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百森到底是一代宗师,风度甚佳,立刻命人本茶,半晌,才安置好大家在厅中。这厅子甚是宽广,灯火辉煌,又过了半盏茶时分,戟断骨寒掌毛一江尖声叫道:“姜堡主好大的架子——”此人生性如此,口舌过于尖刻。微微笑了笑,姜百森道:“是姜某之过,姜某刚才急务缠身,累各位久等,请各位多包涵!”此言一出,毛一江也不好意思再说了。众豪暗暗敬佩姜百森的气度,对于毛一江,大家生出极端厌恶的感觉。又过了片刻,姜百森道:“诸位驾临敝堡的目的,在下也有个耳闻,此事不必多说,不知各位右什么意见?”群豪都是一怔,他们不明白姜百森是什么意思!撞撞慕天雕,罗平低声道:“姓姜的真是个人物,可不好惹!”慕天雕点点头。大厅中蓦然升起一阵吵杂,大家认为姜百森这句话交待得不清楚。朗声一笑,姜百森正待说话,再作交待——蓦然厅外一阵微微骚动,两个堡中壮了入厅报告道:“有两个少年要见堡主——”姜百森目光如电,一瞥之下心中暗惊,那两人好大气派,昂头走入,像识得姜百森,冲着他一揖,齐声道:“姜堡主好!”姜百森遥遥还了一揖,大厅之中立刻又是一阵骚动,大家齐声叫道:“武林三英——”吃了一惊,慕天雕暗暗忖道:“武林三英?是了!必是老大和老二。”那两个少年对四周的群豪似乎毫不在意,右首一个朗声道:“姜堡主,咱们此来,是想见见令妹。”心中一凛,姜百森微笑道:“曾老弟那里话,夜半驾临,还恕姜某有失迎迓”发话的是三英之首“铁笔秀士”曾绰。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慕天雕暗忖道:“却怎么是好,白元仲是我所杀,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点点头,曾绰沉吟一下又道:“白三弟白元仲的死,堡主是知道了——”他说到这里故意一挫声调。“神拳金刚”白元仲的死讯,虽是早已传遍,但这事重由三英之首亲口提起,大家不由不是一阵喧哗。慕天雕静静站立,极力保持内心平静,双拳紧捏——姜百森点点头,曾绰干咳一声。身旁“追云狒”何通宇沉声接口说道:“杀死白三弟的,令妹必然知晓。”神色自若,微微一笑,姜百森道:“大概如此,舍妹理当见告。”“咱们在这儿先谢谢堡主了。”“不过——舍妹是否见告,在下却不敢断言——”“堡主此话怎讲?”摇摇头,姜百森心中忖道:“这两人来意不善,哼,我岂是怕事之人!”忖罢,沉声说道:“等会两位便知。”曾绰和何通宇互望一眼,姜百森倒满不在乎的站在那边。他们三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大家都料不到三英竟是来找伏波堡的碴。心中悴悸直跳,慕天雕立下决定忖道:“假如这两人想强赖姜堡主,我一定要出头说明蓦然,厅外一声暴吼,紧接着便是花木攀折之声。群豪一怔,只听又是一声暴吼,大家都感到一震,足见这发声之人气功高强,是以吼声宏亮已极。“咔喳!”是一株大树被打折的声音。大家立刻想到这伏波堡中乃有鬼神莫测之机,听声晋必是什么人被困在花木所布的阵中,只从这两声暴吼,大家都惊疑什么人有这等深厚的内力?“呼呼……”暴声连连传来。蓦然脸色一变,姜百森朗声道:“凌霜老前辈既来之则安之,何必寻花草树木的晦气呢?”原来姜百森已在喝声中认出来人是谁了!一声怒叱,一条人影从奇门阵法中跃将起来,竟然高达四丈,远远看去宛如凌空步虚,只见来人直执着一根长杖,如黎山老母自天而降,长杖一挥,那些花草树木顿时满天飞舞起来。来人身形不落,长杖一压,陡然又冲天而起,一连几下,好好一座草木布成的阵势,立时被击得乱七八糟。除了慕天雕外,旁的全是老江湖,每个人心中都暗道:“华山的‘步步高升’,一只听得头顶上“呼”的一声,那人已飞身而入,众人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太婆。面色虽然不悦,姜百森仍恭敬的道:“不知前辈驽临,有失远迎!”好大的架子,老太婆冷笑一声道:“有你这种英雄哥哥撑腰,自然不必理会咱们这种脓包师父了”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只有慕天雕知道这老太婆是指姜婉的事,他暗道:“原来姜婉的师父寻来了”老太婆又道:“这也罢,谁叫咱们华山派自己不成呢?可是——嘿!姜堡主,你干嘛要杀我徒儿?”姜百森道:“舍妹私自放走‘崆峒’仇摩,的是有违师命,但在情理上说,前辈擅自拘禁仇摩,晚辈也不敢苟同——”老太婆大怒道:“好,好,你这小子!”姜百森又道:“再者,前辈指我姜百森杀害令徒,晚辈何德何能,岂敢捋武林三英之虎须?”他这话说得极有份量。怔了一怔,老太婆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见姜百森的妹妹既是老太婆的徒弟,那么姜百森自是晚辈了,怎地言辞这等强硬?部不由暗暗称奇。老太婆急怒之下,终于大喝道:“姜百森,我限你立刻把婉儿送出来,由老身带回山师规处置,哼,你这伏波堡在别人眼中自是龙潭虎穴,但在我老人家的眼下,哼哼,可是一文不值”脸色涨红,似乎怒极,姜百森向后面大声道:“婉妹,你出来”后面帘幕一开,姜婉低头走了出来,她怯怯地站在姜百森后面,不敢抬头。姜百森的雄伟身躯益发显出姜婉的娇小苗条。这时,罗平、徐非、钟国安、米家祥四人心中都在思索同一个问题——“刚才姜百森说他妹子乃是因为擅自放走崆峒仇摩才得罪师门的,那么现在仇摩(其实是慕天雕)和老太婆见了面,怎么却无动静。”他们不知道这个“仇摩”根本不是仇摩。老太婆见姜百森叫姜婉出来,以为他已为自己的威势所服,正待开口——姜百森已道:“谁敢碰我妹子一下,就先吃我姜百森一掌”他这句话一声宏亮无比,直震得每个人耳鼓欲裂,大家心中暗暗道:“伏波堡主名不虚传……”老太婆一顿手中长杖,怒声道:“好小子,你竟如此狂傲”那模样直像是受气得吃不消了,长杖一摆,陡然向姜婉抓去。姜百森单掌一立,横切而出,出手之快,令人感到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老太婆呼地收掌,切齿道:“小子你要犯上?”浓眉一掀,姜百森道:“晚辈不敢!”老太婆道:“那你就快滚开”脸上肌肉抽搐着,姜百森像是痛苦不堪地进出这句话来:“凌霜前辈,你不要逼人太甚——”“哼!今日就是宰了你,瞧姜文亘这老鬼会不会变鬼来找我?”“家父……家父……”昆仑四剑等人都知道“姜文亘”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的父亲,他们都觉这老太婆与姜家有极大的牵连,但却不明其详。于是周遭突然静下来,只见凌霜姥姥斜举长杖,紧紧盯视着姜百森,姜百森却双手沉重,双脚不了不八,暗含子午——正是一触即发的当儿,蓦然——“喂,白元仲——是我杀的”慕天雕从人丛中走了出来,那句话的声晋仍一字一字的飘在空中。这一来,满堂皆惊,然最惊的,莫过于姜婉了。凌霜姥姥斜睨了慕天雕一眼,正待开口——蓦然,一声暴吼,两条人影抢了进来,一个大鸣道:“那个狗厮害我兄弟——”另一个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众人一看,正是名满天下的武林三英中的曾绰和何通宇。慕天鸦置身在这许多天下一流身手的名家中,一股豪气从中直升上来,他挺直了身躯,缓缓斜睨着武林二英。低头畏缩在哥哥身后的小姑娘姜婉,这时悄悄的抬起头,那个“赶车的慕大哥”正凛然立在她眼前。又一次小姑娘的芳心为那凛凛丈夫气概深深地打动。在这一刹那间,慕天雕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地面前。“铁笔秀士”曾绰冷冷地打量了慕天雕两眼,朝他褴褛的衣衫哼了一声,一字一字地道:“你——凭你能杀了咱三弟?”慕天雕还没考虑到怎么回答,狂傲的凌霜姥姥已大喝道:“你们让开,这小子杀我徒弟的事要让我老人家先解决。”凌霜姥姥沉着脸,狠狠的问慕天雕:“你是什么东西?”慕天雕厌恶地翻翻眼,算是回答。罗平茫然地问徐非及米家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仇摩兄从华山逃出的么,怎么凌霜姥姥不认识他了?”想了一想,钟国安忽自作聪明的道:“是了,仇兄神龙见首不见尾,久闻崆峒易容术天下无双,只怕仇兄改了容貌……”罗、徐等人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凌霜姥姥见慕天雕完全不似武林中人,不由疑心大起,喝道:“你别想在我老人家面前弄玄虚,凭你这臭小子也能打——打败我徒儿?”心中极是厌恶这老太婆,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慕天雕当下尖刻地道:“我也奇怪,怎么搞的,堂堂华山高弟会三招两式就丧命在臭小子手下?奇怪”他倒像是第三者的口吻评论一般,直气得凌霜姥姥勃然大怒。然而这几句话也挑起了罗平等人的怀疑:“不对,白元仲若是被仇摩所杀,他已练成了‘先天气功’不成……”冷冷地哼了声,凌霜姥姥怒道:“你倒说说看,怎么三招两式就杀了我徒儿,你……你……”她气急之下,却说不清楚。冷冷的一笑,慕天雕道:“也没什么,我瞧他在路上发横,一时瞧得不顺眼,就把他给做了……”此言一出,武林三英的“铁笔秀士”和“追云狒”再也忍耐不住,齐声大喝扑向慕天雕。凌霜姥姥几曾吃过这等狂言讥刺,当下也大喝一声,一杖横扫过来。她的功夫何等了得,虽然后动,反而抢在曾、何之先。曾、何见她争着动手,武林三英是何等威望,岂能再插入以三攻一?凌霜姥姥大叱一声,长杖宛如出洞蛟龙一般袭来,杖上所挟风声,吹得全堂烛火欲灭,慕天雕却气定神闲的站在当地,褴褛衣衫都没动一下。姜百森可是暗暗心惊,忖道:“这老太婆好狠,竟想一杖击毙此人,这少年如此托大必是不知厉害,我且——”当下大喝一声,双掌拍出,一取凌霜,一推慕天雕,免得慕天雕被击中要害。果然不出姜百森所料,凌霜这一杖唤作“郎缓郎达”,乃是华山七十二路杖法中最阴毒的一招,但此时被姜百森先发制人,攻其所必备,凌霜姥姥怒叱一声,后退了半步。但是姜百森也是大吃一惊,原来他推慕天雕的一掌,却如推入棉堆,被人一化而解,他险些踉舱前倒。他不禁惊诧的注视慕天雕一眼,发觉这古怪少年也正看着他。凌霜姥姥一顿长杖,恨恨道:“姜百森,你接我一杖”退了一步,姜百森忽然软言道:“晚辈岂是老前辈对手?”凌霜怒道:“不有,难道你还想仗你过世老子的威风么?”赫然变色,但姜百森仍退了一步。凌霜姥姥一股怒气全发泄在姜百森的身上,只见她长杖一抡一抖,化作一片乌光卷向姜百森。姜百森身形一晃,如脱兔般闪躲开去。凌霜姥姥又是一扭身,直劈下来,那庞大沉重的长杖在她手中轻灵如剑,而杖身所涌出的劲风,令丈外的人都感到如双割面。伏波堡主从不涉足江湖,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这时大家都摒住呼吸,瞧瞧姜百森究竟有多大能耐,连曾绰、何通宇都忘了找慕天雕寻仇。姜百森一连闪了十招,凌霜姥姥的杖势却越来越凌厉,每一招都是极上乘的狠毒之作,姜百森登时陷入危境。蓦然,一声大喝,一条人影如闪电般飞了下来。整个身形良杖影中扑去。凌霜姥姥冷哼一声,长杖一带,众人不觉惊呼出口,却见那人影形如在无可逃敌之下,随着杖风左右盘旋飘荡,久久不落。尽管众人全是武林一等一角色,也不禁为这绝世身法惊呆了。慕天雕看清来人,忍不住叫道:“乔汝安!”众人怔了一怔,几乎同时喝出一声:“一剑双夺震神州!”原来来人乃是和慕天雕对过一掌的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凌霜姥姥惊怒之下,右手一带长杖,左掌一掌推出。乔汝安也一飘落地,右手反手拍出——“砰”一声,两人一正一反地各击一掌,竟分不出胜负,各屹立不动。众人这才看清楚,名满武林的“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竟是一个气度灭猛的少年。慕天雕虽知今夜天下英杰集中伏波堡必有一番事故,但他却不知其详,不过他知道,凌霜姥姥完全是为了姜婉而来。他不由抬头朝姜威立身处看去,可巧的是姜婉也正望着他,于是,四只眼睛再也分不开了。慕天雕忽然一惊,暗忖道:“伏波堡是友是敌尚不知,那……旗儿……慕天雕啊,姓姜的也许是你的血海大仇呢!”他耳边浮起凌霜姥姥的怒吼声,他可没听清楚她在吼什么,也许是在骂乔汝安吧,他想道:“若是姜婉落入这老太婆手中,那真不堪设想。”于是,他再看那姑娘——忽然——他发现姜婉的小脸变成一付惊骇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一转身,果然武林二英已到了自己身后。曾绰冷冷地道:“阁下既有胆架这个梁,难道是无名之辈?”慕天雕一怔。米家祥对慕天雕颇有好感,闻言也冷冷道:“曾兄可看走眼啦,人家可是崆峒的‘神龙剑客’仇摩……”“哈……哈……”是凌霜姥姥的怪笑声压住了米家祥的话,大约这老太婆又有什么事令她发怒了。慕天雕放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凌霜姥姥一听到他是“仇摩”这句话,他的西洋镜立刻就要被拆穿。曾绰道:“原来是神龙剑客,那么咱们更要讨教几手了”慕天雕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暗暗盘算道:“久留在这儿,必要被人发现我这冒牌货,不如一走了之——”于是,他悄悄往左移了两步。身边猛听曾绰大喝一声,一拳击了过来。慕天雕忙反手还了一掌,“啪”一声,各退了半步。慕天雕暗道:“这家伙比白元仲高明多了”他自失手击毙“神拳金刚”之后,心中虽极后悔,但也着实增加了不少临敌经验,只见他信手连挥,全是妙入毫厘的神奇招式,曾绰不由暗暗称奇道:“从来没听说过崆峒派有这么一套拳法呀……”慕天雕一抬眼,猛然瞧见姜婉正皱眉瞧着自己,似乎不胜焦急,那边杖风呼呼,似乎凌霜姥姥又和乔汝安干上了。忽然心中一动,慕天雕猛往姜婉那边连跨三步,反手一拳打出,又跨出三步,曾绰刚刚追上。他陡然施出师传绝技,一时漫天拳影,曾绰被迫得连退两步。罗平他们见“仇摩”拳法如此了得,正自高兴,忽然发现一人正对“仇摩”凝视半天,仔细一看,原来是“神笔”侯天——慕天雕知道良机不再,反手牵住姜婉,正叫出:“姜婉,快跟我走——”忽然脚下一空,不知怎的一个踉-翻下去,顿时不省人事——慕天雕醒来时,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中,他暗忖这伏波堡机关重重,自己糊里糊涂跌下来,不知姜婉怎么了……他看了看四周,毫无出口,心中不禁着急起来,想到天亮后,师父就要到“福禄客栈”找自己,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一急之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怎么办?怎么办?……”事实上,从他跌入机关到现在,不过一盏茶工夫而已。口口口口口口大厅上,仍是一片乱七八糟,直到大家发觉有一个道士像鬼魅一般出现在厅口,有的人才骇然静止下来。刹时,百十只眼睛一齐集中在这道人身上,试想这许多一等,一的好手群集之地,这道人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怎不惊诧?道人白髯飘飘,看不出他真实年龄,对着大家歉然一笑,像是说:“有扰各位清兴了”每个人都在思索同一间题:“这道士是谁?是谁有这等功力?”终于开口了,道士道:“贫道想向各位打听一个人,打听一个人在不在贵堡——”姜百森上前道:“请问道长打听何人?”“小徒慕天雕。”慕天雕?这里没一个人知道这名字——除了姜婉。姜婉闪劲着乌黑的大眼睛,正要说话——一个沉浑的声音道:“请问道长可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神州一奇,法号上白下鹤?”白髯道长猛然目中精光暴射,瞪着那发话之人,众人随着话声看去,却是“神笔”侯天。半响,老道士长眉一束,精光顿饮,点头低声道:“正是贫道。”“白鹤道长”四个字响在空中,直如晴天一个霹雳,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失踪了十年的天下第一高手。侯天一揖到地,朗声道:“道长既然健朗如昔,由此可推知十年前塞北之战,必是道长击败群雄——包括了一大师在内,道长却埋名十年,不以此胜为荣,这等胸襟端的是令人感到——”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白鹤道长闪过一迷痛苦的表情道:“这位施主弄错了,昔年敌全真派参加赴会者并非贫道,乃是贫道师弟白石羽士。”全厅一闻此言,不禁哗然,白鹤道长竟然还在人间,更令人惊异的是,昔年他竟没参加那死约会?侯天忍不住道:“那么,道长可知那次塞北之战,结果如何?”这正是每一个人心中想问的问题,十年前,那本是天下注目的大事,谁知一夜之间,二十多个赴会的一流高手,如鬼魅般失了踪,像一个迷一样,只空留给人们无限的猜疑和不解双目一闭,白鹤道长道:“贫道不知。”华山凌霜姥姥陡然大喝一聋,走到道人面前,大声道:“那么道长可知我师兄神鹫之下落?”“贫道不知。”抖手一杖打出,凌霜姥姥大鸣道:“臭牛鼻子你装什么腔?”白鹤道长端立不动,凌霜姥姥何等功力,手中长杖带着鸣鸣怪风当头罩下,但猛然间又勒住杖势——原来白鹤道长踪迹已失,她-一回身,白鹤正好端端的立在她身后。厅中全是顶尖儿的高手,这时齐声惊道:“凌空步虚——”姜婉听见这天下第一高手竟是慕天雕的师父,芳心中不知怎的产生十分喜悦之情,一手绝世轻功震住了全场,白鹤道长微笑着对姜百森道:“不知小徒慕天雕是否在贵堡之中?”姜百森正要回答“在下不识令徒”。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正是在敝堡。”只见姜婉从哥哥身后走出,玉容娇羞地望向白鹤道长。白鹤道长正待说话——忽然厅外一阵大乱,众人齐往外看去,只见一条人影快逾闪电地从空掠过,伏波堡中人均出手拦阻,却无一人摸着人家一迷衣角,那人轻功俊极了——蓦然,一人大吼一声,从厅中纵了出去,却是总管杨松。只见杨松身形如箭一般,向那人迎了去,叱喝道:“接我一掌”只见那人身形不变,反手一掌打出,轰然一声,杨松沉重的身躯如巨石般落了下来,那人迷毫不滞的飞奔而去。这二父手,米家祥等人齐声欢呼:“是仇兄,仇摩——”众人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追了出去,刹时已在二十丈外,竟是那天下第一高手——白鹤道长。这一切变化,众人还来不及细想,罗平叫道:“咱们快追——快,仇兄只怕已经得手了——”他说到这儿忙住口,但“得手”两字已经说出,一急之下,当先一跃出厅,其余三人也忙追出。厅中余人惊呼一声,想到“得手”两子,猛然醒悟,昆仑四剑首先追出,武林二英和凌霜姥姥也抢步追上,大厅中顿时跑得一个不剩。姜百森拉着妹妹姜婉一曜到了厅前,只见黑暗中十多条人影一晃而逝。皱皱眉,额上两道深深的横纹轻轻跳动了一下,姜百森喃喃低语:“难道白鹤道长也是来觊觎我那……”不过他并不耽心他“那……”,因为他收藏的地方,世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知道。回头望望身旁比他矮一个头的妹妹,他突然发现她也凝望前方的黑暗,小嘴轻轻抖动,像是自语,又像祈祷,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姜百森心中不由咦了一声,浓黑的眉毛聚得更紧,这个雄伟的大哥显得更是不解了。口口口口口口又是黄昏的时候了。山坡上,孤树旁,两个人坐在荫影下。左面的一个少年兴奋的摇着身躯,大声道:“师父,您真的恢复神功啦,您的轻勃真俊一下子就把人甩落啦——”右面一个道士摇手道:“雕儿,你别太高兴,我除了这手轻功吓唬人之外,其他仍是一点也不成——”少年急叫道:“为什么?”老道士笑道:“我尽了最大努力,只能打通‘鸩枕’一脉,其他七脉依然闭塞如故;雕儿,你怎么被卷进这伏波堡来的?”少年——慕天雕,似乎有一些急,涨红了脸分辩道:“师父,我!我不是故意显露武功,是那‘神拳金刚’逼得太紧——”摇摇手,老道士道:“我知道,我看到白元仲的尸身了,知道必是你打死的,我到客栈中找你又没找着。后来一看武林三英其他那两个埋葬了白元仲的尸身,匆匆往伏波堡赶去,我心想你打死白元仲的事很可能已传出,这两个人所去之处必是寻你报仇的,所以就跟下去,结果你果然在伏波堡中。”慕天雕连忙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到堡中发现小旗儿,他顿声道:“那小旗儿和我那面一模一样,师父,这伏波堡是——”凝视慕天雕半晌,白鹤道长浩然长叹道:“雕儿,不是为师不告诉你身世的事,实在为师所知有限得很。不过,雕儿,我觉得你的身世似乎关系着一桩极大的秘密,现在我没弄明真象之前,还是不告诉你的好。”这下可急了,慕天雕道:“三年了,又是三年了,好漫长的日子啊,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师父您——”脸上露出黯然之色,白鹤道长低声道:“雕儿,听师父的话,你不是答应过师父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么?”“天下第一”四个字宛如四万斤重锤敲在慕天雕的灵魂之钟上。慕天雕登时呆住了,精亮的目光再度从他呆纯的眼珠射出。“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他的拳头捏着。白鹤道长低沉地道:“是的,你一定会的”缓缓站了起来,慕天雕要冷静一下昏沉的头脑。高坡不是一条长长的官道,在暮色中消失于无穷远处,慕天雕像是自语,又像是告诉师父:“天下第一高手?好漫长的大道,我才开始啊”“开始的地方就是终结的地方。”耳畔响起师父的话声。慕天雕困惑的望向师父,他不解。暮色茫茫中,他觉得师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他宽大的道袍在晚风中飘动着,他缓慢的声音令人感受到无比的力量:“你必须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因为你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白鹤道长神秘的笑容,变成了正经而自负的神色。像闪电似的念头一动,慕天雕俊目中升辨飞扬,他一字一字的问:“师父,您是说,您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慕天雕到今天才认清了他的恩师——白鹤道长双眉高耸,瘦凹的面颊泛出不可一世的红光,他傲然地压低嗓子道:“正是!”这一刹那间,时光像是倒流了,道长像是回到了他那辉煌的岁月。慕天雕惊诧地望着师父,这个他又敬又爱的老道,他只知道师父遭遇不幸,把一身武功暖得一干二净,成了完完全全的平常人。现在,他知道,面前这老人曾是天下第一高手。蓦然想起自己微显武功,伏波堡中那些人把他误为仇摩的那种敬佩眼光——“也许,师父说得对,因为我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哩”白鹤道长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微笑道:“雕儿,伏波堡的旗儿虽和你的一样,但我总觉得你父母之仇不是这么简单,真相未明前,你千万不可妄动。”想到伏波堡和杀父母大仇连在一起,他的心就如被针刺一般,尤其姜婉的一言一笑,早已深深印入他的心中。叹息了一声,白鹤道长把慕天雕拉着坐下道:“今天,我必须要对你说一些了,否则你被闷得也够苦了。”慕天雕用力的点点头。白鹤道长仰望天空,声音悠的传来,飘进慕天雕的耳中:“我师弟白石羽士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我压根儿不该投入玄门。”慕天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白鹤道长不知他是表示听见了,或是表示对这句话的赞同。望了慕天雕一眼,白鹤道长又道:“白石师弟说,我该是个豪气千云的大侠,敲着恶人的头颅,一手捧着美酒,在山顶上高歌,在人世间享受那金黄绮丽的美梦……”他的神色渐渐有些激动了,又道:“我要说一个故事——”口口口口口口白鹤道长和少林寺的了一大师,被并称为天下第一高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遗憾的是,这两大高手从没碰过面,更说不上交手论剑了。也许,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太过刺激人心,自白鹤道长被加上那冠衔的那一天起,从此宁静的生涯就和他绝了缘。每年不知有多少高手上门向白鹤道长挑战或“求教”。无论是托名“求教”或是言明挑战,这些人都怀着一摘“天下第一高手”名头的雄心而来。但是,他们全栽了,而且,据武林中传闻,那些名家没有一个能在白鹤道长的手下走过二十招的。但是不可否认的,白鹤道长在他们师兄弟中要算“道有”最差的,因为他天生的气质使他万难达到无为谦冲的地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武学不仅超出同辈,而且更胜过了祖师。他享着这最高令誉达十年之久,到了弟十年上,白鹤悄悄寻了一个山洞,把自己关在洞中。别人都以为他是闭关修道去了,其实他乃是暗暗磨练剑法内功,为的是为赴一个祖师还定的死约会……”慕天雕听到这儿,不禁暗中猜测:“那是个什么死约会啊……”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停了停,白鹤道长继续说下去:“参加那个死约会的结果,因为每一个参加者,要与二十多个一流的名手相互作殊死之斗?而每一个参加者都是以掌门人身份代表着本门。那就是说绝不能半途而废,誓必拼到最后时刻,这二十多大多全死的,注定只有一个人……”再也忍不住,慕天雕插言道:“师父这是什么约会啊!为什么……”阻止他的问话,老道挥了挥衣袖,这:“生死约会对我来说,那更是紧张万倍,因为,这个约会的结果,我势必要和并称天下第一的少林了一大师一决胜负……”口口口口口口竹枝山峰上,凌晨,朝阳斜射着,淡迷中夹着一迷耀眼的金色,像从云端下凡的仙子,轻盈地,温柔地把黄金的沙撒向大地。石盘边上,一块千斤巨石封在山洞洞口。洞中,白鹤道长盘膝而坐,忽然,他缓缓睁开了眼,石缝隙中射入的日光,在这黑暗的山洞中刺日得有如千万盏巨灯,然而白鹤道长双目中陡然射出精光,毫不退缩的射向了日光。他缓缓提了一口真气,待那口真气在身体百穴中运有了一周之后,他全身道袍生像是有风从下吹鼓,如鸟翼般鼓张起来,只见他的脸色愈来愈红润,顶门上冒着阵阵热气,蓦然间他的身躯缓缓上升。他仍是盘膝而坐的姿势,这证明他不是借着腿上的施力而腾起的,而且他这上升之势缓慢。他顶门白烟愈来愈浓,身躯却逐渐上升,五寸……八寸……一尺……一尺半……升到二尺高,他的身躯像是凌空停在鄂儿了,既不上升,也不下降。而白鹤道长的双眉却紧紧皱起,头顶上像开了盖的蒸笼,分明是在努力打破一个难关的模样。蓦然,一声闷哼从他鼻孔发出,他的道袍一阵激荡,身躯又逐渐上升了……两尺半……两尺八……三尺。他舒缓似地吐了一口气,顶门上的热气亦不复冒,他安慰地露出了笑容,而他的身躯就如一个肉身着萨般悬空停坐在三尺之高。渐渐,他又缓缓落了下来,他安慰地嗓子一口气:“唉,这‘莲台虚度’的关界端的不易冲破,不过,我总算达此境界了。”“嘿!不知少林了一大师能否臻此?照这功夫看来,就是少林的‘一苇渡江’心法重现,也未必见得能胜我哩,何况‘一苇渡江’心法失传百年,了一大师由何重得?”于是他满意地笑了……“咦……”他眼前突地一亮,满洞中充满了日光,封在洞口的巨石不知何时竟被人移开而不知道。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白鹤道长的脑海:“难道——了一大师来了?”他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也有点慌乱,不可一世的白鹤道长,在想到了“了一”的大名时,竟也猛震一下。但是这时的感觉,立刻被他的豪气所淹灭,他抖了抖衣袖,双掌轻按石座,身形如一支劲矢般飞出洞口。洞外艳阳丽天,朝霞迷迷如釜上蒸气,他大喝道:“了一大师——其来何事?”“你,就是白鹤道士么?”回答的是苍老而粗犷的声音。怔了一怔,白鹤道长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五个高大的老和尚,但他立刻就看出这五个和尚绝非少林寺的。他迷惘了,这……是谁?因为他一直暗中含满了内劲,是以这时他的衣袍鼓涨得有如气球。居中一个红衣老和尚见这位名满天下的全真高手紧张地盯着自己,那有一迷道家谦和的模样,不禁哈哈笑道:“好小道士,好小道士!”白鹤道长那时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一亮被红袍和尚唤作“小道士”,他不禁啼笑皆非,作声不得。白鹤道长正要开口,老和尚朝他挤挤眉,挥袖道:“你等一会,咱们五个和尚还有事要先商量商量。”白鹤道长不禁大是迷惑。左边一个和尚道:“那天老大说那个先找着小道士,那个就先动手,别的不可争执,可是,哈,咱们今天大家一齐到,那么算谁呢?”右边第二个和尚道:“难,难,这个很难。”左边第二个道:“这有什么难,咱们今天虽是一齐到的,可是这石块是我弄开的,自然是我先动手了。”此言一出,其他几人似乎也觉有理,那左边第二人颇为得意,就要上前。白鹤见他模样,暗道:“原来是找我动手的,嘿——”正在这时,忽然右边第一人大声道:“不成,不成,咱们问问小道士,他愿意挑战我们中那一个。”其他几个一听,齐声道:“老二回来,正应如此。”已走出一步的和尚见众意如此,也就回到原处。居中的和尚模样儿十分古怪,一说话就先眉开眼笑,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一般,他大聋道:“小道士,你要挑咱们那一个?”心中大是纳闷,白鹤道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和尚已连拍后脑,笑道:“我真是老糊涂啦,你小道士一定是认不得咱们五个野和尚是不是?”白鹤道长只好点点头。和尚脸色一正,正色道:“咱们五人唤作‘偷生五僧’,喂,小道士,你死鬼师父‘玉玄归真’好厉害啊”陡然想起一事,白鹤道顿时脸色大变,屈指一算,颤声道:“三十……三十年了,五位可是……‘魔教五雄’?”五个和尚嘿声大笑道:“小道士,好眼力”白鹤道长忖道:“三十年前恩师和东海珠珍岛主‘破竹剑客’徐熙彭在兰州城外苦心婆心渡化这五大魔头,结果仍是不免一战。先师和徐老前辈各自拼废了二十年功力,用‘玉玄归真’和‘百节剑法’险胜了五人,从此之后五人依诺出家为僧,面壁苦修,三十年不准出山半步,今日……原来限期已满……好快……”居中的和尚摸摸胡子,笑道:“小道士,你师父曾说,三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没死,就来找你较量较量。三自他曾夸言,魔教外门功夫永远无法超过玄门正功,而且愈练到上乘,相差愈远,他预料他的弟子中以你小道士最为聪明,三十年后的造就必胜他当年,是以若是咱们不服,就来向你印证——”说到这里,他又笑笑道:“你那死鬼牛鼻子师父以为咱们再过三十年,必然早就五堆黄上了。哈哈,那晓得咱们五个魔头当了和筒,深得佛家上乘精理土兄是愈活愈长,这叫做‘臭命蛇,又臭又长,哈”,……”他愈说愈得意,最后指手划脚,江湖话也出了口,那里有一迷和尚的模样,其他四人也听得不胜有趣,一齐捧腹大笑起来。白鹤想到他还说“深得佛门至理”,不禁哑然。“喂,小道士,照你师父那种说法,你必是厉害极了,你要挑咱们那一个?”右边第一个和尚长得一脸凶像,他忽然从背囊中取出一包东西,掷向白鹤道:“小道士,你先瞧瞧这个——”那包东西似乎甚是沉重,被这凶和尚随手一掷,竟带着鸣鸣破风怪响,疾飞而至,到了白鹤面前,却陡然一旋,在空中停了停,“噗”地落在地上。白鹤见他这份手劲,心中不禁暗骇,忖道:“三十年前二这些人就是六十开外,现在怕不有九十岁了,那份内力自然不提啦,我——可不成,幸好我有先天气功。”白鹤伸手虚空一抓,那包东西呼地飞入手中,五个和尚暗暗点头,暗自喝辨。白鹤道长打开布包,蓦然脸色大变,双手一阵颤抖,布包之物咕碌碌滚落地上,骇然竟是个人头。强抑住悲痛,白鹤道长沉声问道:“敝师兄谦和有道,不知前辈何以下毒手?”凶脸和尚漫声道:“我千里迢迢跑到终南寻你,这牛鼻子却大刺刺推说不知,我一发脾气,就把他宰了。”他答得稀松平常,白鹤道长强忍满眶热泪,怒极反倒冷静下来,一字一字地道:“贫道就挑你一战!”凶和尚哈哈笑道:“好!”白鹤道:“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先师一番渡化心血是白费了。”毫不在意,凶和尚叫道:“小道士看招”话落一拳打来,劲风呼呼,拳势却飘忽已极。白鹤道长双目凝注地上师哥的头颅,胸中像是烧红一盆烈火,但是,手脚却是冰冷异常且微颤抖。直到强劲的掌风袭近,他才陡然仰天长啸,双手一分,十指外弹,十缕劲风袭向敌人胸腹。凶和尚一声冷笑,单臂一沉,猛然外移三寸,刹时满天都是掌风袖影。白鹤道长游鱼般倒退三步,他暗付道:“这恶和尚既施出‘飘雪缤纷’掌来,必是昔日魔教五雄中的第三‘人屠’任厉了——”果然凶和尚大喝道:“小道士,再接我任厉一招”话落,身形已如旋风般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