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堂心里狂跳,急忙提紧真气,功凝全身,若非郭长风仍然屹立如故,几乎忍不住想转身奔逃了。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一会,已到石屋前,原来是一队武土,约有四五十名,每人肩背着一只麻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双飞剑”常洛。显然,这是一支搬运存粮的队伍,从他们进行的方向看来,分明准备把粮包运向西南角的安全地方存放。运粮队伍由常洛率领,时间又选择在子夜,全堡戒备,不燃灯火,秦天祥更亲自镇守堡门……种种迹象,都显示这是一次经过严密计划和布置的行动。郝金堂看得心惊肉跳,紧紧捏着两把冷汗。他们站立的位置虽在石屋的暗阴下,附近却并无可供掩蔽的东西,运粮武士若由屋角通过,只要任何人偶一回顾,就会发现二人立身之处。队伍渐行渐近,刚转过屋角,“双飞剑”常洛突然身子一闪,退出队伍,一面挥手,一面低声催促道:“快一些!一个紧跟一个,别这样懒洋洋地,你们瞧瞧堡门那边,连堡主也亲自坐镇,还没休息呀!”他站在屋角,恰好挡住武士们的视线,队伍加速而过,谁也没注意常洛身后躲着两个人。武士们才过完,常洛轻咳一声,立刻加快脚步,越众前行。就在这时,郭长风已由暗影中闪出,同样背着麻袋,加入了运粮的行列。郝金堂也如法泡制,变成运粮队伍的最后一名武士。队伍继续前行,由堡门附近不足十丈处通过,谁也没有发觉行列中多了两人。郝金堂暗暗轻吁一口气,心想:姓郭的小子,果然胆大心细,叫人不能不佩服。一念未已,突听有人惊呼道:“不好!粮食起火了!”随着惊呼声,果见堡中东北方,燃起一片火光。运粮的武土们纷纷停步张望,队伍顿时紊乱……双飞剑常洛快步奔向堡门,焦急地道:“粮仓起火,一定是郭长风在捣鬼,要不要弟子立即串队赴援……”秦天祥一摆手,道:“不必!咱们一乱,正好上了他的当。”常洛道:“可是,仓内的存粮,怎么办?”秦天祥冷冷道:“让它烧掉吧,咱们有这四五十包粮食,还能维持三五天,等到这些粮食吃完后,姓郭的也饿得差不多了。”回头对一名武士吩咐道:“去告诉应长老,传令各自紧守岗位,不准救火,违令者斩。”武士应诺一声,如飞而去。秦天祥又向常洛道:“你只管先运粮去,安顿之后,留一半人守护,其余一半人再回去救火,行动不妨快些,但不必慌乱。”常洛点点头,急忙挥手喝道:“继续往前走,不许回头张望,快!”武士们各自背起麻袋,快步前奔,越过了堡门……郭长风趁队伍移动的刹那,抱着麻袋就地一滚,翻落堡墙边的水沟中。郝金堂毫不怠慢,也紧跟着滚进了水沟。堡墙边的水沟大约有一尺多深,足可藏人,每隔十余丈,设有排水的渠孔,也达尺许见方,但洞孔上却装着铁栅,用来拦阻杂物。郭长风沿沟匍匐而行,不片刻,便爬到堡门右侧一个排水洞口,一伸手,将洞口铁栅取了下来,敢情那铁栅早被撬松。然后,探首洞外,仔细查看一遍,低声对郝金堂道:“快把那卷布带给我。”郝金堂取出布带,递了过去。郭长风将布带从口中撕成两段,一段还给郝金堂,一段自用,将布带两端,分系在麻袋和自己腰部。同时,示意郝金堂也同样系好。这才先将麻袋由洞口缓缓推出堡墙外,接着,自己也钻了出去。墙外有一排凸石,正好可容一人落脚,因此,麻袋便必须悬吊在空中,由墙上望下去,峭壁千仞,深不见底,偶一失足,那必然是粉身碎骨,连尸首也找不到。郭长风丝毫不敢大意,一只手紧紧提着悬在半空的麻袋,一只手运足功力,五个指头全深嵌进堡墙石缝内,然后小心翼翼,一步步贴着墙面,向堡门移动。郝金堂虽然也依样而行,早已心悸喉燥,冷汗遍体,提着麻袋的那只手,更是随时准备切断布带,明知麻袋中的林元晖对自己关系重大,一旦危急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所幸墙外漆黑无光,堡门内的秦天祥和十八铁卫,都被粮仓失火分散了注意力,谁也想不到墙外有人。堡门两恻,各有一根巨大的圆形石柱,石柱之间,便是那座耸立着的吊桥,控制吊桥起落的钢索和绞盘机关,都设在石柱内。两人步步惊心,足耗了顿炊之久,才抵达右侧石柱外,但郭长风并不想潜入机关房,只略作调息,又继续绕过石柱,移向吊桥下的座基。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终于平安抵达吊桥下,两人拉起麻袋,斜靠在桥下纵横交惜的铁架上,浑身虚脱,几乎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了。这时,红石堡中突然又响起一片惊呼,有人大声叫道:“不好啦!新搬运的粮仓也起了火了……”呼叫声中,有人在叱斥,有人在奔跑,人声、火光,乱成一片。郭长风和郝金堂,却在纷乱声中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实在大疲倦,竟把那又冷又硬的桥架,当作了舒适的床……醒来时艳阳当空,已是第二天早上。堡中余烬还未熄灭,仍有残烟缭绕,只见内外二堡墙头上,旗帜时升时降,忙碌非常,分明正在互通讯号。两人藏身吊桥下,利用桥面掩蔽,虽然不虑被发现,却不能随意行动。郭长风解开郝金堂的哑穴,低声道:“你在红石堡住过,认不认识他们旗号通讯的意义?”郝金堂摇头道:“旗号复杂得很,必须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懂,外人怎会认识。”郭长风道:“可是,你每次由堡门出入,一定见过‘放落吊桥’的号旗,对不对?”郝金堂道:“自然见过。”郭长风道:“好!你现在注目看看,他们是不是正准备放吊桥?”郝金堂探头看了一会,道:“不是的,我记得每次放落吊桥的时候,两边旗台上都会升起一面红色旗帜,直到吊桥收拢,红旗才会降下。”郭长风凝目望去,果然未见红色旗帜,不觉叹口气道:“看样子,秦天祥是存心跟咱们耗上了。”郝金堂道:“你怎么想到秦天祥会放下吊桥?”郭长风道:“昨天我和常洛整整忙了一天,在每一个粮包内都藏了火种,现在堡中存粮已烧得精光,几百人同时断炊,他不放吊桥由外堡接济粮食,难道让堡中的人全都饿死?”郝金堂想了想,道:“如果他们决定挨上几天饥,咱们怎么办?”郭长风道:“我想不会的,秦天祥纵能熬得住三两天不吃东西,数百名武士却不见得还能熬,何况,堡中还有不会武功的女誊。”郝金堂道:“万一秦天祥横心呢?”郭长风耸耸肩,道:“那咱们也只好跟着挨饿了。”郝金堂心念电转,没有再开口,却暗暗挪动身子向后略退,跟郭长风保持了一丈左右之距离。郭长风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举动,自顾自地解下布带,缠绕在吊桥上,结成了一简单的“吊床”,然后,抱着麻袋,仰面躺下,好像是决心作长期困守的准备了。郝金堂也仿照行事,编带为“床”,默默躺下休息。两人各据一隅,仰望蓝天白云,状似安闲,其实各人都在想着各人的心事。不知不觉间,红日已经移向中天。郭长风忽然喃喃自语道:“浮生偷得半日闲,如果再有一壶美酒,几件佳肴,那就太好了。”郝金堂默然不语,心里却自冷笑。过了一会,郭长风又道:“没有美酒,有一盏茶也不错,再来几个馒头或者大饼,也不比佳肴差多少。”郝金堂仍然不答腔,闭目假寐,就像没有听见。郭长风一翻身坐了起来,哑声道:“老当家,我记起来了,你怀里不是还有没吃完的肉脯和馒头吗?”郝金堂道:“怎么样?”郭长风道:“这可是咱们的救命东西,你我分而食之,至少还能吃个半饱。”郝金堂冷冷道:“对不起,这是属于我的一部分,你最好少打主意。”郭长风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来!快些拿出来……”郝金堂截口道:“不行,这是我忍着饥饿节省下来的东西,自己尚且舍不得吃,你倒想捡现成便宜?”郭长风道:“你不愿平分,只给我一个馒头,难道也不肯吗?”郝金堂笑道:“别说馒头,连馒头皮也休想,咱们这样干熬硬耗,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为止,这点食物,我自己还嫌不够,哪有余物分给你。”郭长风道:“老当家,你可要想想清楚,咱们纵能偷渡吊桥,还须应付外堡那一关,如果我饿得半死,你能单独闯过去吗?”郝金堂哼道:“能否闯得过去,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谁有食物,谁才有活命的机会。”郭长风道:“别忘了,这一份食物,还是我分给你的……”郝金堂道:“也是我苦苦哀求才得到的,你着想求我分给你,除非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郭长风道:“你是要我交还兵刃和暗器?”郝金堂冷冷道:“还得加上那条香罗带。”郭长风摇头笑道:“这条件太苛刻了,咱们曾经有约在先,你必须用香罗带的秘密来交换。”郝金堂说道:“现在我拒绝跟你交换,你想要食物,就交出罗带,否则,只有等着被饿死,两者之中,任凭你选择一条路。”郭长风说道:“如果我既不愿交出罗带,又不甘心饿死,而用强硬抢你的食物呢?”郝金堂立该挺身坐起,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了,你若敢动手,我就先毙了林元晖,咱们再同归于尽。”郭长风道:“林元晖?”郝金堂道:“不错,你没有想到吧?昨夜我已经将麻袋掉包,你的袋中是罗老夫子,这只麻袋里,才是你一心想救的林元辉。”郭长风摇头道:“我不信。”郝金堂道:“不信你可以解开麻袋仔细看看。罗老夫子是不会武功的人,在袋里闷得太久,也该让他透透气了。”郭长风道:“这话也有道理,反正现在已不需要麻袋,解开就解开吧。”说着,解开了麻袋口绳结。郝金堂正等他揭露谜底时,准备好好奚落他一番,谁知麻袋解开,结果却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麻袋里竟然正是林元晖。郭长风笑道:“老当家,现在该你也解开麻袋仔细看看了,罗老夫子是不是会武功的人,在袋里闷得太久,该让他透透气啦!”郝金堂面色惨变,匆匆解开身边麻袋,里面果然是罗老夫子。这一气,几乎当场昏倒。郭长风吃吃而笑,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当家应该想到,这林元晖既是我一心想救出红石堡的人,我怎会让他轻易落在别人手中?”郝金堂恨恨地一哼,道:“姓郭的,你且慢得意,纵或没有林元晖,也休想我会分一点食物给你,我要亲眼看你被活活饿死!”郭长风晒道:“我若指望你分给我食物救命,那才真会被活活饿死哩!你瞧,这是什么?”探手从麻袋中取出一个大包,打开来,里面不仅有整只的烧鸡,成块的肉脯,雪白的馒头,还有一大壶美酒。郝金堂又气、又恨、又惊,脸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来。郭长风笑着道:“老当家请想想看,我费尽心机要使红石堡断粮,自己岂能不预先准备食物?这包东西,四个人若省些吃,足够维持五六天,如果老当家和罗老夫子不算在内,则可吃上十天半月,有了这段时间,红石堡的吊桥,应该已经放落了。”微顿,又接着道:“不过,你虽不仁,我却不愿无义,只要老当家不再坚持索取香罗带,我仍然欢迎二位同来分享,老当家意下如何?”郝金堂气焰尽失,低头无语。他已经处处落在下风,事事被对方抢着先机,除了“低头”,还能再说什么……有酒有莱,时间就容易打发了。吊桥下虽然不是舒适的居所,好在风景绝佳,临崖远眺,极目皆是奇景,倒也令人心胸开阔,尘虑淡泊。第一天在平静中度过,红石堡除了频频以旗号通讯外,并没进一步行动。第二天,旗号通讯渐渐疏少,吊桥仍然屹立如故。从第三天起,两堡之间连通讯也完全停止了。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六天,吊桥毫无放落迹象,食物却已告紧。郭长风不禁焦急起来,喃喃道:“这就奇了,难道秦天祥在吃人肉过日子?”郝金堂道:“依我看,事情一定有意外变化,咱们不能傻等,得另作打算才行了。”郭长风道:“若有变化,常洛该会设法来通知我们,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郝金堂道:“或许咱们就是被常洛坑了。”郭长风道:“不会的,他要坑咱们,更不会毫无动静。且耐心再等一天,入夜以后仍旧没有消息,咱们再商议对策。”郝金堂道:“等到入夜以后,咱们索性攀上堡门,把守卫的武土杀了,劈开机关枢钮,放落吊桥。”郭长风摇头道:“这不是上策,即使能放落吊桥,也难免引起一场血战,那时候腹背受敌,反为不妙。”郝金堂道:“除此之外,我看是别无善策了。”郭长风沉吟了一下,道:“先等等再说吧,这是一次比赛耐力的决斗,谁耐得久,谁就是赢家……”正说着,忽然一声号角,由对崖传送过来。两人忙探头望去,只见外堡旗杆上,飞快地升起一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号。郭长风大喜道:“如何?咱们终于赢了!”郝金堂紧张起来,急道:“现在是白天,吊桥纵然放落,咱们怎么过去?”郭长风道:“不要性急,咱们先将人质绑在背上,等吊桥开始放落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过桥的方法。”郝金堂点点头,连忙解下布带,把罗老夫子紧紧绑在背上。郭长风也背起林元晖,又将长剑交还郝金堂,却留下了暗器镖囊。刚结扎妥当,内堡旗杆顶也升起一面红色号旗,机关响动,吊桥已开始缓援向下放落。这时恰值正午,红日当空,万里无云,两岸之间的情景,都清晰可见。内堡堡门启开,秦天祥疾服佩剑,伫立门前,里面是应长老和双飞剑常洛分立左右。再往内看,则是一列列全身劲装的武士,每列约十人,共达十余列之多。这百余武士,几乎是全部内堡武土的总数,如今都齐集在堡门一处。奇怪的是,武士们虽然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却人人面向内堡,背对着堡门。连秦天祥师徒和应长老也不例外,俱是脸朝堡内,背部朝着吊桥。显然,秦天详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下令放落吊桥,但为了防范郭长风临机突围,因此调集全堡武土,围护堡门,准备随时拦截郭长风。他当然万万也想不到,郭长风早在六天前,就已经偷偷出门了。郝金堂看见这番布置,不禁大感欣喜,奋然道:“吊桥一放妥,咱们就冲过去吧?”郭长风却道:“不行,决不硬冲,咱们必须先由桥底攀行一些距离,至少要到接近桥中心时,才能发动。”郝金堂道:“你是说,背上背着一个人,由桥梁下面反仰着攀行?”郭长风道:“正是。”郝金堂冷笑道:“那真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现成的桥不走,去费那种工夫?”郭长风道:“你只看见秦天祥正全神注意堡内,便以为可以趁机一冲而过,却没想到由桥这一端到那一端,决非瞬间能够飞越,只要咱们一现身,立刻会被发觉,那时候,秦天祥转身相向,铁门神徐奎堵住去路,准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郝金堂道:“我以为,硬冲即使冒险,总比由桥下反攀省力气,咱们还要应付徐奎和几十名外堡武士,何必拿力气用在爬桥架子上?”郭长风道:“其中理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反正你照我的话去做,决不会错就是了。”郝金堂摇头道:“你愿意爬架尽管去爬,我可要由桥上走,咱们各用各的方法,看是谁先到桥头……”郭长风沉声道:“不行,你必须照我的话做,否则,我宁可先杀了你!”郝金堂斜目而笑,道:“是吗?你以为郝某是听命于人的仆奴……”语未毕,身形疾转,脚下迅快地向后退缩,右手已搭上了剑柄。“叮!”一声轻响,剑柄一震,竟由郝金堂指掌下荡了开去。郭长风缓缓道:“你若不怕手背上穿一个洞,就再试试看!”郝金堂心中骇然,只好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提供一点意见,大家商议而行,何必翻脸呢?”郭长风低喝道:“现在不是商议的时候,你要想活着离开红石堡,就只有听我的主意。”郝金堂道:“好!一切照你的吩咐,这样总行了吧?”郭长风道:“那么我问你,你是愿意当先?还是愿意断后?”郝金堂两手一摊道:“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遵办。”郭长风道:“既然如此,由我当先开路,你负责断后,一切听我指挥行事。”郝金堂暗道:一旦动手,当先开路的人,只要对付徐奎,又可以抢先脱身,断后的人,却得应付秦天祥,万一失败,一定会陷身重围,岂非太危险了……心念电转,忙道:“郭老弟,你赤手空拳,没有兵刃,铁门神徐奎又是个劲敌,我想,还是由我当先开路比较好,无论如何,我总是不能让你涉险,自己却享现成。”郭长风道:“这可是你自己情愿?”郝糙堂道:“是的,我和徐奎多少还有些交情,或许会得些方便。”郭长风道:“好!你负责当先开路,必须注意两件事,第一,如在桥上跟对崖的武士道遇动手,切记不可多杀伤人,要尽量把他们逐退,利用他们作掩护,趁乱抢越吊桥。”郝金堂道:“我理会得。”郭长风道:“第二,在接近桥头时,要尽快先毁去操纵吊桥起落的钢索,以防秦天祥收起吊桥。”郝金堂都点头答应。恰好这时,吊桥已经全部放落。郭长风挥手道:“小心攀行,别让对崖发现子,听我的咳嗽为号,再离登桥面。走!”※※※两人同时行动沿着桥梁向对崖攀行。仰面攀行,必须手脚并用,背上又绑着一个人,重量倍加,自然十分辛苦。郭长风年轻力壮,还不太感觉疲累,郝金堂却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多一会儿,已经气喘吁吁了。想到等一会还得先开路,与人动手,郝金堂不禁后悔起来,一面低声抱怨道;“放着平坦桥面不走,偏要学猴子一样,真他妈的倒了邪榍……”郭长风轻喝道:“不要说话,快些爬,对崖的武士已经开始上桥了!”郝金堂偷跟望去,果见对崖正派出一列武士,每人肩上各扛着一只麻袋,宛如一字长蛇阵似的,循着吊桥向内堡来。那些麻袋,不用猜,准是食粮。郭长风又叮嘱道:“动作快一些,但不必性急,等他们过去一半人数的时候,再动手还不迟。”郝金堂为了求生,只好咬紧牙根,加速攀行。两人由桥下向对崖攀去,背粮包的武士却由桥上向这边过来,双方渐行渐近,终于在吊桥中间,上下交错而过。郭长风突然低声道:“停!赶快调息一下,准备动手!”郝金堂急忙靠在桥梁架上,一边运气调息,同时拔出了长剑。纷乱的脚步声从头顶上越过,使吊桥起了一阵剧烈震荡,由此可见,桥上运粮的武士,人数显然不少。郭长风屏息面待,脸色一片凝重。郝金堂紧捏着长剑,心里更是“噗噗”狂跳,背上的罗老夫子,份量似乎越来越沉重了。他实在不明白,如此紧要关头,为什么偏偏背着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包袱呢?如果不是郭长风在旁,他真想割断布带,把这老家伙丢下桥去……心念未已,忽听郭长风重重咳嗽了一声,喝道:“是时候了!”郝金堂左手一搭桥栏,一个纵身,窜上桥面,剑锋展动,已将两名武士劈倒。那些运粮的武土,为数不下三十名,正走到桥中心,突然发现桥下窜出人来,一声惊呼,顿时大乱。有的抛下粮包,回头就跑,有的忙着拔取兵刃拒敌,有的仍然扛着粮包,却在桥上乱转,进退不得……三十名武士,被腰截为两段,刹那间,你推我挤,彼此无法相顾,两边城堡上,却响起刺耳的号角声。秦天祥亲自率领内堡武士冲上吊桥接应,铁门神徐奎也提着大锥,赶上桥来。然而,吊桥桥面狭窄,最多仅能容两人擦肩通过,桥上已经挤成一团,两端的人如何冲得过去。郭长风双手齐扬,暗器密如剧雨,却并不向要害致命处发射,负伤的人,不是兵刃脱手,就是胳膊中镖,都纷纷向内堡涌退,恰好挡住了秦天祥的来路。郝金堂则驱赶着另外十余名武士向桥头奔去,铁门神徐奎反被自己人冲动,立脚不住,只得退下桥去。秦天祥见势不利,连忙传令改用弓箭攒射,并且吩咐机关房准备扯起吊桥。郭长风早料到这一着,忙叫道:“老当家,别只顾伤人,先毁吊桥钢索要紧!”谁知郝金堂却充耳不闻,一路追杀,竟尾随着溃退的武士们冲过了桥头。“隆隆”之声入耳,吊桥已经开始升起了。郭长风回头一看,不禁大惊,急忙返身向桥头奔去。这时,桥上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两端箭如飞蝗,齐向他密集发射,郭长风手无寸铁,全凭空手接箭,拨打近身箭矢。等他赶到桥头,吊桥已升起一丈多高。郭长风别无选择,只好吸一口气,飞身朝对崖跃落。人在空中闪避自然不如脚踏实地方便,顾到前面,背上的林元晖被射中一箭。郭长风又急又怒,一把飞石,击倒了七八名弓箭手,奋力夺过一张弓,挥舞着直向石牌坊冲去。外堡武士共有四十名,其中十余人已被迫退入内堡,剩下不过二十余名而已。但这二十多名武士,却是红石堡的精英,武功都不在“十八铁卫”之下,负责把守外堡的铁门神徐奎,更是骠悍勇猛,两柄铜锤使得风雨不透,正将郝金堂紧紧围住。看情形,要想闯过这一关,绝非容易事。郭长风忖度形势,心知必须速战,因为再缠斗下去,秦天祥必然会亲自赶到,那时就无法脱身了。心念疾转,探手向暗器镖囊中一摸,这才发觉囊中空空。只剩下最后两粒飞蝗石子。两粒石子,最多仅能击倒两名敌人,而对方人数却有十倍。郭长风毫不犹豫,一抖手,将两粒飞惶石同时发出。迎面两名武土,一个右腕中石,长刀脱手坠地,另一个被射中鼻粱,炸了一脸鲜血,双手掩面,哀号着踉跑倒退。鼻粱虽非致命伤,却痛彻心肺,令人忍不住泪水横流,哀呼出声。那一声声惊心动槐的哀呼,往往使闻者为之不寒而栗。郭长风猛跨一步,拾起地上长刀,左手故意向空革囊中虚捞了一下,扬臂喝道:“不怕死的就来试试!”武士们都被同伴的哀号声所慑,不觉纷纷收刀后退。郭长风并不进逼,突然一闪身,掠向左侧石屋。武土们齐声呐喊,一齐向石屋包围过去。不料郭长风迅如电驰,脚尖只在石屋顶上轻轻一点,忽又凌空折转,竟由屋顶飞落石牌坊下,长刀展动突围而出……郝金堂被徐奎的双锤缠住,无法脱身,眼见郭长风用‘声东击西’之法,轻易便突出了重围,急叫道:“郭老弟,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郭长风漫应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能否脱身,全看你们的交情深浅,我可帮不上忙了。”口里说着,人已越过了石牌坊。郝金堂大感心慌,忙又叫道:“郭老弟,咱们是患难朋友,我还替你背着罗老夫子,你就忍心撇下我不管?”郭长风道:“既有现成的人质在身边,你还怕脱不了身?”郝金堂道:“这姓徐的是个粗人,他可不理这一套,求求你,郭老弟,你再不帮忙,等一会就来不及了。”如非确属危急,郝金堂决不会当众如此地哀求,尤其说到最后两句时,简直急得快要哭出声来。郭长风听了,忽然觉得于心不忍,再回头一望,吊桥上人影蜂涌,秦天祥已经亲率手下追过来了。他本来已破围而出,突又大喝一声,翻身杀人重圈。长刀过处,宛如滚汤沃雪,武士们纷纷退让,转瞬已冲到桥头。郭长风奋起神威,挥刀接住徐奎,沉声道:“老当家快走!”郝金堂连忙趁机抽身,匆匆闯出重围,如飞而去。他一走,数十名武士立刻反身合围,重又将郭长风围在桥头。这时,秦天祥业已越过吊桥中段,跟看即将抵达桥头,徐奎却像一道铁门般挡住去路,铜锤飞舞,死战不退,四周刀光耀眼,喊声震耳,尽是红石堡武士……郭长风奋力冲突,始终无法摆脱徐奎,突然急中生智,虚晃一刀,假作拿桩不稳,踉跄倒退了两三步,一屁股跌坐在桥头铁架上。徐奎果然中计,大步赶上,双锤高举,猛可击落下来。郭长风早已算准时刻和方向,上身一仰,下身一缩,使了一式“倒现龙尾”,竟由徐奎胯下一滑而过……“当”!一声巨响。徐奎身高力猛,双锤下击,力道何止千斤,结结实实擂在铁架上,登时将铁架打塌了半截。铁架是吊桥的基座,反震之力,几乎使整座吊桥都跳了起来。桥上的人,险被震落千丈悬崖,不得不停下脚,抓紧桥栏。郭长风翻身跃起,越过转瞬即逝的机会,闪电般连攻七刀,反将徐奎迫退到桥头,紧接着,一个旋风大转身,撇下徐奎,直闯出层层包围,脱身而去。这变化,只不过一瞬间事,等到秦天祥追过吊桥,郭长风已经去远了。→OCR:大鼻鬼←众人还想追赶,却被秦天祥挥手拦住,道:“且让他去吧,不出三五日,他还会再来的。”徐奎诧异道:“堡主怎知他还会再来?秦天祥没有回答,只吩咐道:“此地已经失去扼守的价值,传令尽快运粮食,入夜前,外堡武士全都撤回内堡。”徐奎等人都愕然不解,却又不便再问,只得遵命行事。武土们正忙着般运粮包,双飞剑常洛突然拉住徐奎,低声同道:“林姑娘在什么地方?”徐奎道:“刚才还在石屋里,后来动手的时候,一直就没见她们出来。”常洛道:“石屋和整个山头我都找遍了,根本没有人影。”徐奎道:“那就奇怪了,难道她们会追赶郭长风去啦?”立即传问手下武土,不料武士们都异口同声回答,并未见到林百合主婢,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下山。常洛大急,忙禀告了秦天祥。谁知,秦天祥却淡淡地道:“不用寻找,她们一定尾随郭长风下山去了。”常格道:“她们追赶郭长风,必然是为了想救林庄主,此去可能遇险,弟子愿随后赶去,替她们接应……”秦天祥道:“不必!她们能跟郭长风一路结伴到红石堡来,还怕什么危险?女大不中留,由她们去吧?”常洛讨了个没趣,心虽焦急,口里却不敢多说,只得怏怏而退。郭长风脱身后,一路飞驰疾奔,到半山腰时,见无人追赶,才停住脚步,解下背上的林元晖。检视伤处,那一箭由林元晖右背射入,箭簇直透前胸,贯穿肺叶,伤势竟然十分严重。郭长风不敢拔出箭杆,只好将箭尾折断,敷上些刀创药,然后撕破衣襟扎住伤口,再解开他的哑穴。林元晖呼吸短促,脸色一片苍白,喘息着道:“水水……给我水……”郭长风道:“庄主忍耐片刻,我这就背你下山去,到前面村庄就有水喝了。”林元晖无力地摇摇头,道:“来不及了,附近三十里以内,根本没有村庄,我的伤势很重,不可能挨过那么久的……”郭长风道:“别说这种泄气话,我能救你逃出红石堡,就能替你治好箭伤。”林元晖凄然叹道:“纵能治好箭伤,我也是个无用的废人,郭大侠,你又何苦为我冒生命的危险?”郭长风道:“这是我自己情愿的,与你无干,咱们还是少说话,快赶路吧!”于是,重又背起林元晖,迈开大步,觅路下山。他们刚离去,人影闪动,一块突崖后跟着转出两人。一个是樱儿,另一个却是假冒林百合的神秘黑衣女。两人步履轻捷,行动小心冀翼,分明一直尾随在郭长风身后。樱儿哑声道:“小姐,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庄主落在他手中随时都有危险。”黑衣女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必须暗中跟随他,先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是否另有帮手?”樱儿道:“万一他在途中对庄主下了手,岂不槽糕。”黑衣女道:“不会的,他若有意下手,就不会冒险救他离开红石堡。”樱儿道:“那是因为他受人雇用,准备拿庄主向雇主请功领赏。”黑衣女轻叹一声,喃喃道:“他若真愿意这样做,那就好了……”樱儿诧道:“怎么反而好了呢?”黑衣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我是说,如果他去向雇主领赏,咱们跟踪着他,就可以看看他那雇主究竟是什么人物,不是很好吗?”樱儿道:“其实,不看也罢。反正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专会狐媚功夫,蛊惑男人替她卖命……”黑衣女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人?”樱儿道:“咦!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黑衣女一怔道:“是我告诉你的?”樱儿道:“怎么不是?你还说郭长风形容那女人的模样跟你很像,要你和她见见面?”黑衣女心中恍然,忙点头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但我并没说她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樱儿道:“她用珠宝美色诱惑郭长风,要他刺杀庄主,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黑衣女被他当面辱骂,却不便辩解,只得苦笑道:“樱儿,不要用这毒恶的话咒骂人家,为了要报仇,当然不惜手段,就好像我为了争取郭长风,不惜‘以身作价’一样,我也是狐狸精不成?”樱儿道:“小姐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自然不能相提并论……”黑衣女摇摇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咱们还是赶快去追郭长风吧!”不等樱儿再开口,身形掠起,向山下追去。樱儿默默跟在后面,心底却不禁泛起一抹疑云。她忽然发现“林百合”不仅言行有些反常,轻身功夫也好像比平时遽然精进了不少,追随起来,竟感到十分吃力。而她们主婢二人,自幼作息相同,情逾姊妹,武功原是相差无几的……郭长风为了怕影响林元晖的伤势,不敢全力奔驰,到了山脚下,回头一看,才发觉林元晖口唇干裂,呼吸越来越急促,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看情形,林元晖对武功早已完全荒废,身体过分孱弱,失血太多,已经濒临虚脱的境况。郭长风心知再不设法获得饮水,林元晖可能随时发生危险,不得已,只好折转方向,顺着山脚绕行,希望能找到山涧或水塘。正寻觅间,迎面突然传来衣袂飘风声响。郭长风急忙闪进一丛矮树背后,轻轻放下林元晖,横刀屏息而待。不片刻,两条人影如飞面至。前面一人脸上围着布巾,肩头斜挂一柄金光闪闪的飞爪,后面一个却是身穿土布短衣的白发老者,胁下挟着一枝铁拐。郭长风一眼望见那柄金光闪闪的飞爪,不禁大喜,忙叫道:“小强!小强!”两人闻声停步,果然正是小强和田继烈。郭长风从矮树背后迎了出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还有石头兄弟?”小强道:“咱们在途中耽误了几天,昨天才到,却没见到你留下联络暗记,正等得心急,刚才听山上号角声,准备前往查看,不料竟会在此遇上。”田继烈接着道:“郭老弟,你背的是谁,难道你已经到虹石堡去过了?”郭长风道:“不错,我刚从红石堡逃出来,这位就是寂寞山庄庄主林元晖。”小强惊喜道:“真的?六哥居然独自一人将他救出来了?”郭长风道:“救虽救出来了,不幸他却受了很重的箭伤,失血过多,急需饮水,你们可知道附近何处有水源?”田继烈道:“前面不远就有山泉,石头身边也带着水壶,他就在那道山泉旁的洞穴等侯……”郭长风忙道:“老前辈快请带路,救人要紧,一切经过且待慢慢详谈。”田继烈招招手道:“随我来!”三人放开脚步,进入一道干涸的山泉,果见田石头正愣愣坐在石壁上一个巨大洞穴门口。洞穴并不太深,却十分宽敞,洞中铺着干草树叶,足可共七八人居住藏身。郭长风先取了饮水,喂给林元晖解渴,待他喘息略为好转,才松开布带,重新检看伤处。田继烈皱眉道:“这一箭贯穿右肺,伤得不轻,必须赶快起出箭杆才行。”郭长风道:“我怕他身体太弱,一旦起出箭杆,血流不止,那就更危险了。”田继烈道:“郭老弟,我要请教你一句话,你甘冒万险救他逃出红石堡,究竟是希望他活下去?还是只为了从他口中查证黑衣女寻仇的秘密?”郭长风一怔,道:“老前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田继烈道:“我对伤科医理,还略知一二,如果让箭杆留在体内,他一时半刻还不至断气,但最多只能再活三天到七天,如果要救他性命,则必须先起箭杆,这样做虽然有失血而死的危险,却是唯一救他的方法。”郭长风道:“这是说,万一箭杆起出,无法止住流血,他就必死无疑了?”田继烈沉重地点点头道:“一点也不错,所以我是把话问清楚,假如咱们目的只为了询问关于寻仇的秘密,大可不必冒此危险,有三五天时间,已经足够询问了,如果要救他活命,那就只有冒险起箭杆,成功固然可喜,万一失败,却可能连问一句话的机会也失去了。”郭长风毫不迟疑道:“既然如此,咱们决定冒险替他起出箭杆。”小强道:“六哥,这件事最好仔细考虑一下,万一他死了,你这一番心血岂非白费……”郭长风道:“没有什么可考虑的,查证寻仇秘密的机会还很多,救他活命的机会却只有一次,当然以救人为先。”田继烈微笑了一下道:“郭老弟如此胸襟豪义,委实令人佩服。咱们就准备动手吧!”于是,解开林元晖的衣服,铺在地上,然后安排清洗伤口的净水,以及止血生肌的药物……一切都妥当后,骈指疾落,点闭了林元晖身上七处大穴。小强忍不住问道:“老爷子,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田继烈含笑摇头道:“我杀的人不少,救人倒还是平生第一道!”话未落,中食二指夹住箭簇,用力向外一拔……只听林元晖大叫一声,整个人几乎跟着弹跳起来,残留在体内的箭杆应手拔出,也同时带出大股鲜血。田继烈迅速向伤口倒了些酒液,用干净的布团塞住创孔,急急敷药,止血,包扎………林元晖没有再出声,挺然僵卧,早已昏厥,伤口上的布巾,不多一会,便被血水浸透了,人却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郭长风忧虑地道:“老爷子,情形怎么样?”田继烈道:“这一箭幸亏是身中右背,如果由左背贯穿心叶,那就役有救。”郭长风又道:“你看他会不会血流不止呢?”〖豆豆书库独家连载〗田继烈道:“现在还很难说,但咱们能做的,只有到此为止,一切只好尽人事,听天命。”郭长风叹了一口气道:“但愿老天保佑,别让我救他反害了他……”小强道:“吉人自有天相,事已如此,着急也没有用,六哥,咱们去洞外休息吧!”田继烈道:“不错,咱们到外面去谈谈,不要惊扰他,半个时辰内没有变化,就不会有危险了。”于是,留下田石头在洞内守护,三人退出石穴,在洞口席地坐下。郭长风略作休息,便将途中道遇郝金堂,以及进入红石堡以后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小强和田继烈也复述在梅花铺如何发现束发缎带暗记,如何营救林百合主婢,如何被黑衣女截去的经过……郭长风听了,不觉失声道:“林百合主婢既然被黑衣女趁机劫走,怎会六天前又来到红石堡?”小强道:“不会吧?当时咱们发现被黑衣女劫走,便分头追踪,田老爷子一路赶来红石堡,并未发现她们的踪影,我和石头兄弟在城里整整找了三四天,一点线索也没有,难道她们竟反而跑在咱们前面了?”田继烈也不信,问道:“你真在红石堡见到她们?”郭长风道:“虽然没有见到,但消息是常洛亲口告诉我的,绝对不假。因为她们到达时,正是秦天祥下令关闭内堡的时候,她们无法通过吊桥,只好留在外堡。”小强道:“那么,你刚才突围脱身时,可曾跟她们照面?”郭长风道:“这倒没有……或许她们对我误解很深,不愿跟我见面。”小强道:“如果她们恨你,就会帮助秦天祥拦截,何况你又带着林元晖,她们肯眼看你把人带走?”郭长风沉吟道:“不错,你这一说,果然有些蹊跷了,莫非是常洛在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呢?”田缮烈道:“那常洛若是骗你,倒也罢,他若说的是真话,事情反倒蹊跷。”郭长风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田继烈道:“据理推想,黑衣女既与林元晖有仇,她将林百合主婢劫走,当然未存好意,如今林百合主婢居然从容脱身抵达红石堡,岂非令人可疑?”郭长风道:“不过,据我所知,那黑衣女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或许她由柳寒山手中劫走林百合主婢,并没有恶意。”田继烈道:“但林百合主婢二人,当时是经过化装改扮,连咱们都险些没有认出来,她又怎能辨认出来呢?”郭长风想了想,道:“可能她是一直跟踪着我,途中看到了咱们和郝金堂道遇的经过。”田继烈摇头道:“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援救林百合的义务,既然加以援手,就不会再让林百合赶去红石堡,至少,她会等你从红石堡出来以后,再挟持林百合,胁迫你用林元晖的生命去交换。”小强道:“这些事情暂时都不必去猜测,我只想请问六哥,现在林元晖已落在咱们手中,如果他伤势能够痊愈,咱们准备怎么处置?”郭长风道:“当然是先查证当年结仇的原因,探询香罗带的秘密。”小强道:“然后呢?”郭长风道:“以后的事,必须看情况再作决定了,但无论如何,咱们既然参与了这件恩怨,总要尽力觅到化解之法,使蒙冤者获得申雪,受害者得到合理的补偿,是非曲直,委诸公论,不能任凭双方冤怨相报,永无休止。”小强又道:“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预备把林元晖安顿在什么地方?”郭长风道:“我想,还是护送他回寂寞山庄比较适合,他精神已经道受很重的打击,应该在熟悉的环境中慢慢休养……”正说到这里,忽听石头在洞里大叫道:“快来呀!你们快来呀”三人同吃了一惊,急忙顿住话头,匆匆赶进洞里。大家都以为林元晖伤势必然恶化了,谁知进去一看,情况竟适得其反。只见林元晖伤口不再出血,人也清醒过来,神情虽然显得仍很虚弱,却分明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田继烈长吁一口气,忍不住对石头叱责道:“你这蠢东西,鬼叫鬼嚷的,把人吓了一大跳。”石头道:“是您刚才交待的,只要他一有变化,就快些叫你们,现在他醒过来了,难道不该叫。”田继烈喝道:“我是要你随时通知变化情况,谁叫你这样扯开嗓子穷喊!”石头咬着嘴,委屈地道:“人家嗓子天生就这么大,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小孩子不对……”田继烈挥手道:“不许强嘴,给我滚到一边坐着去。”石头不敢再出声,只得低头退到洞口,“砰”地一屁股坐下,自顾生闷气。三人围拢林元晖身边,验看伤处,试测体温,一切均正常,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林元晖也用无力的目光呆看三人,低声道:“水,水,水。”郭长风忙取过水壶,却被田继烈拦住道:“他伤口失血,暂时不能喝水,只能用布浸湿,替他润润嘴唇。”小强用布巾沾水轻轻为他湿唇润喉。林元晖似有无限感激,眼一红,竟挤落两滴泪水。郭长风道:“林庄主,不要难过,你的箭伤已经不要紧,不久就会痊愈的。”林元晖听了这句话,泪水突然泉涌而出,哽咽着道:“你们不该救我!我是个无用的废人,不值得你们这样做……”郭长风道:“别说这种话,天生万物,必有所用,世上只有自暴自弃的人,绝役有废人,林庄主,你应该振作起来,往事已矣,来者可追,何苦将自己一辈子禁锢在痛苦中。”林元晖摇头道:“你不懂,你不该救我,这件事,你做得太错了。”郭长风道:“有些事,我承认自己不懂,但是,我救你离开红石堡,自信并没有做惜……”林元晖道:“不!你真的做错了,而且错得太可惜,等你发觉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郭长风微做一笑,道:“这一点尽请放心,我一生中也做过许多错事,但从来没有后悔过。”林元晖道:“可是,这件事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一定会!”郭长风道:“为什么呢?”林元晖道:“因为你救错了我,你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来的却是个废人,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没有办法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郭长风诧道:“莫非你有什么恐惧?”林元晖摇头道:“没有。”郭长风又道:“莫非你受到威胁?或是被迫服用了什么药物……”林元晖道:“没有,都没有。你不必追问了,问也没有用。”郭长风不禁纳闷起来,看林元晖的神情,不像心志迷乱,听他的语气,却似有难言之隐,难道他在红石堡中,曾经道受过什么威胁迫害?他心念疾转,含笑点头,说道:“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你尽管安心养伤,等你伤势略好些,咱们就护送你回寂寞山庄去……”忽然有人接口道:“不必,我们自己会回去。”随着话声,洞口出现两个人,竟是假冒林百合的黑衣女和樱儿。她们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并且已将田石头制住,只是郭长风三人在注意林元晖的伤势,谁也没有发觉。樱儿满面怒容,手握长剑横架在田石头的颈子上,黑衣女虽未亮兵刃,脸色却一片冷漠。郭长风见二人来意不善,仿佛仍在记恨殴辱之仇,连忙赔笑道:“两位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刚才还谈起,正奇怪你们怎样脱身的呢?”黑衣女冷冷道:“谢谢郭大侠关心,我们只要命不该绝,总有脱身机会。”樱儿哼了一声,接着道:“郭大侠觉得很失望,是不是?难道郭大侠认为我们会永远脱不了身?”郭长风笑道:“你们误会了,当时形势所迫,实属万不得已,但我曾利用束发缎带为记号,希望这几位随后赶来的朋友能援救你们脱险……”樱儿道:“是吗?那我们现在能站在这儿,还得感谢郭大侠的安排了?”小强沉声道:“姑娘信不信都不要紧,郭六哥的确作过苦心安排,咱们在梅花馆客栈也尽过力,这都是事实。”樱儿一扬眉,道:“你是谁?我们在跟郭大侠说话,你凭什么资格插嘴?”小强道:“在下是郭六哥的朋友,为什么不能说话?”樱儿冷笑道:“哦!我说呢,郭大侠的朋友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东西都有,像郝金堂和柳寒山,已经令人作呕,现在又钻出阁下这号人物来了。”小强怒道:“我怎么样?”樱儿撇撇嘴,道:“不怎么样,阁下如果是人物,又何须徐上满脸膏药,装成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敢情因为小强脸上涂满药物,她已经认不出来了。小强气得浑身发抖,就指叱道:“你……你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樱儿厉声道:“丑鬼!你敢再骂一声试试看!”一面说,一面紧握长剑,在田石头颈脖上抽动了两下,做出准备下手的模样。田石头急了,忙叫道:“喂!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干嘛拿我颈子当作磨刀石呀!”郭长风摆手拦住小强,徐徐道:“日久见人心,这场误会,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必徒作争论,郭某人冒险由红石堡救出林庄主,至少证明并无恶意,二位姑娘似乎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吧?”樱儿道:“我们瞎了一次眼睛,错把小人当君子,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能不预作防备。”郭长风并不生气,淡淡一笑道:“那么,二位姑娘的来意是什么?”黑衣女也摆手拦住樱儿,缓缓说道:“刚才好像听郭大侠说过,你救家父逃出红石堡,并没有恶意?”郭长风道:“不错,咱们正为令尊治疗箭伤,这就是最好的证明。”黑衣女道:“郭大侠也表示过,准备送家父旧雨楼寂寞山庄?”郭长风道:“不错,只等他的伤势略好,咱们就护送他回去。”黑衣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愿再争论过去的恩怨,只希望郭大侠言而有信,把家父交给我们,由我们送他老人家回去,这总该办得到吧?”郭长风沉吟道:“这”黑衣女道:“他是我的父亲,由我护送回家,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郭大侠认为这样不妥吗?”郭长风笑道:“我不是这意思,只因为令尊所受箭伤不轻,失血甚多,此时动身上路,恐怕会影响他的伤势。”黑衣女接口道:“这个不须郭大侠费心,我们自会小心照顾。”郭长风想了想道:“这样吧!姑娘请暂时忍耐一下,等过了今天,如果令尊伤势未见恶化,咱们愿意陪同姑娘一同护送……”黑衣女道:“不必!这是我们林家自己的事,不必劳动郭大侠。”郭长风又道:“林姑娘,请你相信我,这不仅关系令尊的生命,也与当年隐秘有绝大关系,万一途中出了差错,非但危及令尊,我冒死进入红石堡的一番心血,也算白费了。”黑衣女冷哼道:“我已经相信了郭大侠一次,前车之鉴,犹未忘怀,请原谅我不敢再冒这份险。”郭长风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姑娘怎么说,我决不放心将令尊交给姑娘,除非”黑衣女道:“除非怎样?”郭长风道:“除非姑娘答应咱们同行护送。”黑衣女道:“如果我不答应呢?”郭长风断然道:“姑娘若不答应,我宁愿受任何毒恶骂名,担当任何罪嫌,决不将令尊交给姑娘。”黑衣女不屑地道:“好一个义薄云天的郭大侠,可惜我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反手拔出长剑,对樱儿喝道:“我现在亲自去接庄主,谁要拦阻,你就拿那男孩开刀。”樱儿答应一声,左手一伸,揪住了田石头的发髫。小强和田继烈不约而同变了脸色,急忙各取兵刃,横身挡在林元晖面前。一句话弄僵,双方竟然都拔剑相向,大有动手一搏之意。郭长风忙道:“林姑蚺,你这是何若?我若对令尊存有恶念,怎会出生入死救他离开红石堡?”黑衣女冷冷道:“你有没有恶念,那是你的事,我是他的女儿,就有权利接他回家,这却是天经地义的事。”郭长风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拒绝咱们同行护送呢?”黑衣女冷冷道:“我认为设有那种必要。”口里说着,举步向洞底赴来。郭长风一面后退,一面又道:“林姑娘,令尊伤势未愈,你要接他走,也得等他的伤势略好些才行呀!”黑衣女道:“我们会照顾他,不劳郭大侠操心。”说话间,人已走到洞底,直遇郭长风三人面前,彼此相距已不足五尺。小强和田继烈都惶然望着郭长风,不知是否出手拦阻?以三人的功力,要想拦阻她,自是轻而易举,但只要一出手,田石头可能首先道殃,事情也就再无挽回余地了。郭长风双臂虚垂,十指屈伸,指节毕剥直响,显然内心中正焦急不安,难以决断。黑衣女突然举剑横胸,沉声道:“郭太侠,请你让开,否则,别怪我要不客气了!”郭长风道:“姑娘,能不能听我再说一句话……”黑衣女叱道:“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自知不是你们的敌手,但宁可拚了一死,也不会任人劫持我的父亲,你究竟让不让开?”郭长风默然片刻,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好!我把令尊交给你,不过,希望你先看看他的伤势,再决定是否立刻带他动身。”小强轻呼道:“六哥”郭长风摆了摆手,道:“他们是父女至亲,由他们自己决定也好。”小强和田继烈互望了一眼,默默退开一旁。黑衣女迈步走到了草堆前,低头看看仰卧在草上的林元晖,不禁泛现出一抹阴森而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出现在冷漠的脸上,就像冰层中绽开一朵黑色的花,令人感受到的,不是花朵的芬芳,而是彻骨寒意。林元晖瞠目而视,目光中充满了怖惧之色,呐呐道:“你……你……”黑衣女道:“不要多说话,咱们先离开这儿。”左手将他从草堆扶起,竟用右手剑柄,重重戳在他脑后“玉枕穴”上。林元晖浑身一震,立即晕了过去。郭长风等人莫不大惊失色,连忙道:“令尊伤势很重,千万不能再闭住他的穴道……”黑衣女冷冷道:“用不着你们担心,请让路!”说着,背起林元晖,仗剑开路,径向洞外奔去。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手拦阻,跟睁睁看着林元晖被她带走,竟然毫无办法。直到黑衣女出了洞口,樱儿才放开田石头,临去时,犹用剑尖戟指着郭长风道:“希望你最好永远别再到襄阳来,否则,咱们还有一笔账要算算!”郭长风没有开口,眉锋紧锁,似乎正在苦思着某一件事。大伙儿见他面色凝重,都不便打扰,洞里顿时静了下来。良久,仍然不言不动站在那里,眉头上的死结,始终未曾打开。小强忍不住了,轻吁一声,道:“出生入死,白辛苦一场,到头来,竟连个‘谢’字也没捞到,这位林家大小姐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田继烈沉吟道:“或许是为了途中道遇郝金堂那番变故,她至今仍对郭长风怀着余恨。”小强道:“但她总不至也恨自己的父亲吧?她明知林元晖伤势很重,竟然毫不顾忌将人带走,这又是为什么?”田继烈点点头道:“不错,这件事的确很令人费解,看她出手点闭林元晖的穴道,简直没有一点父女的情分……”郭长风突然身躯一阵震颤,失声道:“老爷子,你也觉得他们不像父女吗?”田继烈道:“我并非说他们不像父女,而是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她纵然急于带走林元晖,也没有点闭穴道的必要,何况出手又那么重。”郭长风眼中精光暴射,用力一顿脚,道:“糟!你们略等片刻,我得赶去把人追回来!”广说着,顺手取了小强暗器革囊,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