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始平哼了一声道:“殿下的安排太周密了。”二王子微笑道:“成大事者,必须顾全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点有关的地方,好在这件事对你们有益无害,我本来可以不说,可是为了敌怀同仇……”雷始平尖声道:“你以为我们会帮你吗?”二王子笑道:“二位不是帮我,而是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三天后那场会战看起来是各位与七海剑派之虞,可是七海剑派中有老七在内,各位如果胜了他,间接也是替我省了不少事,何况,我的问题还不仅于此,元辉与卓少夫勾结,其中还加了一个佟尼。”凌云一惊道:“佟尼在驸马府中?”二王子道:“我以为大侠已经想到了,林子久在赵家是千真万确的事,元辉突加否认,当然是因为佟尼之故,否则他用不着如此,这一点我虽是凭着猜测,却有着绝对把握,而且家姊也知道了,所以才负责放回林子久。”凌云想想赵夫人适才的情形,自然也相信了,二王子又道:“我本来没把元辉这一帮人列入对象,可是从他结纳卓少夫,收容佟尼的情形看来,他的野心不小,老四收容司空南宫,背后不知还有谁在撑腰?”雷始平冷笑道:“这对殿下说来都不足为患,殿下可以兵不血刃,将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二王子淡淡地道:“这是怎么说呢?”雷始平道:“七王子身入七海剑派,铁定是我们的敌人,赵霆收容佟尼,禁困住林子久,目的在玄功秘录的拓本,我们为了拯救林子久,势不免与之为敌,四王子收容司空南宫,而司空南宫与拙夫过节未了,尘战亦在所难免,看来殿下所担心的人,刚好全是我们的仇敌。”二王子一笑道:“事实看来,的确如此,可是这些情势并不是我造成的,我无意借重各位……”雷始平庄容道:“其实那些人真正的对象,都不是我们,只因为殿下与我们太接近了,所以他才找上我们。”二王子正色道:“凌夫人言重了,在下结识凌大侠完全是一片敬意,假如夫人对我的用心怀疑,我只有一个方法自清,三天后我率领御林军马赶到居庸关外,正式利用官方的力量阻止那场私斗,相信他们都不敢与官军正面作对,过了那一关后,凌大侠自己再与他们作一了断。”凌云摇摇头道:“殿下不可如此。”二王子道:“非此我无以自明,我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愿在大侠心中存有一丝芥蒂。”凌云拱拱手叹道:“殿下相知之情,凌某永志难忘,人之结交在心,只要彼此问心无愧,殿下何必介怀他人作何想法,七海剑派一天不瓦解,兄弟身上的责任一天不得松懈,殿下还是让我们早日解决算了。”二王子也动容地道:“谢谢凌大侠,这件事我本不宜插手,但我绝不置身事外,大侠那天只须了结本身过节,凡是因我而起的题外节枝,我一概自行担当。”凌云沉思片刻才拱手道:“就是这么说了,殿下有事请便吧,兄弟也要赶去处理一下私务。”二王子想了一想,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奉告大侠,赵霆手中可能还掌有一个高手,这人的剑术极精。”凌云道:“兄弟知道,赵小慧的剑法就是那人教的。”二王子道:“兄弟曾经多方探听此人的真相,却一直未获结果,好像此人颇有意与大侠一搏,大侠对此应该在心理上作个准备。”凌云点点头道:“兄弟也想到这一点了,而且令亲今日邀宴我们,可能还是这个人的意思,他原来打算在今天找兄弟一决的,不知为了什么临时改了主意。”二王子抱拳道:“京师乃卧此藏龙之地,各大廷臣家中多半延揽有一二武林奇人,在下有的知道,有的不,不过兄弟担保在一两天内,打听出这个人的来龙去脉,通知凌兄,使凌兄有个准备。”雷始平笑笑道:“这一点不劳殿下烦心,我们自己有办法找出这个人来,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帮个忙,今天晚上请殿下在附马府外相候,我准备与阴长老一探驸马府。”二王子眉头一皱道:“凌夫人!这件事可造次不得。”雷始平道:“我们并不要殿下出手,只请殿下作个见证,有阴长老在,相信令亲不敢怎么样的。”二王子目视阴海棠笑道:“我倒忘了元辉有把柄抓在阴姑娘手中,今天他与家姊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阴姑娘若是把他上书寓的内情张扬出来,定能叫他无法在京师立足,今天晚上在下一定恭陪。”雷始平道:“好!我们三更在东墙外见。”二王子含笑点头,迳自去了,凌云一皱眉道:“始平,我觉得事情不太妥当,要知道这是京师,私闯朝臣府第,闹开来可不是好玩的。”雷始平笑道:“所以我要把二王子拖在一起。”凌云道:“我觉得无此必要,管他那个人是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何苦多此一举呢。”雷始平正色道:“我并不是为了找那个人而去的,林子久陷身府中,我们不走一趟,恐怕他无法安然退出,你别以为公主作了保证就可以放心了,照我的猜想他们两口子此刻恐怕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呢,人在他们家中,照理可以马上放出来,为什么要等明天呢?”凌云沉吟不语,阴海棠道:“属下认为夫人的决策无差,林子久是净衣门中弟子,属下有责任救他出来,而且属下更担心的是玄功秘录的拓本,看情形他们还没有得手,那也许是林子久藏了起来,他们为了逼他说出藏处,一定加以严刑,此事实刻不容缓。”凌云一怔道:“那我也有责任,晚上我也参加。”雷始平急急地摇头道:“你不行,而且你得赶快带领门下离开,先到居庸关去布置一切,假如二王子的消息不错,李飞虹应该在半路遇上他们。”凌云不解道:“为什么今晚我不能参加呢?”雷始平道:“今天我们是冒险行事,你在外面,他们有所顾忌,假如你也去了,他们很可能会恼羞成怒,来个一网打尽,岂不是自投罗网。”凌云叹了一口气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我真后悔这次京师之行。”雷始平笑道:“现在后悔不是迟了吗,你若是怕事,在武当后山就不该与我成婚,那你今天还是在山上做个全真道士,这些事就找不到你头上了。”凌云默默无语,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到达分岔口,雷始平道:“我与阴长老不出城了,你一个人到芦沟桥外的枣树林去将全帮弟子都带走吧。”凌云答应着分手走去,行了一阵,只见岳镇江伴着李飞虹匆匆而来,见到之后,李飞虹立刻行礼道:“参见帮主,属下有急事待禀,故而等不得帮主回来。”凌云摆手叫她起来道:“我都知道了,七海剑派提前邀斗,你在什么地方碰到他们的?”李飞虹一怔道:“在浙皖边界碰到了点苍掌门徐晚翠,他们正沿途北上,属下急忙又赶回来禀示帮主。”凌云道:“你们立刻率领全体弟子到居庸关外与各大门派会合,叫他们安心等候,到时我自然会去的。”李飞虹听他说出居庸关的名称,不禁失色道:“帮主是怎么知道的,仙霞岭上诸人唯恐找不到帮主,叫属下昼夜兼程赶回请示,不想帮主早已得信了。”凌云一叹道:“我们的一切俱在人家算计中,什么事能瞒得了人,你叫大家放心好了。”岳镇江道:“各家掌门人都很着急,想与帮主先碰个面,会商一下应付的对策。”凌云道:“其实那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现在的局势不仅是我们与七海剑派之争,其间辗转牵涉,内情极为繁杂,我一时也无法说得明白,你们先去准备吧,我仅量提早到达,跟他们会晤,不过丐帮门下必须立刻撤走,岳长老有铁钵令在手,盼即宣令行动。”岳镇江恭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帮主……”凌云道:“今天晚上我有事。”李飞虹道:“是否需要属下追随帮主?”凌云了一下道:“也好,岳长老一个人足可负责撤退的事,你跟着我执行任务吧,岳长老请先退。”岳镇江行礼作别而去,凌云带着李飞虹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询问了一些她与各大门派见面的情形,却也没有更多的了解,挨到天交二鼓,他们又利用黑处掩蔽身形,慢慢向驸马府进发,走到西边的院墙外,刚好是三更。凌云郑重的嘱咐道:“你守在这里,不管里面有什么响动,都不许进来,假如天明还不见我出来,你立刻去通知岳长老,叫他转告各大门派迅速分散,不必赴约了。”李飞虹自然不敢违拗帮主的命令,心中虽然不放心,口中只有唯唯答应,凌云把话交代过了,正想从墙头上翻进去,却不想墙上先冒出了一个人头低声道:“凌大侠,请那位女英雄一起进来吧,她这身装束在此地,被巡夜的官人发现了,反而容易引起麻烦。”凌云倒是一惊,借着远处射来的灯光一看,模糊能辨出那是方今长公主——此处的女主人赵绿漪,立刻觉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赵绿漪又低声道:“凌大侠你来得正好,否则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凌云犹在发怔,赵绿漪已连声催促他进去,反正已经被人发现了,凌云只好一硬头皮,随着赵绿漪的指点翻进墙里,同时把李飞虹也叫了进去。在墙下立足后,他见赵绿漪一身短装,黑巾束头,腰下佩着武器,神色又是一变道:“公主!府上出了事吗?”赵绿漪黯然地道:“还没有,不过马上就要出事了,我嫁了十几年的丈夫,今天才算看清他的真面目。”凌云愕然道:“赵先生怎么样了?”赵绿漪低声道:“没有什么,只是被二弟料中了。”凌云默然了,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赵绿漪轻叹道:“据我所知,贵帮的林子久确在寒舍,可是拙夫矢口否认,我也不好意思拆他的台,等你们看走后,我去向他理论,谁知他在我面前仍不肯承认,而且跟我吵了起来,我愤然离开了他,二弟又偷偷在我房中等我……”凌云一惊道:“二殿下也没有回去?”赵绿漪凝重地道:“二弟是来通知我尊夫人今夜的计划,要求我协助,因为现在寒舍戒备重重,没有我的帮助,他们绝对无法偷进来,二弟受了尊夫人的邀请,既不好意思拒绝,又不能说出困难,而招致尊夫人的误会。”凌云讪然道:“拙荆实在是胡闹,我本来不赞成的。”赵绿漪摇摇头道:“凌夫人此举帮了我很大的忙,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不足与拙夫对抗,何况他身边还有着好几个高手,假如我闹开了,他们很可能先杀了我。”凌云低声道:“赵先生不至于如此吧?”赵绿漪悲哀地道:“一个人为利欲薰心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多年来,他假装清高,矫情做作,我都忍受了下来了,可是这一次我绝不能再饶恕他了。”凌云想想又道:“赵先生究竟对你作过什么表示?”赵绿漪叹道:“没有,他什么都瞒着我,假如不是二弟告诉我,我根本不知佟太傅也藏匿在此地,他招亡纳叛,用心极明,我也用不着再找证据了,现在二弟已与尊夫人等会合,由小慧带着到密室去了,我们也快去吧。”凌云点点头,随着她在阴影中前进,同时问道:“公主何以知道在下会来的?”赵绿漪道:“我不知道,只是凭着猜测,我想大侠伉俪情深,一定不放心尊夫人单身涉险,所以在这里等等看,想不到果然被我等着了,尊夫人真是好福气,假如拙夫对我能有大侠一半情意,他任何行动,我都会支持他的,因为我毕竟是个女人,我的一辈子必须要找个归宿,一个好丈夫是最理想的归宿,可是元辉他……”凌云只得安慰道:“赵先生对公主很是尊敬的。”赵绿漪冷笑道:“那全是做给人家看的,背着我他什么坏事都干,上次偷偷溜到阴姑娘的书寓中去胡闹,我早就知道了,他也不怕我知道,今天日里他急成那个样子,主要是怕另外的一个人不高兴。”凌云诧然道:“另外的一个人?是谁?”赵绿漪默然片刻才道:“是小慧的师父。”凌云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呢?”赵绿漪一叹道:“反正我也不怕大侠笑话,把家丑说出来,小慧的师父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扶桑人,名叫宫间纪子,我不知元辉从那儿延请来的,这个女人的剑术却是世间少有,元辉在第二年就跟她勾搭上了,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晓得了,只是装糊而已。一来我是不愿丑事张扬出去,伤了彼此的体面,更伤了堂上父亲的心,因为他们对元辉极为信任,再者我真怕这个女人,她万一变起脸来,我与小慧都难逃毒手,我不怕死,孩子却是无辜的,为了预防她,我也曾偷偷地勤练剑术,可是我生性太笨,跟那个女子比起来,我实在差多了。”凌云惊道:“公主的剑技已臻上乘,难道还不如那个扶桑女子,那她的剑术究竟精到什么程度?”赵绿漪叹道:“这个我可说不上来,反正我的剑法能有今天的程度,还是那女子教的,每当我学了两手精招,她不但立刻知道了,而且还指出我缺点,教我如何去改进,在国内,我实在找不出一个能胜过她的人了,所以我寄望于凌大侠,希望你能挫挫她的锐气。”凌云沉吟道:“这个在下恐怕有负重望。”赵绿漪连忙道:“我这个希望并无私心,对元辉,我已凉透了心,不指望他能回头了,只是元辉有今日之野心,多半还是受宫间纪子的影响,恐怕她想当皇后的心,比元辉想当皇帝还切,一个异邦女子存此居心,我实在觉得很可怕,因为我始终觉得她并非真心爱元辉,一旦元辉得志之后,也许她还会有更大的目的。”凌云默然良久才道:“目前他们都在密室中吗?”赵绿漪点头道:“是的,他们都在元辉的书室中,那地方除了小慧,连我也没有进去过,可是我知道元辉与宫间纪子平常都在那里幽会,今晚他们都集中在那里,也许是在向贵帮友林子久逼问玄功秘录拓本的下落。”凌云一怔道:“那玄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赵绿漪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宫间纪子对这件事也很热心,说不定对她大有好处。”正说之间,暗处忽然闪出两道人影,手执强弓喝问道:“是谁!快快报名。”赵绿漪挺身出去答道:“是我。”那是两名黑衣大汉,其中一个怔然道:“原来是公主,这么晚了,公主还没有安息。”赵绿漪沉声道:“我倒是想安息,可是有人吵得我睡不着,你们都是饭桶,连个家都守不好。”那大汉又是一怔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吵闹公主。”赵绿漪手中的剑一举道:“我也希望知道是谁,我找到了那个人,再来告诉你们。”那两名大汉又呆了一呆,才听懂她的话意,连忙惶恐地道:“奴才们该死,奴才马上就去搜索。”赵绿漪冷笑道:“不敢当,你们都歇歇罢。”那两名在立即像猫似的消失在黑暗中,身形奇速。绿漪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声道:“凌大侠看见了吧,这两人还是一般侍卫,再过去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防备得更为严密,外人想通过岂是容易的事。”凌云一惊道:“那我们怎么过去呢?”赵绿漪一声道:“我已经作了安排了,这些普通侍卫还肯听我指挥,秘室附近,全是元辉的心腹,连我也调不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诳走。”凌云正待动问如何诳开守卫,猛然半空中冒出一道蓝色的流星火焰,赵绿漪连忙大声叫道:“西北关上有警,大家快去看看是什么事,即速回报。”隐约的灯光中但见一条条人影向西北角上飞去,赵绿漪一招手道:“我们趁乱快走,二位跟着我。”凌云和李飞虹不敢怠慢,在她后面急速地前行,走了一阵,来到一丛竹林前面,赵绿漪见林中有几个黑衣大汉倒在地下,轻声欢呼道:“尊夫人她们已经先过去了。”赵绿漪道:“这是二弟的迷魂散,嗅入鼻中就会失去知觉,是我们与小慧定计,叫她相机使用。”凌云不作声了,跟着她穿进竹林,走了一阵,才见一栋竹楼,建筑得十分典雅.楼上灯光隐约,人影幌动,且有金铁交触之声,好像有人在动手。赵绿漪忙道:“他们已经冲突起来了。”说着第一个跳上竹楼冲了进去,凌云跟着上前,李飞虹是第三个,当三人落地后,才见楼中站了好几个人,一个上身赤裸的中年汉子躺在中央,旁边放着一盆烈烈的红炭与两枚烧红的铁条,赵霆、佟尼、卓少夫与一个盛装高髻的中年女子,较赵绿漪略略年轻,容貌清丽,却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酷之态,她手中玩着两柄短剑,敲得叮叮作响,可是二王子与雷始平等人都不见。赵霆朝三人打量一下略略变色道:“夫人!我知道你一定会约人前来的,没想到你居然把凌大侠引来了。”凌云忍不住问道:“赵大人,拙荆……”赵绿漪飞快地接口道:“凌夫人心思缜密,算定你们在此意图刑逼,果不出其所料。”凌云本来想问雷始平等人下落的,听见赵绿漪的话才明白她的意思,二王子与雷始平等人一定尚未现身,所以对方尚未发现,自己当然无须说出因此跨前一步,朝地下那赤身汉子问道:“你可是林兄弟?”那汉子已是遍体鳞伤,睁开无力的眼睛,看见凌云后,精神立刻一振,呻吟道:“属下林子久参见帮主。”凌云见他一身的烙痕,不禁恻然道:“林兄弟受苦了。”林子久喘息一阵才低声道:“属下还熬得住。”凌云愤然抬头向赵霆道:“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霆微笑道:“这与兄弟无关,是佟太傅向他要点东西,他不肯说出来,太傅不得不用此手段。”凌云满脸怒意,正想开口,林子久已叫道:“帮主!属下饱受摧残,命在旦夕,所以忍死须臾就是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