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禀报,把厅中三人都听得一怔。滞湘女侠林素梅迷们地问道:“什么人投帖?再报一遍厂那堡丁朗声又报道:“天心教梅教主投帖拜堡,现在堡门外位候,请夫人定夺。”总管罗福疾步走出,从堡丁手上接过那张大红名帖;返回厅中,双手呈给了潇湘女侠林素梅。林素梅一看,脸色微变,又把名帖递给江涛。那份朱红色拜帖上,赫然印着十个金字:“天心教教主梅贞贞顿首。”江涛揉揉眼睛,他细看了两三遍,不禁骇然道:“果然是她!她来于什么?”林素梅双眉一挑,沉声道:“原帖退回,就说红石堡闭堡已久,不见外客……”江涛忙道:“且慢!天心教主向不轻离天湖,居然会到红石堡投帖求见,必有缘故。夫人何不见见她,看她来意如何?同时也为日后回拜预铺途径。”林素梅沉吟道:“我正因为不久将去天湖;如果现在跟她见面,被她发现少侠在座,岂不使她先有了警惕?”江涛笑道:“在下可以回避一下。夫人只须故作不知,言谈中勿提及堡主生死的事,就无妨了。”林素梅默然片刻,这才点头道:“好吧!只是委屈江少侠了。”江涛含笑起身告退,由一名侍女引导转入厅后小园暂避;总管罗福则衔命驰往外堡迎接天心教主人堡。厅后小园,僻静而幽雅;园中荷池朱桥,花台水榭,无不精巧信人。江涛信步而行,偶然瞥见一片盛开梅林内,有一座朱栏黄瓦的小凉亭,便负手向亭中踱去。走近了,才发现亭子里坐着一个紫衣少女,正伏在亭栏上嘤嘤咏泣不已;竟是红石堡堡主的遗腹女罗小梅。江涛不禁颇感诧异,轻咳一声,扬声问道:“亭子里是小梅姑娘吗?”罗小梅闻声扬起头来,匆匆拭泪,应道:“是江……江少侠……请进来。江涛含笑而入,假作没有留意,环顾亭外梅林,赞道:“梅中朱梅尖属上品,难得这儿竟有许多。朱梅成林,红石为堡,集一时之雅盛!小梅姑娘,你说是吗?”小梅低头拨弄着裙带,根本就没有听仔细,漫应了一声:“晤!”江涛笑着又道:“古来心性仁善的人,莫不惜花。红石堡广植来梅,姑娘和令堂闺讳中又都有一个‘梅’字;不知这是有所缘故呢?抑或一时巧合?”小梅茫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据说爹爹生前,最喜欢梅花……”语未毕,突又掩面失声,俯首痛哭起来。江涛诧声问道:“姑娘为什么难过?”小梅抽泣良久,才缓缓抬起首,道:“江少侠,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江涛忙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绝不推辞。”小梅硬咽道:“求你答应我,带我一起到天心教去……”江涛一怔,道:“原来姑娘都知道了!”小梅含泪颔首道:“刚才我躲在大厅后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自从我懂事以来,姆妈总不肯告诉我爹爹的死因,现在才知道其中竟有许多隐情。江少侠,求你帮忙说服姆妈,也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无心教。无论如何,我要看看地牢中那人是不是我爹爹……”江涛同情地点点头,道:“同往天湖并非难事,只是,地牢中人如果不是令尊,姑娘岂不要失望了?”小梅道:“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即使不是我爹而是穆伯伯,至少也可明了当年阴谋陷害爹爹的元凶,好设法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江涛慨然道:“这是姑娘一片孝思,想必令堂也不致反对的。”小梅却道:“可是,江少侠你不知道姆妈的脾气;她太宠我,也太顾惜我了。现在才有点明白,她之所以不愿让我知道爹爹的死因,必是怕我为了报仇而去涉险。”江涛叹息道:“不错,令堂含辛茹苦,只有姑娘一个女儿;她这样做,自有不得已的若衷。其实,此次纵然进入天湖,也不会有多大危险;稍时在下一定替姑娘求求她就是了。”语声微顿,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姑娘说刚才在厅后偷听到咱们的谈话,不知你是躲在什么隐秘的地方的,咱们竟然毫无所觉?”小梅娇羞地嫣然一笑,低声道:“是一个你们料想不到的地方……”江涛问道:“能不能告诉在下?”小梅颊上一红,道:“少侠难道没有注意,大厅门前有五级台阶,厅内地面比花园高出了四尺多么?”江涛微一凝神,顿时恍然而悟,道:“姑娘是说大厅下面有空隙,刚才你就是躲在厅房底层?”小梅娇羞无限,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姆妈呀!”江涛心念疾转,笑道:“好!我不说,但有个交换条件。”小梅愕道:“什么条件?”江涛压低了声音,轻道:“带我去那地方看看。”小梅明眸连眨,也会过意来。欣然道:“你想听听那位天心教教主的来意?”江涛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小梅顿忘忧戚,举袖拭去脸上泪痕,招手道:“好,跟我来!”两人悄然出了凉亭,由小梅领路绕过梅林,掩至大厅后面。厅后有一架花棚,棚中满置盆景;移开靠墙一钵“水仙”,果见有个黝黑的墙洞。所谓“墙”,实系用石块砌成的大厅地基;因为这座大厅建在花园中,故架石为基,比地面高出四五尺。厅屋下留着空隙,乃是为了避绝潮气的缘故。小梅天真末凿,四顾元人,一低滚首,当先钻进洞里;然后低声催促道:“江少侠,快些进来,别让丫头们看见了。”江涛不暇细想,紧跟着也缩身而入。小梅将花盆仍旧拉回原处,掩住了洞口;佝接着身子,柔美一棵,竟握住江涛手腕,把樱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不要出声,跟着我走。我带你找个最好的位置,不但听得到,还看得见。”隅语如诉,吐气如兰;江涛虽是“落拓书生”的得意传人,也不期感到一阵面热心跳,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却忘了地底伸手不见五指,谁看得见他是点头或摇头。好在小梅并不想征求他的同意,自顾拉着他的手,轻轻移步沿墙摸索走去。行约十余步,忽然停步;一面松手,一面用肘推了推江涛,示意向上面看。这地方正是墙基和厅壁交接之处,空隙较高,勉强可以站直身躯。壁角恰好有一线缝隙,遥对着厅内那座云石屏风。江涛凑近缝隙一看,厅中情景大半人目。只见靠左边一排椅子上,坐着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果然是无心教教主梅娘;另外一名红衣少年,赫然竟是少教主梅剑虹。江涛一见梅剑虹也在座,不禁暗暗一震,飞快忖道:“奇怪!他怎么也来了!”忽听天心教主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小妹自知来得太冒昧,但为了这苦命的孩子,不能不硬着头皮来了。夫人圣明,见了这孩子,大约已经明白小妹的来意了。”游湘女侠林素梅一双炯炯明眸,正瞬也不瞬注视着梅剑虹;听了这话,神色猛地一动,连连摇头道:“不!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孩子……他……他究竟是谁?”天心教主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道:“往事如梦,不堪回首。夫人还是不必追问的好;只怕知道了以后,会承受不住那份严重的打击……”林素梅毅然道:“还有什么打击比丧夫之痛更重的么?你尽管直说,不必隐瞒。”天心教主沉吟片刻,幽幽叹道:“既然夫人一定要追问,小妹也知道迟早总有剖白的一天,只有从命。但在未说出之前,必须先求夫人原谅小妹情非得已,十八年疏于拜候,小妹才敢吐露。”林素梅闻言一震,似乎已有不祥预感,好半晌,才水然颔首道:“好!你说吧!”天心教主离座深深一福,道:“多谢夫人宏量曲意成全,无如事关重大,小妹不便当众启齿。已将大略经过写在纸上,恭请过目。”说着,从油中取出一方事先准备好的纸柬,亲自送到林素梅手中,然后俯首退回自己座位。林素梅手颤抖地接过纸柬,展视之下,神色连变;手里紧捏着那方纸柬,两行热泪籁籁而下。江涛见此情景,料想那纸柬中必然记载着一桩惊人秘密。怎奈却看不到内容究竟,空自焦急,无法可施。过了许久,林素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纸柬小心翼翼藏人怀中,哺哺问道:“这些话,都千真万确的了?”天心教主肃然道:“小妹不敢欺骗夫人。”林素梅含泪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就照你的意思办了。只是,未免太委屈你们……”天心教主检征答道:“叫\妹已经忍了十八年,再过几年何妨!能蒙夫人谅有,我母子已是感戴不尽了。”林素梅深深注视梅剑虹一眼,黯然道:“话虽不错,愚姐总不能不表示一点心意。”回头招手唤过一名诗女,低低吩咐了几句;那侍女随即急急出厅而去。不久,诗女疾步返厅,手里捧着一方黄色封套;看来颇似一册簿本。林素梅神情凝重的向梅剑虹道:“孩子,你过来。”梅剑虹茫然不解地望望天心教主,状似犹疑……天心教主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虹儿,快过去拜谢罗夫人,要行大礼”梅剑虹顺从地离座走了过去,低头下拜,怯生生道:“谢过罗夫人……”话未完,林素梅业已泪如雨下;连忙伸手扶住,亲切地把封套塞在他手里,含泪凄然而笑道:“好孩子,拿着吧”语声硬咽,竟不知是喜是悲!天心教主重又检祆施礼,道:“多谢夫人曲全厚情,小妹铭感五内就此告辞。”林素梅竟有些依依不舍地道:“不能多留半日吗?也该让小女跟你们见见面。”天心教主道:“小妹尚有琐务代办,身不由己。请夫人对柬内第二项赐示如何?”林素梅沉吟了一会,道:“这个事,我没有意见。不过,孩子还小,文定则可,却不必急于成礼。最好再过几年,也好让大家都风光一下。”天心教主站起身来告辞道:“小妹谨记此言,夫人请留步。”林素梅点点头,道:“也罢,丫头们去请小姐来,替我送客…,,江涛听了这句话,连忙一缩身,拉着小梅急急退出厅下底层。小梅十分不情愿的嘟着小嘴道:“急什么嘛?谁稀罕去送什么鬼教主!讨厌!”江涛正色道:“你应该去送她,天心教主本性善良,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而已。那位少教主更身世可怜,值得同情。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坏人”小梅诧道:“这么说,坏人又是谁呢?”江涛道:“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快去吧!别让令堂久候了。出堡途中如果得便,不妨把我告诉令堂的话,私下告诉那位少教主。”小梅问道:“你认识他?”江涛点头道:“别问了,快去吧!”两人刚把花盆移回原位,一名诗女已寻了过来,叫道:“小姐,夫人请你去送客哩!”小梅一扭娇躯,冷冷道:“知道了,催什么!又不是送你,要你那么急!”恨恨抢白了那侍女一顿,才使快而去。江涛独自在园中负手沉思,对天心教主母子突然来访的目的,始终无法解透。候了盏茶光景,估计天心教主已去,这才绕道返回大厅。谁知回到厅内,却不见潇湘女侠林素梅,只有总管罗福一个人仍在。据罗福说:“夫人已返内宅去了,嘱请少侠略坐片刻,稍待再来相陪。”江涛心中虽然讶异,却不便多问。枯坐了一会,仍未见林素梅出来;奉命送客的小梅姑娘倒先回来了……江涛迷惑地望着满脸笑容的小梅——网友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