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湘又道:“而且,咱们更知道,那李顺现在还躲在曹家别墅后院里,有这回事吗?”迎春骇然一惊,低慌地道:“这…这……”罗永湘喝道:“你敢推倭支吾?”随着喝声,一支烧红的铁条伸到她脸前。铁条距离脸部有数寸,、灼人的热力已经烫得面颊火辣辣地疼痛,额前几缕散发已被烧焦,发出“噗噗”轻响和焦臭的气味。迎春胆颤心寒,只得承认道:“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逼间呢?”罗水湘道:“我要你实说,李顺下毒谋害鬼眼金冲,是不是受了曹乐山的指使。”迎春大声道:“不!这件事跟老夫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决不是老夫子指使他干的!”罗永湘道:“那么,李顺怎会藏匿在曹家?”迎春道:“因为他是李七爷的侄儿,是李七爷收留他,私自把他藏在后院里的。”罗永湘紧接着又问道:“难道曹乐山不知道这件事?”迎春道:“起初并不知道,后来老夫子发现了,本想赶他出门,谁知反被李七爷先下了毒手,弄得老夫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今还瘫在床上。”罗永湘突然造:“这么说,同仁堂药铺闭门歇业,也是李七的主意了?”迎春便声道:“一点也不错,全是李七爷一个人玩的把戏,现在大小事都听他吩咐,老夫子的性命也在他手中,谁敢违抗,就会被他绑在树上,活活让狗咬死……”说到这里,哽咽不能成声,竟哭了起来。罗永相追问道:“那李七究竟是什么来历?跟曹乐山是何关系?怎会在曹家如此跋扈?”迎春哭着道:“他和老夫子毫无关系,本来只是个打杂仆人,老夫子见他又聋又哑,身世可怜,就慢慢提拔他升为管家,没想到他会恩将仇报,反过来挟持老夫子,眼看着曹家的产业,就要被他霸占去了。”她一面说,一面哭,声泪俱下,只听得霍宇寰和铁莲姑都为之感叹不已。罗永湘却仍不放松,接着又问道:“李七挟持曹乐山,犹可说是为了霸占曹家产业,他唆使侄儿李顺毒死金冲,又为了什么?”迎春道:“金家财产,比曹家更多,这还用说吗?”罗永湘道:“既然是谋在财产,就该连金三奶奶一起毒死才对,何以竟放过了她?”迎春道:“想必是没有机会,或许因为当时旋风十八骑驻扎在啸月山庄,使他来不及下手……”罗永湘截口道:“你怎知当时旋风十八骑驻住在啸月山庄?是谁告诉你的?”迎春一怔,道:“好像……是听李顺自己说起的……”罗永湘厉叱道:“究竟是谁说的?不许说‘好像’!”迎春顿了顿,才道:“就是李顺。”罗永湘道:“他怎会告诉你这些话?”迎春忙道:“不!不是他告诉我的,是老夫子问他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的。”罗永湘冷笑一声道:“好!我再向你一件事,自从李七来到曹家,都跟些什么人有交往?他是否常常外出,或者有陌生人来找他?”迎春默默想了好一会,摇头道:“我是在内宅侍候老夫子,外面的情形,我不知道。”罗永湘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迎春道:“真的!我和他无亲无故,何必替他隐瞒?””罗永湘点点头,道:“很好,现在我老实告诉你,上次在啸月山庄,李顺那厮曾经破坏了咱们的大事,这一次,咱们就是来寻他报仇的,不过,旋风十八骑行事向宋恩怨分明,你若果真未替他隐瞒,咱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迎春急忙道:“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替他隐瞒半个字。”罗永湘道:“口说无凭,咱们会亲自去曹家别墅查证,在证明你的确无辜之前,只好暂时将你扣押在这里。”迎春道:“可是,你们要多久才能查证明白呢?”罗永湘道:“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迎春颤声道:“为什么要这么久?”罗永湘道:“因为咱们还有一件更急要的事,必须立即赶去西倾山;要等由西倾山回来,才能处理这件事。”迎春道:“西倾山离这儿不远,往返三四天尽够了,何须十天半月?”罗永湘道:“对你明说,也不要紧,近来有人伪冒咱们大哥‘纸刀霍宇寰’的名号,在江湖上接连做了几件大案,害得咱们替他背黑锅,这些日子,咱们四处追查那厮的踪迹,现在,总算已有眉目了……”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霍宇寰拦住道:“三弟,谨防消息泄漏,那厮会临时变卦,不肯前去赴约。”罗永湘道:“不会的,那厮跟咱们约定本月二十九日午夜时分,在西倾山老鸦岭上决战,今天已经二十了,咱们只要将这丫头扣押到月底,消息就决不可能泄漏。”霍宇寰道:“愚兄担心的倒不是这丫头,只担心消息被双龙嫖局获悉,事先赶去插上一脚,岂非给咱们增添无谓的麻烦。”罗永湘笑道:“大哥太过虑了,这次咱们预计在单家牧场会齐,到二十九日,才去老鸦岭喇嘛废庙与那厮决战,单家牧场和老鸦岭两处地方,都十分隐秘难寻,而时间却只剩下八九天,就算消息泄漏,他们也来不及赶去了。”霍宇寰道:“话虽然不错,但总以小心谨慎为上。”接着,转向铁莲始摆摆手,接道:“这丫头暂时交给你,在咱们由西倾山回来之前,务必要严加看守,不可疏忽。”铁莲姑点头应道:“放心,决不会误事的。”话落起身,亲自押着迎春转入屋后一间石室。这石屋和前面小屋之间,隔着一片天井,墙壁是用石块堆成,屋顶则覆盖着茅草,看情形,本来是一间柴屋,现在临时充作国人的牢房。、房里除了一堆稻草,一把断了腿的小木凳之外。别无其他陈设。铁莲始把“孔明灯”放在小木凳上,两名大汉合力提起迎春,重重摔在草堆里。草堆并不厚,迎春又被牛筋绳紧紧捆缚着,一摔之下、不禁失声呼痛。一铁莲姑立刻责备两名大汉道:“不许这样折磨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禁得起如此掉掷?”两名大汉诺诺连声,忙又上前,将迎春扶坐起来。铁莲姑和蔼地问道:“你还没有吃过饭吧?”迎春摇了摇头。铁莲始便吩咐道:“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送一些过来。””两名大汉同声应诺,退了出去。迎春抬起头,见铁莲姑神情温和,并非想象中的‘母夜叉”,不禁感激地道:“谢谢姑娘好心,菩萨会保佑姑娘多福多寿,成仙成佛……”铁莲姑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安心在这儿住几天,咱们都是女人,只要你不逃走,我决不会为难你。“迎春道:“求姑娘开恩,替我向霍大侠说个情,放了我吧,我实在是无辜的。”铁莲姑道:“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咱们把你留在这儿,只是防范消息泄漏,等大哥去西倾…者鸦岭解决了的同回巴以‘一定会放你回去。”迎春道:“姑娘放了我,我发誓绝对不会泄漏消息,半个字也不会泄漏。”铁莲姑摇头道:“这个,我却作不了主。好在不过几天的时间,你就委屈点吧。”迎春也知道无法如愿,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十天半月,日子也不算短,像这样捆着,恐怕熬不到霍大快回来,人已经被捆死了,姑娘,求你行行好,替我松了绳子,让我在屋里走动走动,可以吗?”铁莲姑想了想,说道:“你能答应我,决不逃走?”迎春忙道:“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姑娘纵然叫我逃,我也不敢逃,就算我真敢逃走,姑娘要抓我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天下再笨的人,也不会做这种傻事。”铁莲姑微笑道:“这倒也是实话,好吧,我就大胆作一次主,希望你识趣些,别给我添麻烦。”说着,便替她解了牛筋绳子。迎春忙不迭磕头作揖,千恩万谢。没多一会,两名大汉捧着饭菜回来,居然有鱼有肉,还有一碗热汤。铁莲姑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吃完饭,暂且就在草堆上将就半夜,明天我再叫他们送一张床来。”又交待了两名大汉几句话,然后转身出来,回到前面小木屋。霍宇寰和罗永湘正在更衣,桌上放看一个竹笼,笼里装着两只白兔。罗永湘笑问道:“怎么样?”铁莲姑点点头,道:“一切都照三哥的吩咐安排好了,我已经替她松了缚,而且在河边准备了一艘空船。”罗永湘道:“这样很好,但也别让她脱身太早,以免妨碍咱们接应林姑娘的行动。”铁莲姑道:“我会绊住她的,总得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给她机会。”霍宇寰提起竹笼,道:“三弟,咱们走吧!”两人飞身出了小木屋,借着夜色掩蔽,直奔曹家别墅后园。抵达后园门外,时间已近四更。罗永湘接过竹笼,低声道:“大哥请留步,待小弟先上。”一分身形,当先跃上了墙头。园内灯灭人寂,一片沉静,只有正回小楼窗口上.插着三灶香,远远望去,宛如夜空中的三点寒星.霍宇寰也掠登墙头,纵目四顾一眼,轻轻道:“香号已现,证明林姑娘平安无事,咱们可以下去了。”罗永湘哑声道:“且慢,还须防备那十几头资大。”说着,吸一口气,双臂微张,飘然由墙头飞落园中。果然不出他所料,人才落地,黑暗中一声低吼,七八头尖犬,突然从四面草丛里窜了出来。罗永湘早有准备,右手扯开了竹笼盖子,左手一抖,将两只白兔抛出竹笼,自己脚尖一点地面,凌空倒射,又飞快地退回墙头上。那两只白兔落在草叶里,立即分头逃窜,七八头整犬,登时移转目标,尽都追逐那两只白兔去了,哪里还顾到墙上有人无人!罗永湘一提真气,身形再起,接连几个飞纵,便掠过花园,进了小楼外的廊檐。霍宇寰紧随其后,也顺利地飞落小楼外。楼门悄然开启,林雪贞探头招手,轻声道:“快进来”两人侧身跨了进去、发现这小楼共分上下两层,下面只是客厅和书房,楼上才是卧室,另有一间下房和一间小厨房,却在楼外回廊边。霍宇寰向楼上指了指,低声道:“曹乐山在不在?”林雪贞道:“你们只管放心说话好了,他人虽在楼上,其实已经奄奄一息,只告没有断气了。”霍宇寰吃惊道:“是患病?还是受伤?”林雪贞道:“看情形,好像是患了重病,瘦得仅剩下皮包骨,连喝水都很困难。”霍宇寰茫然道:“这样说来,迎春的话竟是真的了?”罗永湘道:“咱们上楼去看看!”林雪贞领着两人拾级登楼,进入曹乐山的卧室,先放下窗帘、然后点亮了灯,移近床前。灯光照映下,只见床上直挺挺仰卧着一个枯槁老人,苍白的须发,黝黑的肤色,双目深陷,两额耸立,果如林雪贞所说,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了。那老人虽然已经枯瘦如柴,形若骷髅,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瞠目直视着帐顶,显见仍是活着的。罗永湘伸手试试他的脉息,寸关间虽衰弱难辨,触手犹有微温。霍宇寰道:“三弟,看出他是真的患了病吗?”罗永湘摇摇头,默然未语。霍宇寰又道:“会不会是被人下了毒?或者伤了内腑筋脉?”罗永湘沉吟良久,才凝重地道:“依小弟看,他既未中毒,也没有受伤,更不像是患病!”霍宇寰讶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罗永湘道:“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曹乐山!”话出口,左手突然一紧,扣住了老人的肮脉,右掌疾出,闪电般向老人前胸拍了下去。霍宇寰正想拦阻,忽见那枯稿老人左臂飞快地举起,一把拿住罗永湘的右手肘,同时,嘿嘿一笑。从床上挺身坐了起来。这一刹那间,他那一双失神的眸子,忽然变得精光焰烟,大笑道:“姓罗的,不愧有点眼光,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罗永湘虽然扣住对方的右腕,自己右肘也被对方紧紧扣住,奋力一挣,竟未挣脱,急忙沉声道:“大哥..你们快走”楼外有人接口道:“还想往哪儿走?”一缕劲风穿窗射入,“噗”的一声,正中林雪贞手里那盏白纱宫灯。灯光应声熄灭,紧接着,人影闪现,房内忽然多了一个头上杭着冲天辫子的小男孩。变起仓卒,霍宇寰和林雪贞都有些茫然失措,直到林雪贞手中宫灯被击灭,两人才发现小楼四周业已人声鼎沸,一片火光。霍宇寰情知中计,脚下连退两步,手臂一翻,撤出了“鱼鳞宝刀”,那男孩恰在这时候冲进房里,被霍宇寰反手连劈三刀,立身不住,一个筋斗又退了出去。林雪贞未带兵刃,见罗永湘和那枯槁老人正互相扣住双手,背后却斜背着一口长剑无法使用,连忙欠身上前,将长剑拔了出来。霍宇寰喝道:“林姑娘,紧守窗口,这老家伙交价我了.”林雪贞刚提剑奔到窗口,忽然“哎哟”一声,手一松,长剑竟脱手坠地。霍宇寰道惊问道:“怎么了?”林雪贞用左手拾起长剑,咬牙强忍住痛楚,摇摇头道:“那小鬼在外面用弹弓偷袭,打中了我的肩窝……”正说着,楼梯口黑影连闪,忽然冲上来两个人。霍宇寰大喝一声,挥刀直迎了过去,刀势如狂风怒卷,接连猛劈几刀,又将两人迫退。这一次,他认出了这两个人,竟是双龙嫖局的龙氏兄弟。霍宇寰心头震骇不已,忙问道:“老头儿,你究竟是什么人?”枯槁老人嘿嘿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老朽姓董名勋,人称‘竹杖翁’,刚才那便弹弓的小娃儿,就是老朽的孙子董香儿。”罗永湘骇然失声道:“祁连童叟双奇”竹杖翁笑道:“不错,咱们对名满天下的旋风十八骑仰慕已久,上次在啸月山庄缘俚一面,想不到却在这儿会见了。”罗永湘道:“旋风兄弟与祁连一派向无过节,董前辈何苦趟这浑水?”竹杖翁道:“咱们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初双龙缥局与旋风十八骑也没有过节,你们为什么要启衅劫镖,不给人家留点余地?”林雪贞接口道:“双龙镖局虽然失了镖,货主并未要求赔偿。”竹枝翁摇头道:“镖局失镖,等于断绝了生路,即使货主不要求赔偿,也必须追讨回来,这是责任和信誉问题,与货主无关!”林雪贞道:“如果劫镖的就是货主自己,又该怎么说?”竹杖翁一怔,道:“老朽不懂姑娘这话的意思。”林雪贞道:“我是说”霍宇寰突然抢着道:“林姑娘,不必跟他多费后舌,咱们既然劫了双龙镖局的镖货,就不怕寻仇追讨,料这区区一座小楼,未必便围得住咱们。”竹杖翁呵呵大笑道:“霍老大,你若不进这座小楼,或许无人能奈何得了你,现在既已虎入牢笼,只怕由不得你再返威风了。”霍宇寰怒哼道:“我倒要试试看。”话落,一摆宝刀,向床前扑去。竹杖翁双手和罗永湘互扣,身子仍坐在床上,见霍宇寰挥刀由床尾攻到,突然向床头一闪,意拖着罗永湘的身体,迎向刀锋。霍宇寰怕误伤罗永湘,急忙半途撤招,转攻床头。竹杖翁一侧身,又问到床尾,依然利用罗永湘封挡霍宇寰的刀势。床面本来已很狭窄,罗永湘又恰好挡在床前,这一来,竹杖翁尽可从容趋避,霍宇寰却有些投鼠忌器,难以得手了。正僵持不下,人影破窗,沧浪客姚维风已趁机由窗口冲入,立即跟林雪贞打了起来。霍宇寰只得弃了竹杖翁,挥刀直取姚维风。不到三招,姚维风退去,龙氏兄弟又冲上了楼梯口……霍宇寰被激得怒不可遏,人如疯虎,刀似狂浪,一会儿扑到楼梯口,一会儿又卷回窗户前,反复冲杀,渐渐已显得有些心躁气浮了。楼外群雄却得隙便进,稍战即退,分明被用车轮战法,消耗霍宇寰的精力。罗永湘眼看情势越来越危急,怎奈自己被竹杖翁缠住,脱不了身,当下把心一横,力聚肩头、猛可向右侧床柱社会。“哗啦”,一声响,床柱折断,帐慢和床顶全部倒塌下来,正好向竹杖前头上盖落。罗永湘突然松开左手,竖掌如刀,向竹杖翁的左臂奋力劈了下去。他这样做,实在冒着极大危险,因为竹枝翁的功力显然比他深厚,两人互相扣拿住对方的手腕,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果有一方松手,无异自动放弃均势,甘愿落在“受制”的地位,随时可能被对方所乘。罗永湘撞断床柱,不外想分散竹杖翁的注意,然后趁乱松手,全力一击,以求脱身。万一这一掌不能迫使竹杖翁放开左手,后果便不堪设想了。谁知竹杖翁应变竟十分迅速,就在床柱折断的刹那,业已由帐慢覆罩下飞身落地,五指仍然紧扣着,毫未放松。他身子由床上跃落。手臂的位置,自然也跟着改变了,罗永湘一掌本可劈中他的关肘穴道,却因此落了空。一掌劈空,罗永湘便知道脱身无望了,不但自己无法脱身,而且会成为霍宇寰突围脱身的累赘。\自己的生死事小,倘若因此使霍宇寰也失手被拘,半世英名,付诸流水,旋风十八骑的威风亦将从此殒灭,从此瓦解里散,却令人死不瞑目。罗永湘情急拼命,突然大喝一声,双足同时离地而起,对准竹枝翁的肚腹,猛喘过去。这一着,既无招式,更不是武技路数,完全是市井无赖的撒泼打法反正打不过你,端你一脚算一脚。想不到这一脚,竟被他误打误撞端了正着。皆因竹杖翁刚从床上跃落地面,一脚下尚未站稳,且对罗永湘自动松开了自己手腕的做法,未免感到迷惑。就在这微一怔神间,罗永湘双足又到,闪避略迟了些,左胯骨上竟重重挨了一脚。“蓬”的一声,两人都立身不住,同时摔倒地上。竹杖翁虽然倒地,左手五指却仍紧扣着罗永湘的手肘不放,右手一撑地板,便准备站立起来。不幸他摔倒的地方恰好就在林雪贞的附近。林雪贞自从启窝中弹负伤,乏力御敌,便一直想助罗永湘一臂之力,只是苦无下手机会,如今竹杖翁自动送到面前,那里还会客气,长剑一挥,便向竹杖翁右臂砍下。竹杖翁听到刃锋破空的声响,急忙收臂拧腰;右手一翻,竟用三个指头夹住了林雪贞的那长剑。夹是夹住了,但他左手扣牢罗永湘的肘部,右手夹住林雪贞的长剑,自己却躺在楼板上,动弹不得了。霍宇寰正将沧浪客姚维风迫出窗外,回头一看,不觉大喜,立即绰刀赶了过来。竹杖翁仅有两只手,如何能同时对抗三个人,迫不得已,只得双臂一振,用力摔开了罗永湘和林雪贞,急急挺身跃起,穿窗逃去……罗永湘脱了身,连忙取出铁骨扇,催促道:“此地不可久留,大哥快将面巾系上,咱们突围。”霍宇寰道:“如今既已挑明了于,还系那劳什子面巾做什么?”罗永湘道:“今夜咱们虽然中计,西倾山的秘密安排尚未揭露,大哥的面目,仍l日不能显示于人。”霍宇寰摸摸身上,道:“可是,适才走得匆忙,竟忘了把面纱带来,这怎么办?”林雪贞接口道:“我有。”侧身从腰际解下来一条纱巾,亲手替霍宇寰系上。纱帕上,余温犹存,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熏香的余味,还是少女特有的体香?霍宇寰无暇分辨这些,一招手,道:“林姑娘居中,三弟断后,随我走!”三人鱼贯而行,仍由楼梯口往下走,途中竟未遭拦阻,顺利地到了楼下客厅。再侧耳倾听,楼外呐喊的声音也没有了。林雪贞皱皱眉头,嘎声道:“这到底在弄什么玄虚?”霍宇寰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只管跟着我,放大胆往外间就行了。”林雪贞道:“正门外必有埋伏,后面有道侧门,咱们由侧门出去吧。”霍宇寰断然道:“不!咱们由正门进来,就得由正门出去,别让人家看轻了。”说着,刀藏肘后,左掌疾翻,“蓬”地震开了正面楼门,大踏步走了出去。园中火炬通明,照耀如同白昼,火光下,但见群雄各执兵刃,雁翅般排列在正门前,个个凝神而待,鸦雀无声。为首的,正是神算子柳元,怀抱长剑,向霍宇寰微微一欠身,含笑说道:“霍大当家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果然不出柳某意料,仍由正门而出。”霍宇寰也欠欠身,道:“阁下别太自信了,下一次,说不定霍某就会由后门溜走呢。”柳元大笑道:“人言霍大当家豪迈风趣,今日一见,果然不错”霍宇寰道:“我也久闻阁下‘神算子’的大名,谁知今日一见,却叫人失望得很。”柳元毫不生气,仍然笑道:“难道今夜这条小计,在下没有算准么?”霍宇寰道:“你步步都算得很准,只有一件亭,没有算到。”柳元挑眉道:“是吗?这倒自请教!”霍宇寰冷笑道:“你只算定远某人会来,却没算算能不能留得住霍某人。”柳元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道:“能否留得住,少时便见分晓,只是霍大当家既然来了,可否摘去面纱,让咱们有幸见见霍大当家的金面?”霍宇寰斜退半步,举刀平胸,缓缓道:“要看面目没用,能认识霍某手中这柄宝刀,才算本事。”一旁尤伯涛厉声道:“姓霍的,咱们敬重你是一条汉子,并非畏惧你的武功,你不要一再出口狂言,逼人太甚。”霍宇寰笑道:“何谓逼人太甚诸位如此架势,难道霍某人说几句好话,就能了事么?”龙伯涛道:“说的是。咱们冤有头,债有主。龙某人先领教了。”霍宇寰抱拳一拱,道:“这才是英雄本色、龙老大,请!”尤伯涛也不谦让,长剑一摆,欠身直上,一式“一气化三清”,招发连环,接连攻出三剑。霍宇寰脚踏了字步,宝刀展动,招招硬接。“当!当!当!”一串脆响,刀光剑芒一齐敛止,霍宇寰纹风未动,尤伯涛却跄踉倒退了两步。群雄睹状,尽皆失色。老二龙伯沧突然大声喝道:“霍宇寰,你也接我三招!”喝声中,人剑合一,破空飞射而至。这种挟腾身飞射的方法,又名“剑魂双飞”,运剑之人,已将毕身功力,贯注在剑上,凌空直扑,作雷霆万钧的一击,往往使得对方,不敢硬樱其锋。但这种招式,易发难收,如果遇上功力深厚的对手,不肯避让,全力反击,运剑的人便很可能在变招不及的情形下,当场剑毁人亡,送掉性命。龙氏两兄弟,论功力,龙伯沧要比乃兄稍逊,如今老大龙伯涛已在出手三招下,被霍宇寰迫退落败,尤伯沧作此孤注一掷,岂非太过危险?是以,龙伯涛一见兄弟竟施出了“剑魂双飞”,不由驻然大惊,连忙出手相助,挥剑攻向霍字复的下盘。就在这时候,弓弦响处,董香儿也发出一粒弹丸……龙氏兄弟双剑合击,董香儿的泥丸神弹也同时射出,三人事先虽未商议,出手却好像早有默契,龙氏兄弟分攻上下,董香儿的神弹,恰好射向霍宇寰胸部。林雪贞娇叱道:“倚多为胜,你们要不要脸?”长剑一沉,便想出手截击龙伯涛。罗永湘也“刷”地一声抖开铁骨扇,准备格挡董香儿的泥丸神弹。两人身形甫动,却听霍宇寰一声暴喝,道:“站开些,不许出手!”只见他双脚一顿,魁伟的身躯突然拔升四尺,堪堪避过尤伯涛剑招,左足飞起,恰好踢中了董香儿的泥丸神弹,宝刀化作一道长虹。又及时与龙伯涛的长剑凌空相接……金铁交鸣声中,霍宇寰一个筋斗,仍然落在原地。龙伯沧却在空中连翻了两次身,落地时,“登登登”向后退了四五步,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手中长剑只剩下了半截,肩头衣衫破裂,脸色苍白如纸,张大了嘴,呼呼直喘气。尤伯涛连忙问道:“老二,伤得很重么?”龙伯涛摇摇头,喘息着道:“还好……姓霍的……只……只用的……刀背…”龙伯涛虽然变色,转过身子,向霍宇寰一拱手,道:“多承霍兄刀下留情……”霍宇寰轻笑道:“好说,在下并非存心使用刀背,而是被龙老大和那位小兄弟逼得慌了手脚,把刀握反了。”龙伯涛脸上一热,赧然道:“盛情心领,龙某兄弟自认不是霍兄的敌手,失镖之事,无颜再提,恩怨也到此为止,霍兄,请吧!”霍宇寰似乎有些意外,四面望了望,道:“在场还有许多高人,没有出手,就这么算了,岂不可惜?”尤伯涛双手抱拳,向四方作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诸位知交好友,仗义相助,龙某这儿承情致谢,敬求诸位成全始终,赏兄弟一份薄面,待咱们兄弟返回太原,收歇镖局之后,再一一登门叩谢了。”群雄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黯然无语。尤其“神算子”柳元,更流露出无限愧疚之色。霍宇寰忽然笑道:“龙老大,我有句真心话,不知你相信不相信?”尤伯涛拱手道:“请教!”霍宇寰道:“如果我答应在三个月之内,亲自把所劫镖货送回双龙镖局,你愿意等我三月,再收歇镖局吗?”龙伯涛一怔,道:“霍兄这话当真?”霍宇寰耸耸肩,道:“真不真,只有到时候才知道。好在三个月并不算太长,届时我若失约不到,你再把镖局关闭,也还不迟。”龙伯涛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龙某就遵命在局中恭候三个月”说完,侧身后退,让出一条通路。霍宇寰收刀入鞘,缓步而过,走到神算子柳元面前,停步笑道:“柳兄,能不能透露一下,你怎么知道咱们会到曹家别墅来的?”柳元微微一笑,道:“说来惭愧,咱们是跟踪李顺到同仁堂药铺,无意中,发现了罗兄留在曹家的内线,一追问出通讯方法,于是将计就计,布下这个圈套。”。霍宇寰道:“那么,曹乐山和李顺如今在什么地方?”柳元道:“李顺只在曹家躲了一夜,便逃出兰州,不知去向,曹乐山一直在同仁堂后院住着,未受惊扰。”霍宇寰又问:“那迎春丫头是曹家的旧人?还是柳兄另派的?”柳元说道:“宅中全是曹家的旧人,咱们一个也没有更动,只不过,事先嘱咐他们,依计行事而已。”霍宇寰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柳兄神算的确高明,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吧?”柳元扬了扬眉,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霍老大平生谨慎,也一样中了圈套。”霍宇寰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三人扬长出了曹家别墅大门,立刻加快脚步,赶回河边小木屋。回到任中,天色已经地明.铁莲姑正等得心焦,连忙迎着问道:“怎么会耽误到现在?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哩!”林雪贞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出了岔子,幸亏大哥武功高强,镇慑住龙氏兄弟,否则,真还不一定能脱身呢。”铁莲姑吃惊道:“怎会遇上龙氏兄弟的?”罗永湘摇摇头,道:“唉!别提了,都怪我糊涂,险些栽了个大筋斗……霍宇寰笑道:“柳元说得对:智者千虑,终有一失,难得失算一次,有什么关系?”微顿,又问铁莲姑道:“迎春那丫头,逃了没有?”铁莲姑道:“刚逃没多久,咱们替她准备的船只,她却没有使用,是由陆路走的。”霍宇寰眼中一亮,笑道:“三弟,这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丫头一定直接去城中同仁堂,向曹乐山报讯去了。”林雪贞道:“由此证明三哥的推测仍然正确,同仁堂的曹东山,准是对方的眼线,而且,双龙镖局一伙人并没有发觉这些秘密。”罗永湘轻吁一声,道:“但愿这一次不再遭意外,否则,后果堪虑”霍宇寰道:“咱们正愁双龙镖局会在西倾山横插一脚,如今顾忌没有了,还有什么可虑的呢?”罗永湘道:“大哥别忘了,还有燕山三十六寨的人没有露面。”霍宇寰道:“苗飞虎智计不如柳元,比较容易对付,天色不早了,咱们仍照原订计划,先去单家牧场布置诱敌,现在就动身吧!”铁莲姑肚里塞着个问葫芦,连忙拦住道:“大哥,夜里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霍宇寰已经站起身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急什么!等会在路上,自然要告诉你的。”铁莲姑碰尸-个软钉子,本想再问,忽见林雪贞正斜阳着自己抿嘴而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一赌气,也就不再追问了罗永湘留下四名弟兄,继续监视同仁堂药铺,一行人快马兼程,直奔西倾山而来。第二天夜晚,抵达单家牧场。无为道长和孟宗玉已经率同旋风十八骑全队人马,先一日赶到。、。霍宇寰连夜巡视了地底秘室以及后山南道,不禁大为赞叹,道:“单伦父子经营这座牧场,不知耗费多少血汗,难怪凶徒们企图霸占,连我见了,也舍不得离开呢。”罗永湘道:“如此佳构,若被正人君子所得,诚为隐居好所在,如被邪恶歹徒盘踞,就成了阴森可怖的阎罗地域了。这次事情过后,咱们若无意久住,倒不如再它毁了,以免遗它未来。”霍宇寰摇头道:“暴步天物,未免可惜,咱们即使自己不能久住,留着它总是有用处的-”说到这里。似有意,似无意,回头望了望孟宗玉和林雪贞。罗永湘立即领悟,忙道:“不错,孟老弟和林姑娘报了师仇,将来若能双相此地,倒是再好也没有了。”孟宗玉脸上一阵热,低头不语。林雪贞却冷冷道:“多谢三哥替咱们想得这样周到,既然这地方这么好,依我说,不如三哥自己留作自己受用!”罗永湘耸肩笑过:“可惜我孤家寡人一个,岂不糟塌了神仙境地?”林雪贞道:“说不定九姐姐愿意在这儿陪你呢。”这话一出口,不仅罗永湘笑容顿敛,铁莲姑更是勃然变色没等铁莲始发作,霍宇寰连忙呵呵大笑道:“这么说,索性我也搬来,咱们好好把这里整理一下,就把这儿当作第二基地。”大伙儿也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着意地同声大笑,纷纷道:“好主意,有这块好地方,正可多收养些孤苦孩子。”笑声掩盖了火气,铁莲姑含泪咬咬牙,终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开去。霍宇寰趁机岔开话题,向无为道长询问道:“老鸦岭战场,去探查过没有?”无为道长道:“我和孟老弟今天才由老鸦岭回来,应用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只等大哥亲自看过,便可开始布置。”霍宇寰想了想,道:“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一起去老鸦岭。这儿应留什么人驻守?人员应怎样分配?三弟快些交待地们,从现在开始,苗飞虎随时可能赶来,千万不可疏忽了。”罗永湘点头道:“小弟会办的。”霍宇寰轻叹了一口气,道:“凶徒狡诈万分,苗飞虎老奸巨滑,都不是易与之辈,咱们如今两面受敌,成败全看这一计能否收效了。大敌当前,协力同心尚恐不足,怎么还能再闹意气呢?”他这番话,乃是有感而发,虽未指明在说谁,大伙儿心里自然全都明白。林雪贞讪讪地道:“都怪三哥不好,无缘无故拿人家取笑。”霍宇寰没有再说下去,只挥挥手,道:“大家都去休息吧!”待众人陆续散去,最后剩下罗永湘一人,霍宇寰才肃容问道:“明天分派人手,你打算如何安排九妹和林姑娘?”罗永湘道:“九妹一向追随大哥,林姑娘要辨认真凶的相貌,势必都得去老鸦岭……”霍字寰摇头道:“这样不妥,最好将她们分开,一个去老鸦岭,一个留在牧场内。”罗永湘沉吟道:“可是,究竟留下谁在牧场内才好呢?”霍宇寰道:“林姑娘师仇在身、既然不能不去,只有让九妹委屈些了,不过,这件事你要对她婉转解释一下,无论如何,人家是客,咱们却是自己兄妹。”罗永湘道:“大哥何不亲自跟九妹谈谈?”霍宇寰轻吁道:“我跟她说,她一定会误会。唉!我的苦衷,她是永远也不会体谅了。”罗永湘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还是由我去告诉她吧。”霍宇寰伸出双手,重重按在罗永湘的肩头上,注目过:“三弟,只有你了解我,也只有你才能为我代劳。这次西倾山之会,万一发生不幸,你要多管我照顾九妹。”罗永湘愕然道:“大哥,你”霍宇寰笑了笑,道:“我是说‘万一’,并非说一定会发生,须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二哥是出家人,不拥俗务,这千斤重担,就全在你肩上了。”罗永湘忽然感到一阵酸楚,激动的道:“不!假如真有什么不幸,我也提不起生趣了……”霍宇寰摇头笑道:“瞧你!咱们不过是随便聊聊,你何必显得这样紧张呢?”罗永湘埂声道:“可是……强敌当前,大哥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祥的话。”霍宇寰笑道:“好!不说就不说。咱们谈别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会,等罗永湘的情绪渐渐平定,才继续说道:“关于苗飞虎的行踪,可曾派人去打听?”罗永湘道:“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只是,还没有确讯回报,据小弟猜测,他必然仍在兰州附近窥伺,决不会返回燕山。”霍宇寰道:“你有把握,这次西倾山约战的消息,一定能传到他耳中吗?”罗永湘道:“只要消息能传到那冒名凶徒耳中,就一定能传到苗飞虎耳中。即使他打听不到,那冒名凶徒也会设法转告他。”霍宇寰道:“万一他二十八日以前,不到单家牧场来,却在二十九日那天直接赶去老鸦岭,咱们的计划岂不落空了?”罗永湘肯定地道:“不会的。苗飞虎的目的全在夺取珠宝,对于真假两个霍宇寰决战的事,不会很重视,他纵然有意赶去老鸦岭看看热闹,也会先来单家牧场,何况,咱们既有老鸦岭之约,单家牧场防御必然薄弱,这种机会,苗飞虎怎会放过?”霍宇寰微微一笑,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咱们务必要先困住苗飞虎,才能全力对付那冒名凶手,否则,一着之差,可能全盘皆输。”罗永湘道:“大哥请放宽心,除非苗飞虎不来,只要他一到西倾山百里以内,咱们就会得到消息。”霍宇寰欣慰地点点头,过.“好,明天一早还得去老鸦岭。该休息了。”两人分了手,各自回到卧室里,‘熄了灯,躺在床上,其实却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睡着。关于老鸦岭设伏诱敌的计划,可说已经思虑周详,天衣无缝但是,不知为什么,两人都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古人有句话,“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是否“长恨”?这话很难下断语:至于“水长东”;则未必尽然。至少,西倾山的水,大都是向西流的。老鸦岭的地形,和西倾山仿佛相似,岭虽不高,却东陡西斜,好像整座山峰,倒塌了半边。正因如此,才使它远远看去,宛如一头站立着的大乌鸦。东边鸦头部分,下临百丈峭壁,无路可通,只有西边倾斜的鸦背,才是唯一登岭的通路,而通路出口左右,又有两座小山夹峙,正像乌鸦敛翅休息时的两道翼脊。许多年前,东首绝壁顶上,建着一座喇嘛寺,如今早已废弃了,屋宇虽未倒塌,前后上却长满了野草。现在,寺内空场周围的野草,已经全部铲去,正殿屋顶和一座鼓楼,本来并未倒塌,却被罗永湘下令弄塌了。只剩下空场右侧的钟楼,尚称完好。霍宇寰诧道:“野草铲去就行了,好好的正殿屋顶和鼓楼,为什么也故意弄塌呢?”罗永湘道:“这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届时大哥和假扮的人在空场中决战,那厮必然隐身附近窥探,咱们弄塌了正殿和鼓楼,使他别无藏身之处,只有潜入钟楼,正好‘请君人瓮’。”说着.又领着霍宇寰来到钟楼下,指点着解释道:“这儿的钟已经取走,仅留下横梁,楼下没有梯子,那厮若想偷看场中情形,非攀附横梁不可,咱们却在梁上旧布倒刺刀钉,只要他的手一搭上毒打,就再也发不出那鱼形暗器了,到那时候,伏兵齐出,截断了退路,便不怕他会飞上天去了。”霍字寰一边看,一边点头道:“这些安排都很好,不过,钉上最好别淬毒,咱们要捉活的。”罗永湘道:“钉上淬毒,只是使他手部暂时麻痹僵硬,无法施放暗器,决不会伤他性命。”一旁林雪贞笑道:“咱们还在出口准备了一面大网哩,网上有倒钩,也浸过麻药,只要他敢来,就休想逃下老鸦岭去。”霍宇寰想了想,又道:“那厮行踪飘忽,一直对咱们的行动很注意,我想,这次他一定也会事先潜来老鸦岭踩探,这些布置,能够瞒得过他吗?”罗永湘道:“大哥请放心,就算他潜来踩探。发现咱们已在岭上准备布置,也绝对想不到是为了对付他的,何况,真正重要埋伏,譬如暗藏毒钉的横梁,咱们得等到当天夜里才换读上去,决不会被他事先发现的。”经过这番解说,霍宇寰也觉得再无破绽了,但心中那一丝不祥的阴影,却仍然挥之不去。他始终感觉到,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妥当,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妥?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如飞而至,竟是“燕子”陈朋。陈朋在旋风十八骑中,以轻功最佳,专门负责通讯联络的工作,大伙儿一见他赶来,便猜想到必是单家牧场有事了。霍宇寰连忙迎了过去,问道:“是有什么消息吗?”陈朋兴奋地道:“三哥果然料事如神,诱敌的事已经见效了。”霍宇寰道:“怎么说?”陈朋道:“今天上午接到消息,在乌鼠山附近发现苗飞虎的人马,正向单家牧场移动。”霍宇寰“哦”了一声,精神顿时振奋起来,回顾罗永湘一笑道:“真想不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罗永湘忙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陈朋道:“大约是昨夜,因为夜间不便施放信鸽,迟到今天上午,消息才送到单家牧场。”罗永湘道:“共有多少人马?是否苗飞虎亲自率领?”陈朋道:“据估计约有五十个骑,由苗飞虎亲自率领,其中除了九头龙王杨凡和飞天骷髅欧一鹏之外,全是燕山三十六寨的精锐。”罗永湘得意地笑笑,道:“好极了,来得越多越省事,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林雪贞接口说道:“咱们快回牧场去准备吧!”霍宇寰点一点头,说道:“二弟和四弟留在这儿,继续布置,老七先走,通知探巡的弟兄要谨慎监视,板时报告对方的动向,千万不能被苗飞虎发觉了。”陈朋答应一声,转身便走。霍宇寰带着罗永湘和林雪贞、孟宗玉等人,也随后离开了老鸦岭。回到牧场,又接获两只信鸽,密函中报称:“燕山人马已抵临挑,天明即停,未再继续前进。”霍宇寰道:“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发生了什么变化?”罗永湘迫:“不要性急,且等下一次的消息再看。”第二天上午,信的又到了,画内报道:“苗飞虎率领众自昨日入夜后出发,黎明前抵达临夏附近,即行领驻扎营,仅派探子入城,打听单家牧场位置,现无进一步动向、”霍宇寰看罢,笑道:“原来他也怕泄露了行踪,居然昼伏夜行,十分谨慎。”罗永湘说道:“以他们的行程估计,二十七日可以进入西倾山了,如果他们选择夜间发动,正好是在二十八日晚上,跟咱们预期的时间,可巧不谋而合。”霍宇寰道:“万一他们顺利地找到这座山谷呢?”罗永湘笑道:“不会的,小弟早已在沿途布置了人手,伪装土著,负责替他们带路,一直要把他们引进了后山隧道,才算功德圆满。”果然,信鸽继续传来消息:燕山人马,二十六日在韩家集备办干粮,二十七日夜晚,前队已经进入西倾山口,随即在荒山中扎下营帐,派人四出探路……苗飞虎雄踞燕山,严然北五省绿林盟主,自视极高,是以总喜欢摆摆“排场”。他那座帐篷,也与众不同,墨黑的围慢,大红色的帐顶,四周配以金黄彩缕,帐中设了虎皮交椅,地上更铺着厚厚的毛毯当真是既豪华,又威武,气派不逊将帅。若在平时,天色还没入夜,燕山人马驻扎的营帐中,早已灯火通明,金鼓不绝了。今夜,苗飞虎却顾不得“摆排场”了,下令营中不许燃灯举火,禁止高声喧哗,连他自己的宝帐中,也是鸦雀无声,一片漆黑。十几座帐篷搭在树林里,看不见一丝灯光,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刀锋剑刃上偶然闪现的寒芒,映着几十张肃穆凝重的脸。“四五十名高手,都已经饱吃干粮,结扎停当,只等苗飞虎令下,便可立即出发。然而,苗飞虎却全身劲装,背插两支乌金双戟,端坐帐门前,一点举动也没有。飞天骷髅欧一鹏抬头望望天色,神情显得十分焦急,憋了好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老爷子,还等什么?西倾山总共就只有这么大,咱们——”苗飞虎突然举手一按,冷喝:“禁声!”话声方落,只见两名黑衣大汉飞步而至。两人向苗飞虎抱拳躬身。左边大汉道:“回老爷子,西南方发现灯光,离此地约莫四里左右。”右边大汉接口道:“树林后面有一条车道,已被大树和乱石截断,路上有马蹄印,是最近三五天内的新痕迹。”苗飞虎缓缓点了点头,道:“附近可曾发现对方的暗桩?”右边大汉道:“没有。但小的奉命及时回报,未敢深入。”苗飞虎又问:“有没有小路可以绕过去?”那大汉道:“并无小路,不过,若由侧面山坡绕道,并不算困难。”苗飞虎以手抚须,微微一笑,说道:“很好,你们在前面带路。传令下去,不许骑马,一律步行。”两名大汉躬身应诺,退了下去。欧一鹏奋然道:“酒家负责开路,大伙儿随我来。”苗飞虎既未赞同,也没有拦阻,只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欧一鹏迈开大步,当先开路,其余大队陆续出发,穿出树林,果见林后有一条车道,也果被许多大树巨石截断。那车道一边是树林,一边傍着小山,如今路中,堆满了断树和乱石,倘若不细心观察,的确是不易发现。欧一鹏笑道:“看来旋风十八骑已经黔驴技穷了,弄这劳什子的障眼法有什么屁用,咱们不必绕道,每人搬它一棵树、一块石头,不消多久,就能把道路清出来了。”说着,双手抱住一棵树干,一挺腰,便举了起来。苗飞虎突然喝道:“给我放下!”欧一鹏不禁一怔,诧异地说道:“老爷子,您这是……”苗飞虎沉着脸,说道:“我叫你把树干放下,而且,要轻轻收回原处,不许弄出声音来。你听懂了没有?”欧一鹏听是听懂了,却想不透为什么要这样做?呐呐道:“这……这……”杨凡急忙上前两步,低声道:“老爷子是不愿惊动对方,以免对方有了警觉,欧兄就快些放下吧!”欧一鹏总算领悟过来,忙不迭松手,“蓬”的一声,-树于区地。荒山静夜里,这一声巨响,恍如平地一声闪雷。苗飞虎怒叱道:“蠢物”叱声方出口,忽听前面山脚有人喝问道:“什么人深夜入山?”众人吃了一惊,纷纷拔刀抽剑;准备应变。苗飞虎却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许妄动,一面向九头龙王杨凡努了努嘴皮。杨凡会意,哑着嗓子应道:“是我。”那人又问:“是老宋回来了吗?”杨凡道:“晤!不错。”日里答应,探手人怀,扣了一枚三棱源,举步向小山坡走去。皆因那车道阻塞处,正好在山脚下转弯的地方,杨几只能听见那人的声音,却看不见那人藏身何处?谁知他刚刚踏上斜坡,那人突又喝道:“站住!你真的是老宋?”杨凡漫声道:“难道还有假冒的不成?你若不相信,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那人道:“你先报出今夜的口令,说对了再过来1”杨凡一怔,答不上话来,忙回头望望苗飞虎。苗飞虎也知道无法再搪塞下去了。举手一挥,示意众人都准备暗器,待机出手。杨凡笑道:“自己人要什么口令,见面就认识,何必故意刁难……”笑声中,身形一闪,掠过了斜坡。他身形甫动,对面山脚下也同时飞起一条人影,显然,那人已经发觉情况不对,准备逃走。杨凡低喝一声:“打!”身未落地,三棱镖已抖手打出。他一出手,后面四五十人也紧跟着动了手,刹那间,满天暗器,密如飞蝗,都向黑暗中射去。那人一声闷哼,凌空一个筋斗由树上翻落下来,急急循着前面车道,拔足飞奔。苗飞虎挥手道:“追!”一声令下,三十六寨高手立即由斜坡绕过了山脚,潮水般疾迫下去。一那人踉跄奔逃,就在前面十丈外,一边跑,一边不住回头张望,燕山群雄虽然衔尾疾追,却始终追赶不上。转过几次弯,竟失去了那人的踪影。杨凡停步道:“此人轻功十分高明,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莫非是对方故意派来诱敌的?”苗飞虎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咱们一路昼伏夜行,应当不至于泄露了行迹,何况这条车道并不像新近开辟的,霍宇寰若有意诱敌,又何必将车道截断……”正说着,突见前面林子里射起一道磷光号箭。欧一鹏脱口道:“那厮定是受伤跑不动了,才躲在林子里施放号箭,向同伙告警。咱们快追吧!”苗飞虎狠狠一跺脚道:“事已如此,好歹要跟霍宇更见个高低,决不能空手回去,大家沿着车道快追。”欧一鹏见苗飞虎居然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里一高兴,顿时精神抖擞,抢先向前奔去。又追了一程,前面火光掩映,竟远远望见了一座木栅门……欧一鹏大喜,振臂高呼道:“伙计们,到了地头啦,要发财的跟我来吧!”其实,不待他喊叫,燕山群雄也已经看见了那座木栅,而且,更看见方才追丢的那人,正慌慌张张奔进门内,木栅随即掩闭。欧一鹏倒提着戒刀,当先冲近木栅前,忽听弓弦声响,一排劲矢,迎面射到。别看欧一鹏性子急躁鲁莽,一身武功确也高明,庞大的身躯向后一个翻滚,戒刀挥起,寒光展处,当场将十余支箭管全部震飞。木栅内的弓箭手眼看抵挡不住,连忙抛了长弓箭壳,纷纷逃散。欧一鹏飞身冲上前去,手起刀落,砍开了木栅门,后面大队立即一涌而入。苗飞虎拔出乌金双朝,大声道:“听说这牧场只有一条通路,大家乘胜追进去,体给他们喘息机会。”燕山群雄,齐声呐喊,争先恐后地,追进了山谷。绕过谷口密林,果见铁莲姑手提长剑,正督促着两名壮汉,抬着一口铁皮箱,向木屋后面匆匆逃去。欧一鹏登时红了眼睛,厉喝道:“贼婆娘,哪里走,把箱子给佛爷留下来!”铁莲姑等理也不理,加快逃去。待大伙儿连到木屋后面,却不见了铁莲姑等人影子,只听一阵隆隆之声,由后院猪栏内传过来。欧一鹏举目四望,诧异道:“人呢?怎么不见了?”一名燕山寨主奔到猪栏前,探头一看,忙道:“这儿有条地道……"苗飞虎顿足道:“糟糕!谷里一定另有秘密出口,快下去瞧瞧。”那名寨主想必对机关消息有些研究,急急越过猪栏,进入地道。不旋履间,又退了出来,回报道:“底下果然有一条秘密而道,修筑得十分宽大,设有铁门,由机关操纵……”苗飞虎截口道:“铁门已经关闭了没有?”那寨主答道:“尚未关闭。南道内隐约还有火光和脚步声音。”欧一鹏急道:“一定是那贼婆娘押着箱子,尚未远去,咱们不追还等什么?”说着,飞身便向地道人口冲去。杨凡伸手拦住,道:“不可鲁莽,用道内可能设有机关埋伏,这样追进去太危险……”欧一鹏没让他把话说完,早已不耐烦道:“咱们是干什么来‘的?岂能够眼睁睁地由她把箱子带走?你若害怕,尽可留在这儿,咱可是非追下去不可了。”不由分说,推开了杨凡,俯身冲进地道。苗飞虎似乎怕欧一鹏会独吞宝箱,举手一挥,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