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道:“当时郝金堂虽然功力深厚,柳寒山却人多势众,以五对一,杀得难解难分,我想,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败,双方都将落得精疲力竭,所以决心坐山观虎斗,等他们分出胜负来再出手。”郭长风笑道:“好主意。后来想必还是郝金堂赢了,对么?”小强道:“不错,郝金堂毕竟是成名人物,百招之内连伤了翠蝶四姬中两人,柳寒山情知无法取胜,只得含恨逃走,而郝金堂也中了一支摺扇扇骨针,这时候,我正想趁机捡个现成,不料却另外有人,竟抢先了一步……”郭长风讶然道:“哦?是谁?”小强望望林百合,道:“说出来,你们一定不相信,那人竟然就是寂寞山庄林庄主。”“啊!”林百合等人果然都惊呼出声。郭长风微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人一定是留在襄阳的两名替身之一。”小强摇头道:“不!我敢断言,绝对不是替身。”郭长风一哦,道:“你凭什么敢如此断言?”小强道:“我虽没有见过那两名替身,但以情形衡断,既是替身,顶多只是面貌举止相似而已,绝不可能连武功也同样高强。”郭长风凝目道:“难道那人的武功很高?”小强说道:“岂止很高,那人出手的剑招气度,俨然有名家风范,以郝金堂的功力竟未能在他剑下走满十招,兵刃便脱了手。”郭长风心头一凛,道:“真有这种事?”小强道:“这是我亲眼目睹的,当时连我也惊呆了,直到那人从郝金堂手中夺去香罗带,已经追赶不及了。”郭长风眉头紧锁,沉吟不语。林百合道:“你一定看错了,我爹爹还在红石堡,根本不可能离开。”樱儿道:“而且,我们庄主患病多年,武功早已荒废,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高的剑术。”小强道:“但愿是我认错了,可是,我两眼未花,的确看见他就是林庄主。”郭长风摇摇头道:“他是不是林庄主倒在其次,十招内能使郝金堂兵刃脱手的人武林中并不太多,此人突然现身夺去香罗带,是敌是友?实在令人可疑。”田继烈困惑地道:“你们说了半天,真把我听糊涂了,究竟世上有几个林庄主的替身?”郭长风道:“据我所知,秦天祥一共训练了三名替身,都跟林庄主的面貌相似,其中两名在襄阳。一叫刘凯,一名陈杰,另外一个留在红石堡的名叫黄公展,也就是我们在栾川埋葬的人。”田继烈一面屈指计数,一面喃喃道:“三个死了一个,还剩两个,加上林庄主本人,仍然是三个……换句话说,这世上共有三个林庄主,面貌都很相似,叫人不易分辨出来,对么?”小强接口道:“现在又多出一位,加起来共有四个了。”田继烈道:“嗯!不错。但这四人中,只有一人是真的,其余都是假冒,所谓化身千万,皆属幻象,我们只要先确定哪个是真的,不必管它共有多少化身……”樱儿失笑道:“老爷子,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嘛。”田继烈正色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知道是不是废话了。”微顿,接着又说道:“要想确定谁是真正的林庄主,必须先了解秦天祥训练替身的目的。现在,咱们先假定他有两个目的,一是纯为避仇,想以替身混淆仇家耳目,保护林庄主的安全;一是纯为私利,想以替身作幌子,企图骗取另一条女用香罗带……”众人听他分析入微,话及正题,不觉都聚精会神倾听,连樱儿也不敢再以“废话”相视了。田继烈又道:“这两种假定,现在已经有了结论,由郭老弟这次在红石堡道遇的经过,以及秦天祥对亲人部属安危的冷淡,足以证明他并非一个重感情的人,那么,他花费十年苦心,训练貌似林庄主的替身,目的显然不在避仇弭祸,而是为了骗取香罗带。”郭长风点点头,衷心赞同这项推断。田继烈道:“香罗带虽是林家传家之宝,林庄主却不知道它的价值。公孙玉儿虽然获得过香罗带,竟然也不了解它的珍贵,反是秦天祥一见此物,便处心积虑想占为已有,火焚桑园失败后,又暗中训练替身……从这些迹象看起来,秦天祥必然早就洞悉香罗带的秘密,而且很可能与林家的上一代相识。”郭长风瞿然变色,说道:“老前辈,你怎么会想到秦天祥可能与林家的上一代相识?”田继烈道:“这道理很简单,香罗带既然暗藏秘密,林家祖先断无不知之理,否则,怎会将两条香罗带,作为传家的宝物,秦天祥若与林家祖先不认识,又怎会知悉香罗带藏有秘密?”郭长风用力一击双掌,道:“对极了,可笑咱们当初竟没有想到这一点。”林百合道:“如果我家祖先知道香罗带的秘密,为什么只传香罗带,却不肯传告罗带的秘密呢?”田继烈道:“这当然另有缘故,譬如说,为了怕风声外泄,招来武林人物的争夺,或者临终之前,来不及详述,都有可能。”林百合道:“但这些跟如何确定谁是我的爹爹,又有什么关系?”田继烈道:“我说这些,主要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香罗带的秘密虽在林家失传,外界却并未忘记,既然秦天祥知道,难保另外就无人知道,再进一步说,既然秦天祥能想到使用替身,难保另外就无人也想到使用替身……”林百合吃惊道:“老前辈莫非怀疑那夺走香罗带的人,也是一名替身?”田继烈摇头道:“不,正好相反,我倒怀疑那人才是真正的令尊。”林百合一怔,道:“这是为什么?”田继烈微微一笑,道:“换句话说,我是怀疑那位被幽禁在红石堡的人,很可能只是一名替身而已。”林百合呐呐道:“究竟谁是替身?谁是真的?我已经被弄糊涂了。”郭长风道:“田老前辈的章思是说,秦天祥欲以替身骗取另一条女用罗带,也可能另有人想以替身骗取那一条男用的罗带,这些年来,居住在寂寞山庄后园的人,可能早已不是令尊,面是另一名更高明的替身。”田堆烈含笑颔首,对郭长风这番解释,大有嘉许之童。林百合却连连摇头,道:“这绝对不可能,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是假的……”田维烈道:“姑娘别忘了,这些年来,令尊神志失常,独居后园,根本和外界断绝来往,甚至父女之间,也程少见面,你怎能断定他不会是假的。”“这”林百合一呆,为之语塞。郭长风道:“老前辈这番推侧,倒引起我另一种怀疑,只不知对与不对。”田继烈道:“大家都是在忖测,何妨说出来听听。”郭长风道:“我进过寂寞山庄后园,也看见过林庄主焚香私刻公孙玉儿的石像,更曾经跟他交过手,据我猜想,林庄主的人可能不假,他那种疯痴的行为,可能倒是假装的。”田继烈一哦,说道:“哦!这倒也有此可能。”郭长风道:“或许林庄主早已发现火焚桑园的祸心,一面对公孙玉儿的下落安危,终身难以释怀,一面也对秦天祥暗中有了警惕,因此,他故意消沉颓废,使秦天祥认为他已经不值重视,私下却在等待公孙玉儿的出现,后来见秦天祥派来两名替身,触发灵机,便自己替自己也安排了一个替身,秦天祥欲送他去红石堡,却被他以‘金蝉脱壳,的方法,暗地抽身离开了寂寞山庄,但他一直就隐藏在红石堡附近,所以又从郝金堂手中夺回香罗带。”田继烈沉吟道:“果真如此,他一定也去过栾川废墟,当时为什么不现身阻止咱们把香罗带交给郝金堂?”郭长风道:“我想,那是因为百合在场,目前他还不愿意女儿知道这秘密。”田继烈点点头,叹道:“你这种推测,当然很有可能,只可惜咱们没见到他和郝金堂交手,若能当场见到,就不难解开这个谜底了。”小强听到这里,忽然接口道:“现在他已经夺去香罗带,再找他只怕不容易,要想解开这谜底,唯一可行的方法,还是由红石堡着手。”林百合道:“对!我真恨不得立刻就去红石堡,看看那被幽禁在堡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爹爹?”小强道:“而且,咱们还要从秦天祥手中,设法把另一条男用的香罗带弄出来,然后利用这条罗带,引诱那人现身,才能知道他真的是谁。”郭长风默然片刻,道:“红石堡非去不可,但必须暗去,不能明往。”林百合道:“你们尽管暗中去,我和樱儿可以明去,必要时,还可以偷偷帮助你们。”郭长风想了想,向田继烈道:“老前辈以为如何?”田继烈道:“我觉得这样也好,以眼前情势,秦天祥不会为难她们,可是”目光一掠罗老夫子,却没有再说下去。罗化庭忙道:“诸位不必顾忌老朽,我虽然是红石堡的人,这条命都是诸位救回来的,诸位若信得过我,放我回去,我决不会泄漏半字机密,否则,就暂时别放我回去,我也不敢抱怨。”郭长风笑道:“咱们倒不是信不过老夫子,但若送你回去,你为了处处避嫌,也一定处处为难,不如且等这件事完了再回去吧。”罗老夫子道:“但凭郭大侠吩咐。”田继烈望望天色,道:“天就快大亮了,事不宜迟,郭老弟先送两位姑娘去红石堡,咱们且回山脚石穴等候,再详细商议进入红石堡的方法。”大伙儿分手,郭长风陪着林百合主婢上山,田继烈用带着众人返山搁下石穴。登山逢中,林百合忽然又生出怯意,黯然道:“如果堡中鄙人并不是我爹爹,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郭长风道:“你可千万要记住,无论他是不是令尊,表面上决不能流露出来,你只能当他是令尊看侍,不可被秦天祥看出破绽。”林百合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有些怕,万一发现那人不是爹爹,咱们又不能出来,该怎么办呢?”郭长风沉衅了一下,道:“发生任何情况,你们务必要忍耐,不能急躁,必要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们。’林百合道:“谁?”郭长风道:“双飞剑常洛。”林百合轻哦道:“你是说‘小和尚’?我最讨厌他了,好好一个人,偏长了一头癞痢,想起来都叫人恶心。”郭长风正色道:“不要这么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据我所知,常洛是个很热诚的年轻人,他对你始终怀着倾慕之心,却自惭形秽,不敢表露……”林百合以手掩耳,道:“好啦!好啦!我不要听这些话,反正我一见他就讨厌,宁可死也不要他帮助。”郭长风道:“可是,我却接受过他的帮助,如果没有他相助,这次就可能出不了红石堡。”林百合道:“那是你跟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郭长风道:“你要知道,他并非愿意帮助我,而是为了要救你爹爹。”林百合一擞嘴,道:“有什么了不起,救出来的不过一个替身。”郭长风道:“但他当时并不知道是替身,完全是为了你才冒险行事。”樱儿道:“不错,后来他还把公孙茵误认是你,被刺中好几剑,险些连命也断送了。”“活该!”林百合忽然沉下脸来,冷冷对樱儿道:“你究竟得了他多少好处?连你也帮着他说话?”樱儿道:“婢子说的是真话。”林百合道:“他既然真那么好,你尽管去求他帮助,我是决不求他的。”郭长风见她对常洛竟如此厌恶,不禁暗暗皱眉,恰好这时已走近峰顶,便咽住话尾,没有再说下去。三人藉着初升的旭日光辉望去,却见外堡一片沉寂,杳无人影,连武士们居住的石屋也搬空了。林百合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红石堡搬家啦?”郭长风凝目远眺,摇头道:“秦天祥一定料到咱们会再来,业已将外堡武士全部撤入内堡去了。”樱儿道:“这一来,咱们不是也进不去了么?”林百合道:“郭大哥先躲一躲,咱们去旗台上叫门试试。”郭长风依言闪身藏人石屋,林百合和樱儿便登上了悬崖边的旗台。台上只剩一根旗杆,旗箱内找不到半面旗帜。隔山望去,红石堡的吊桥高高吊起,堡墙上果然有武士往来巡逻。可是,任凭林百合和樱儿挥手大叫,对面却不理不踩,毫无反应。林百合愤然说道:“这算什么意思,那些家伙明明已经看见咱们,居然理也不理。”樱儿道:“幸亏咱们昨夜没有来求药,想不到秦老爷子会如此绝情,连亲戚也不认了。”林百合道:“我不信外公会是这种人,或许守望的武士大意疏忽,樱儿,你再大声叫叫。”樱儿又提高嗓门,挥手呼喊,直叫得声震山谷,对面堡墙上依然不见丝毫动静。郭长风从石屋内探头出来,低声道:“不用叫了,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咱们还是回到山下去另想别的方法吧!”林百合气无处出,恨恨道:“除非你们一辈子别让我进去,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这批家伙好看。”说着,长剑出鞘,竟将台上旗杆一挥面断。断杆坠落山谷,传来阵阵闷雷般声响,对面巡逻武土分明看见听见,却故作视而不见,听面不闻。可是,当林百合主婢气冲冲随着郭长风离开外堡以后,墙楼上却出现一群人。秦天祥凝视外堡,得意笑道:“我就知道郭长风必然会再寒,果然不出我所料。”百步神拳应飞道:“万一他见吊桥曳起,知难而遇了呢?”秦天祥道:“不会的,区区吊桥,难不倒郭长风,尤其当他发现西南方峭壁上的那片葛藤,今夜一定会有行动,咱们只等张网捕鸟吧。”应飞也附和着笑道:“秦兄妙算无遗,除胯非他不来,否则管叫他插翅难飞。”秦天祥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小觑郭长风,这不是昔通麻雀,而是一头狡猾的苍鹰,必须牢牢结网,多备弩矢,别被他破网逃脱了。”应飞低声道:“秦兄的意思”秦天祥以手捋须,一字字道:“宁杀毋纵,死活不论。”这八个字,掷拂地成声,字字充满了杀机。※※※山涧旁的石穴中,大伙儿听了林百合述说的经过,都为之愤愤不平。小强道:“林姑娘你现在相信咱们的话了吧?秦天祥心中只有香罗带,根本没有一点亲谊之情,他将令尊接来红石堡,不过当作交换香罗带的人质而已。”林百合叹口气,默然无语。田继烈道:“我却觉得有一点很可疑,秦天祥这样龟缩不出,怎能得到香罗带呢?”小强道:“他是被六哥进入红石堡劫走了人,又烧了粮食,余悸犹在,所以闭门不出,一定在筹思对付六哥的方法,反正他自认林庄主在他手中,六哥决不会把香罗带另给别人。”田继烈道:“果真如此,他闭门不出只是暂时的,过几天仍然会出来。”小强道:“可是,咱们却不能等他安顿妥当,要救林庄主,就得趁早下手。”石头在旁边帮腔道:“对!那老小子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咱们就拿他设法哪!任他的壳再硬,咱们也给他钻个洞。”樱儿笑问道:“你用什么钻?”石头道:“用钳子呀!”樱儿道:“那也得先到乌龟壳边才能动手,现在咱们连过都过不去,怎么个钻法?”石头道:“这还不容易,他会拆桥,咱们就搭桥,常听说书的提起,攻城都用云梯飞车,咱们也造些云梯,响起号炮,给他个一拥而上……”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下面“两军厮杀”的精采处还没来得及描述,头上“波”地吃了个爆柳子,连忙住口。田继烈喝道:“大人在商议正事,谁要你来说《三国演义》,给我滚到一边去。”石头揉着脑门,哭丧着脸,逗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林百合责备樱儿道:“都是你,害人家挨骂!”郭长风道:“樱儿说的倒也是实情,红石堡险峻天成,难以飞渡,咱们必须先想进入红石堡的方法。”小强笑道:“这个六哥尽管放心,区区峭壁,还难不倒我。”郭长风说道:“莫非你已经胸有成竹了?”小强点点头,道:“咱们昨天还没会面以前,我已经去峰下山谷中仔细勘查过,发现一处攀越捷径。”郭长风道:“哦?在什么地方?”小强道:“红石堡坐落的主峰四周,都是百丈峭壁,若以蜘蛛功分段攀登,纵然我能上去,你们也有困难,只有在西南方的半山壁上,有一片葛藤,恰可歇脚换气,先用‘金爪银丝飞蜘蛛’攀上那片葛藤,再利用藤条编成长绳,你们都可以沿绳而上了。”林百合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吧?”郭长风道:“现在光天化日,行动不便,必须等到入夜以后才行,同时,咱们也不必都进红石堡,山谷中还得留上接应的入。”林百合道:“不管你们怎么样,我是非去不可的。”郭长风略一沉思道:“这是当然,我想,除了你之外,有我和小强同去,便已足够了,其余的人,都随田老前辈,在山谷中接应……”话还没有说完,田继烈已经不悦地说道:“郭老弟是怕我脚上不方便,成了累赘?”樱儿也接着道:“小姐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郭长风忙道:“你们先别误会,须知此去红石堡,咱们目的只在救出林庄主,如有机会,希望顺便取得另一条男用香罗带,这两件事,都必须在暗中进行,人多非仅无益,反而有害,何况,咱们若全都进堡去了,一旦形藏败露,势难迅速退出来,那时内无出路,外无接应,岂非都要落人秦天祥手中。”田继烈听了这番话,想想不无道理,也就不再争论了。樱儿却撒赖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跟定小姐了,你们三个人能去,也不在乎多我一个人。”郭长风道:“你可以跟咱们上去,但不必进堡,只能留在那片葛藤处,随时准备接应救人。”樱儿道:“那为什么?你就不能另派别人在那儿接应么?”郭长风道:“田老前辈要负责地面接应,罗老夫子和石头都不会武功,还有何人可派?况且,连小强也只送咱们到堡墙外,就得留在墙外接应,真正进入红石堡的,也不过就是我和百合两人而已。”林百合道:“好啦,樱儿,不要争了,郭大哥这样分配,自然有他的道理。”樱儿嘟着嘴,低声嘀咕着道:“你当然愿意啦,两个人一块儿,当然嫌我碍眼了……”林百合脸上顿时飞现两朵红云,羞在心头,只好装没有听见。郭长风微微一笑。道:“人手分配,就这样决定,趁现在时间还早,大家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小强跟我再去山谷勘查一下。”林百合张张口,本要同去,忽然想起樱儿刚说的话,忙又顿住。田继烈便命石头般出干粮,大伙儿饱餐了一顿,各在洞中觅地休息,小强和郭长风却绕过山涧,同往谷中。抵达红石堡主峰山脚下,果然在西南方看到一片葛藤。那片葛蘑恰在峭壁中段,距离峰顶和地面,都约三四十丈,远远望去,但见条条藤蔓,临空垂下,宛如一副别致的帘幕。”小强指点着道:“六哥,你瞧那藤条,都有十来丈长,如果砍些下来,织成一副藤梯,上下峭壁就更容易了。”郭长风凝视良久,却皱眉道:“你不觉得这些葛藤有些奇怪么?”小强道:“有什么奇怪?”郭长风道:“你瞧瞧,这山峰周围一二十里,四面全是光滑峭壁,为何偏偏此处有一片葛藤?”小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葛藤须有泥土才能生长,此处半崖上,必然有缝隙,里面蕴着泥土,葛蘑是由石缝中蔓延出来,才形成这一片蘑帘。”郭长风道:“但这片葛藤,乃是红石堡防守上唯一漏洞,咱们能找到此地,难道秦天祥反不知道?”小强道:“秦天祥当然知道,不过,他一定仗恃这片藤帘位于山崖中段,上下各有数十丈距离,即使轻功再高的人也无法飞上四十丈的峭壁,所以没有在意。”郭长风摇了摇头,道:“秦天祥决不是这种大意疏忽的人,我看,其中必然另有缘故。”小强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咱们也别把秦天祥估量太高了。”郭长风道:“但咱们也决不可低估了秦天祥。”小强道:“六哥如果不放心,小弟现在就上崖去探查一下。”说着,从腰间解下“金爪银丝飞蜘蛛”,一抖手,向石壁上掷去。那金质的蜘蛛八脚箕张,每只脚端都有倒钩,只要碰到些许凸石或石缝,立可牢牢扣住,藏在肚腹内的银丝,既轻又软,却足能承受数百斤重量。银丝的长度虽然仅十丈余,但小强身手矫捷,迅逾猿猴,一阵轮换,霎眼间,已猱身至顶,然后,一手攀登石壁,一手取下飞蜘蛛,再度掷出。三四次交替,便到厂葛藤垂挂处。郭长风忙道:“只须试试葛藤的韧性就够了,别再上去,也不要留下痕迹。”小强一面答应,一面已沿着葛藤上崖,整个身躯忽然隐入藤蔓中不见了。过了片刻,才见他由藤蔓中现身出来,仍用原来的方法,迅速滑落回地面。他收好银丝蜘蛛,得意地笑道:“果不出我所料,上面那条石缝约有四五丈探,三十丈长,足可容纳几十个人藏身,只可惜嫌潮湿了些。”郭长风道:“石缝中没有足印之类痕迹?”小强说道:“什么都没有,我敢断言,红石堡的人,从未到石缝中去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人合利用这片葛藤,潜入红石堡。”郭长风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大伙儿休息了一整天,入夜时分相继醒来,饱餐干粮,人人精神抖擞。抵达葛蘑下山脚,郭长风仍觉得难以释怀,又将这件事询问罗老夫子。罗老夫子道:“秦堡主并非不知道这片葛藤,往年,曾经不时派出武土来谷中巡逻,而且在堡内西南方特别增建了两座箭楼,因为从来平静无事,才取捎了巡逻队。”郭长风又问道:“箭楼戒备的情形如何?”罗老夫子道:“每座箭楼,白天有两名武士守望,入夜以后,增为四人,楼中设有连环弩匣和传譬的烟火,还有‘吐火龙’。”郭长风诧异问道:“什么叫做‘吐火龙’?”罗老夫子道:“那是一种特制的火器,龙头虎身,内蓄桐油,只须扳动机钮,便能从龙口喷出火舌,遇物即燃,威力可达三数丈远,是专为对付攀越堡墙的敌人设置的。”郭长凤悚然一懔,说道:“幸亏老夫于透露这件秘密,否则,今夜后果,将不堪设想了。”小强道:“六哥太过虑了,区区火器,何必放在心上。”郭长风脸色凝重地道:“千万别小瓤子这种火器,堡墙居高临下,山壁陡峭,无处掩蔽,倘若在登上墙头之前被发觉,的确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小强道:“放心,你们等一会先在半崖石缝中藏着,由我独自登上箭楼,把守卫的武士解决掉……”郭长风摇头道:“绝对不能鲁莽,须知每座箭楼有四名武士,两座合共八名之多,如果不能一举将八名武土全都解决,反而会打草惊蛇。”林百合道:“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办呢?”郭长风仰面度量了一下,道:“小强,把你的金爪银丝飞蜘蛛给我。”小强道:“六哥要来做什么?”郭长风缓缓道:“由我先上去,看看能否制服守卫武士,毁去吐火龙。”小强道:“这件事小弟也能办到。”郭长风道:“你绝对没有把握一举制服八名武士,只有我还可勉强一试。”小强道:“可是,你使用金爪银丝飞蜘蛛的手法,绝不及我纯熟,或许没到墙外就被发觉了。”郭长风道:“我会小心谨慎的。”小强道:“我也会小心对付那些守卫武士……”郭长风正色道:“小强,不要跟我争,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小强道:“我不敢跟六哥争先,但这是六哥答应过的,难道因为我受了点皮肉之伤,六哥就认为我不堪担当重任了?”郭长风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如果箭楼防卫不是这样严密,我当然会让你先上去……”小强抢着道:“正因为箭楼防卫严密,六哥更不宜亲身涉险,六哥若一定不允许我先上,我宁可死在这里。”郭长风听他冲口说出“死”字,心头一震,脸上顿时变色。田继烈忙道:“你们都不要争先恐后了,何妨两人一同上去,强哥儿负责攀登峭壁,郭老弟负责解决守卫武士,彼此各尽所长,互相协助,不是很好么?”郭长风沉吟片刻,举手轻拍小强肩头微笑道:“好吧!行动务必多加小心。”小强答应着,解下金爪银丝飞蜘蛛,振腕抡动,向峭壁上掷去。众人略退数步,仰面旁观,只见那金色飞蜘蜂一触山壁,业已牢牢扣住壁上突石,小强试了试,随即飞身离地,才几次猱升,便到了突石处。接着金爪蜘蛛二次飞起,银丝再吐……除了郭长风之外,其余众人,都是第一次目观小强施展“蜘蛛功”,见他猱升峭壁,如履平地,一个个全都看呆了。樱儿无限钦慕地道:“真看不出,他居然还有这一套出色的本领。”林百合也由衷赞道:“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须利用葛藤,一样能轻易攀登滑壁。”甚至以轻功享誉武林的田继烈,也不禁大为赞赏,含笑道:“蜘蛛功最难练的是双臂双腕,不仅出爪要准,附丝猱升时,既要迅捷,更不能悬空摆荡,以强哥儿目前的火候,非二十年以上苦练绝难办到,真亏他是怎么练成的。”这是内行人的批评,至于罗老夫子和石头,早已目瞪口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尤其石头,直看得张大嘴巴,嘴角涎水足挂了一尺多长郭长风没有开口,全神注视着半崖上的小强。这时,小强已经攀抵葛藤顶端的石缝,正用力砍取藤条,结成长索。石缝距高峰顶和地面各约四十余丈,小强很快已结好一条长达百丈左右的藤索,却并不放落下来接引郭长风,反将藤索索端系在腰际,再度抡动飞蜘蛛,继续向顶攀去。郭长风大惊,急忙沉声叫道:“小强,你疯啦……”林百合诧道:“他要干什么?”郭长风焦急地道:“他结好了蘑索,却不肯放下来,竟想独自登上堡墙。”众人听了这话,齐都着慌,细看峭壁上的情形,可不正如郭长风所说小强已经离开石缝继续向上揉升,只能看见很小一点人影了。樱儿跺脚道:“这家伙真是在找死,大家快些喊他下来呀!”她正想大声喊叫,却被林百合一把捂住了嘴,低喝道:“千万叫不得,惊动堡中武士,那就更槽了。”大伙儿既不能喊叫,又无法阻止小强的行动,只有眼睁睁望着,空白焦急,束手无策。郭长风把心一横,突然飞步奔到山壁下,吸一口真气,背贴山壁,手脚并用,竟施展“壁虎游墙术”向上疾升。林百合急道:“这样不行的,一口真气绝难支持升上四十丈峭壁……”田继烈接口道:“就算能够,也于事无补,你再快也快不过他的金爪银丝飞蜘蛛,郭老弟,赶快下来,咱们另想别的办法。”但无论众人如何劝说,郭长风全都置之不理,仍然凭一口真气,向上游升。这一刹那,他仿佛已经忘了自己,也不愿去多想后果,一心一意,只希望追上小强,不让他独自涉险。可是,一口真气毕竟无法维持长久,“壁虎功”又最耗体力,当升到十余丈高,郭长风已感到体内真气渐渐重浊,上升的速度立即缓慢下来。林百合忙招手道:“郭大哥,快下来吧,他已经接近堡墙,追阻也来不及。”郭长风身子紧贴着峭壁,无法看见峰顶的情形,听了这话,心里一着急,真气顿泄……幸亏他应变快,左手五指一紧,恰好扣住一块突石,暂时稳住身子,没有从山壁上坠落下来,连忙趁机换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一条藤索忽然从峰顶放下来,笔直触及地面。郭长风一把抓住藤索,双手交替,迅速地向上攀去。林百合和樱儿也喜出望外,急忙沿着藤索向上猱升三人先后攀抵石缝,探头向峰顶张望,业已不见小强的影子,只有空荡荡的藤索系在堡墙处一块大石上。堡中平静如恒,刁斗不惊,看不出丝毫异状。郭长风道:“小强八成已经入堡,你们在这儿稍候,我去助他一臂之力。”林百合道:“我跟你一块去,让樱儿留在这里接应就行了。”郭长风想了想,道:“也好,但你只能在最墙外等候,负责守护藤索,这是咱们唯一的退路。”商议定妥后,两人便继续沿索向上攀登。由石缝到峰顶,山壁略呈内斜,攀附时虽然比较省力,却是登上堡墙最危险的一段距离。因为山壁斜倾,使人整个身子暴露在峭壁上,四十余丈内,毫无掩蔽,万一这时被堡墙上发觉,用“吐火龙”向上喷射火焰,那后果实在不堪想象。是以,郭长风一离开石缝,便施出全力,尽快向上猱升,并且嘱咐林百合跟自己保持二十丈距离,希望以最短时间越过这片山壁,万一半途发生意外,林百合也还来得及退回石缝躲避。谁知这些竟是多虑了。当他迅速地攀上峰顶,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接着,林百合也平安抵达。两人隐藏在系藤索的大石背后,更发现石旁五尺处,有一个很深的坑,里面蹲着一人,竟是小强。郭长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低声问道:“可曾发现什么情况?”小强轻声说道:“今夜情形,有些不对。”郭长风道:“哦?”小强用手指点着道:“你们瞧瞧,墙上两座箭楼漆黑沉静,始终不见人影,附近更连一个巡夜的人都没有,这不是显得很反常么?”郭长风凝目打量了一会,道:“不错,红石堡的戒备决不会这样松驰,看来其中有诈。”小强道:“我也有同感,所以,没敢冒失,或许这就是秦天祥故意布置的陷阱吧。”林百合道:“那么咱们还要不要进去呢?”小强道:“既已来了,当然要进去,但必须先作万一的准备,尤其希望姑娘务必要答应全力相助。”林百合道:“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办得到的,我一定答应。”小强道:“好!现在请姑娘先将藤索收起来,卷成一束递给我。”郭长风诧道:“这是咱们唯一退路,为什么要……”小强道:“六哥先别问缘故,等一会小弟自会奉告。”郭长风不便再问,只得帮助林百合收卷藤索。长达百丈的藤索,收卷起来,变成偌大一堆,林百合要将它递给小强,显得十分吃力。小强一面帮忙向土坑里拖,一面对郭长风道:“六哥请注意监视堡墙上动静,林姑娘请帮我把藤索掩埋起来,这东西既是咱们唯一退路,绝不能被对方发现。”郭长风点头道:“最好动作快些,咱们还要入堡救人,时间已经不多了。”小强和林百合,一个拖,一个推,将藤索弄进土坑,拨土掩埋,在掩埋的时候,小强低声对林百合说了一阵话:说些什么?郭长风没有留意,只听见林百合似乎为难地道:“这样做,只怕不太好吧?”小强哑声道:“形势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姑娘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否则,咱们只有立刻退走,以免全军覆灭。”林百合道:“你真的有把握么?”小强道:“放心,我已经考虑了很久,这是万全之策。”林百合沉吟片刻,又偷-望望郭长风,最后终于点头答应,填土埋好了藤索,仍旧回到大石背后。郭长风诧异道:“你们在商量些什么?”林百合显得有些迟疑,浅浅一笑。道:“没有什么,他只是告诉我一个入堡的方法……”郭长风道:“什么方法?难道竟不能让我知道?”林百合嗔声道:“谁说不能让你知道?我正要跟你商议嘛,瞧你,疑心病这么重。”郭长风道:“那么,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方法?”林百合看看小强,犹豫着没有回答。小强道:“林姑娘,快告诉六哥吧。时间宝贵,休要耽误。”林百合深吸一口气,偎近郭长风身边,低声道:“他对我说,堡里戒备情形令人可疑,可能……可能隐藏着危险,必须……必须……”郭长风道:“必须怎么样?”林百合呐呐道:“这……这样!”话未毕,突然一指飞出,点在郭长风“期门”穴上。郭长风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对自己出手,腰际一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惊骇之下,忽见小强已如鹰隼般凌空拔起,向堡墙飞掠而去。郭长风张口欲叫,林百合的手掌又适时拍中了他的“哑穴”……小强飞身登上墙头,目光一扫,见左右两座箭楼仍然静悄悄毫无声音,堡墙内是片大约十丈见方的空地,也寂然不见人踪。触目所及,四下一片漆黑,仿佛整个红石堡已成了一座空堡。这情形太出人意外,莫非秦天祥已经弃堡搬走?难道堡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强不禁纳闷,一迈步,欺近右侧箭楼。从窗孔望进去,这才恍然而悟。原来箭楼中一张矮桌边,围坐着四名武士,每人手里各捏着一副纸牌,却僵硬不动,分明已被人点了穴道。桌上一盏油灯业已熄灭,灯芯上犹有余烟。看来,这四名武士深夜无聊,恰好凑成一桌牌局,玩得正高兴,却遭了暗算。小强皱皱眉,转身再奔向左侧箭楼。那边的情形和这边大同小异,四名守夜的武士都围在桌边,各人面前堆着碎银,桌上一只空碗,其中有一名武士正高举着右手,张口作呼喝状,手中还提着三粒骰子。敢情两座箭楼,一边正赌纸牌,一边正在抢红点,都先后被人弄了手脚,难怪会如此平静。可是,那暗中下手的人会是谁呢?堡外百丈峭壁,难道有人竟比自己还抢先了一步?小强既感庆幸,又有些震惊,但仔细想想,来人出手制住了箭楼中的武士,当然是红石堡的仇家,彼此站在同一立场,又何必去探究对方来历。于是,耸肩一笑,飞身向空地飘落。他脚才着地,突然发现不妙,忙仰身欲退,竟来不及了只觉浑身一紧,地上忽然升起一张大网,早将小强整个人兜进网中,那大网上更布满了铜铃和倒刺,人一入网,顿时铃声大作。就在这刹那间,空地四周突然亮起十余道灯光,大批武土纷纷涌现。两座箭楼中也射出灯火,八名“被制住穴道”的武土全都恢复了行动,扯起楼板,推出来两具龙头虎身的“吐火龙”。火器上的喷火龙口,正对准着空地中央。四周武士,除秦天祥贴身“十八铁卫”执着长刀,再余一律强弓硬弩,凝指着大网。灯光下,秦天祥以手捋须,哈哈大笑道:“郭长风,老夫算定你会再来,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候多时,现在你已变成网中之鱼,还有什么话说?”一面说着,一面缓步向场中走来。应长老突然低声道:“堡主不可靠近,小心那厮的暗器。”这句话提醒了秦天祥,立即止步,对武士们吩咐道:“弓箭手注意戒备,姓郭的若敢反抗,立刻给我乱箭攒射,死活不论。”语刚说完,只听一声怒吼,小强已破网而出。那网上的倒钩,早已沉陷在他的肌肉中,但小强仍然奋不顾身挣脱了罗网,只是人挣脱,全身衣衫已破成碎片,遍体鳞伤,几乎成了血人。然而,他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肉身的疼痛,也顾不得满身血污,挥动匕首割破网索,便疯狂般扑向秦天祥。四周弓弦齐响,箭如飞蝗。小强扑出的身躯停顿了一下,浑身桩射中数十箭,整个人全遭箭矢包裹,看来就像一只忿怒的刺猬。但他只是身子晃了晃,并没有倒下去,厉吼一声,又向秦天祥扑去。这情景,直看得人人心惊胆颤,许多弓箭手都吓呆了,竟忘记抽箭再射。秦天祥也不期然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怯意,脚下连连倒退。小强风也似的冲了上去,举起匕首猛然刺出。秦天祥惊惧之下,忘了拔剑格拒,挥臂挡了挡,转身便路。幸亏他身后“十八铁卫”中及时冲出一人,抽刀截住了小强。那人刀锋上迎,截向小强的手臂,只当小强必会撤回匕首,先求自保,谁知小强对那寒森森的剑光,却视若无睹,非但没有避让,反而飞起一脚,朝那人档下踢来。刀锋过处,小强右臂被齐肘斩断,连匕首一同落在地上。小强断去一臂,恍若无事,竟然用左手将那柄长刀拾了起来,仍旧迈步直追秦天祥。在场众人,登时都吓呆了。应长老见小强已经形同疯狂,无人敢现身阻挡,忙吐气开声,擂出一记“百步神拳”。一拳正中小强前胸,“砰”的一声,小强踉跄侧退了七八步,仰面跌倒。可是,转跟间,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张口连吐几口血,又摇摇晃晃冲了过来。边时,连应长老也手脚软了,急叫道:“快用吐火龙烧他!抉!”科楼上的武士应声扳动机柄,“轰轰’之声入耳,两道赤练赶的火焰,一齐射向小强……烈火卷袭下,小强终于倒了下去,可怜他那血琳琳的身躯,仍在火光中扭曲、挣扎、翻动,似乎对于未能替郭任风完成心愿,犹觉尚有余憾……※※※火焰渐渐熄灭了,夜风吹过空场,散起一阵焦臭气味。小强卷卧场中,浑身已成焦黑,面目溃烂。五官难辨,只有右臂断处,仍在汩汩渗出血水。环绕空场四周的红石堡武士们,全都默然无声,也不知是对适才的景况惊悸犹存?抑或对这躺在眼前的铁铮铮汉子,怀着莫名的敬意?许久,许久,秦天祥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不到郭长风竟会如此憨不畏死。”应长老道:“只是死得太不值得,寂寞山庄的事跟他何干?竟然把性命也赔上了。”秦天祥耸耸肩,道:“这就叫做咎由自取,谁叫他不自量力,强要出头。”应长老道:“但不知香罗带在不在他身上?会不会被烈火毁损?”秦天祥笑道:“不会的,那是用西域冰蚕丝织成的,水火不侵,否则,我就不致准备吐火龙对付他了。”回头向双飞剑常洛道:“去搜搜尸体,看看香罗带藏在什么地方。”常洛始终未发一言,脸上流露着黯然之色,听了吩咐,也忘记应语,默默地走了过去。秦天祥和应长老跟去,四周灯火齐向场中聚集,数百道目光,全都没注在小强尸体上。这些目光中,自然包括了贪婪和得意,但绝大多数都是敬重和惋惜。常洛蹲下身子,亲手将尸体搜查了一遍,除了一副“金爪银丝飞蜘蛛”外,什么也没有。秦天祥不禁诧道:“这就奇怪了,他在没有获悉香罗带秘密以前,一定会随身携带,莫非被郝金堂那匹夫先得去了?”应长老道:”郝金堂虽然老奸巨猾,论机智和武功,都不是姓郭的对手,理当不会被他得去才对。”秦天祥沉吟了一下,道:“把那飞爪给我看看。”由常洛手中夺过“金爪银丝飞蜘蛛”,仔细端详一阵,突然变色道:“不对,这人可能不是郭长风。”应长老道:“堡主怎知他不是?”秦天祥道:“这东西是练‘蜘蛛功’的用具,以前从未听说郭长风练过,而且,今夜血战之时,此人始终未使用暗器,身边也未佩带着暗器革囊,分明是另一个人。”在场众人,尽皆惊顾失色。应长老惊然道:“此人若不是郭长风,必然是他的朋友,或许故意声东击西,趁咱们全力对付此人,郭长风已轻潜进堡内了……”秦天祥忙挥手道:“赶快搜查堡墙外,如果郭长风已经入堡,一定会预留退路。”常洛精神突然抖擞起来,应声道:“弟子亲自去搜查。”秦天祥道:“你要特别留意崖外墙角暗处,是否有藏着葛蘑绳梯之类工具,若有发现,先毁了那些东西。”常洛一面答应,一面从武士手中取了一盏‘孔明灯”,飞身越墙而出。秦天祥又道:“应兄请带人回去守护密室,别让姓郭的把林元晖劫走了,立即鸣警,下令全堡戒备……”-声令下,武士们纷纷四散,整座红石堡也跟着沸腾起来。※※※这时,郭长风和林百合正藏身堡墙墙脚一处排水渠口。两人躲藏处,离墙内空场不过十余丈,适才发生的一切经过,莫不尽入眼中。林百合目睹小强惨死,吓得心胆俱裂,始终不敢解开郭长风的穴道,她发觉郭长风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眼中蓄满泪水,情绪激动,已达极点,这时候解开他的穴道,必然如山洪暴发,难以遏止。可是,小强的身分既已被秦天祥识破,红石堡正展开严密戒备和搜查,现在如再不解开郭长风的穴道,难道两人就这样等着束手就擒?她又惊,又怕,心里更是焦急无主,眼看着双飞剑常洛已经越过堡墙,停身在大石旁。那掩埋葛藤的土坑,就在石侧数尺处,而且,浮土新填,一眼便能看得出。常洛目光扫过,业已发现泥土是新填的,蹲下身子伸手一扒,就看见了藤索。但他一阵心跳,却没有声张,急忙又将藤索掩盖,并且很快地站起来,用脚踏个结实。然后,游目四顾,忽然低声叫道:“郭兄郭兄”林百合不答,只紧了紧手中剑柄。常洛又道:“郭兄请回答一声,小弟绝无恶意。”连叫数声,不闻回应,常洛重又低头寻觅,很快便看到林百合留下的足印。于是,急急循着足印向墙脚奔来。林百合大惊,一振手腕拔出长剑。就在她长剑出鞘的刹那,常洛也恰好寻到水渠洞口。四目相对,常洛先是一愣,继而泛现出一片惊喜之色,忙以指按唇,向林百合摇手示意,随即匆匆越墙而入。秦天祥道:“外面可有什么发现?”常洛答道:“弟子已经仔细搜查过了,并没有郭长风踪迹,想来姓郭的一定还在山下,先派此人来探路,便被咱们截住了。”秦天祥皱皱眉,道:“这么说,咱们竟是打草惊蛇,本欲设阱捕虎,结果仅猎到一头小獐而已。”常洛道:“只要咱们不声张,那郭长风决不会死必,一定还会再来的。”秦天祥摇摇头,道:“姓郭的狡猾得很,刚才的火光和人声,很难瞒得过他,我看他是不会再上当了。”常洛道:“人在咱们手中,他岂会就此罢休?”秦天祥沉吟了一会,道:“为防万一,堡中仍须严密搜查,你要继续注意崖下的动静,我得先回密室去看看。”常洛躬身道:“弟子遵命。”送走了秦天祥,又假作登墙巡视一番,然后叮嘱箭楼武士几句便离开了空场。但去未多久,又悄悄折返,重到水渠洞口。他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林百合说,见了面,又结结巴巴说不出口,忸怩了一阵,红着脸道:“百合,我就猜想你会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林百合冷冷道:“我当然要来,我们当然要来,你们不念亲谊,囚禁我的父亲,难道我不该来么?”常格忙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错怪我,上次郭兄救出一名替身,师父连我也瞒,我是真的不知道,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将来不得……”林百合道:“好了,用不着赌这种牙痛咒,我最讨厌这一套。”常洛赔笑道:“只要相信我,以后我发誓再也不赌咒了,再要赌咒,叫我将来……”林百合道:“又来了,是不是?”常洛急忙咽住话尾,郝然笑道:“我真该死,总是说溜嘴。”林百合板着脸道:“我问你一句话,现在我跟外公已成敌对,你究竟是帮我外公?还是帮我?”常洛迟疑道:“这”林百合斩钉截铁地道:“不必顾虑,说实话……”常洛呐呐地道:“凭良心说,我当然帮你,否则,刚才就不会替你们掩饰,不过……”林百合截口道:“你既然愿意帮我,现在就立即带咱们去密室救人。”常洛为难地道:“现在堡中正大事搜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你们先忍耐一会,让我慢慢想办法好么?”林百合道:“不行,咱们没有时间等,也不想忍耐,如果你胆小害怕,咱们就自己动手了。”常洛忙道:“千万不能鲁莽,师父和应长老都在密室,你们去了也无法下手,不如由我先去看看,等他们一走,我就带你们去。”林百合说道:“万一他们一夜都不走呢??”常洛道:“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的。”林百合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咱们等你半个时辰,你若准备向外公告密,时间也来得及。”常洛惶然道:“百合,你怎么说这种话,我真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林百合道:“好了,好了,快去吧,咱们时间有限,不能久等。”常洛轻叹一口气,转身欲走,忽然发现郭长风闭目僵靠在洞壁上,始终没有开过口,不禁诧道:“郭兄怎么啦?是不是受了伤……”林百合挥手道:“别多问,快去!快去!”※※※撵走了常洛以后,林百合先替郭长风解开哑穴,轻声道:“郭大哥,觉得平静些了么?”郭长风闭目不答,眼角闪现着莹莹泪光。林百合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恨我,其实,这并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要我这么做,当时我没有想到台有这种结果,现在再解释,一切祁嫌太晚了。”郭长风仍然没有开口,泪水却已夺眶而出。林百合哽声道:“你心里难过,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你要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只求你相信我,这么做,真的不是我的主意。”郭长风默不作声,若非满脸热泪,看来就像一尊木人。林百合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唏嘘道:“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私心,明知道可能是个陷阱,心里舍不得让你去涉险,所以才答应他,我怎想得到他会因此断送性命?早若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郭长风突然截口道:“现在可以替我解开穴道了么?”林百合忙道:“当然可以,不过,希望你现在不要太激动。”郭长风不答,等穴道解开,缓缓舒展一下手脚,用衣袖拭干泪水,站起身来。林百合惶然道:“你想到哪儿去?”郭长风目光凝视着空场,徐徐说道:“放心,我现在很平静,但小强自幼跟着我长大,我总不能让他这样委屈地躺在红石堡中。”说着,便举步向空场走去。林百合急道:“不行,箭楼上还有八名武土……”郭长风充耳不闻,也不隐蔽身形,昂首阔步走向小强捐躯处。林百合无奈,只得剑藏肘后,蹑足追出,沿着墙脚飞快地向右侧箭楼掩去。她自知无法拦阻郭长风,只好替他监视着箭楼,准备必要时暗助一臂之力。谁知结果适得其反。郭长风昂首阔步向空场走去,箭楼上的武土虽已发现,但因视野昏暗,郭长风又步履从容不迫,武土们一时不敢确定来人身分,是以没有声张。林百合身形甫动,刚窜至墙脚,立刻被右侧箭楼发觉,当时射出两道孔明灯,沉声喝问道:“什么人?站住!”右侧箭楼一出声,左首箭楼也射出灯火,四名武土同时擎灯冲了出来。两座箭楼的灯火集中射在林百合身上,反而把空场中的郭长风忽略了。林百合见形藏败露,不禁着慌,一长身,掠登墙头。她若紧贴墙跟,因为正在弓矢死角内,反较安全,这一登上墙头,恰好暴露在两座箭楼之间,只听武士们齐声呼喝,弓弦响处,弩矢已由两端齐射过来。林百合长剑展动,拨开了第一波箭矢,飞步冲向右侧箭楼。迎面两名擎弓武士被她挥剑砍翻,跌落墙下,另两名都拔出长刀,并肩挡住了林百合。左首箭楼上的四名武士,急忙推出了“吐火龙”,其中一人更取出随身号箭,准备发出警讯。可是,当他取出号箭打算扬臂发出,突觉腰间一麻,背后伸来一只手,轻轻将号箭接了过去。那人想叫,还没有叫出声音,已被人夹脖子捏住,拖回箭楼中。前面一个犹未发觉,催促道:“老吴,快放号箭报警,十七号箭楼已经伤了两人了。”连叫两声,无人回答。那人回头一看,骇然失声呼道:“你”嘴巴才张开,却桩一枚号箭直塞进喉咙里,两眼一翻,顿时闭了气。最前面两名武土正推着“吐火龙”,闻声回顾,两人都各中一掌,翻身倒地。四名武士先后受制,左首箭楼上的灯光也跟着熄灭。剩下两名和林百合缠斗的武土,见势不妙,连忙虚晃一刀,转身欲逃。郭长风一挥手,两点寒星电射而出,那两人连转了几个身,双双摔落墙下。林百合吁了一口气,笑道:“郭大哥,谢谢”郭长风却好像没听见,既无笑容也不回答,自顾抱起小强的尸体,飞身跃落墙外。他默默解掘出藤索又默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替小强掩裹住烧焦的尸体,然后将藤索系着尸体,缓缓垂下悬崖。做这些事时,他是那么仔细,那么虔诚,举动看着似平平静,眼中却着两匿盈盈痛泪。林百合就站在他身边,见此情景,心如刀割,只不知如伺安慰他才好。藤索垂至半崖,不片刻,樱儿便沿着蘑索匆匆攀上了崖顶。一见面,就惊骇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那尸首是谁?”原来小强的身体五官均被烈火烧得扭曲变形,难怪樱儿认不出来。郭长风低着头,默默不语。林百合轻叹道:“樱儿,不必问他是谁,你只要好好守护着他的尸体,在石缝里等侯,一切待咱们救出庄主以后再谈吧。”樱儿道:“我已把尸体安置在石缝里了,让我留在这儿帮助援救庄主好么?”林百合道:“不用了,咱们有常洛相助,人手已经够了,你留在这儿反而不方便。”樱儿皱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情愿,又问道:“咦!怎么没看见傅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