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金招贤贴

那是一张恭楷抄写的红纸招贴,起首写着“重金礼聘人才”;下文是:“本庄亟需精诸梵文人才一名,年籍不拘。凡自信能胜任梵文译述工作者,均可应征;一经聘用,重酬黄金钱一万两。如有知悉上项人才,来庄推荐者,亦酬银五十两;蓄款以待,绝不食言。五槐庄启。”江涛看完纸贴,剑眉微锁,不期然涌起阵阵疑云。忖道:“五年之前,师父发现我背上疤痕,神情大变;从那时起,便教我学习梵文。现在天心教正搜寻背上有疤痕的少年,又恰好悬出重赏征求梵文人才……这些,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师父早有的安排?他天赋聪慧,这念头仅在脑中一闪掠过,面上仍然力持镇静,含笑问道:“万两黄金为数匪鲜,各位可知道那五槐庄悬此重赏,究竟为什么?”茶客中有人答道:“招贴上不是分明写着,重金礼聘去做梵文译述的工作吗?或许庄里有什么精深的佛经释典解不透,而现今世上懂得梵文的人又不多……”江涛轻“哦”一声,仿佛若有所悟,于是又道:“在下不是本地人,想冒昧请教一声,不知那五槐庄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众茶客听了这句话,突然神色大变;一个个相率垂下头去,竟无人再敢回答。一个距离江涛最近的矮老头,悄悄向外一指,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那两位就是五槐庄的人,公子如欲应聘,不妨去问他们。”江涛抬眼望去,果见两人正并肩跨进对街鸿兴客栈,从背影看,赫然正是“长泰酒楼”上那两名天心教银线护卫。他心中一震,拱拱手,连忙横过大街,也跟踪走向鸿兴客栈。虬髯大汉和白脸刀疤汉子刚进店门,店里恰巧正有一名锦衣华服少年低头疾步而出;两下里不先不后在店门口相遇,几乎撞个满怀。华服少年一惊扬头,慌忙含笑致歉,意欲侧身让路;不料两名银线武士却陡地左右一分,竟隔断了进退之路。虬髯大汉露齿一笑,问道:“朋友,到哪里去广华服少年讶道:“小可有事须外出片刻,两位这是”白脸刀疤汉子阴声接道:“没有什么,咱们有几句话,想跟朋友谈一谈。”华服少年目注二人腰际长剑,骇然道:“两位想跟小可谈什么?”白脸刀疤汉子笑问道:“朋友是姓杨吗?”少年惶恐地点点头。“今年贵庚是一十八岁?”少年又点点头。两名银线武士互相交换了一瞥满意的眼色。虬髯大汉手按剑柄,沉声又道:“朋友,你背上是不是有条刀疤痕?”华服少年惊得连连后退,呐呐道:“你们……你们问这些……干什么…-”虬髯大汉怒目逼近一步,道:“有没有?只让咱们剥下衣服看一看就知道了。朋友,识趣一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华服少年满脸惊骇之色,期期艾艾道:“我……我”虬髯大汉迫不及待,向同伴一递眼色,喝道:“错不了!老陆,动手!”左臂疾伸,叉开五指逞向少年当胸抓去。那华服少年霍地一旋身躯,竟以毫厘之差闪了开去。双臂抡起,呼呼劈出两掌,脚下一错,便欲夺门而出。虬髯大汉一时大意,左胸挨了一掌,登登连退三步,勃然大怒道:“好家伙!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会家子。老陆,截住他!”白脸刀疤汉子冷哼道:“朋友,你的胆子真不小!”一探手,长剑呛然出鞘,截住了去路。华服少年虽然出招得手,那一掌却显然并未能伤着虬髯大汉。这时赤手空拳,进退无路,顿时流露出怯意;一双明澈秀丽的眸子,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江涛见他跟自己年纪相仿,唇红齿白,一派纯真;虽会几招武功,大约并不高明,不期生出同情之心。但想想自己也只对武功略知皮毛,如果贸然出手,未必便敌得过那两名兵刃在手的天心教武士……正拿不定主意,猛听虬髯大汉一声暴喝,寒光疾闪,已由少年身后攻出一剑。华服少年身躯又是一旋,堪堪避开;白脸刀疤汉子却闷声不响,剑锋一圈一展,狠狠向他脑后挥到。那华服少年前后受敌,登时着慌。应变稍迟,躲过了要害,头上一支束发玉暨却被剑尖扫断,乱发披落。这一来,更加心谎,连连遭遇险招,逼得狼狈不堪。江涛看得热血沸腾,几次提聚“赤阳指”可以攻敌制胜外,其余“九转迷踪步”和“十二擒龙手”都属于防身之技;而师父又严命非至生死关头,不能擅用“赤阳指”,是以尽管心里焦急,却想不出解围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两名天心教武士对街上行人毫不在意,双剑翻飞,着着进逼,直将华服少年圈在一片白茫茫剑影中。那华服少年全仗身法闪避,实际已经失去了还手之力。渐渐,江涛才看出他那“临危一旋身”,竟是一种跟“九转迷踪步”类似的步法。华服少年武功平平,但这项身法却十分奥妙可惜他使用起来,似乎并不熟练;而且反复使用同一步法,好像只会这一种变化,所以不能尽情发挥。饶是如此,已经不止一次在危机一发之际,助他挣脱了险境。白脸刀疤汉子精目直转,突然沉声道:“小辈身法有些古怪。老李,咱们把他逼到屋角去,再下手捉活的。”这主意果然狠毒有效,华服少年退人屋角,也就等于失去了回旋闪避的余地;身形一滞,勉强又支撑三五招,左腿上已被扫中一剑。华服少年一声痛哼,翻身倒地。白脸刀疤汉子揉身上前,剑柄疾落,重重敲在他“肩井”穴上。虬髯大汉探手抓住少年衣领,“嘶”地一声脆响,锦衣立被撕裂,背后果然有条斜斜的疤痕。白脸汉子脸泛喜色,说道:“老李,仔细看住他,我这就去飞报庄主!”说着,转身便走。虬髯大汉急道:“慢着!依我看,还是你守住他,由我去报讯较好。”白脸汉子笑道:“咱们自己弟兄,谁去都是一样,反正功劳是咱们两个人的。”虬髯大汉脸上一红,讪讪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快去快回!”江涛心中暗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假如只有那虬髯大汉一人,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谁知心念未已,突然一阵急剧马蹄声由远而近。那白脸汉子刚出店门,一抬头,“咦”了一声,道:“奇怪!庄主已经亲自赶到了……”’江涛骇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五骑快马拥着一辆马车,风驰电奔逞向鸿兴客栈而来。马上四名黑衣壮汉,劲装佩剑,全和李、陆二人一样袖口闪露一条窄窄银线。另外一匹雪白健马,坐着一个青袍老人;长髯飘胸,面如重枣,神态异常威猛。在他颈项下,系着一条极显目的蓝色绸巾。五骑一车来到店前一齐勒缰顿住;虬髯大汉和白脸刀疤汉子急急迎上来,向那青袍老人抱拳躬身,说道:“属下李元章。陆呜参见庄主!”青袍老人微微一怔,讶问道:“你们两人不是奉命查缉要犯的吗?怎么也在此地?”李、陆二人也是一阵讶诧,互望一眼。那名叫陆鸣的白脸刀疤汉子连忙答道:“属下正是奉命查缉要犯,而且已在鸿兴客栈擒获要犯。正要飞报庄主,想不到庄主倒亲自驾临了。”青袍老人拈须点点头,笑道:“这倒巧得很!人在哪儿?”虬髯大汉李元章急将华服少年提了过来,推至马前,陆鸣赶紧上前接过马经。青袍老人飘身落马,闪着一双炯炯逼人的精目,向那少年打量了一遍,眉峰微皱,冷冷道:“替他解开穴道。”“是!”陆鸣抢着应喏。举手拍开少年穴道,自己却按剑立在青袍老人身侧,馅媚之态,溢于眉宇。其余四名银线武士,也都一齐飞身下马,分站四方,遥作戒备。华服少年穴道一解,立即抗声怒叫道:“你们这般强盗,我跟你们素未谋面,凭什么竟诬我是要犯?光天化日,逞强伤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没有?”青袍老人脸上毫无表情,冷冷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华服少年顿了顿,道:“十八岁。”青袍老人挥挥手,道:“转过身来,让老夫看看你的背。”华服少年抗声道:“为什么?你们凭什么定要查看……”青袍老人目光一聚,厉声叱道:“还不转过身来?”陆鸣和李元章一齐动手,抓住少年双臂,一个旋身,转了过来,李元章并且一把撩起少年破裂的锦衣。青袍老人目注少年背上疤痕,脸色顿现凝重;两道眉头一连皱了几皱,探手从贴身衣袋内,取出一张薄薄的黄色纸页。展开对照半晌,突然“唰”地收起纸页,冷笑两声,说道:“放了他!”陆鸣和李元章同时松手,诧异地问:“庄主,难道说……”青袍老人板着睑道:“总坛欲查缉的要犯,背上疤痕乃是刀伤,长约五寸,而且是由肩而下。这少年背上既非刀伤,长度也不符;疤痕又在近腰处,显见不是总坛查缉之人。”陆鸣张口结舌,面色一片灰白,李元章却道:“但是,这小辈是个”青施老人脸一沉,冷哼道:“还但是什么?查缉要犯是总教密令,像你们这般搪塞上命,只要身上有疤的人就捉,哼!”语声微顿,眼角一扫那名叫陆鸣的白脸刀疤汉子,又尖酸地接道:“索性连陆鸣自己也可以抵数交差了不更省事吗?”“这”陆鸣情不自禁举手摸摸自己眉尾上的刀疤,慌忙躬身陪笑道:“属下该死,属下实在太鲁莽了,求庄主宽限……”青袍老人头一昂,只作未见,负手缓步直人店门。江涛已在纷乱之际退人客栈内。此时暗暗反手一摸自己背后,不觉冷汗遍体,骇然忖道:“难怪师父一再叮嘱我不能让人见到背上这条疤痕,而且又告诫必须浮报年龄,原来竟有这些牵连!可是,我跟天心教有何关系?他们为什么要传今天下苦苦查缉一个背有刀疤的十八岁少年?那人真的就是我吗?”他心念飞转,五年来许许多多往事,都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关于师父的古怪行径,令人不解的叮咛,现在看起来,好像都不是无因而发,竟然件件含有深意,不过,师父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天心教”,这又是什么缘故呢?青袍老人缓步经过江涛面前,目光冷电般一转,突然站住,沉声问道:“少年人,你是谁?”江涛正被一片疑云所困,竟愣愣地没有回答。四名黑衣银线武士齐声叱道:“喂!咱们庄主在问你话江涛摹地一惊,才从借懂中清醒过来;忙道:“在下姓江,名叫江涛。”青袍老人突然面泛喜色,道:“啊!原来你就是江公子……”冷傲之态立敛,含笑又问道:“听说江公子精诸梵文?”江涛道:“不错,在下十三岁起便学习梵文,虽然说不上精请,倒也略通皮毛。”青袍老人“哦”了一声,态度越显得客气,抱拳说道:“老朽陈鹏,居住城西五槐庄;正因风闻江公子精通梵文,不惴冒昧,特来趋访。关于敝庄拟重酬万两黄金,礼聘一位梵文人才的事,想必公子已经……”江涛笑道:“在下已经拜读过招贴了;只是,在下虽不过一介寒儒,却也未将那两两黄金看得太重”五槐庄主连忙抢着道:“仅此一语,足见书生本色。老朽不善言词,但求贤之意甚于饥渴,怎敢以世俗之念玷辱公子,万金不过聊表敬意。倘蒙不弃,敢请公子移驾敝庄一叙如何?”江涛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庄主抬爱,在下焉能秘珍自重,不过”五槐庄主急道:“公子尽管吩咐,只要老朽能办得到,必不使公子失望。”江涛道:“应聘人庄,因所欣愿,但在下想先知道,庄主悬此重金,究竟有什么艰深梵文典籍需要要聘人译述呢?”五槐庄主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并非十分艰难深奥;只因中原学者通晓梵文的人不多,而那件东西又……”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干笑两声,转换了话头:“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公子去到敝庄,自然知道详细情形。”接着,不待江涛开口,急急招手;那辆马车直抵店门阶下,五槐庄主亲自上前,拉开了车门。江涛见他语言支吾,心里越觉诧疑;略一转念,也就落落大方向马车走去。当他行经那姓杨的华服少年面前的时候,却发觉那少年正用一种焦急的目光望着他;同时暗暗摇头示意,似乎在告诉他千万不能接受邀请前往五槐庄。四目交投,江涛向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向马车。却听那少年在后面轻轻冷哼了一声,颇有愤愤不屑之意。江涛登上马车,忽然想起老家人江富还在长泰酒楼等候,忙道:“在下还一名老家人江富尚未返店,请庄主吩咐一声,留话店中,免他悬念。”五槐庄主立刻传话道:“叫柜上记住,等一会江公子的管家返店,一并请到庄中款待。”说完,自己也舍马不骑,亲陪江涛乘车。轮声辘辘,马车在六名银线武士簇拥之下,驶离了鸿兴客栈。车行途中,五槐庄主一直亲切异常跟江涛闲谈,问道:“江公子少年英俊,乍看不似文弱书生,倒像是一位武功出众的武林少侠;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学过武?”江涛淡淡笑道:“读书人都兼学剑,但那只不过为了强身正心,作为调神摄志的方法,不能跟武林中人相提并论的。”五槐庄主颔首又问:“江公子今年贵庚是?”“二十。”江涛早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照师父的叮嘱,顺口浮报了两岁。五槐庄主笑道:“这么说起来,公子学习梵文,已有七年之久,确是难得……令师想必定是一位饱学通儒?”江涛信口道:“在下的梵文是跟一位父执学的,那位父执曾任前朝翰林院学士,精通数国文字。”五槐庄主释然颔首笑道:“这就难怪了。”接着,又不厌其烦的询问江涛家中情形。明似关注,隐含盘诘,尤其一再问到江涛的父母是否健在,以及是不是武林中人等等。江涛自忖并无不可告人之处,除了自己曾习武功这一点外,其余都坦然据实回答。五槐庄主十分满意,态度也就越发显得亲热起来。正谈着,马车已抵达一座大石砌成的城堡外。这座城堡四面深沟环绕,两侧俱是密林。堡门前有一道吊桥,用铁链操纵升降;木桥吊起,整座城堡便与外隔绝,无路可通。江涛隔窗望去,隐约可见堡中和林内都有银线武士佩剑巡逻,戒备得十分严密。马车行到桥边,一名银线武士催马超前,从怀里取出一面蓝色三角小旗,遥向堡中展动三次;机轮之声随起,吊桥已冉冉放落。六骑一车隆隆驰过吊桥,直人堡门。沿着一条细砂车道向左一转,迎面是一座宏伟高楼;楼前横植着五棵大槐树,浓荫覆盖,广及数十丈。不用猜,想必就是“五槐庄”得名的由来了。马车运驶楼前停住,五槐庄主陈鹏含笑肃客,陪着江涛并肩进入楼中。刚进楼门,一名银线武士突然疾步迎上前来,低声对五槐庄主陈鹏说了几句话。陈鹏微微一怔,似乎颇感讶异,沉声问道:“这真是太巧了,现在他人在哪儿?”那名银线武士躬身答道:“正在客室等候。”五槐庄主迅速望了江涛一眼,眉峰微皱,随即点头吩咐道:“很好,让他略等一会,我马上就来。”转面又对江涛笑道:“敝庄简慢,公子请至老朽书房待茶。”江涛口里谦谢,心中却不禁暗讶。忖道:“我初次人庄,乃是生客,理应在客室招待才合常情;就算另有客人在座,也没有避人书房的道理,除非那人是我见不得的?”怀着满腹猜疑跟人书房落座。五槐庄主略作寒暄,便含笑起身道:“公子且请宽坐,老朽有点琐事,告退片刻,即来相陪。”江涛忙道:“庄主只管请便。”五槐庄主一再表示歉意,然后告退离去。江涛独留书房,游目四顾;见房中陈设布置都极尽华丽,三面书橱上满是线装古书,壁间悬着名家字画。从这间书房看,主人纵非饱学之士,至少也应该属于斯文一流。此情此况,跟戒备严密的吊桥和城堡竟是那么不配!等了一会,不见五槐庄主返来。江涛百无聊赖,正负手观赏壁上字画,突然听见左侧书橱后面,传来一阵隐约断续的谈话声。他心念微动。移步奏近书橱,侧耳凝神倾听。可惜那谈话的声音甚低,听不十分清晰,其中一人好像正是五槐庄主陈鹏;另一人语声颇觉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江涛疑云顿起,伸手推推那列书橱,竟是活动的,橱后显然是一道暗门。他心里一阵狂跳,正想悄悄打开暗门,窃听隔室是谁在跟五机庄主谈话?手指才搭上书橱,摹然间,暗门却自动启开了。江涛反应迅捷,顺手从橱上抽出一本古书;脚下疾退两步,假作正在翻阅书籍。只见暗门开处,五槐庄主领着一个灰衣文士含笑走了进来。那灰衣文士鹰鼻鸡眼,一副猥琐奸滑之相,竟是在长泰酒楼上跟自己同过食桌的秀才古云飞。江涛和古云飞四目相触,彼此都大感意外。古云飞脸色微微一变,忽然亲热异常地拱手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江老弟,幸会!幸会!”五槐庄主讶道:“原来二位早已认识了?”古云飞笑道:“我与这位江老弟在长泰酒楼不期而遇,那时酒楼拥挤,曾有共席之雅。”五槐庄主“哦”了一声,也笑道:“这么说,倒省却老朽引介之烦了。酒菜已备,两位请人席再叙吧。”外间正厅中业已陈设了一桌丰盛酒席,五槐庄主欣然邀请二人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那古云飞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忙得不亦乐乎。江涛却怀着满肚子疑惑,默默地甚少开口。酒过三巡,五槐庄主含笑说道:“敝庄可算幸运,一日之间,竟邀得两位精通梵文的高贤。江公子名师高弟,自然不用说,古公子也是幼得奇缘,学富五车,对梵文熟请精通,更是难得。老朽奉敬二位水酒一杯,聊表仰慕之意。”江涛听了,大感讶诧。暗忖:“古云飞在长泰酒楼上,自称对梵文一窍不通,怎么忽然又变成‘学富五车’了呢?”心里迷惑,忍不住掠目望了他一眼。古云飞却泰然自若,举杯饮干,笑道:“区区在下为学旨趣,精博并重,是以性喜游历天下。七岁时巧遇天竺高僧,对梵文一门,已略解梗概。十六岁学成之后,更亲赴天竺,留住达十年之久。别说是梵文,就是西城、大夏、乌孙等地土语方言,也熟话无遗。今日得遇庄主,真如太公之遇文王,大可一展胸中抱负了。”江涛听他吹离了谱,于是笑道:“这样说起来,古兄竟是足迹遍天下?小弟孤陋寡闻,倒想请教古兄一件事。”古云飞傲然道:“请教不敢当,只能说老弟没有去过那些地方,愚兄可提供一些见闻给老弟参考。”江涛大声道:“小弟只知天兰和西域相距遥远,请问古兄,那天竺和西域诸国是何时才开始与我中原交往的?”古云飞哈哈笑道:“老弟真是年纪太轻。天竺又名身毒,本系隔绝之地,唐玄奘奉旨取经,历尽千辛万苦,求得大乘佛经。从那时天竺才跟中原有了往来,这件事谁不知道?至于西域诸国本名匈奴,那是从王昭君出塞和番以后,才与中原交往。”江涛听了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含在口里的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古云飞不豫地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江涛笑道:“对极了!唐三藏西天取经和昭君出塞的故事,家喻户晓,谁人不知?不过,据小弟猜想,三藏和王嫣,只怕不能算是交往西域和天竺的第一人吧?”古云飞张国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江涛正色道:“史书记载:商周以还,匈奴为患,秦命蒙恬击匈奴,建九原郡;西汉文帝时,匈奴破月氏;武帝建元二年,张塞往西域连络月氏合击匈奴;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破匈奴直抵瀚海;太初四年,李广利并曾击降大宛,西域诸国已与中土相通这些都是呼韩邪单于来朝以前的事。至于天竺,在晋安帝隆安三年,法显往求佛法,到义熙十年始自天竺归国,也比唐玄类早了两百多年……古兄学富五车,难道连这些都没有注意么?”古云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兀自强笑道:“古人好读书不求甚解,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谁耐烦去记它!江老弟,如今陈庄主礼聘的是精诸梵文的人才,只要咱们会梵文,这些琐事谈它则甚。”一阵哈哈大笑,举杯又遭:“来!老弟,史书年代,愚兄及不上你;借花献佛敬老弟一杯,就算愚兄我认输了如何?”江涛本有意再以梵文难他一难,一时倒反而不好意思了;五槐庄主也笑着促饮,只得一笑作罢。但却暗暗忖道:“古云飞满口胡诌乱吹,绝无真才实学;居然敢假充内行,混进五槐庄来,其目的何在?他会不会是天心教爪牙,有意如此安排,藉以监视自己的呢?”正想着,一名武士传报道:“江公子的管家到了。”江涛心里正烦,随口道:“叫他先歇着吧!不必来这儿见我I。这一席酒,从红日当空直吃到夜幕低垂;厅上灯火遍燃,犹未散席。古云飞酒量奇大,席间只见他一个人胡吹狂饮,信口开河!吹的都是西域边塞的奇风异俗,口里不时夹上几句“叽里哇啦”的古怪话。据他自己解释,乃是乌孙、大宛的土语。反正五槐庄主和江涛都听不懂,也不知是真是假。直到更深夜残,古云飞兀自在口沫横飞毫无倦容;五槐庄主身为主人,自然不便阻客撤席;江涛更是听得昏昏欲睡,也苦于不便告退。正在这时候,庄门上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三长一短,连续敲了三遍。锣声打断了古云飞的话兴,同时也令江涛精神一振。一名银衣武士快步奔人厅来,向五槐庄主躬身禀道:“总教燕姑娘到。”陈鹏一怔,刚说了一句:“咦!她来有什么事广话未毕,蹄声急如骤雨,三匹骏马已直冲厅外石阶前,齐齐顿住。一个银铃般的清脆语音接口道:“怎么啦!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五槐庄主陈鹏哈哈大笑迎了出去,亲自接了马缰,道:“请还请不到呢?今天是什么风把咱位的燕姑娘吹来的?”马上飞絮般飘下三个绮年少女;最前面一位身着朱红色剑衣,大约十六七岁,鹅蛋脸儿,雪白肌肤,颊上一笑两个深深的酒涡,娇小玲拢,艳光照人,身后跟着两名黄衣少女,也都是明眸皓齿,劲装佩剑,丽质天生。那红衣少女举手掠了掠夜风吹乱的发角。俏眼一扫大厅内,嫣然答道:“陈叔叔,你一定想不到,咱们是特为那件招聘梵文人才的事来的。”五槐庄主讶道:“老朽午后才用飞鸽呈报总教,姑娘们现在就赶到了?”红衣少女黛眉一扬,道:“是呀!咱们正是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才来的呢。”五槐庄主一阵诧愕。其中一名黄衣少女却“嗤”地掩口笑道:“陈庄主别信,是姑娘诓你。总教离这里有多远?咱们就是会飞,一天之内,也飞不到呀……”红衣少女娇憨一笑,道:“说起来真巧,咱们原是去洞庭玩的,途经江汉,听得城中传说五槐庄悬出万金重赏,请到一位精诸梵文的江公子,才就近赶了来。”她一面笑语嫣然,一面款款移步人厅,显得仪态万端,雍容大方——网友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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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斋惊异变
第二章 伦俗一怪儒
第三章 万金招贤贴
第四章 林边飞敌骑
第五章 深宵起杀机
第六章 壮胆入绝地
第七章 天湖隐诡秘
第八章 没有父亲的人
第九章 出乎意外的事
第十章 半喜半忧的情
第十一章 迫不得已的计
第十二章 无耻之徒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第十四章 盗书失算
第十五章 偷渡三关
第十六章 裹伤血战
第十七章 功败垂成
第十八章 天阙译书
第十九章 地府探囚
第二十章 身世扑朔迷离
第二十一章 木鱼底藏玄机
第二十二章 中原四大剑派
第二十三章 智者千虑一失
第二十四章 蛇蝎其心
第二十五章 寸步难行
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第二十七章 市井奇人
第二十八章 自渐形秽
第二十九章 名满江湖
第三十章 一剑擎天
第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第三十二章 英雄落魄走荒郊
第三十三章 半片橘皮掩海棠
第三十四章 满天疑云无头信
第三十五章 一路风尘皆祸殃
第三十六章 语重心长
第三十七章 剑穗飘香
第三十八章 扫径迎宾
第三十九章 隐衷难言
第四十章 绝崖垂钓
第四十一章 铜镜窥秘
第四十二章 情天遗恨
第四十三章 俪影成双
第四十四章 魂断西厢
第四十五章 泪洒东墙
第四十六章 张网待鱼
第四十七章 图穷匕现
第四十八章 临门忽变
第四十九章 单骑索秘辛
第五十章 往事达从头
第五十一章 纸柬示隐情
第五十二章 红尘多少失意事
第五十三章 瘴烟千里蛮荒行
第五十四章 愿得义家埋侠骨
第五十五章 岂容鬼魅据灵山
第五十六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第五十七章 忍教一身集丛谤
第五十八章 笑靥溶得寒冰解
第五十九章 全凭慧黯伴虎狼
第六十章 彼伪我诈
第六十一章 深潭藏剑
第六十二章 荒谷风云
第六十三章 血影飞针
第六十四章 巧言分色
第六十五章 心狠手辣
第六十六章 大智若愚
第六十七章 侠踪再现
第六十八章 石室异僧
第六十九章 空门三绝
第七十章 摄魂大法
第七十一章 血泪故园
第七十二章 墓底痴心女
第七十三章 箱中江流儿
第七十四章 义魂有伴
第七十五章 情海无依
第七十六章 挥泪酬师恩
第七十七章 艰难全友情
第七十八章 金蝉脱壳
第七十九章 湖畔蹑踪
第八十章 奸妄言行
第八十一章 坦荡胸襟
第八十二章 螳螂捕蝉
第八十三章 黄雀伺机
第八十四章 教布疑阵
第八十五章 危崖惊魂
第八十六章 身世之谜
第八十七章 求生之路
第八十八章 潜渡明河
第八十九章 奋勇疗伤
第九十章 傻人傻福
第九十一章 能挨能打
第九十二章 梅记老店
第九十三章 反客为主
第九十四章 双面人
第九十五章 菩提心
第九十六章 锦囊妙策
第九十七章 血影神功
第九十八章 舍身啖魔
第九十九章 情仇两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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