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蓬道:“若知道名字,咱们早就直接找上寂寞山庄去了,可惜的就是不知道名字。”郭长风失笑道:“既然连名宇都不知道,秘方向什么人去买呢?”丁蓬道:“那丫环不便露面,秘方是托人代售的,咱们只要跟那代售的人接洽就行了。”郭长风道:“这一来,秘方岂不被那代售的人知道了么?”丁蓬道:“不会的,据说那代售秘方的人,是个瞎子。”“哦,瞎姑!”郭长风恍然领悟,心里不禁暗暗冷笑,却又不得不佩服大悲师太安排这“一石两鸟”的计谋,的确既周密,又歹毒。其实,用不着“失魂毒酒”,仅以“子母金丹秘方”,作幌子,就足以使寂寞山庄和红石堡遭受一场大乱。这尼姑为了要夺取香罗带,当真是处心积虑,非到手不肯罢休了……想到这里,郭长风也不期激发了怒性,毅然道:“子母金丹秘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既有机会,岂能错过,但消息预泄,竞争的人必定很多,咱们得好好计议一下才好。”丁蓬和甘天侯闻声大喜,道:“郭兄若愿加盟,咱们兄弟决定听候差遣,合你成三人力量,东西一定可以到手。”郭长风道:“二位真愿意听我的?”双雄道:“愿以郭兄马首是瞻。”郭长风点点头道:“好!现在咱们就先作一番布置,二位要多多辛苦一些。”双雄道:“郭兄只管吩咐吧。”郭长风肃容道:“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咱们首先要了解竞争者的实力,都是哪些高人到了襄阳?能说服跟咱们合作的,便收为己用,不能说服的,便用武力赶走,与其临事争夺,不如先肃清竞争的对手,秘方不难唾手面得。”丁蓬大声笑道:“好主意,郭兄果然不愧高明,这件工作交给咱们兄弟去办,若有咱们应付不了的高手,再由郭兄出面。”郭长风道:“其次,必须广布眼线,密切注意那位代售秘方的瞎子出现,只要发现了,便设法将他隐藏包围起来,不让他有机会再跟其他人接触,买主只有咱们一家,就不怕他漫天叫价了。”金抄双雄真是越听越兴奋,异口同声道:“还是郭兄有主意,咱们竟没有想到这一绝招!”郭长风道:“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因为咱们并不知道那代售的人是什么模样?”甘天侯大笑道:“这容易,从明天起,咱们先找一处隐秘的大院子,凡见到是瞎子的,全弄到大院子里去,然后再细细询问。”丁蓬摇头道:“这办法行不道,襄阳城里瞎子不知有多少,那得多大的院子才装得下?”郭长风笑道:“即使有那么大的院子,也犯不着那么做,这事交给我负责好了,只要那瞎子一在襄阳出现,我自有办法查出他的行踪下落。”丁蓬道:“如此最好,咱们就分头行事吧!”三个人边吃边谈,直到入夜才尽兴而罢。当晚,郭长风就住在七贤楼后院上房里。金抄双雄办事倒挺勤快,第二天一大早,便开始逐房拜访住在七贤桉客栈内的武林群豪。起初,说服工作进行十分顺利,客栈内的武林人物,或因倾慕郭长风的名声,或由于慑于金沙双-的武功,或因自忖力量不够,或因存心混水摸鱼……都纷纷表示愿意结盟,其中当然也有极少数莱骜不驯的,都被金抄双堆硬赶出襄阳城去。但在一间二等房里,双雄却遭遇到困难。那间房,住着一个七八十岁的病老头,衣衫槛褛,满身满脸生着溃烂的脓疮,叫人看不出他长得什么模样。不过,据客栈的伙计说,此人看来穷病不堪,却随身带着一口颇沉重的檀木大箱子,另外还有一柄银光闪闪的鸳鸯剑,分明是武林中人。金沙双雄去登门访晤时,发现那老头浑身流脓,臭不可闻,却独自盘膝睡在那口檀木箱子上,一面反复摩掌着鸳鸯剑,一面喃喃自语,话音含糊,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双雄问他来历,他是一问三不知,探询他到襄阳来的目的,他只是摇头不答,想赶他走,他赖着不肯动,打他怕他死,拉他嫌他脏,双雄没法,只好据实回报郭长风。郭长风听了,也感到很诧异,道:“你们看他像会武功吗?”丁蓬道:“看不出来,但那柄银鞘鸳鸯剑,却绝非凡品,如果他不会武功。何来如此珍贵的兵刃。”郭长风又道:“可知他那檀木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丁蓬摇头道:“谁知道,听伙计们说,那箱子很沉重,那老头自投店起,无分日夜,都没有离开过箱盖,白天坐在上面,夜晚就睡在箱上,饮食都叫进房里用,始终投有出过房门。”郭长风道:“他来了多少日子了?”丁蓬道:“大约有三四天。”甘天侯接着道:“据说他是坐车来的,一投店,便将两锭赤金元宝寄存柜上,好像很有几个钱,伙计们曾向车夫打听,竟是远道自兰州来的。”郭长风想想道:“我去见见他,你们留在这儿等待消息,不必同去了。”甘天侯低声道:“郭兄,你得当心点儿,那老头很邪门,分明不是什么好来历。”郭长风点点头,整衣而起,独自走出了后院。那病老头住的客房,在二进院子里靠墙角最末一间,帘低门窄,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可能为了营业鼎盛,房合不敷,才整理作为客房。郭长风才到房门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使人欲呕。同时,房里似有低沉的呻吟声,仿佛一个人已濒临死亡,正作垂死挣扎。再仔细听时,原来那如泣如诉的声音,竟然是屋中人在低声呻吟。只听他吟道:“忆当年,清幽洞府,白玉山头,神仙乡境任邀游;到如今,浊世浮沉,利欲熏心,松柏情怀一旦休,说什么,济世活人,那得能够,剩一身腐肉烂骨,形单影孤空悲愁,壮志早已消磨尽矣,忍将那宏誓大愿,师愚友情,全抛到脑后……”郭长风但觉这吟声充满凄苦之情,不知不觉轻叹了一口气。房中吟声突然一顿面止,低喝道:“是谁?”郭长风道:“我。”房中又伺:“找谁?”郭长风道:“你。”房中寂然片刻,才道:“请进来。”郭长风举手推门,房门原来虚掩着,便低头跨了进去。当他拾起头,首先看到那只巨大沉重的檀木箱,以及一阵“嗡嗡”的蚊蝇鸣声。那老头儿盘膝坐在木箱上,身穿麻衣,满脸脓血,五官面目已不可辨认,膝间横放着一柄雪亮银鞘长剑。郭长风触目所及不禁暗暗吃惊倒并非为了老头儿形状可怖,而是发觉那些围绕着浓血飞舞的,赫然竟是极毒的“三目血蝇”。麻衣老头半勾着颈子,一面轻轻抚摸着剑鞘,一面低声说道:“你就是郭长风吗?”郭长风拱手道:“正是,敢问老前辈,可是姓蓝?”麻衣老人吃吃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男’?难道我不能够姓‘女’吗?”郭长风道:“世上只有‘毒魔君’饲养‘三目血蝇’。”麻衣老人摇头道:“郭大侠,你太武断了,世上只有关中黄家的机关最巧妙,红石堡的机关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天山石府的丹药神效,子母金丹又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唐门妙器妙绝天下,你那‘魔手’的称号又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岭南麦家擅铸宝刀神剑,你能断言我这柄剑一定是麦家铸造的吗?”一番话,竟问得郭长风不知如何回答。麻衣老人冷笑一声,又道:“天下事,岂能仅凭推测便下断语?你年纪轻轻,能知道多少武林轶事?怎敢一见面就断言我姓蓝?”那麻衣老人道:“姓名只不过人的记号,人死之后,连尸骨都会腐化,还问那姓名做什么?”郭长风几乎语塞,尴尬地笑笑道:“那……晚辈应该怎样称呼你老人家呢?”麻衣老人道:“随你高兴怎么称呼都行,只求你别称我老前辈,这三个字我可承当不起。”郭长风道:“难道你老人家不承认是武林中人?”麻衣老人摇摇头道:“武林中人只知道争名夺利,好勇斗狠,我却是个命在旦夕的孤老头,如果你愿意,称我一声‘活死人’,已经感激不尽了。”郭长风道:“那么,老人家不辞千里,远来襄阳,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麻衣老人道:“谈不上目的,只想为自己选一个合适的死所而已。”郭长风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葬身,老人家因何独独选中襄阳?”麻衣老人反问道:“既然天下皆可葬身,我为什么不选中襄阳?”郭长风道:“但襄阳城中,近日可能发生事故,老人家偏巧赶在这个时候来,只怕会受到连累。”麻衣老人嘿嘿笑道:“孑然一身,别无牵挂,怕什么连累?”郭长风只觉这老头儿词锋犀利,不类常人,偏又找不到话来驳他,只得笑笑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希望你老人家不要置身是非中。”麻衣老人道:“好章心领,我也同样希望郭大侠,最好不要沾惹是非。”郭长风拱手道:“多谢教言,在下就住在客栈后院上房,老人家若有赐教,敬请随时知会-声。”麻衣老人道:“我不会去麻烦郭大侠,也请郭大侠不必再来麻烦一个将死的老头儿。”郭长风告退出来。顺手带上了房门,心里却疑云重重,莫可解释。回到后院上房,金沙双雄忙问经过情形。郭长风只是摇摇头,道:“此人言词闪烁,使人莫测高深,可能另有目的,先别招惹,只须暗中派人监视他的行动就行了。”交待过金沙双雄,仍感无法释怀,又匆匆赶回寂寞山庄。田继烈和杨百威听了,都不禁骇然变色,急道:“你看他会不会真是毒魔君蓝彤?”郭长风道:“如果我投有看走眼,八成是他,纵然不是蓝彤本人,至少也跟他有密切关系。”田继烈说道:“玉佛寺的瞎姑和麻姑,当年便是蓝彤的两名侍妾,此人若真是蓝彤,必然跟玉佛寺有关,这倒不能不防。”杨百威道:“以毒魔君蓝彤当年在武林中的身分,并不在关中黄家之下,怎会独自一个人先到襄阳来呢?”郭长风道:“令人困惑的正是这一点,咱们姑且假定他的确就是蓝彤,但从言谈中观测,似乎又不像跟玉佛寺有勾结,然则,他独来襄阳,匿居客栈,又怀着什么目的?”田继烈道:“不管他怀着什么目的,只要不可能为我所用,就得设法除去,千万不可因循迟疑,徒留后患。”杨百威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田继烈道:“如果无法查明他的真正身分和来意,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郭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做太激烈了,何况,他若真是毒魔君蓝彤,要除去他并非容易,一旦弄巧成拙,反而多树强敌。”田继烈道:“他着真是毒魔君蓝彤,咱们就算不招惹他,这强敌也树定了。”杨百威道:“小弟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试出他是不是蓝彤……”郭长风忙问道:“是什么法子?快说出来听听。”杨百威道:“毒魔君蓝彤以御毒驰名江湖,随身少不了要携带各种毒药毒虫,这些东西,多半就藏在那只木箱中,只要设法打开看看,就不难了解他的身分了。”郭长风道:“难就难在此人坐卧不离那口木箱,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开来看看呢?”杨百威道:“这个容易,咱们可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他引出客房外来。”郭长风道:“计将安出?”杨百威笑了笑,低声说道:“放火。”田继烈击掌道:“好计,毒虫毒药大都怕火,只有放火烧最有效。”郭长风道:“计虽是好计,无奈客栈中房舍相连,如果火势蓦延,恐怕会累及无辜。”田继烈道:“这有什么要紧,咱们可以事先疏散附近旅客,顶多空出一座院落让它烧光,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郭长风摇头道:“我总觉得这办法太欠妥当。”杨百威道:“郭兄认为放火不妥,小弟还有一个方法,既可收放火之效,又不虑会延烧成灾。”郭长风道:“你且说说看。”杨百威道:“咱们纵火的目的,只是想诱他离开那口箱,并不是真的烧房子,尽可用铁桶盛着油,内浸柴枝,事先安置在窗外,到时候用火点燃,使火舌浓烟封住窗口,就跟真的失火及有两样,然后高声呐喊。另派两人扮作客栈伙计,冲进去抢搬木箱,假作救人,无论人或箱子,只要抬出一件就行了。”郭长风笑了起来,道:“这办法倒可试试,但必须等夜晚才能动手,现在我先回城去,杨兄不妨先作准备,咱们入夜时分在七贤楼见面再作决定吧。”田继烈道:“到时候我叫石头跟杨老弟一块儿去,那小子力气大,让他负责搬运箱子,倒挺合适。”商议定当,郭长风又匆匆赶回襄阳。谁知他旧雨楼七贤楼客栈后院,却获悉一件惊人的消息又有大批武林高手抵达襄阳。据金沙双雄称:来的有一二十人,包括各大门派精选的武功高强的能手,由少林达摩院长老木尊者为首,落脚在城郊青牛宫,显然正和武当派联系。木尊者是少林寺“五行尊耆”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论辈份,是当今少林方丈的师叔,为人略显木讷固执,一身武功。却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化境。金沙双雄对别人可以逞强使横,对这位老和尚,却怀着三分敬意,明知这些人也是为“子母金丹秘方”而来,竟没敢去“拜访说服”,只急急将消息转告了郭长风。郭长风心里也明白,玉佛寺想利用的就是这批人,如今木尊者已到,瞎姑也一定会随后赶到,而秦天祥却还得四五天后才有消息,这段时间内,必须阻止瞎姑和各大门派高手会面。方法不外两途,一是说服各大门派,一是设法拦住瞎姑。说服各大门派,恐非口舌所能奏效,若能使瞎姑行程受阻,或者将“失魂毒酒”毁去,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于是,郭长风一接获金沙双雄的报告,便掉头径赴“老福记钱庄”。抵达钱庄门前,不禁一愣,只觉钱庄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红纸条,写着:“内部结算帐目,暂停营业五日。”既非年关,又非节令,钱庄突然莫名其妙停业五天,其中必有蹊跷。郭长风见那纸条上墨迹犹新,心里若有所悟,便缓步向后街走去。后面一条死巷子,郭长风初抵襄阳时,曾在这儿擒住一名卖糖葫芦的奸细,被人以“飞石解穴”之法救走,迄今还记得那道木门。他站在巷口,仔细打量那道木门,发觉门内静悄悄地毫无声息,面此时天色尚早,又不便越墙去探查。正寻思无计,忽听“呀”的一声,木门突然启开,一条人影轻轻地闪了出来。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色长袍,头束宽巾,勾着脖子,疾步向巷口走来,五官面目臆藏在头巾下。郭长风四顾无人,见机不可失,忙从巷口迎了上去。两人对面相遇,郭长风疾探手,一把扣住那人的肘部,低声道:“朋友,请留步……”他出手又快又准,自认十拿九稳,能将那人制住,却不料五指扣合,竟抓了个空。那人迅速地一塌左肩,脚下斟跨,已从郭长风的指下滑开,一掀头巾,抬起脸孔……“啊,是你?”这句话,不约面同的从两张嘴里同时发出来,敢情那人就是吴姥姥。郭长风暗吃一惊,急忙抢站巷口退出,脸上却堆笑道:“真巧呀!又在这儿碰上了,姥姥准备上何处去……”吴姥姥沉声道:“郭长风,你好大的胆,能从失魂酒下逃脱,算你好运,你居然还敢找到这里来?”郭任风笑道:“这儿为什么不能来,我还有银子寄存钱庄,难道不能提取吗?”吴姥姥道:“你只顾要钱,莫非不要命了?”郭长风道:“善财难舍,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我是宁愿要钱不要命,只好得罪啦!”话落,双掌虚提,便想再度出手。吴姥姥低喝道:“且慢!我有话说。”郭长风十指屈伸,毕剥作响,微笑道:“择要紧的说吧,我可没有工夫陪你聊天。”吴姥姥回顾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到这儿来,是否要跟公孙茵见见面?”郭长风一怔,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吴姥姥说道:“本来与我无关,但念在你曾放过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忙,你若想见公孙茵,我可以替你传话,约她出来。”郭长风怕她使诈,冷笑道:“我若想见谁,尽可以自己找了去,不必请谁居中传话。”吴姥姥道:“别忘了,公孙茵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事从不瞒我,你是如何从玉佛寺脱身,我也一清二楚。”郭长风道:“是吗?你说说看。”吴姥姥哑声说道:“药丸可解失魂毒,竹签专破枯皮功。若非铁竹管中预赠解药,阁下已经跟罗老夫子一样,哪还有今天?”郭长风轻吁了口气,拱手道:“适才多有得罪,姥姥休怪。”吴姥姥淡淡一笑,道:“现在相信老婆子了吧?”郭长风连忙堆笑说道:“相信了,相信了……”吴姥姥说道:“相信了就好,这儿不是谈话之处,你先回去,今晚午夜时分,在城楼上等候,我会让茵丫头跟你见面。”说完。不等郭长风再开口,径自出巷而去。郭长风折返七贤楼客栈,心境霍然开朗,倒头便睡,准备养足精神,去赴午夜的约会。薄暮时醒来,先寻个藉口,遣开了金沙双雄,不多久,杨百威和田石头赶到。随行的还有四名乔装成伙计的武土,带着一应纵火之物,莫不齐备。郭长风却告诉他们道:“这些都不需要,请你们立刻回庄转告百合,今晚午夜之前,要她独自一人尽早赶到西门来,我在城上等侯,领她去跟公孙茵见面。”※※※杨百威问明原因,也代林百合高兴。只有石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免快快地道:“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浑身流脓的老头儿么?”郭长风笑道:“便宜不了他,他若是毒魔君蓝彤,公孙茵一定会知道,咱们不用纵火动手脚,今夜就可揭晓他的身分来历,然后再想办法对付他。”石头虽不情愿,也莫可奈何,只得随杨百威转回寂寞山庄去。※※※子夜将后,郭长风饱餐一顿,先赴西城接林百合。林百合果然单身一人赶来,见面后,却掩不住内心的紧张,怯生生地问道:“你已经跟她说好了?她真的愿意跟我见面吗?”郭长风道:“我还没有机会当面问她,不过,我想她会愿意跟你见面的。”林百合道:“万一她不愿意,那不是很尴尬?”郭长风笑道:“不会的,百合,你应该有勇气去见见她,无论如何,她也是你的姊姊,即使态度对你稍嫌过分些,看在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份上,你也应该体谅她。”林百合点点头道:“我不会跟她生气,我只担心她还在恨着爹爹。”郭长风道:“不错,二十多年的仇恨,要想一朝化解,固然不是件容易事,正因为如此。我才安排这次机会让你们姊妹见面,也许手足挚情,能够帮助她淡忘心中仇恨之念,百合,这就要看你了。”两人边谈边行,不觉已到西门。这儿,也是郭长风初来襄阳时,和公孙茵约晤过的地方,如今景物依旧,丝毫投有改变,人的心情,却早已迥异往日。郭长风将林百合安置在远处城垣暗影里,轻声道:“你在边儿略等片刻,我先过去瞧瞧,看情形,她可能还没有来。”林百合连连点头,表示答应,但郭长风要离开时,她又拉住,惶然道:“郭大哥,你一定要先跟她说妥当,别让我下不了台啊!”郭长风笑着拍拍她的肩头,道:“放心吧,自然要先跟她说好了,再接你过去,你注意那边的城楼,如果看见我向你招手,那就表示一切都妥当了。”城楼耸立在熏暗中,不闻人声,不见灯光,周围十丈内杳无人踪。看情形,公孙茵的确还没有来。郭长风缓步踱到城楼门前,正游目四顾,估计公孙茵可能从哪一方向出现,却听见城楼中有人低声道:“郭大侠,请进来。”那分明是公孙茵的声音,只是语气显得有几分冷漠。郭长风惊喜道:“原来姑娘已经先到了!”公孙茵的声音道:“不错,我早就来了,外面容易暴露形迹,郭大侠最好快些进来。”郭长风应一声:“好!”低头跨了进去……可是,当他一脚跨进城楼门,就发觉“不好”了。城楼中漆黑无光,神手不见五指,然而,黑暗中至少有三四种不同的呼吸声,显见不只是公孙茵一人。除了公孙茵外,自然可能还有吴姥姥在场,那其余的会是谁呢?郭长风是暗器高手,能在黑暗中空手接发十余种暗器,耳力远胜常人,就在过刹那间,已经发现这是一个可怕的陷阱。但他表现却十分沉着,一面暗自提气戒备,一面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故意问道:“姑娘为什么不燃灯火?这么暗室相见。只怕不太好吧?”借着说话的时机,目光已迅遵将城楼中搜索了一遍,只见公孙茵木然坐在靠北的窗孔前,旁边站着一人,分明是吴姥姥。城按门口,左右各有一人贴壁而立,距离自己后侧只四尺多一点。这两人中,一个身躯很高大,呼吸声也比较重浊,另一个却身躯较矮,呼吸声细微均匀,不用猜,就知道是一位武功精湛的内家高手。郭长风心里明白,这隐匿两侧的两人,八成就是瞎姑和麻姑。对付麻姑,可能还有脱身希望,如果加上瞎姑,那简直就半分希望也没有了。郭长风不甘束手就擒,同时也不知道吴姥姥和公孙茵是否被瞎姑胁迫,才设此圈套?他相信公孙茵绝不会陷害自己,但对吴姥姥却不敢完全相信。于是,索性装傻到底,试探着道:“姑娘怎么不说话呢?咱们着连人都看不见,怎能商谈条件?”公孙茵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郭大侠,你认输了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谈的呢?”郭长风笑道:“认输?嘿哧……我郭某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认过输?我答应替你们取到那条香罗带,一定能够取到手,问题只在你们是不是愿意将当年仇恨,一笔勾销?”这些话,只是他急中生智,临时随口编造出来的,不想,却恰巧搔到瞎姑的痒处。瞎姑和麻姑本来已准备出手,听了这番话,不约而同又忍了下来。公孙茵也是玲珑心窍,立刻顺着郭长风的口气道:“这是两回事,你若能取到香罗带,咱们愿出重价收买,至于我和寂寞山庄的仇恨,绝不是区区一条香罗带所能化解的。”吴姥姥接口道:“何况,那香罗带已被秦天祥得去,根本不在寂寞山庄,你凭什么三天内可取到手?”郭长风笑道:“怎样取到罗带,那是郭某人的事,但郭某不求高价,只希望能化解你们两家宿仇。”吴姥姥道:“你若真能取到罗带,咱们可考虑这件事。”郭长风道:“只考虑不行,在下要求一向肯定的保证。”吴姥姥道:“难道你已将罗带取到了不成?”郭长风道:“不错,老实事告二位吧,罗带就在郭某人的怀中,只要条件能谈拢,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们。”这话出口,不仅吴姥姥和公孙茵感到诧异,暗处的瞎姑和麻姑更是心弦震动,惊喜真名。吴姥姥不禁暗暗骂道:“你就藉口盗取罗带,趁机脱身,岂不没事了?为什么越吹越像真的,罗带在你的身上,你还想走吗?……”她心里在骂,口里却急忙隐含暗示地道:“你别想骗咱们,咱们知道那东西是秦天祥随身携带,片刻不肯离身的,秦天祥目前并不在襄阳。”谁知道郭长风竟装作不懂,大声道:“你们不信是不是,可要我取出来给你们看看?”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迅速摸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当然不是香罗带,却是七支专破枯皮功的铁竹签。郭长风竹签人手,身躯飞快地一转,两支竹签,已闪电般射出,分击瞎姑和麻姑。麻姑惊呼道:“师姊当心”呼喝声中,一支竹签已透衣而入,插在前胸“将台”穴上。麻姑真气一泄,“砰”然一声,跌坐在地上。但瞎姑却被这一声喝警觉,两只大袖猛地一抖一挥,竟将另一支竹签震飞。郭长风见竹签射空,情知不妙,急忙纵身直向窗洞掠去。瞎姑冷哼一声,道:“姓郭的,你还想逃么?”郭长风刚到窗洞口,突然背后劲风迫体,肩上已中了一掌。这一掌挨得真不轻,整条手臂几乎脱臼,再也举不起来。他下半身巳跨出窗洞,却强忍住疼痛,低声对公孙茵催促道:“姑娘还不快走……”公孙苗和吴姥姥却瞠目如果,毫无反应,显然穴道已被制住了。郭长风还想再说,身后狂飚卷至,瞎姑第二掌又疾撞面到。这时候,他大半个身子正悬空挂在窗外,只有一只右手攀附窗沿,如果再挨一掌,非摔下城去不可。迫于无奈,只得一缩头,避开掌风,腕间奋力一提,凌空翻转,一个筋斗上了城楼外帘。刚站稳身子,风声入耳,瞎姑又蹑踪追至。郭长风心知瞎姑不仅武功高强,听觉更敏悦异常,自己的一举一动,绝难瞒过她的两只耳朵,既然逃不掉,索性打她个措手不及。念动处,趁瞎姑身形未稳,突然一声暴喝,反身发出两掌,踢出一脚。这两拳一脚,都运足了全力,即使打不倒地,至少也要把她逼下墟桉去。谁知瞎姑早有预防,只用单脚站住檐瓦,单脚悬空,身如风中荷叶。使了一式“风动莲荷三摆腰”,轻而易举,便将郭长风的两拳避开。“砰”的一声,郭长风一脚踢中了她的胸腹,竟然如击败革,分毫也没有伤到她。瞎姑却阴恻侧笑道:“好小子,你现在进不掉了吧?”郭长风只觉足躁二麻,右脚腕已被瞎姑牢牢扣住,心知要糟,顿时惊出一身汗……没等他想出应变保身之法,瞎姑突又控掌,抓住了他的腰带,竟然硬将他凌空举了起来。看情形,瞎姑是动了杀机,准备将他活活地摔死……正当危急一瞬间,突听一声低喝道:“贱婢撒手!”随着喝声,一道银虹电射而至,直袭瞎姑后腰左侧穴道。瞎姑似乎对那低喝声很熟悉,又好像颇为畏惧,闻声一震,竟不敢硬接那道飞袭的银虹,顺手将郭长风向瓦面上一掷,急急仰身倒射,退回城楼中。那狠色飞虹绕空一匝,划起一缕细悦的破空声音,闪了闪,落向城外。接着,就听见一声低如蚊鸣般的话声传人耳中,道:“郭大侠快回去吧,不必担心公孙茵,但要多多提防大悲师大,那老尼姑最晚后天就会到了。”郭长风也感到那话声颇熟悉,一时又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他本来非常怀疑那道银色飞虹是林元晖的“无敌飞环”,但飞环破空的声音,不可能如此细锐,实在说来,那道银虹倒很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被人以“御剑术”凌空飞掷,以气驭剑的现象。事实上,也只有“御剑术”才能使瞎姑惊走,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接剑罡。此人剑术修为,如此高明,他会是谁呢?郭长风存着满腹惊疑,唯无暇去多想,匆匆飞落城头,奔向林百合藏身处,看见林百合斜靠在城墟上,螓首低垂,竟然睡着了。这,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睡穴。郭长风怕她此时清醒过来,知道不能和公孙茵见面,必然感到失望,也一定会追问经过,不仅解释太费工夫,瞎姑仍在附近,难免又节外生枝,引出其他意外。截至目前,郭长风还不愿让金沙双雄知道自己和寂寞山庄的关系,是以并未带林百合返回客栈,而是沿城垣向西,直接回到寂寞山庄。田继烈和杨百威听了变故经过,全都惊骇不已,大伙儿急忙救醒林百合,一同进入后庄来见无敌飞环林元晖。林元晖也同样吃惊,沉吟道:“那人能以气驭剑,隐身一击便将瞎姑惊退,剑术造诣已达化境,连我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谁会具有如此身手?”郭长风道:“不瞒庄主说,当时我还以为是庄主的无敌飞环,后来发觉破空之声锐而不实,才知道不是。”林元晖道:“你且说说看,那发出破空声音的东酉,有什么异样?”郭长风道:“它的速度太快了,确实情形我也说不上来,从声音分辨,好像一种极薄的刀剑劈风音响,不如飞环体形粗圆,声音那般浑厚。”林元晖又道:“它是直发直收?还是成弧形绕空回旋?”郭长风道:“是成孤形飞旋,而且飞绕的角度很大,似乎有些飘浮的样子。”林元晖变色道:“这么说来,那不是‘御剑之法’,可能是‘残月斩’!”郭长风诧异问道:“什么叫做‘残月斩’?”林元晖道:“那是一种形如弯月的奇门兵刃,外沿锋利如刀,内侧有握手,有些像护手钩的握柄,又有些像月牙,既能当兵器使用,也可脱手飞掷,当作暗器,三十丈内,可以收发由心。”郭长风道:“不是我自夸,对别的我不敢说,暗器一道,自信还有几分了解,怎么从未听过这种‘残月斩’的东西?”林元晖道:“那是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二个人使用这种暗器,而且,早巳失传了。”郭长风道:“既如此,庄主又怎会知道呢?”林元晖道:“我是听先父提起过。”郭长风一震,道:“他怎么说?”林元晖道:“先父在传我无敌飞环时,提到这种形状和飞环有些近似的兵器,并且说,那是先父一位量敬重的朋友,自己独创的,兵器谱中没有这种东西,可惜那位先父的好友已作古,以致‘残月斩’失传于武林。”郭长风聚精会神的听着,紧接问道:“他有没有提过那位好友的名字?”林元晖道:“没有,但他对那位好友,似乎念念难忘,临终时,还叹息着说:我生平别无憾事,只是从此再也见不到残月斩了。”郭长风立即接口道:“他不是说那位好友已经故世了吗?怎又以无法见到为憾事呢?”林元晖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甚明白,或者他指的只是失传的暗器,并非指人。”郭长风轻哦了一声,皱眉沉吟,未再出声。田继烈道:“但愿庄主猜得对,‘残月斩’并没有失传,咱们可以多一个有力的帮手。”林百合道:“不管那人使的是不是‘残月斩’,他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否则他不会偷偷点我的睡穴,又去暗助郭大侠脱身。”略停,又叹了二口气,道:“只不知道他是否也能助公孙姐脱脸,今晚的事既然被瞎姑查觉,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林元晖也忧形于色地道:“郭大快,咱们是不是该去老福记钱庄看看呢?”郭长风道:“瞎姑武功高强,咱们纵然去了,也不是她的敌手,何况,打草惊蛇,反而对公孙姑娘不利。”林元晖道:“可是”郭长风道:“庄主请放心吧,香罗带未到手以首,她们绝不会伤害公孙姑娘,这段时间内,庄主还是不露面的好。”林元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道:“听你的吧,我只是自惭当年对不起茵儿的母亲,但愿有生之年,能对那个孩子有个补偿的机会,至于她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愿不愿意跟我见面?都不在我意中。”林百合含着眼泪道:“爹,当年事情不在你,等事情真相大白,我想公孙姐姐一定不会再记恨,一定会来眼咱们团圆的。”林元晖眼中也满盈着泪光,凄然而笑,说道:“真能有那一天,爹就死而无憾了……”林百合连忙掩住他的嘴,道:“爹爹,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他们父女二人在唏嘘慰藉,田继烈却悄悄向郭长风道:“大悲师太即将亲自赶到,秦天祥行踪尚无消息,目下情势,似乎都对咱们有些不利,我倒觉得有让庄主和公孙茵见一面的必要。”郭长风颔首道:“我何尝不这么想,怎奈事出意外,今晚约会,竟被瞎姑察觉了。”田继烈道:“据你看,那瞎尼姑会把她如何处置?”郭长风想了想,道:“多半会将她软禁监视,不致有什么危险。”田继烈又道:“会软禁在老福记钱庄吗?”郭长风道:“八成是在那儿。”田继烈道:“钱庄中除瞎姑之外,还有什么高手?”郭长风道:“论武功,自然以瞎姑和麻姑最高,今夜麻姑中了我一枚铁竹签,枯皮神功被破,短日内恐难以痊愈,剩下的只有瞎姑了。”田继烈道:“既在如此,咱们何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先将公孙茵救出来?”郭长风吁了口气,道:“老爷子,你可别小看瞎姑,她非仅武功高出麻姑甚多,行事又机警沉着,只她一个人,咱们就对付不了……”田继烈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咱们不跟她硬碰,只要用小小的偷龙转凤之计,就能把人救出来。”接着,便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跟郭长风耳语一番。郭长风听了,看了看林百合,似有难色。田继烈又道:“不要担心,这儿的事我会安排,回头我再跟她仔细商量,但今夜是来不及了,明天夜晚,咱们就依计行事。”郭长风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儿有困难,面是担心那一位会不肯,到现在为止,她心里的仇恨还没有完全化解-田继烈沉吟一会,道:“到时候看情形再说吧,今夜你也不必回客栈去了,咱们还得好好商酌一下细节。”当下告辞出来,又嘱杨百威加派人手入城,严密监视老福记钱庄。三人同返大厅,秉烛夜谈,直到天明才各自归寝。翌日上午,郭长风正准备回城里去,忽然获报武当派掌教一尘道长亲自来访,正由杨百威在前接待。郭长风心知是为了各大门派会聚“青牛宫的事,但因自己身居客位,不便出面,只好留下来等候消息。近午时,一尘道长才离去,杨百威匆匆赶到庄后,脸色一片凝重。郭长风和田继烈问起经过,证实一尘道长果然是衔各大门派之命面来。杨百威道:“据说子母金丹秘方待价而估的事,现在已传遍江湖,各大门派声称不愿秘方落入邪门派手中,才选派精英,由木尊者率领赶来襄阳,并且希望武当派也能加盟共同行动。”郭长风道:“武当派态度如何?”杨百威道:“站在同道的立场,武当派自然不能拒绝,但因当年武当危难之际,全仗林庄主一剑双环,力歼桐柏十恶,才得到保全,一尘道长为感昔日之情,特来报讯,咱们小心提防。”郭长风道:“他怎么说?”杨百威道:“他是转达各大门派的公意,希望咱们追查秘方的事,如果确有其事,各大门派愿出高价收买,甚至于不惜联手使用武力,务必要阻止秘方落入邪道手中。”郭长风道:“如果查明没有这回事呢?”杨百威道:“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据一尘道长表示,各大门派是志在必得,本来准备对寂寞山庄采取行动,都是武当派劝阻了……”郭长风重重地啐了一口,道:“呸!这就是自命正道门派的嘴脸,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那杂毛早把当年挂危解围的恩情忘了,竟然大施威胁利诱,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将金丹秘方据为已有而已。”田继烈微微一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正道门派也是人,当然也有私心,一尘道长能先来报讯,已经十分难得了。”郭长风道:“其实,不用他来献殷勤,咱们早已知道……”田继烈道:“话不能这样说,我倒觉得他来的正是时候。”微顿,目注杨百威道:“杨兄是怎么回答他的?”杨百威道:“我只说庄主有病,这件事不能声张,必须秘密追查,一有消息,再跟他联系。”田继烈道:“答得好,能够先安抚各大门派,就是上策。”※※※杨百威道:“这只能暂时拖延三数日,他们不会久等的。”田继烈道:“有这三数日便足够了,现在襄阳城内情势,金沙双雄已能控制,青牛宫方面若能按兵不动,大悲师太纵然赶到,也不可能立即发动,有此缓冲时间,秦天祥一到,咱们的计划便成功了。”杨百威道:“老爷于的意思是”田继烈道:“大悲师太明天可能抵达,明天一早,你就去告诉一尘道长,假称事情已查出眉目,那获知金丹秘方的丫环,名叫凤珠,现已离庄向荆州逃亡,咱们正派人尾随追缉,如果他们不相信,可以跟随咱们联袂追赶,只要追到那丫环,情愿共享金丹秘方。”杨百威愕然道:“万一他们真要追下去怎么办?”田继烈道:“他们真要追下去,就让断魂刀马魁陪他们到荆州去一趟,省得在这儿碍手碍脚。”杨百威沉吟一台,道:“此计虽妙,只恐日后揭穿真相,从此将与各大门派树敌成仇。”田继烈道:“像这种假仁假义的门派,就算成仇也不值得惋惜,主要的,咱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集中全力先救出公孙茵,再对付太悲师大。”杨百威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安撑。今夜老福记钱庄韵行动,是否仍按原计划进行呢?”田继烈毫不犹豫道:“当然依计行事,你去忙你的吧,今夜庄中的安全,就多多偏劳杨兄了。”杨百威去后,郭长风也离开寂寞山庄旧雨楼客栈。但他将公孙茵的安危始终放心不下,又嘱金沙双雄暗赴老福记钱庄窥察动静。据双雄回报:钱庄的大门仍关着,后面小巷虽偶有仆妇模样的人出入,大都只在附近购物即返,看不出任何异状。郭长风仍不放心,又亲自去了一道,远远观望,钱庄中果然平静如故,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周围一带布满寂寞山庄派来的暗桩,监视十分严密,附近百丈内,等于划了一片禁区,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接近。然而,郭长风总觉得这过分的平静,似乎包藏着凶险,令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瞎姑行事精明,不可能不知道钱庄已在监视之下,怎会不作应变处置?玉佛寺对寂寞山庄谋算已久,襄阳城中绝不至只有老福记钱庄一处藏身的地方,莫非昨夜事变之后,就已经秘密迁走了?郭长风心里纳闷,看看天色将暗,正想离去,却望见巷口出现两名顽童。那两名顽童,一个长发披肩,一个留着冲天小辫子,在大街上追逐游戏,正玩“捉迷藏”的游戏,其中一个忽然躲进那条死巷子中。不片刻,另一个也跟踪找了进去,两人嘻嘻笑着,又由巷中追逐而出,钻人人丛去了……嬉戏,本是极平常的事,郭长风却看得心弦震动,骇然变色。街上行人甚多,那两名顽童在人丛中钻了几钻,便消失了影踪。郭长风一顿脚,急忙离开钱庄后巷,直奔七贤酒楼。登上酒楼,田继烈已经先到了,正独坐一隅,自酌自饮,向郭长风含笑点点头,招呼道:“老弟,先坐下喝两杯吧,时间还早……”郭长风坐下,却无心喝酒,低声道:“老爷子准备要去老福记钱庄?”田继烈道:“为什么不去?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百合也答应了,稍后就会赶到。”郭长风道:“老爷子,事情有了变化,老福记七庄今夜千万去不得。”田继烈道:“哦?”郭长风压低声音道:“我刚从老福记钱庄来,如果我的猜测不错,大悲师太可能已经抵达襄阳了。”田继烈吃惊道:“你看到了什么?”郭长风道:“不久以前,我亲跟看见大悲师太的两名随侍哑童在钱庄后巷出现,显然是跟瞎姑联络来的。接着,便将所见情形,复述一遍。田继烈皱皱眉头,道:“你真能确定是那两各哑童?”郭长风道:“绝不会错,我还看见其中一名假作寻地躲藏,向钱庄后门掷进一团信柬似的东西。”田继烈沉吟了半响。道:“即使真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两名哑童奉命传讯,至少说明大悲师太本人并不在老福记钱庄中。”郭长风道:“可是,万一在我们行事的时候,她却突然到了,岂不糟糕?”田继烈想了想,道:“咱们不能因噎废食,功亏一篑,正因那老尼姑已到襄阳,更应该赶快把公孙茵营救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郭长风道:“但这样做实在大冒险,一且事败,可能连百合也失陷在里面。”田继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我自会谨慎,你和百合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再依计行事。”听他说得如此坚定,郭长风情知拦阻不住,便道:“老爷子若决心要要去,请将这五支铁竹签带在身边,此物专破玉佛寺枯皮神功,急时可以防身……”田继烈没等他说完,摇手笑道:“用不着,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是去诱敌,不是去打架的,别的我不敢自夸,若比脚程看谁跑得快,我还有这点把握。”正说着,一名短小精干汉子,匆匆登上楼梯,向田继烈微微颔首示意,然后退去。田继烈低声道:“百合已经来了,咱们走吧!”两人起身下楼,那汉子巳在街角伫候,不远,停着一辆马车,窗帘低垂,密不透风。田继烈攀上车辕,却指指车厢门,道:“老弟,上车见,该注意些什么,你们详细谈谈。”郭长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不禁皱眉,原来车内除了林百合,还有一个常把事情扰乱的樱儿。这丫头心地不坏,只是太喜欢惹事,又不听约束,往往叫人头疼。樱儿也看出郭长风在皱眉头,一撇嘴,道:“别那样不耐烦,我本来不想来的,是田老爷怕等会儿接那一位回去时,没有人领路照顾,才求我一同来。”郭长风只好笑笑,道:“我又没说不让你来,只是今夜情况略有变化,大悲师太可能已到了襄阳,等会儿有行动,我和百合进去,姑娘要在车上等侯,不可离开了。”樱儿冷笑道:“放心好了,我识相得很,绝不会跟去碍事的。”把头一扭,又喃喃说道:“哼!桥还没过哩,就恨不得把桥板拆下,当作柴烧了……”林百合低喝道:“樱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樱儿冷哼道:“本来就是嘛,这年头,买肉的都不识货,总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林百合又气,又好笑,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田继烈抖抖缰索,马车缓缓驶动,那名精干汉子并没有登车,只尾随在车后,防人跟踪窥伺。车行途中,郭长风把老福记钱庄的情形,详细告诉林百合,并且叮嘱道:“如果事情不顺利,今夜恐怕有一场血战,等-会儿,田老爷子若将瞎姑诱走,你暂且留在车中,由我先进去,待见到公孙茵以后,再知会你进去。”林百合听说大悲师太可能已到,也知事态严重,点点头道:“我会等你消息的,你左肩的伤势要紧么?是否需要樱儿替你掠阵,必要时,也可助一臂之力。”郭长风还没回答,樱儿已经抢着道:“我去干什么?去了也只有碍事,哪儿能帮得上忙。”林百合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你再闹脾气,我就赶你回去了。”樱儿没有再敢说话,却嘟着小嘴,满肚子委屈样子。郭长风道:“相助倒不必,最好请她先在车辕上准备着,一旦有变,你们便尽快离开此地。”林百合道:“那你自己呢?”郭长风道:“我独自一人,脱身比较容易,重要的是,你千万不能落在对方手中。”林百合想了想,道:“好!我照你的话傲,你也得自己事小心,凡事见机而行,不要太急躁……”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一顿而止。郭长风轻轻挑起车帘,只见马车正停在老福记钱庄后巷转角处、附近已经行人绝迹,大街上,空荡荡地,看不见半个人影。眺望钱庄内院,灯火已灭,一片寂静。忽然,静夜中传来几声犬吠“汪!汪汪!汪汪汪!”吠声由一至三,周而复始连续三次。田继烈微微一笑,身形轻闪,掠下了车辕。郭长风也紧跟着下了车。田继烈低声道:“此地平静如常,并无异状,看来那两名哑童只奉命传讯,老尼姑还没有到。”郭长风道:“但愿如此,老爷子总宜小心为上。”田继烈道:“我先进去诱敌,你要注意动静,如果追出来的不是那瞎尼姑,就暂时不可进去。”郭长风点点头。田继烈举目四顾一眼,袍袖轻拂,人已如怒箭般破空射起,胸小巷左侧屋瓦上落去。郭长风一伏腰,奔向巷口,临去扭领回顾,见樱儿正攀上车辕座位。只这略一反顾的刹那间,再回头,已不见田继烈的人影。郭长风暗想:这位老爷子“千里追风”的身法是炉火纯青了,可惜稍嫌固执,也太小觑了对手的能耐。心念转动,脚下一用力,身形掠起,也上了屋顶。他选了一处较高檐角,前面能俯览钱庄内院,后面又能兼顾着街角上的马车,一缩身子躺在瓦沟中。老福记钱庄内一片漆黑,面朝巷口的后门门旁,却有三点微弱的墨火。那是三支香,插在门框上的竹管里。信佛的人家,早晚在门口上香敬神,原本是极平常的事,但此时看来,竟有些刺眼。郭长风捡起一块瓦砾,轻轻捏碎,屈指轻弹,三缕劲风疾射而出。火花爆闪,三支香同时应手熄灭。就在香火灭时,一条人影突然由钱庄后院冲天射起,直向郭长风匿身处扑来。郭长风腕肘疾翻,掌中已扣了一柄飞刀,却看清那人是田继烈。幸好他飞乃隐而未发,忙低声问道:“下面情形如何?”田继烈兴奋地道:“咱们运气不错,那瞎尼姑出城去了,根本不在屋里。”郭长风讶道:“真的么?”田继烈道:“绝对不假,据说大悲师太已抵襄阳,但只留宿在城外,特地命人传她出城问话去了,你午后见到的那两名哑童,就是奉命来传话的。郭长风道:“老爷子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田继烈道:“我一下去就制住一名守夜的仆妇,那婆娘不经吓,被我一逼,全说出来了。”郭长风道:“公孙茵现在何处?”田继烈道:“公孙茵和吴姥姥都被关在钱庄金库里,只留下麻姑负责看守,那麻姑昨晚被你用竹签射中穴道,真气敢破,等于废人,此外,钱庄中再无高手,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也不必用什么‘偷龙转凤’的计谋了,索性下去将人救走,一点都不费事。”郭长风疑重地摇摇头,道:“这件事太出人意外,只恐其中有诈。”田继烈道:“你去救人,我替你把风,只要弄开金库的铁栅门,咱们就添了两名帮手,有诈也不怕了。”郭长风道:“瞎姑行事谨慎,绝不会这样大意疏忽,依我看,这分明是一个陷阱。”田继烈道:“怎见得?”郭长风道:“老爷子请想想,这钱庄四周,全是咱们的人,瞎姑若应命出城,她是怎么离开的?怎会不被咱们发觉?”田继烈-怔,无话可答。郭长风又道:“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大悲师大要传瞎姑出城问话,瞎姑为了陈报昨夜的变故,也一定会带公孙茵和吴姥姥同去对质,怎会独自前往,把公孙茵两人留在城中?”田继烈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瞎姑根本没有出城去?”郭长风道:“依我猜测,如果她已经出城,必定带公孙茵同去,老福记钱庄内可能辟有秘密地道,否则,她根本没有出城,很可能藏匿在钱庄金库内,等咱们去中伏上当。”田继烈道:“我不信。难道她会预卜先知,算定咱们今夜会来?”郭长风道:“她虽然不知道咱们一定会来,但昨夜变故发生后,她至少已发觉钱庄附近布有暗桩,咱们迟早要来探查公孙茵的安危。”田继烈冷笑道:“就算被称料中了,咱们也不怕,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你在这里替我掠阵把风,我非去金库里看看不可。”“且慢!”郭长风拦阻道:“老爷子若一定要去,也应该由我进去,公孙茵跟你不熟,即使见面,未必肯跟你逃走。”田继烈道:“她不肯,我扛也把她扛出来。”竟不听郭长风的劝阻,身形一闪,飘落钱庄后院中。郭长风怕他有失,只得紧跟着飞身而下。院子里寂静无声,迎面是道走廊,两旁有房,走廊口的水椅上,直挺挺坐着一名中年仆妇,怀里抱着一根木棍,已被田继烈制住了穴道。穿过走廊,便是一处丁字形的矮栏杆,向右可通上房卧室,向左可到前面大厅和金库。卧室内,隐隐有鼾声传出,通往前厅的转角处,也有一把木椅,坐着一名伙计,正勾脖子打瞌睡。田继烈一跨步,悄没声息欺到那伙计面前,骈指疾落,点了他的黑甜穴,轻轻松松便进了大厅。郭长风急忙快步赶上,嗄声道:“老爷子请在这儿等侯,金库路径我比较熟悉,这地方我来过。”田继烈点点头,道:“下手要快,我替你把风。”郭长风并非说假话,老福记饯庄他的确来过两次,也知道金库的位置,掀起左侧门帘,闪身而入。行约十余步,向右一转,便是通往金库的铁栅门。郭长风在门外停步,凝目向栅内打量,只见栏栅里除了几十个木箱外,并无人影,靠底部墙壁,却另有一座坚厚的大铁门,门上一把大钮,足有尺许长短。看情形,公孙茵和吴姥姥八成被关在那座铁门内,要想进去,必须先弄开栏栅和铁门上两道锁。弄开栏栅锁扣不难,要弄开铁门上的大锁,却不是件容易事。郭长风挨近铁栅门,仔细察看栅上镇孔的结构,取出一柄飞刀,用刀尖抵住暗簧,然后吸一口气,举掌在锁上轻拍了三下。“咔”一声脆响,锁簧回弹,栅门应手而开。郭长风穿过栏橱,缓步向铁门走去。但那座铁门上的大锁,镇栓虽然粗大,钥孔却十分小,而且,暗簧结构复杂,除非有宝刀利刃,只怕很难将它弄开。郭长风试着用刀尖拨弄锁簧,久久无法弄开,反累了一头汗。正感棘手,忽听铁门内有人低声问道:“外面是谁?”郭长风停了手,侧耳惯听,发觉那声音是从门环边一条细缝隙传出来的,语音含糊,听不出是谁的口音。于是,忙凑近门环边,也低声道:“里面可是吴姥姥?”门内反问道:“你是什么人?”郭长风道:“在下郭长风,听说姥姥和公孙姑娘被关禁在此地,特来……”门内道:“郭大侠,你快走吧,咱们都很好,不会有什么事的,老菩萨已经亲自来了襄阳,你千万别再到这儿来,给咱们添麻烦。”语气促迫,充满了焦急,似乎迫不及待,希望能赶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