?”上官慕龙坚决地道:“不,我要这一间!”那龟奴不敢违拗,只得把酒端过来,上官慕龙向那三位姑娘微笑一点头,含笑招手道:“三位姑娘请到这边来!”那三个姑娘走到布帘前,手抱乐器一福道:“公子请进!”上官慕龙拱手还礼道:“别客气,你们来请!”那三位姑娘笑了,立刻明白上官慕龙不是欢场老手,当下竟不再客气,一个个轻移莲步走入布幔里面。上官慕龙随后走入,在大位上落坐,那龟奴小心翼翼的把酒菜放到桌上之后,便向上官慕龙低声道:“客官,不是小的说谎,隔壁那三位夷邦客人的确不好惹,您千万别去得罪他们!”上官慕龙挥手道:“我知道,你去吧!”那龟奴退出“房间”后,其中一个姑娘随即提起酒壶为上官慕龙斟酒,也为同来的两个姑娘各斟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向上官慕龙笑道:“奴家小名香禅,请问公子贵姓?”上官慕龙端起酒杯答道:“复姓上……噢不,敝姓刘,刘备的刘!”那叫香禅的姑娘便举高酒杯笑道:“奴家先敬刘公子一杯!”双方对饮已毕,另一个手持胡笳的姑娘接着端起酒杯,一飞媚眼笑道:“奴家小名秋月,敬公子一杯!”上官慕龙-一和她们饮过酒,耳听隔壁那三个蛮子仍在喧笑叫闹不停,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跟他们打对台戏别苗头,心中一气,便开口大声道:“嗨!你们三位姑娘好漂亮啊!”这一着果然灵验,隔壁布幔中顿时一静,接着“嘶!嘶!嘶!”三下裂帛声响,与隔壁相隔的一块布幔蓦然被人用刀割开一个三角形的洞口!两边的姑娘一齐惊叫起来,只听隔壁一个蛮子敞声大笑道:“哈哈,你们别怕,大爷只想看看隔壁的三个姑娘而已,割破的这块布幔算我的就是!”说着一个脑袋由破洞口伸入上官慕龙这一边,他就是那个叫“阿耳太”的蛮子,他无视于上官慕龙的存在,睁着一对色迷迷的眼睛瞪着香禅、飞燕、秋月三人好一阵,突张口大笑道:“哈哈哈,果然不错,这三个妞儿要比我们的漂亮多了!”上官慕龙徐徐摆头望他,平静一笑道:“老兄这样看姑娘太不方便,何不干脆把布幔整个拉开!”阿耳太笑道:“噢,你不介意么?”上官慕龙微笑道:“当然不,只要河水不犯井水!”阿耳太立刻缩回头,一把将布幔整块拨到一边,于是两间“房间”顿时变成一间,两边清形一目了然,那另外两个蛮子一瞧之下,似也觉得香禅、飞燕、秋月三人的容貌要比自己叫的姑娘漂亮许多,不觉呆呆望着,看痴了。上官慕龙毫不在意,自顾向香禅姑娘笑问道:“姑娘,恕在下冒昧问你一句话,你们通常陪酒的代价是几何?”香禅笑道:“不一定,碰到手面大的爷们,有时也能得个一两半两的!”上官慕龙注目又问道:“曾否碰到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客人?”香禅摇头道:“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秋月忍不住向隔桌那三个姑娘一呶嘴道:“怎么不可能?人家红月姐今天就碰到了!”上官慕龙转望她笑道:“你很羡慕她们的运气,是么?”秋月妩媚一笑道:“不,一个人的命运是命中注定的,羡慕又有何用?”上官慕龙举杯啜了一口酒,笑道:“你认为你的运气不如人家好么?”秋月一挑蛾眉道:“那可不见得,要是运气来临时,也许就像李师师遇见徽宗皇帝,扶摇直上,封了个瀛国夫人!”飞燕接口笑道:“李师师的晚年并不好,我才不要像她那样!”上官慕龙转对她笑道:“飞燕姑娘希望像谁?”飞燕笑道:“梁红玉!”上官慕龙大喜道:“对!梁红玉是个巾帼英雄,她后来嫁给韩世忠,为了帮助丈夫与金兵作战,亲自爬上船桅的指挥台击鼓,结果一夜之间把长江的金兵打垮,成为大宋皇朝第一名女将,燕姑娘有此志气,令人敬佩之至!”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环顾三女笑道:“人说风尘中不乏侠女,果然不错,待会我要重重赏赐你们三人!”香禅笑道:“莫不成也是一个十两么?”上官慕龙大声道:“不,二十两!”三女相觑一眼,脸上都兴起一片兴奋之色,飞燕赶忙替他斟酒,然后举杯说道:“刘公子如此厚爱,我们先谢啦!”那三个蛮子早就因上官慕龙叫的三个姑娘比他们叫的漂亮而不大痛快,这时听见上官慕龙要赏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更觉得自己输了场子,因而不禁脸有怒色,那年纪最轻的蛮子冷“哼”一声,回望阿耳太低声道:“大哥,这小子敢情跟我们别苗头来了?”阿耳太向他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道:“三弟勿妄动,咱们喝酒吧!”那年轻蛮子一脸悻悻地道:“哼,惹得我性起,一刀把他宰了!”阿耳太沉着地道:“我说勿妄动,你听到没有?”上官慕龙听若未闻,逸兴飞扬地把飞燕的一杯酒喝下,朗笑道:“真痛快,你们唱首歌来听听吧!”香禅立刻抱起月琴道:“好,奴家先唱!”她纤指轻拨了几下弦线,轻启樱唇唱道:“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伊爱我,我怜伊,青草岸头人独立,画船东去橹声迟,楚天低,回望处,两依依……”“后会也知俱有愿,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乱如丝,好天良夜……”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要唱这个,太感伤了!”香禅停唱问道:“刘公子喜欢听些什么?”上官慕龙道:“我喜欢听雄壮的歌曲,尤其有关杀鞑子的!”飞燕由秋月身边拿起琵琶,笑道:“这个奴家最拿手,由奴家来唱。”她略为调整弦线,然后拨出一片雄浑悲壮的音调,启唇唱了起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众,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庐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的生前身后名……”嗓子虽非绝好,但唱来也颇慷慨激昂,令人激起万丈豪情!上官慕龙含笑转望那三个蛮子,得意洋洋地道:“三位觉得此曲如何?”那三个蛮子勃然变色,一齐霍然站起,那年纪最轻的蛮子大吼一声,跳到上官慕龙的桌边,一脚猛踢而出,怒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冲着我们来的……”“砰!”他一脚踢中桌底,想把桌子踢翻,哪知桌子竟像生了根似的分毫不动,这才知道对方是大有能耐的会家子,不禁脸色大变!上官慕龙一手轻按桌面,缓缓起立,从容不迫地轻笑道:“朋友有兴趣的话,何不先把酒帐结了,然后咱们再到城外找个地点去?”那年纪最大的阿耳太满面冷笑,接口阴恻恻地道:“他说得不错,白斯巴你回来,咱们会了帐下楼去!”白斯巴含怒瞪望上官慕龙一阵,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嘴里“叽哩咕噜”说了几句,不知在说些什么。阿耳太寒脸不语,取出三十两银子付给那三个姑娘,叫来龟奴把酒帐结了,然后抬目眈注上官慕龙冷笑道:“走吧?”上官慕龙掏出六十两银子赏给香禅等三人,又付清酒帐,才站起身子,含笑向阿耳太一撇手道:“请!”于是,四人连袂出城,来到一片荒野地带,上官慕龙驻足笑道:“好了,就在这里如何?”阿耳太等三人对上官慕龙的胆量甚感意外,颇怀疑他暗中约有帮手,均闪目向四面黑暗处搜视着,阿耳太一面搜视一面沉笑道:“朋友如约了帮手,何不一起请他们出来?”上官慕龙轻笑道:“放心,我一个帮手也没有!”阿耳太右手慢慢往腰间的刀柄探去,阴阴一笑道:“那么,你的胆子真不小,愿意告诉我们刚才那样做的目的何在么?”上官慕龙仰脸笑道:“谈不上什么目的,看不顺眼罢了!”阿耳太面上杀气渐浓,踏上一步道:“那一点使你朋友看不顺眼?”上官慕龙一耸肩笑道:“我说不上来,总而言之,觉得看不顺眼而已!”那名白斯巴的年轻蛮子早已忍耐不住,右手一探,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跳上前来大喝道:“大哥别跟他罗嗦,这小于存心找碴,咱们干掉他算了!”阿耳太伸手拦住他,目注上官慕龙沉声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我们是谁么?”上官慕龙点头含笑道:“知道,你们是由蒙古来的武土,对不对?”阿耳太变色道:“你怎么知道?”上官慕龙轻笑道:“你们大将军库雷告诉我的,他说最近将有一批武士要开入中原,其中有名的「剑王艾诺克」和「刀王阿卜多」两人,据说是你们国中的第一、二位高手,是吧?”阿耳太脸上不由现出惊讶之色,失声道:“咦,你到底是谁?”上官慕龙道:“一个武林二流脚色,姓名不足道!”阿耳太面现困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上官慕龙道:“说朋友你大概已不会相信,还是说敌人吧!”阿耳太脸色一沉,目闪凶光冷笑道:“要打架是不是?”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诸位都带着刀,大概与刀王阿卜多有些渊源,故想领教一下!”阿耳太身左的白斯巴怪笑一声,道:“你运气真不坏,我正是刀王阿卜多的二代弟子!”上官慕龙大喜道:“好极!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三个一齐上?”阿耳太略一沉吟,道:“好,你先跟他试试!”上官慕龙摆头寻视,走到附近攀折一根树枝,挥掌将校桠削掉,在手中掂了掂之后,转回到白斯巴面前,笑道:“我没有带着兵器,只好用这树枝代替,希望勿见怪才好!”白斯巴走上两步,慢慢举起弯刀,面露残酷笑容说道:“我们的「太阳神刀」一出手便要饮血,你最好小心点!”上官慕龙刚才在“聚仙院”楼上,已测出他内力不及自己甚多,心里笃定泰山,因此不甚在意的笑道:“多谢关照,你只管来吧……”白斯巴两眼慢慢阖上,脸上狞笑也慢慢的敛去,神态竟然变得一派严谨肃穆,双手齐握刀柄,高举不动,整个人恍如讲入某种幻境中。上官慕龙大喝一声,手拿树枝,使出了一招“飞龙摆尾”向白斯巴扫去。但见白斯巴弯刀一举,电闪间,白斯巴已倒地不起,然而上官慕龙亦被弯刀划破了手臂。阿耳太见白斯巴战败,当即瞠目叱喝道:“小子,让我来斗斗你!”他像白斯巴那样阖却眼睛,慢慢举起弯刀,面上狞容尽敛,呈现着一片平静和祥的神态,较之白斯巴更见精纯。上官慕龙暗中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蛮子的功力必然高过白斯巴,刚才自己以盖世绝学「天龙刀法」与之相拼,仍被白斯巴划伤手臂,如今,若让这个蛮子运足那种古怪的内功,自己实无获胜把握,不如乘其内功未“叫足”之前给他吃一“刀”算了!他脑中念头这么一闪,立即扬起树枝大喝道:“朋友,抱歉得很,我先动手了!”阿耳太闭目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喝叫,静得宛如一尊木偶。上官慕龙大喝一声,手中树枝轻挥而出,以一招“天龙吐珠”向阿耳太的咽喉点去。就在他的树枝即将点到阿耳太的咽喉之际,蓦听他陡然暴吼一声,身形倏转,那高举头上的弯刀“呼!”的一声劈下,快得像云端里的闪电!后发先至,凌厉绝伦,对准上官慕龙的左肩猛身而落。上官慕龙想不到他的刀法有如此快,心中一惊,右手急撤,一个闪身飘到他身左,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刀柄,大笑道:“哈哈,好快的刀法,果然比你师弟强多了!”阿耳太一声沉嘿,劈落的弯刀向右一偏,顺势反砍上官慕龙右脚,冷笑道:“过奖,你再接这一刀试试……”这一刀变换奇快而又妙到峰巅,上官慕龙大大一懔,欲待缩脚已嫌太迟,当下将手中树枝疾翻,真力遽发,往他刀身击去,大喝道:“着!”“拍!”的一声轻响,双方都吃了一惊,同时仰身暴退,一眨眼便拉开五丈之远。上官慕龙低头一瞧,发现右脚裤管已被划破一条长长的裂口,差点伤及皮肉,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险”不已!这一交手,阿耳太除了兵器险被打出手之外,身上毫无损伤,可说是胜了一招,因此他精神大振,面上升起一抹胜利之色,张口发出一声得意的怪啸,飞身朝上官慕龙猛扑过来,一柄弯刀舞出一片白蒙蒙的光芒,好像一团雪球由山上滚下,一路攻了上去。上官慕龙也不示弱,仰天长啸一声,登时施出“天龙刀法”与他斗成一团……双方各展奇学,但见一片弯刀和树枝舞出的青影上下纠缠盘飞,愈斗愈快,到后来已无法分清双方的身躯和面貌,只见到一大团光影起落不停,如飞轮之疾转。激战将近百招,上官慕龙不但并未占到一点上风,并且觉得对方的所谓“太阳神刀”招式越出越诡异莫测,那股热气也越来越炎热,使人如临骄阳之下,被烤得有些头昏脑胀起来。又过了数十招,上官慕龙开始感觉心浮气躁,这是他与人较手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心中大为骇懔,暗想今天若败在这关外蛮子之手,对方当然不知道我即是上官慕龙,但自已以后遇上“刀剑双王”时,哪里还有动手的勇气?不成,今天无论如何非得将这家伙打垮不可……他一面打一面思忖,没有集中精神对敌,顿时被迫退了五六步!阿耳太手中弯刀舞如狂风暴雨一路节节进逼,嘴里“嘿嘿”恶笑道:“小子,你的武功不坏,在你们中原武林大概算是第一流高手吧?”上官慕龙大声道:“别说风凉话,我只是个三流角色而已……”阿耳大怪笑道:“嘿嘿,三流角色有如此身手,你太客气了吧?”上官慕龙大笑道:“是啊,我确确实实是三流角色,在我们中原武林中,我是属于摇旗呐喊的人物!”阿耳太狞笑道:“那么,今天你死定了!”上官慕龙笑道:“不见得,我现在虽然落了下风,但我还有一手绝招没有使出来呢!”阿耳太弯刀绵绵而出,沉喝道:“快使出来,否则你没有机会了!”上官慕龙道:“好,你注意看!”他突飘退寻丈,手中树枝贯足内力脱手打出,阿耳太颇出意外,本能的挥刀格去,意欲将它打落,上官慕龙乘机拍出一掌,大喝道:“你接这一手「福如东海」试试!”三多神掌乃是武林罕见的绝学,他骤然发出,时间部位均拿捏得恰到好处,阿耳太一时发觉上当,欲待闪避业已太迟,胸口“呼”的一声如中巨杵,受时五脏翻腾,血气上冲,张口吐出一道血箭,踉踉跄跄往后退去。上官慕龙不等他拿桩站稳,接着抢步欺上,第二掌“寿比南山”紧劈而出,纵声大笑道:“再接这一掌试试!”阿耳太一着算错满盘皆输,他身中第一掌后已负重伤,此时更已无力招架,身子拼命往旁斜掠开去,但仍被上官慕龙的掌劲扫中左臂膀,砰然摔倒地上。那个尚不知名的蛮子一见大哥突然败落,急忙拔出弯刀猛然横劈过来,厉声道:“免崽子,看刀!”上官慕龙横跨一步,右掌反切他腰身,朗声笑道:“本少侠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那蛮子挥刀直劈,怒吼道:“赫达普,刀王阿卜多的第二徒孙!”上官慕龙倏地飘开一丈五六,拾起阿耳太掉落地上的弯刀,手抚刀身笑道:“无论如何,我要用刀来打垮你才算本事!”赫达普好像拼命金刚,一言不发再度腾身扑上,挥刀猛劈。上官慕龙对于他们的“太阳神刀”已有些认识,当下不慌不忙,使出“天龙刀”与他拼斗起来!双刀飞腾,如龙似蚊,光芒乍展乍敛,一片“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缠战约莫四五十招,蓦然“啪!”的一声脆响,双刀交叉,竟告粘住了!上官慕龙俊脸升起一抹笑靥,因为在这方面,他有着十分的把握,认为对方内力再强,也不会比白斯巴强出多少,刚才自己以七成功力打败了白斯巴,如今对会这个赫达普,顶多只要发出八成功力,必可将他压倒地上去了。哪知他刚在窃喜之际,突觉对方内力骤增,好像一道强猛的海浪,飚然直涌过来,登时将他压得上身一仰,险些栽倒!上官慕龙不禁大为吃惊,急忙运出十二成内力拼命支撑着,暗喊道:“我的天!这蛮子怎么有如此雄厚的内功?”正吃惊间,只见赫达普头上突现汗珠,接着一粒一粒滚了下来!双方较量内功,占优势的一方竟然反先见汗,这种现象真是怪透,上官慕龙一面尽力与他相拼,一面脑中运思,很快便悟透原因,不由暗笑道:“原来这蛮子的内力是一鼓气而发的,怪不得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哈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蛮力」吧!”一念至此,立刻恢复了取胜的信心,当下运力慢慢把手中弯刀推向右方,推到一个适当的斜度,猛可一个闪身飘向左方,弯刀顺势一引……“咻!”的一声锐响,双方倏然分开,赫达普重心遽失,不由自主向前颠出一步,右腿正好碰上上官慕龙的刀口,顿时肉开血涌,被割开一道深达寸许的伤口。上官慕龙飘出六尺远,身形一转,弯刀横于胸前,朗笑道:“朋友,你如有勇气再战,我可以给你包扎伤口的时间!”赫达普左手紧紧掩住腿上的伤口,-目怒吼道:“不必,你只管过来!”上官慕龙笑道:“死鸭子硬嘴巴,你还是赶快把伤口裹住,否则流血过多,恐怕要威胁到你的性命呢!”赫达普双目暴射怒焰,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杀死我们三人?”上官慕龙抛下弯刀,笑笑道:“你们怀着野心来到中原,照理很该杀,但我还没和你们祖师「刀王阿卜多」接触过,不知他为人如何,所以暂时饶你们一命!”赫达普怒问道:“你到底是谁?”上官慕龙低头拍拍衣上尘灰,一面笑道:“阁下如果对我的姓名很感兴趣,咱们不妨交换一下!”赫达普问道:“交换什么?”上官慕龙含笑道:“告诉我「刀剑双王」此刻在何处,我便说出区区的姓名!”赫达普眼睛一闪,俯首沉忖半晌,忽然抬头冷笑道:“告诉你也不妨,我们师祖和「剑王艾诺克」此刻都在济南府!”上官慕龙心头一震,仍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在济南府的什么地方?”赫达普摇头道:“这个恕难奉告!”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降龙圣手也在济南府,是么?”赫达普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上官慕龙耸耸肩,仰望夜空冷冷笑道:“知道的事情还不止此,你们师祖与降龙圣手在济南府等候着一个人,是么?”赫达普顿感惊奇,不觉点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上官慕龙笑道:“因为我就是他们要等候的那个人啊!”赫达普一怔,接着忽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你小子也配我师祖等候么?真是狂妄自大,大言不惭!”上官慕龙微笑道:“你先别激动,我还没报出我的姓名呢!”赫达普狂笑不止,道:“你说吧,无论如何你决不是我师祖要等候的人!”上官慕龙笑道:“你师祖要等候的是一个名叫「上官慕龙」的少年,对不对?”赫达普笑声倏停,注目问道:“你就是上官慕龙?”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也许你听说的上官慕龙和我不一样,但你只要稍稍思索一下,便会明白原故了!”赫达普面上掠过一抹惊奇之色,但旋即改以轻蔑的语气答道:“就算你是上官慕龙,我师祖和降龙圣手要等候的人也不是你!”上官慕龙一听大奇,诧声道:“那么,他们要等候的人是谁?”赫达普诡笑道:“你的父亲金龙上官天客!”上官慕龙两眼一直,愕然道:“你说什么?”赫达普仍诡笑道:“你的父亲一金龙上官天客!”上官慕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愕良久之后,方才以极度惊诧的声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父亲已经逝世二十年了呀!”赫达普轻哼一声,冷冷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总而言之,我师祖和剑王艾诺克甫抵济南府与降龙圣手会合时,就接到一封怪信,那信上约降龙圣手和我们「刀剑汉王」于端午之日在泰山丈人峰决战,书末具名的便是「金龙上官天容」六个字!”他说到这里,由于腿上伤口血流不停,便撕一块衣布,低头包扎起来。上官慕龙一颗心像吊在空中的沙袋,被人来回撞击着,浑身的血液也像在倒流一样,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浑噩之感。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听到父亲“复活”的消息,不管怎样,这绝不是对方有意造谣,那么,爹爹当真没有死么?果真爹爹尚在人间,妈妈何以说他已经被人害死了?若说爹爹当年遇害未死,他为何到今天才“复活”过来?还有自己在武林中也混了一两年,谁都知道自己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若是爹爹尚健在人间,他何以始终不来找妈妈和我呢?这一连串的疑问,有似乱箭由他脑中射过,他凝目瞪望着正在弯身包扎伤口的赫达普好一阵子,蓦地纵身而起,宛如一道闪电,急速投向远方……回到镇江城中宿处,匆匆裹伤换衣,结过房帐,连夜纵骑出城,向北方道上催骑弛去。披星戴月,连程急进,一口气赶了百许里路,东方甫白,坐骑已不支倒地,他也不管马匹死活,立即弃马徒步向前飞奔,到了一个镇甸,另置了一匹健马,继续向前急赶……第六天薄暮,上官慕龙赶到了兖州济南府!进入城中,他把疲惫不堪的马交给“五福客栈”的店小二,问明城中孔庙的所在地,随即上街寻去。孔庙在西大街上,建造颇为雄伟壮观,庙前百戏杂陈,还有许多摆摊卖食的,甚是热闹。上官慕龙走到庙前,俊目巡视一遍之后,立刻举步走近一个卖包子的白发老头面前,掏出一小锭银子抛下,笑道:“喂!买两个包子!”那白发老头抬起银子掂了掂,然后取了两个热包子,用荷叶包起来,嘴里埋怨:“喷,买两个包子给了这么个半两银子,你老弟大概只想换碎银子去使用吧?”上官慕龙笑道:“那么,多买你两个吧!”那白发老头神色微怔,抬目望他一眼,便又取了两个包子包进荷叶里,一面道:“哈!这还差不多……”上官器龙笑道:“再买两个!”那白发老头笑了,连忙把六个包子装进荷叶垫底的小篾筐里递给了他,再找出一些碎银,笑嘻嘻道:“再买两个如何?”上官慕龙接过蔑筐看了看,摇头笑道:“不!这就够了!”他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于是一面吃一面走离孔庙,转入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街,看看附近没有可疑人物,便由那个篾筐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字柬,展开一看,只见柬上写道:“人在东大街的「生元药铺」中,请向伙计索取「十斤人参」即可!”上官慕龙笑了笑,收下字来,向一个路人打听东大街的方向,一路寻去。沿途看见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死者均是被淫贼奸杀的闺女,心中甚恨降龙圣手手段狠毒,走到东大街,果然看见街上有一家“生元药铺”,规模颇大,生意兴隆,此刻柜台后面正有两个伙计在为人配药,上官慕龙挨近柜台边,向其中一个伙计问道:“访问,贵铺有上好老山人参么?”那店伙计一边称药一边答道:“有,你要买多少?”上官慕龙低声道:“我要十斤!”那店伙计神色一震,不觉停止称药,注目问:“你说甚么?”上官慕龙微笑道:“我说我要十斤人参!”那店伙计打量他片刻,随即点头笑道:“好,请稍等一下!”他迅速配好药,包好递给一个人,收下了很子,然后向上官慕龙拱手笑道:“客官要十斤人参,请到里面去看看如何?”上官慕龙点头笑道:“好!请带路!”那店伙计于是领着他走入药铺里面,来到后院一间卧房,推门而入,打开房中一座大衣柜的门,躬身笑道:“上官少侠请进,到了下面,请敲三下门即可!”上官慕龙一脚踏入衣柜中,发现里面竟是一条向下伸的石级,当即举步走下,石级下面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堆满许多药材,当中只留一条狭窄的通路,走到通路尽处,便见一扇房门,于是举手敲了三下。“笃笃笃!”房门“喀哒”一响,旋被打开,出现在上官慕龙面前的正是伏虎神丐洪石松,他把上官慕龙上下打量一阵,沉声问道:“你是谁?”上官慕龙一揖笑道:“来索取「十斤人参」的人!”伏虎神丐眼睛陡亮,大喜道:“哈哈,上官少侠好精绝的易容术……几时到的?”上官慕龙含笑道:“刚到,把马匹交给五福客栈就来了!”伏虎神丐连忙侧身让路,笑道:“快请进来,我们正在谈你呢!”上官慕龙跨过房门,一眼便见房内有四个人围坐在地上,那是四师伯醉龙常乐,绿帽公瞿正燮,一朵云残丐及半僧上人,急忙上前-一拜见,醉龙常乐笑道:“孩子,你的事师伯已听「一朵云」及洪帮主说过,现在长话短说,九龙香玉佩上的九种武学你学会了几样?”上官慕龙恭声答道:“只学了「飞龙剑」和「天龙刀」两样,惟火候尚浅,还须加紧练习才行!”醉龙常乐喜道:“飞龙剑法乃是你父亲当年的成名绝艺,天龙刀则是你大师伯冠绝武林的武功,这两样绝学,正是九龙香玉佩最高的,你能学到,可谓上天赐给你的不世奇缘!”上官慕龙讶道:“哦,大师伯不是练剑的么?”醉龙常乐道:“他原来练天龙刀,后来才弃刀练剑,其实他的剑术造诣并未能超过他的天龙刀,其所以弃刀练剑,据说是兴趣使然……”一朵云插口笑道:“上官老弟既然练了「飞龙剑」和「天龙刀」两种绝技,正好可以跟那两个胡人「刀剑双王」一较高下!”上官慕龙转望他问道:“前辈见过他们两人了?”一朵云摇头笑道:“没有,据说他们两人已经于上月来到济南府,可是行踪异常诡秘,洪帮主派了很多帮中弟子四出打探,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上官慕龙回望醉龙常乐急问道:“四师伯,您听过那消息没有?”醉龙常乐面现严肃之色,注目反问道:“关于你父亲投柬向「刀剑汉王」挑战的消息么?”上官慕龙激动地道:“正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醉龙常乐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师伯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消息是丐帮弟子由外面听来的,起初我们也很惊奇,后来一想,你母亲既曾亲眼看见你父亲被人害死,是则这个消息可能是敌人的一着毒计!”上官慕龙问道:“师伯以为那是什么毒计?”醉龙常乐又摇头道:“不知道,这只是师伯乱猜,因为你父亲不在人间已是铁的事实,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怎会突然复活过来呢?”绿帽公瞿正燮接口笑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令尊尚在人间,那他缘何始终不来与你们母子见面?”上官慕龙道:“可是晚辈曾在途中遇见「刀王阿卜多」的三个徒孙,从他们的神色和语气中看,似乎家父投柬约战一事并非出自他们虚构的!”醉龙常乐惊讶道:“哦!你已和「刀王阿卜多」的徒孙朝过相了?”上官慕龙道:“是的,刀法异常凌厉,又有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弟子以「天龙刀法」与之相拼,几乎未曾占到上风……”当下就将经过情形说出,绿帽公瞿正燮听得吐舌叫道:“乖乖,阿卜多的徒孙就有这样厉害,他本人岂非更不得了?”上官慕龙叹道:“所以,假如家严当真尚在人世,那该多好!”一朵云冷笑道:“嘿,你以为除了令尊「金龙上官天容」之外,天下武林已无一人是他们「刀剑双王」之敌么?”上官慕龙忙道:“不,晚辈的意思是说,敌人的实力愈来愈强,假如家严未死,我们这边也可增加一份力量!”伏虎神丐笑道:“这话也是,不过,咱们这边实力也不弱,因为咱们还有一位高人尚未现身呢!”上官慕龙惊喜问道:“洪老帮主说的是哪一位?”伏虎神丐道:“你的师祖三多老人啊!”上官慕龙连连点头道:“不错,要是他老人家愿意出手帮忙,情势必可转变,但晚辈由仙人岛一路来此,均未听到他老人家的消息,不知是何故?”醉龙常乐慨然道:“他老人家志节清高,很少过问江湖是非,如果他愿帮忙,届时自会现身的。”上官慕龙又点点头,沉忖有顷,抬头转问道:“请问四师伯,另外五位师伯此刻何在?”醉龙常乐道:“你二、三、六师伯行踪不详,可能已经听到你父亲「复活」的消息正取道赶来,你五、七师伯与我去恒山搜索敌人未果后,随亦各自离去,我想他们迟早也会赶来的!”上官慕龙道:“那么,端午节的九嶷山之会,岂非无形取消了?”醉龙常乐道:“也只好取消,反正九龙业已一败涂地,还去九嶷山现什么五!”上官慕龙道:“现在距端午节的泰山之会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师伯有何打算?”醉龙常乐笑道:“捉淫贼啊!否则大家来济南干什么?”上官慕龙环望众人一眼,又回望醉龙问道:“四师伯可知。那淫贼是谁化装的?”醉龙常乐摇头道:“还不知道,那家伙行动神秘莫测,我们五人一连在这济南府中守候十多天,不但没发现他一点贼影,而且奸杀事件仍在不断发生,这情形非常奇怪,好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线中!”半僧上人接口道:“我们曾经研讨过,降龙老贼留有胡须,他不能化装你,而他的手下也似乎没有这种人材,是以那淫贼极可能是「刀剑双王」带来的人!”上官慕龙咬咬嘴道:“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醉龙常乐急问道:“孩子,你有什么法可以捉到那淫贼?”上官慕龙道:“降龙老贼所以使出这一着毒计,目的原在诱弟子现身,以便夺取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如今只好这样……”翌日清晨,一个面貌英俊的蓝衣少年,骑着一匹惹人注意的白马,由南方官道上“得得”驰人济南府城。这个蓝衣少年,正是恢复庐山真面目的上官慕龙,他策骑入城后,便在大街上控辔徐行,一面不住摆头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人。来到一条大街上,看见街旁蹲着一个缺了一条左臂的老叫花,便勒住坐骑,由身上摸出一小块碎银抛入他放在地上的破碗里,大声道:“喂!要饭的,借问一声,你老可是丐帮里的人?”那缺臂者叫花犹如发现天上掉下元宝,一把抓起破碗里的碎银,抬头笑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你公子好心有好报,将来一定能够金榜题名,嘻嘻……”上官慕龙眉头一皱,又大声道:“我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那缺臂老叫花一怔,诚惶诚恐地道:“是是,你公子要打听什么?”上官慕龙道:“我问你是不是丐帮里的人?”那缺臂老叫花连连点头道:“是是,老叫花正是丐帮里的人,公子有何指教?”上官慕龙道:“我要见你们丐帮洪帮主,你知道他在何处么?”那缺臂老叫花“哦”的一声,登时面现灰败之色,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老叫花只是一只袋子的,地位低得很,根本不配知道老帮主的行踪。”上官慕龙沉吟:“唔!那么谁才知道洪老帮主的行踪呢?”那缺臂老叫花忙道:“您该向佩着三只袋子以上的人去打听,他们才知道洪老帮主的行踪所在。”上官慕龙又“唔”了一声,于是策马再进,但一连走过几条大街,均不见一个佩有三只袋子以上的叫花子,便下马转入小街找寻,刚走入小街没有几步,忽见一个中年叫花迎面走来,待他错身走过,转头一瞥,发现那中年叫花背上挂着三只袋子,当即停步大声道:“喂!丐帮的朋友,借问一声……”那中年叫花闻声止步,转过头来愕然问道:“嗯,你在喊我叫花子么?”上官慕龙道:“是啊,我要见你们的洪老帮主,你知道他人在何处么?”那中年叫花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个够,疑惑地问道:“你要见我们老帮主干吗?”上官慕龙道:“这个你别管,你若知道老帮主在哪里,就快带我去吧!”那中年叫花不答反问道:“你是谁?”上官慕龙轻“啧”一声,摆头瞧瞧左右,然后低声答道:“我就是上官慕龙,刚由仙人岛来的!”那中年叫花子张目一啊,态度立变,咧嘴笑道:“原来你就是上官少侠,好好,你请跟随我来!”说着转身大步走去。上官慕龙手牵坐骑随后跟着,走过小街,再拐入一条小街,最后来到一幢大宅第门前,那中年叫花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笑道:“这是本城名人殷员外的宅第,我们的老帮主此刻正在里面作客!”上官慕龙讶笑道:“哦!你们老带主与殷员外有交情?”那中年叫花子摇头笑道:“不,只因殷员外的第二千金于上月被那个冒充上官少侠的淫贼奸杀,殷员外恐怕第三千金再遭毒手,他打听得我们老帮主的武功好,便聘请老帮主过来住一些日子,保证家眷们的安全!”上官慕龙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快进去通报,说我上官慕龙求见!”那中年叫花举步登上大门前的石阶,一面笑道:“如今殷员外对咱们穷家帮兄弟视若救星,他的宅第我们可以畅行无阻,上官少侠只管跟我进去!”上官慕龙把坐骑交给一个由门内迎出的家仆,便随中年叫花走进,经过天井进入一间大厅,只见有一个仆人在打扫厅堂,中年花子驻足问道:“阿福,我们老帮主呢?”那叫“阿福”的仆人放下扫帚,态度恭敬的应道:“老帮主正在后花园与我们员外奕棋,要不要小的带您去?”中年叫花摇头道:“不必,我自己进去……”他回头向上官慕龙一招手,随即折身转出大厅,一直向后院走入。上官慕龙仍随后跟着,走过两个庭院,穿过一道圆形墙门,后花园到了!这是一片占地甚广的花园,只见园中碧池一方,叠石成山,花木扶疏,亭台点缀有致,景色清幽,上官慕龙一脚踏进花园,便听得园左隐约传来人语,他见中年叫花在摆头寻视,便举手一指左方道:“那边有人说话,大概就在那里吧!”中年叫花子急步走去,果见前面的六角亭上,老帮主伏虎神丐与一位头戴文士巾身穿儒眼的老人在棋枰对峙,当即趋前跪报道:“启禀老帮主,上官少侠到了!”伏虎神丐正低头聚精会神朝棋枰攒眉苦思着,闻报头一抬,一眼瞥见上官慕龙站在桌前,不禁喜呼而起道:“嗨!上官少侠,你什么时候到的呀?”上官慕龙含笑一揖道:“刚到不久,洪老帮主别来可好?”伏虎神丐连连招手叫道:“快来!快来!你先来替老叫花解个危……”上官慕龙望他微微一笑,举步跨进亭中,一瞥棋枰笑道:“被捉了一条大龙是不是?……这位是……”伏虎神丐笑指对面那位儒服老人道:“这位是本城闲人殷员外,也是济南府独一无二的围棋高手,他让老叫花二子,结果还是输给他,你看这条大龙还能救么?”上官慕龙朝那殷员外拱拱手,殷员外也起身朝他拱拱手,两人互道久仰,寒暄已毕,宾主重新落座,殷员外一拂黑须淡笑道:“洪老帮主,我们这一局棋该结束了!”伏虎神丐苦笑道:“是的,大势已去,只好结束了!”上官慕龙笑道:“不,还没结束!”殷员外双目一抬,凝望他“嗨嗨”沉笑道:“上官少侠认为还没结束么?”语气不善,也许因为上官慕龙的话伤了他的尊严,或是女儿被淫贼奸杀而心中尚在不愉快。上官慕龙毫不在意,点头笑道:“是的,我认为还没有结束!”殷员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接着手指棋枰道:“你看,老夫在这角上布了一个馅饼,黑子果然自授罗网,此刻已被老夫封住出路,别说已经无法突围,就是要在里面做活也已不可能,似这般情形,上官少侠还有勇气作困兽之斗么?”上官慕龙若有意若无意的向四外望一眼,然后岸然一笑:“不错,还可打劫做活,员外如执意要吃角上之子,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哩!”殷员外双手往胸前一抱,凝注他沉笑道:“老夫认为不必!”上官慕龙拍起一颗黑子,笑一笑道:“那么,我们下下看如何?”殷员外摇头道:“不,胜负已定,何必多费时间!”上官慕龙失笑道:“以目前的情形而论,员外的确占了一点优势,但棋局变化万千,说不定黑子之所以「自投罗网」乃是「将计就计」的一着棋,何况黑子还未投子认输,员外岂可不着下去?”殷员外双目隐透精光,诡笑道:“看来老夫必须说得更明白一点,上官少侠才听得懂了!”上官慕龙上身微俯,含笑道:“是的,小可愚昧不化,还请员外指教!”殷员外笑道:“老夫先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如何?”上官慕龙故作惊愕之色,发呆片刻之后,轻轻点头问道:“好,员外要介绍些什么人与小可认识?”殷员外转头朝亭外笑喊道:“兄弟们,你们出来吧!”喊声甫落,六角亭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沙沙”之声,顿见由周围花木当中钻出九个人来!那是九个黄衣老人,高矮肥瘦不等,相貌不一,但各有各的凶态,好像九个煞神,阴森森的静立在亭外一丈处,将亭子包围住!殷员外转对上官慕龙笑容可掬道:“上官少侠,你认识这些人么?”上官慕龙脸色一变,目放精光,迅扫那九个黄衣老人一遍,然后力持镇静的冷笑道:“原来我上了你们的圈套……”殷员外哈哈大笑道:“所以说,棋势至此,上官少侠如认为还可以「打劫做活」,岂非可笑透项?”上官慕龙暗暗运聚真力准备应变,一面仍镇静地笑道:“看情形的确已不能活了,但员外说要介绍他们与上官慕龙认识,想来不是空谈的吧?”殷员外纵声大笑道:“哈哈,你上次去雾灵山时,这些人不都见过了么?”上官慕龙道:“见虽见过一面,但除了「神眼鹏贺炎」一人之外,余者仍不知他们的贵姓大名!”殷员外手指当中一个身躯消瘦的黄衣老人道:“他是「大漠九鹏」之首「铁翼鹏朱青云」;其次老二「铁爪鹏金若宾」;再过去是老三「奔日鹏雷飞」;老四「翻云鹏汪九峰」;老五「长嘴鹏曹竹夫」;老六「无形鹏高野」;老七「穿山鹏申一彪,;老八「神眼鹏贺炎」;老幺「顺风鹏韦天耳」!”上官慕龙含笑-一点头为礼,最后转望“伏虎神丐”笑问道:“老兄,你呢?”伏虎神丐举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一张人皮面具,原来是八大剑客之一的蛟龙剑客萧百柳,他揭下人皮面具后,目注上官慕龙冷笑道:“小子,现在你是插翼难飞了!”上官慕龙俊睑毫无惧色,再转望站在亭上的中年叫花子问道:“他呢?”殷员外笑道:“他是「剑王艾诺克」的徒弟「沙漠玉狐哈泰夫」,也就是每天晚上冒充你出去做案的人!”上官慕龙剑眉一扬,掠过一抹杀气,向他点头冷笑道:“有机会,我要领教阁下的剑术!”那沙漠玉狐哈泰夫也由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付中年人的英俊面孔,报以一鞠躬笑道:“很好,我也听说你上官慕龙有点名气,早就想领教了!”上官慕龙轻哼一声,回望殷员外道:“如我猜想不错,你就是降龙老贼吧?”殷员外颔首道:“不错,你看老夫这一着棋走得如何?”上官慕龙微笑道:“颇为高明,但可惜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此刻都不在我身上!”降龙圣手仰头狂笑道:“哈哈,这倒不要紧,反正有你在此就够了!”上官慕龙端坐不动,手拿数颗棋子轻轻抛动着,轻笑道;“听说「刀剑双王」已经驾临济南,何不也请出一见?”降龙圣手笑道:“他们已不在此城,到某一个地方去了!”上官慕龙问道:“那么,五月五日的泰山之会,他们不去了么?”降龙圣手答道:“怎么不?届时他们自会赶到泰山去!”他答完这一句话,忽地双目凶光暴射,沉声问道:“小子,你父亲当真还在世上不成?”上官慕龙笑道:“别慌,你现在已得到「刀剑双王」的大力辅助,还怕到时应付不了么?”降龙圣手凝目怒喝道:“当然无惧!”降龙圣手眈眈注望他一会,突然站起身道:“走吧!”上官慕龙讶问道:“哪里去?”降龙圣手狞笑道:“牢房!假如你愿意乖乖接受关禁,你还可以活几天!”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假如我不愿意呢?”降龙圣手手指环立在六角亭外的大漠九鹏笑道:“别说还有他们在,就是老夫一人,也足够擒你而有余,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夫劝你还是乖乖接受关禁的好!”上官慕龙仍端坐不动,微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可以打劫做活!”降龙圣手似觉有趣,笑问道:“怎么打劫做活呢?”上官慕龙一指棋枰道:“你坐下来看看,我敢说在二十手棋之内就可瓦解你的势力!”降龙圣手不禁哈哈大笑道:“你所谓我的「势力」,可是指「大漠九鹏」他们么?”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你敢不敢试一试?”降龙圣手大笑不止,又道:“下棋而能瓦解老夫的部属,这倒是天下奇闻!”上官慕龙冷笑道:“不相信就试一试,何必多说!”降龙圣手笑声交敛,凝目阴恻恻地道:“小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你已来到济南,你如想拖延时间,那是白费!”上官慕龙道:“因此可见我不是想拖延时间,是不是?”降龙圣手冷然注视他一阵,最后颔首断然道:“好,你下几手!”上官慕龙挽起右袖,就在角上下了一子,向右低飞,表示要与右边一颗黑子接连之意,降龙圣手拿起一颗白子顺势挡下,上官慕龙看也不看,忽然在不相干的左下角碰了一手,降龙圣手微征道:“哼,想放弃了么?”上官慕龙摇头道:“我在制造劫材!”降龙圣手冷哼一声,默想一会之后,也在左下用了一手。上官慕龙微微一笑,拈起一子向右上角跨出,降龙圣手见他忽上忽下,落子神秘莫测,不由有些紧张,两眼紧紧盯住右上角,又思索了好一会后,方才重重的放下一子,说道:“非断不可!”上官慕龙笑道:“好棋!不断不流血,你这一下子断得很凶,看来我只好在里面作困兽之斗了!”说着,便在刚下的那颗黑子旁边接了一手,不使白棋征吃之意……于是乎,两个生死敌手就在棋枰上分胜负,一来一往下了五六手后,上官慕龙角上的黑子已毫无突围的希望,但包围在外面的白棋也被分成两块,有被反包围之势,降龙圣手悚然一惊,赶忙向外逃出,他的战略是:只要自己的两块白棋不被黑棋反包围住,则陷于角上的黑子便可不杀自死,因为他做不出两个眼来。而目前的形势,两块白棋要越出黑棋的反包围并不困难。也就是说:上官慕龙要把右上角的黑棋救活,实际上已办不到了!但上官慕龙毫不在乎,神色从容不迫,静静考虑顿饭工夫,忽然在角上扳了一手,笑道:“敢不敢再挡?”降龙圣手手冷道:“怎么不敢,死子还能作怪么?”手起子落,“啪啦!”一声,立将黑子挡住!上官慕龙就在第一线上尖了一子,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果然打劫了!”降龙圣手脸色一变,顽抗地道:“打甚劫?老夫粘起来就行了!”上官慕龙笑道:“你粘,我有这一扳,就可在角上做活!”降龙圣手吃了一惊,双目精光暴射,注视棋势良久,似乎也觉得不打不行,只得提掉黑棋一颗,冷哼道:“打就打,老夫还怕你不成!”上官慕龙立刻在外面冲上,这是一手劫材,白棋如果不应,势必变成双方互杀之气,而黑棋气长,一定可赢,降龙圣手想了片刻,不敢应,百般无奈的在外面应了一手。果然,上官慕龙先前所谓制造劫材并非虚言,这时黑棋劫材多,他便腾出一手反断白棋,局势顿然急转,双方打起大劫来!降龙圣手十分恼怒,沉脸恶狠狠地道:“你说二十手棋后就可瓦解老夫的部属,现在已是第十八手了!”上官慕龙移目看看亭外的大漠九鹏和那个沙漠玉狐哈泰夫,轻笑道:“我知道,到了第二十手棋后,如果不起任何变化,我会随你入牢去的!”降龙圣手很快的下了一子,狞笑道:“伤的棋艺相当不凡,可借你虽能救活角上的黑棋,却救不活你自己!”上官慕龙笑道:“第二十手棋未到,你这话不觉得言之过早么?”语毕,双目微阖,好像准备闭目养神,竟无下子之意。降龙圣手怒哼一声,道:“你下啊!”上官慕龙缓缓道:“生死关头,岂可轻率下子,你也应该让我考虑一下啊!”降龙圣手怒极,但因觉得到手的鸭子已不会飞掉,故也忍住了怒火,当下又冷冷一哼,学着他闭眼“养神”起来。相对静坐好一会后,上宜慕龙仍然无下子之意,降龙圣手大感不耐烦,双目陡睁,陡然暴喝道:“小子,你到底怎么了?”上官慕龙慢慢睁开眼睛,拈起一颗黑子打下,蓦地仰头大笑道:“哈哈,老贼,现在我不但活了,而且你已经被包围啦!”降龙圣手神色微震站起道:“你说什么”一言甫毕,忽见一个家仆由花园月洞门急奔而入,奔到六角亭外跑报道:“启禀圣手,本城薛王二员外及冯郑二举人来访!”降龙圣手注目一哦,捻须沉吟半晌,挥手吩咐道:“告诉他们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有事改日再来!”家仆磕头应是,正当起身欲去之际,月洞门那边已经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殷兄今日何事忙不开,竟要拒老友以千里之外?”随着笑声,由月洞门走入四个文儒打扮的老人,个个长须垂胸,一派斯文,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广体胖的青衣老人,他领先望亭子走过来,边走边笑吟道:“客里逢春春思多,故园花鸟近如何,年来渐觉风尘苦,欲自安闲隐薛萝殷兄别来无恙?”降龙圣手竟似识得他们四人,当下向大漠九鹏使个眼色,要他们暂时退开一旁,然后朝那四个老人拱手笑道:“抱歉,老夫因来了几位朋友,故无暇招待四位,但四位既然来了,就到这事上坐坐吧咳,老冯,听你吟出的诗,好像最近的宦游不大得意,是么?”那姓冯的青衣老人一脚登上六角亭,在石凳上落坐,摇头叹道:“是啊!到处碰壁,如今人材辈出,像我这个老举人,除了退隐一途外,实在别无办法了!”降龙圣手笑道:“反正你冯举人家有恒产,既不愁吃也不愁穿,何必老远跑到外地去当那些幕友?”另三个老人相继上亭坐下,其中一个身材清瘦的绿衣老人接口道:“这就是老夫瞧不起他的原因,人家陶渊明只做了八十余日的彭泽令,就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而大唱归去来兮,他则好像一只苍蝇,听到哪地方有个幕宾悬缺,就不遗余力的到处拜托找关系,如今好了,到了人家不要他的时候,他才吟出「年来渐觉风尘苦,欲自安闲隐薛萝」,嘿嘿,真好笑啊!”那姓冯的青衫老人听得脸上挂不住,两颗细眼突然一瞪,朝指绿衣老人大喝道:“姓郑的,你老是要拆我的台,我接你了!”绿衣老人拂了拂长袖,哈哈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冯举人敢打我,以后整个济南府的人谁还肯承认你是一个举人?”冯举人觉得有理,果然不敢动手打人,当下转望降龙圣手道:“殷兄,小弟听说你的二千金上月不幸惨遭贼人杀害,今日特来致慰问之意,还望殷兄节哀顺变,不要太悲恸才好!”降龙圣手一指棋枰笑道:“你看,老夫不是好好在下棋了么?”冯举人转望上官慕龙一眼,问道:“这个少年是谁?”降龙圣手道:“流浪江湖的棋客,他听说老夫是济南府的第一高手,所以登门前来挑战!”冯举人似也懂棋,看看棋势,急问道:“殷兄与他赌好多?”降龙圣手道:“赌一百银子,他说已把老夫的白棋反包围住,你看是不是?”冯举人叫道:“他说得不错,你已经被反包围住啦!”降龙圣手怫然不悦道:“胡说,老夫下给你看!”说着,拍起一子用力打下,抬目凝望上官慕龙冷笑道:“小子,你说二十手棋后就要瓦解老夫的势力,现在第二十手棋到了!”上官慕龙平静一笑道:“第二十手棋已不必再下,你不觉得已经输了么?”降龙圣手怒道:“哪里输了?”上官慕龙道:“你已经被我反包围住,这不是输了是什么?”降龙圣手目光一闪,沉笑道:“那么老夫的「势力」怎么没有被你瓦解呢?”上官慕龙道:“差不多已经瓦解了!”降龙圣手忍不住怒道:“怎么说?”上官慕龙手一指青衫老人笑道:“让我替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根本不是冯举人,而是我的四师伯!”青衫老人哈哈大笑,举手往脸上一抹,抹掉了一层易容膏,赫然正是醉龙常乐!降龙圣手手面色大变,双掌骤扬,打出两股凌厉狂风,分击上官慕龙和醉龙常乐两人,同时身形一仰,电闪般飞出六角亭!大漠九鹏,蛟龙剑萧百柳,沙漠玉狐哈泰夫十一人纷纷掣出兵器,重将六角亭包围起来,准备动手厮杀了!上官慕龙和醉龙常乐避开降龙圣手的一掌之后,亭上另三位老人亦已由睑上抹下一层易容膏,恢复本来面目,原来绿衣老人正是绿帽公瞿正燮,其余二老是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上官慕龙探腕“呛!”的拔出挂在腰间的一柄长剑,大笑道:“哈哈,降龙老贼,你看我这一着棋走得如何了?”」降龙圣手摔掉头上的方巾,嘿嘿笑道:“不坏,但五比十二,你不觉得实力悬殊么?”上官慕龙朗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何况我们还有一人尚未现身,六人斗你们十二个,我想很够了!”降龙圣手目光一凝,充满浓重杀气,摆头张望道:“哼,还有哪个未现身?”左方一座假山后人有应声道:“我穷叫花!”人随声出,假山后冲起一个双脚残废的中年叫花子,他正是“一朵云”残丐,只见他飞上假山后,就在那上面坐下,挤眼咧嘴怪笑道:“嘿嘿,降龙老儿,请你体念我穷叫花不良于行,咱俩一对一如何?”降龙圣手对每一个敌对人物都能了如指掌,惟独对这个武功奇强的一朵云残丐尚摸不清他的姓名来历,因此也对他特别重视,这时见他发话挑战,便点点头道:“好,你下来!”一朵云笑嘻嘻道:“你先过来如何?”降龙圣手狞笑道:“老夫一上去,你又想开溜了,是不是?”一朵云笑道:“真聪明,不过,我穷叫花双脚残废,你若无力追上我,那岂不丢人?”降龙圣冷哼道:“老夫懒得与你周旋,要打你过来!”一朵云搔搔头皮笑道:“好吧,我穷叫花今天要舍命陪君子!”双手一按山头,好像一颗流星电泻而落,倏然飞落到降龙圣手身前寻丈之处。降龙圣手目中杀气大盛,嘿嘿冷笑道:“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高手,咱们今天不分胜负不罢手,如何?”一朵云点头道:“打架当然要分出胜负,不然打什么名堂?”降龙圣手抱拳一拱道:“好,你请”一朵云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你先请!”降龙圣手冷笑一声,左脚猛可向前跨了半步,右掌一举一旋“且慢!”沙漠玉抓哈泰夫突然暴喝一声,一个飘身挡到他面前。降龙圣手颇为恼火,慢慢收回手掌,凝目沉声道:“走开,哈泰夫,你不是他的敌手!”沙漠玉狐哈泰夫回头望他洒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们「剑王」的门下从未吃过败仗,很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遇上一两劲敌,那是顶新鲜的!”降龙圣手似甚不满,又似不便对这个来自域外的武士发作,沉默半晌之后,抬目望向一朵云笑道:“朋友,胡国「剑王艾诺克」的高足要向你领教,你意下如何?”一朵云摸摸下巴,转望上官慕龙问道:“上官老弟,你意下如何?”上官慕龙含笑仗剑而出,目注沙漠玉狐哈泰夫问道:“朋友,你意下如何?”沙漠玉狐哈泰夫仰天大笑道:“哈哈,也罢,我先宰了这小子,然后再向那个叫花领子教高招不迟!”于是降龙圣手和一朵云各自跃开,上官慕龙踏上一步,手抚剑锋笑道:“闲话少说,拔出你的剑来吧!”沙漠玉狐哈泰夫立刻由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也向前踏出一步,神态嚣张地大声笑道:“哈哈,我要砍下你的头拿去衙门报案,告诉他们我杀死了采花淫贼上官慕龙……”上官慕龙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长剑一式“飞龙出水”疾点而出。这是“飞龙剑法”的起手式,很像一般剑法的“仙人指路”,目的只在探测敌人的虚实,但招式可虚可实,蕴藏着神妙无方的变化,远非一般“仙人指路”可比!沙漠玉狐哈泰夫一声嘿笑,右手宝剑蓦然舞起一团霞光,接着“呼!”的一声,迎着上官慕龙的剑尖点去。“叮!”如电交击,火星四进,双方同时各退一步。上官慕龙右臂微微一麻,只觉对方由剑尖透出的真力与众不同,仿佛有一个刺球迎面打来逼肤生痛,若非自己有“无相神功”护身,几乎要被那股古怪的劲气穿胸而过!沙漠玉狐哈泰夫脸上亦现出一片惊诧之色,显然也发觉上官慕龙的剑法不同凡响,故此不敢再轻率出招,两眼紧盯着上官慕龙的双肩,脚下慢慢游动着,伺机准备进击。双方虽然试出了彼此的内力,但对于各人在剑术上的斤两仍分毫不知,因此均采取以静观变的战略,不愿率先动手,一时间竟形成了静默相峙的局面。四目相对,凝往不瞬,一个向左移步,一个向右移步,战斗气氛浓烈至极!降龙圣手一干人和醉龙常乐五人亦个个神态凝重,屏息静气而望,他们明白这一场决斗虽然不足以决定今天双方的胜负,但却代表着双方今后的成败,因为沙漠玉狐哈泰夫,是“剑王艾诺克”的高足,这一战,正可以看出他们“剑王”一门的武学能否在中原立足。而上官慕龙亦然,他最近学得了“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学,这是赖以消灭降龙圣手及“刀剑双王”的法宝,如果今天能够打败“剑王艾诺克”的徒弟,那么,消灭敌人只是迟早的问题。但如果不幸落败,那么,除非“金龙上官天容”的复活是真的,否则整个中原武林将从此沦人夷人之手,因为武圣“九如先生”的武学都打不过“剑王艾诺克”的徒弟,如何能再与乃师对敌呢?静静的,两人的脚步仍在慢慢移动,两柄宝剑反射出的光芒,由双方人的脸上掠过一次又一次……蓦地沙漠玉狐哈泰夫仰天厉啸一声,抢步疾出,一柄宝剑舞如狂风骤雨,以迅雷之势猛攻上去。剑光翻闪,银芒飞洒,如火似刺,好像一团火球从天而降!上官慕龙闷不做声,身形一挫,手中长剑一摆一抽,陡然挥洒出一招飞龙摆尾,反攻对方的身腰。“锵!”双剑再度交击,由于双方均是奋力而发,力道异常强劲,一声锐响之下又同时各退一步!但双方一退再进,奇学再施,互相抢攻,刹那间便斗得难分难解了!,这真是一场快速的搏斗,双方互抢先机,丝毫不肯退让,真个是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劲风呼啸,如涟漪粼粼向四面八方飘去。激战将近百招,上官慕龙渐感呼吸紧窒,被对方凌厉有若狂飚的剑风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心中又惊又慌,出手渐渐乱起来了。反之,沙漠玉抓哈泰夫愈战愈勇,又过了十几招,突见他身形一蹲,剑势向一场,厉声喝道:“着!”上官慕龙蓦觉眼前银光爆闪,一时看不清对方打出何种招式,心头一惊,正想飘身闪避,忽觉左胸一阵剧痛,忍不住脱口大叫一声,手中长剑猛投而出,脚步“登登登”倒退三步!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靠近腋下的左胸插着一柄剑,敢情已被沙漠玉狐一剑刺穿胸膛,这下只惊得魂飞魄散,又脱口大叫一声,仰身栽倒,登时昏死了过去——网友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