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白淡淡一笑道:“你怎么不去问问史程云,也许是他故意在肚上多划几剑,希望武当派出面替他找我报仇。”游方和尚这才发觉这一问题太难,不由老脸一红,道:“史真人的八卦龙形剑法,在武当派中是杰出的高手,你既然有本领杀死他,自然有人会替他报仇。”刘二白看了他一眼,道:“这个人大概就是你游方和尚,你们是一起来的,在下总不能厚此薄彼!”游方和尚暗中一惊,他想起了八卦道人临死的话,连忙退后两步,道:“刘二白,你还找了帮手,躲在暗中准备暗算?”刘二白指指长剑道:“这就是我最好的帮手!”“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游方和尚冷声道:“凭商七如果能在一招杀死十八名一流剑手,他也就不叫南北二杰了,无类教中的剑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入选的。”“以八卦道人史程云的剑术,在无类教中能被列为几流?”“史真人教练无类教中的剑手分为无敌剑手,超级剑手和一流剑手。”“连教练都接不下我刘某人一招,剑手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刘二白,你也是学剑的,不应该说外行话,史真人的剑术也许不如你,但商七的铁算珠绝不可能一招杀死十八名剑手,因为一个好的剑手,也就是暗器高手,他们在入门的功夫中,就先学到手、眼、心三者互用,所以他们被杀,毫无疑问的是另有高手隐身暗中,先行点中他们的穴道,才造成商七那么容易得手!”“这位高手不会是我吧?”刘二白冷冷的说。“当然不是,假如你的内功未失,又怎么会找上商七这种庸才保镖!”刘二白脸色一沉道:“南北二杰乃性情中人,在武功方面也许略逊史程云或你这个假和尚一筹,但他们光明磊落的胸襟,又岂是你们所能及的……”游方和尚大怒道:“佛道行道江湖时,商七、贾八还没有出生……”“不错,你们是比南北二杰成名早,可是老并不代表权威,你和史程云两个败类,除了背叛少林、武当外,在江湖中最多留下一点恶名,还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佛爷现在就值炫耀,我杀了你关东醉侠,在武林中就可以赫赫盛名!”刘二白看看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很为你感到悲哀,史程云在临咽气前,他对这个世界似乎还很留恋,所以才告诉你那么多,假如你说两句场面话,我看在少林份上,也许可以放你一马,谁知你已被权势迷住了心窍,看来是无药可救了!”游方和尚哈哈一笑,道:“刘二白,你还懂得利用心理,但你对无类教的杀手却了解太少,你想我会带着这十八名剑手撤走吗?”“我只是说可以让你走,并没有说放过你们。”刘二白望着那十八名剑手道:“他们都是一样失去人性的冷血杀手,既然被我遇上,只能说是他们的不幸!”“你是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保不住,凭什么留人?”“不是留人,而是杀人,在下虽然身中剧毒,还没有把你当作对象!”游方和尚大怒,忍不住冲过去就是一杖。他含怒出手,这一杖已用出十成以上的真力,但刘二白身形轻轻一闪,不但让开了他的钢杖,还顺势把贾八也带开了。因为这时正有四名杀手飞身扑向贾八身后,刘二白把他拉开七尺,刚好离开剑势,却糊里糊涂地迎上了游方和尚的钢禅杖,不但长剑被震断了,四个人也被得飞回去。游方和尚一怔,道:“刘二白,我久闻你是一代大侠,却怎么如此卑鄙!”刘二白冷声道:“我如果站着不动硬挨你一杖,是不是就算是英雄?你们自己不争气,弄得狗咬狗,又怎能怪我?”游方和尚目中凶光连闪,朝十八名剑手一挥手道:“杀!一个也别放过!”他口中叫着,已当先举起禅杖朝刘二白扑去,而那十八名剑手也在他的招呼下,分别将商七、贾八围了起来。刘二白在游方和尚飞身扑进时,他人就闪开了,对方一连攻出七八杖,他始终没有还手,也没有拔剑,而且每一次都是在危机一发的情况下,擦着杖身躲开的。看起来,他像是真的没有还手之力,但游方和尚仍然不敢大意,每攻出一杖都预留余地,不敢把招式用老,因为刘二白留在史程云身上的剑痕,使他想起来就寒心。这样交手方式,比起放开来搏斗更为吃力,所以三十多招过去,游方和尚顶门上已隐现汗珠。而另一边商七、贾八与那十八名剑手搏斗,勉强支持十几招,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商七的铁算珠虽然击倒四名剑手,但那四个人是因为长剑先被游方和尚震断了,徒手相搏,才死在铁算珠手下。可是另外的十四名杀手围攻下,二人身上受了好几处剑伤,虽然这些伤势并不重,但对二人的行动却有很大的影响。刘二白虽是在躲避着游方和尚的禅杖,可是对现场情形他却看得很清楚,他知道如果再拖下去,不出三招,南北二杰可能全遭毒手。因此,他一面闪让游方和尚的钢杖,暗中已将真气凝聚起来,正待施展驭剑一击时,而就在这眨眼工夫,斗场上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商七的铁算盘以风卷残之势,一下子就击毙了九名杀手,剩下的五人,也被贾八双管笔放倒。这个突然变化,刘二白仅仅怔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游方和尚却形同疯狂,一杖逼退刘二白,旋身反扑,挥杖横扫,直逼高七、贾八。他此时已红了眼,全力一击,力道何止千斤,立时把商七、贾八卷在一片杖影之中。南北二杰虽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但功力与游方和尚相差太远,眼看杖影临身,难逃杀身之厄,而他们面前此时却突然升起一道青色光芒,其疾如电,先有游方和尚钢杖上闪动一下,紧接着又围绕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光芒收敛了,游方和尚只剩下无头尸身,而他那根重逾百斤的钢禅杖也断成三截,散落在地面上。刘二白终于发出了驭剑一击,剑气不仅绞碎了游方和尚的脑袋,也削断了他的钢禅杖。可是刘二白发出这一剑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朝商七挥挥手道:“走”。随即闪身疾奔,商七和贾八随在他身后,三条人影,有若脱弦疾弩,全都放开脚程狂奔。怒啸的西北风,掠过荒凉原野,吹在他们身上,像刀削一般刺痛。刘二白虽然身中奇毒,但在这一段行程上,他始终是遥遥领先。贾八故意把脚步放慢一点,道:“老七,我怎看,这位关东醉侠也不象中毒的样子……”商七神色一黯,道:“这是他最后一段行程,他又怎么肯示弱呢!”走在前面的刘二白却蓦然回首,他好像是听到了二人的低语,竟不自觉的发出一声长叹。他不是为了这最后一段路程而叹,而是在陡然之间他发觉自己走得不知是太快了呢,还是太慢了?这一条崎岖的小径,他已经不止一次走过了,但却从没有像这样长过,长得不可以计算。有几次他想中途停下来,但却又于心不甘。无类教派出的拦截高手,游方和尚可能是最后一个,所以在这一段路程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而且那座庙也终于在望了。那是一座已经断绝了香火的丹火庙,过去,他一直是什么神都没供过,将来也不会有神喜欢这种地方。但他终于又奔了回来,尽管他的脚步有点踉跄,到底他还是自己走进了庙门。在棺材前面,他摔了跤,不过很快地他就自己爬了起来,他没有要任何人帮忙,把棺材盖拉开一大半,就连爬带翻的滑了进去。商七赶忙走过去,扶着棺材低声道:“刘兄,你就这样走了?还有什么事要老朽效劳的中吗?”刘二白微弱的摇摇头,望着贾八道:“贾兄,你那粒宝珠在下与游方和尚搏杀时,不小心吞下肚去了,请贾兄剖开在下肚子,把它找出来……”贾八惨然一笑道:“一粒珠子算什么,如果有人能排出刘兄的毒,在下情愿以生命酬谢。”刘二白感激的苦笑一下,而后以目光示意商七,要他把棺盖钉上。商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二人下待盖好棺盖时,庙墙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道:“商老板,请你们先等一下!”见来人是扈三娘和楚湘玲,他赶忙退过一边,道:“扈女侠,你他怎么才来?”扈三娘轻轻一叹道:“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只是没想到独孤恨天会出动那么多高手。”“老朽知道是女侠在暗中帮忙,否则凭咱们兄弟绝摆不平那三十六名杀手。”扈三娘道:“那批人都被训练得失去人性,如不是取了点巧,我也无法制住他们……”她说着,已俯身探视刘二白的脉门,经过一段长的时间,她才以颤抖的声音道:“老醉鬼,你是真的就这样走了吗?”楚湘玲还想把刘二白抱出来,扈三娘已摆摆手道:“没有用了,他中的毒神仙也救不活,还是由商老板把他送给小江吧!”楚湘玲流着泪道:“三姨,咱们不去吗?”“当然要去,我也十多年未见小江了,他可能比从前变得更邪,所以咱们不能明着去。”“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三姨,你为什么老是说他是个怪物。”“你小的时候他常常抱你,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楚湘玲红着脸道:“可是我觉得他并不坏……”“他并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怪人,你以后见到他就会知道了。”楚湘玲还想再问,但商七、贾八已将棺盖钉好,向二人挥挥手,就抬着棺材开始出发了。这口棺材不大,木质并不算好,但是在棺材上却雕满着虎头,尽管手工粗劣,看起来俨然使人产生一股寒森森的味道。刚离开丹水庙是由两个人抬着走的,商七认为这样太慢,他们翻过长白岭后,就由两个人抬着走而改为一个人扛着狂奔。开始是由商七扛着,经过一阵疾奔之后再换贾八。二人这样不停更换着,轮流休息,可是三天下来之后,他们都已累得精疲力竭。但这洪荒世界并没有征服南北二杰,他们断续的走着,毫无畏惧的侵入这块荒凉寂寞的大地,而跟这个死气沉沉、辽远无涯的大自然展开抗衡。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行走虽是一种冒险,而令他们担心的还是无类教,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不必出动无敌杀手或超级杀手,只要有个像游方和尚或八卦道人类似的高手,他们是绝对无法通过的。虽然有扈三娘和楚湘玲在暗中保护,但他们仍然不敢有太大的信心。尤其是无类教已连续死亡了大批高手,这一次再出动势必全力拦截。因为有了这层顾虑,二人奔行的速度,在无形中又加快了许多。半个月之后,总算平安无事,而且虎山也终于在望了。南北二杰这才算是放一颗紧挂的心,尽管他们的精力已经疲惫得不堪,严重的超负荷,但他们在精神上仍显得无比兴奋。天际露出晚霞时,他们已经来到虎山脚下。这时正轮到贾八扛着棺材,但商七却赶前两步道:“老八,放下来。”贾八长长喘了口气道:“已经到了,不用再换。”“不是换班。”商七道:“而是咱们忘了在棺材前面挂上那块虎头令牌。”贾八点点头道:“不错,咱们此时连一条野狗都杀不死,万一那位虎侠不分青红皂白,先驱来一批猛虎,咱们可就惨了。”“那倒不致于,凭着这副棺材,就是最好的标志。”商七道:“不过关东醉侠刘二白在临终前一再交代,叫咱们到了虎山一定要挂上这块令牌,想必是另有原因。”贾八放下棺材,但商七刚刚挂好那块虎头令牌,路旁两边的森林中,却迅速的涌出七八十条人影。在这种冰天雪地洪荒世界中,他们出现得如此突然,而且很快的就将南北二杰和那副虎头棺材围住了。贾八原先还以为是虎侠手下的人,可是当他看清催命郎中向卜灵也跟在一个高大独眼龙老人身后时,不由脸色大变,一抬手已拔出双笔,人也很快的挡在棺材前面。商七比较沉着,他缓缓的站起身子,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人。老人身材很高大,但左眼只剩下一个空眶子,年龄大约在八十左右,可能还要多一点。身穿皮袍,腰系长剑,光看他站在那里的姿势,就知是剑道中的强者,但他的面貌却狰狞得令人可憎,一只闪着凶光的右眼,配上右颊两道很长的伤疤,正说明了那是战斗的标志。由二他的个子太高,反而显得特别瘦,瘦得有点像个骷髅。而从这许多特征上看,他那瘦削的身体内,似乎已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因为有了这些特征,商七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但他一点也没有表现惊异,同时他也知道,另一场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那只是简短的,绝不会拖得太久,除非有奇迹出现。他看看刚才挂上去的棺材前面虎头令牌,却散出闪闪金光,可是他们南北二杰的金字招牌,却笼罩着一层悲惨的气氛。他知道这可能会是他们南北二杰闯荡江湖以来,第一次失信于人,而这个人竟又是名震武林的关东醉侠。因此,他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受,不过在他还没有用完最后一分力量前,至少在他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绝不容任何人碰到那副棺材。他知道世间有侥幸或机会这个名词,但他更知道那是不可靠,而又很难抓得住的。所以他缓缓的从背上取下他的成名兵器铁算盘,振腕轻轻抖动一下,铁算珠子发出一片精光,也发出一阵“叮咚”之声。可是站在他面前的独眼老人,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发出一声凄厉长笑道:“商七,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商七哈哈一笑道:“独眼龙东门若虚,无类教的执行副教主,除了独孤恨天外,你老兄是无类教中坐第二把交椅。”“你的招子够亮!”东门若虚冷哼一声。“商某是生意人。”商七也不甘示弱的道:“生意人不但眼珠子要厉害,更懂得识货和疼辨认真假!”东门若虚大怒道:“小辈,你在老夫面前最好还是少油腔滑调,这棺材里躺的是谁?”“是一个死人,如果他还活着,你独眼龙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了!”“混帐!老夫当然知道是死人,我问你死的是谁!”“是谁与你都没有关系,反正不会是你……”东门若虚不等他说完,右手突然一抬,精光暴射,已罩住了他胸前五处要穴。独眼龙拔剑出招,当真比闪电还快,凭铁算珠商七一身修为,竟没有看清他的剑是怎么出鞘的。剑光幻起森森寒气,却也蕴藏着无比杀机。商七举起铁算盘,虽然勉强架开他一剑,却被震得连退五步,而右后虎口也裂开有半寸多长的口子。贾八看得脸色一变正待抢身攻进,但商七却在一退之后,已于倏忽间,发出十二粒铁算珠子。商七闯江湖,凭着手中铁算盘,不知挫败多少武林高手,铁算珠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很少落空。他运足十二层真力,十二粒算珠同时出手,威势何等凌厉,尖锐的呼啸声,带起闪闪寒光,好像是要撕碎凛凛冽的天空。但这一切仅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东门若虚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他仅把左手一扬,满天精光都自动的没到他手中去了。当他摊开左手时,掌心里已多了一个圆圆的小铁球。那是商七的铁算珠子被他暗用内家真力溶化的结果。在这一刹那,商七有了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是不祥的。并隐藏着杀机。他再转身看看那副虎头棺材,终放一咬牙,猛然一抖右手,七十二粒铁算珠子有中惊涛裂岸般,带着狂扫怒卷之势激射而出。几乎在这同时,东门若虚掌心中的那个小铁球珠,也突然发出一声轻爆,随着响声,刚好飞了出七十二点寒光,每一点寒光都迎羊疾飞而来的铁算珠子撞去。在一阵排空巨响中,紧接着的是人影翻滚,血肉横飞。商七发出的七十二粒铁算珠子全部都被震碎了,他身上也被倒飞回来的破片震伤六处。东门若虚虽然闪避得快,没有受伤。可是他把商七估计得太低了,他第一次接去的十二粒铁算珠,并不觉得怎么吃力,但他忽略了商七第二次出手是把生命中的潜伏力量全部用上,他震碎铁算珠后才发觉到那种潜伏力量,竟高得惊人,他虽及时闪开,皮袍上仍被炸破一大片,尤其是他带来的手下,有五个受重伤的在呻吟,三个人被炸得残肢断骸,当场死亡。但这一来,也更激起东门若虚的凶残野性,他不等商七敷药,已迅速而又狠毒的攻出一剑。东门若虚在无类教中,武功仅次放教主独脚追风鬼见愁独孤恨夭,他们互相搭档了几十年,而且又都是在洪荒世界里长大的,他们的个性也都偏向于残忍、凶猛和耐战。尤其是在战斗经验中,他们更聪明,也更狡诈。对于毁灭人或应付自己危险,他们见过太多了,他们的劫惊和毁灭能力,超过他的一切,他们能把握任何机会,但也不放过任何机会。这一剑的快攻是个铁证,商七重伤倒地,人刚站起来,他的剑尖已经逼近他的前胸了。不管是出剑速度,或时间、部位,他都控制得丝毫不差。商七也是在战斗中求生存的老手,他知道自己绝对接不下东门若虚这一剑,即使勉强硬接,仍免不了出丑,因此,他毫不考虑的一仰身,人已平着躺了下去,右手疾扬,又是两粒铁算珠子发了出去,身子乘胜翻旋,倒穿出三丈。但东门若虚这一剑,却根本就没有想杀他,商七飞退后,他没有追击,运剑轻扫,劈碎两粒铁算珠子,接着哈哈大笑道:“商七,你别紧张,老夫在没有打碎你的金字招牌之前,绝不会要你们南北二杰的老命……”他在笑声中,长剑已再度划出。竟比闪电还快,不攻商七,却反劈那副虎头棺材。贾八这时也被向卜灵缠住了,他们二人停身地方,距离那副棺材最少也有两丈。东门若虚这精奇无匹的一剑,不仅速度快,更是全力出击。就算商七没有受伤,他也不定能挡得住。但是在一个人拼命的关头,他往往全忘记了对死的认识,虽然在他本能上不存着死亡的感觉,但那不过是最大的伤害,是未知的终极,或者说它是所有的恐怖总和。商七的处境就是这样,东门若虚那一剑如果劈碎了棺材,比劈碎他本人的痛苦,更有甚于百倍。因此,在这一刹那,他的体能像是在突然间增加了数倍,他把全身的潜在力量都运集在右臂上,铁算盘连框带珠子都掷了出去。紧接着是他的身子,快得像一道疾弩,双掌竟迎着东门若虚劈落的剑飞撞过去。这种打法不是拼命,而是不要命,但东门若虚这条横行关东的独眼龙,他却是存心在折磨商七,他中途变招,剑身轻轻一沉一抖。不仅挑开铁算盘,也震碎铁算珠,同时还顺势削去商七右臀上一大块肌肉。但商七的飞扑势并没有因此退缩,而东门若虚的攻势也没有停止下来,他的剑再偏,又刺中了商七的左臂,但剑锋依然朝棺材劈去。商七的臂骨被他敲断了,垂下的左臂再也抬不起来,可是他仍不肯后退,极快的又伸出右掌,迎着东门若虚的剑硬劈过去。他是存心一死,所以出手的动作奇快无比。东门若虚虽然还不想伤他,但临时撤招已经来不及了。剑锋滑过他的衣袖,眼看商七的右臂是保不住了,而在突然之间,东门若虚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连剑都握不住了,垂着臂飞退出三丈。商七先是一匠,不过他很快的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这时正有一个樵子打扮的青年站在他旁边。南八也看到了,他比商七看得更清楚,而且坚信东门若虚是中了这青年的隔空点穴手法。而独眼龙也在这一刹那凶焰收敛了不少,他那凌人的气势已一扫而空,因为他比南北二杰更清楚,面前这个年轻力壮的敌手是不容易应付的。虽然他的独眼和疮疤都是他的经险标志,但他必须先证实自己的存在,因为生命只有在充分执行其天赋任务时,才能达到它的最高峰——战斗或屠杀。他的右臂依然是抬不起来,但他的表情却异常镇静,看着那个青年嘿嘿干笑两声,道:“老朽东门若虚,幸遇高人……”青年摆摆手,有些玩味的道:“我比你至少要矮一个头,怎么能算是高人!”东门若虚脸色一寒道:“敢问老弟是何人门下?”“我是住在一个山洞里。”青年说道:“有时也睡在大树上,但这两种地方都没有门。”东门若虚怒声道:“你既没有姓名,也没有师承,大概是个无名小子!”“不错,你完全说对了,我本就是无名小子,”青年笑道说。东门若虚反而一怔道:“既是无名小子,你就给老夫滚远一点!”“独眼老家伙!”青年沉声道:“你知道你是站在什么地方吗?”“老夫当然知道,凭那些畜生,加上你一个无名小子,可哧唬不倒我!”东门若虚不愧为无类教中第二高手,他利用说话工夫,已暗中运气冲开穴道,独眼中已迅速闪过一抹杀机,冷冷一笑道:“老夫要找的是那些畜生的主人,你这个无名小子最好还是替我通报一声,就说独眼龙东门若虚前来拜山!”青年摇摇头道:“我从来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山上有只狗熊,也是瞎了一只眼睛,但大家都叫他独眼熊!”东门若虚独目中凶光一连数闪,但他仍耐道性子道:“小子,老夫的耐性有限,你再不去通知此山人,老夫可要大开杀戒了!”“你最好还是不要杀人。”青年道:“这些老虎只要一闻腥味,你们可就惨了!”他说着还向周遭指了指,可是就这一阵工夫,他们四周已无声无息的围满了斑斓猛虎,少说也在五百头以上,每一头都比小牛还大。它们露着牙齿,竖起毛发,东门若虚带来的那些杀手,每人身上都盯着数十只眼睛。这是异类的生存方式,猛虎虽凶,它们往往是被迫应战,也是被迫而挑战。它们与人类不同,它们从不懂什么叫做智慧或狡诈,这大概就是它们不能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主要因素。尽管它们也皱起鼻子,翘起尾巴,竖起毛发,睁着狰狞的眼睛,露出锋利牙齿,但这一套在东门若虚面前绝对卖不出去。这个独眼老家伙,他的狡猾狠毒,不仅适用于同类,而同样的也适用于异类,他先向向卜灵使个眼色,而后又传音告诉那些杀手,叫他们准备好,等着配合他的行动。东门若虚当然看出了这个无名小子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他的办法是既不能善了,只有先设法解决这些猛虎。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他并没有看出这个无名小子武功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因此他所施展的传音谈话,都被这个青年以江湖失传的转功截音的绝学全部截听到了。可是他表面上一点也不动声色,目光中有异样光芒,带着玩味性的望着这个狡诈的独眼老人。东门若虚虽然大半生中都在战斗中打滚,可是他仍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子,你是准备怎样决定?”青年轻松的吹了声口哨,道:“老办法!”东门若虚道:“什么叫老办法?”“过去有不少人到虎山来,但他们还没走进藏宝洞,就连骨头不剩了!”青年淡淡的说。“虎山真的有藏宝洞?”“如果是假的,他们又何必一批接着一批赶来送死?”青年说着伸手从怀中掏也一粒拳大的珠子,道:“这粒珠子在藏宝洞中算是最差一粒了,洞中究竟有多少,连我也不知道,那里堆积如山,遍地都是,我也懒得去管它。”东门若虚见那粒珠子透体通明,虽不能说价值连城,但少说也在数千万两黄金之多。在多年前他就听说虎山有一座藏宝洞,是一位武林异人留下的,可是他并不敢肯定,先后曾派出好几批高手前来作试探性勘查,但那些派来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生还,现在见了青年手中珠宝,他已确定虎山真的有藏宝。因此,他眼珠二转,已有了下一步计划。他知道南北二杰拼着老命老远把刘二白的棺材送到虎山,绝不是无因,他想只要先控制了刘二白棺材,就等于掌握了谈判的本钱。所以他口中虽在说话,而暗中已运足了真气,身形一跃数丈,竟从南北二杰顶空飞过,疾往虎头棺材落去。可是就在他身形刚要落下时,棺材盖上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罡气,将他的身子硬撞得斜飞出四五丈,落地后连吐几口鲜血,才算勉强站稳。这时他才看清,那个无名小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高踞在虎头棺材上面。东门若虚横行关外数十年,杀人无数,他当然是识货的,光从这青年快捷的身上,他不得不把他重新估计了。他已看出,他也是洪荒世界中争生存的强者,但从他的年龄上推断,他又觉得他到底还是个无名小子,至少在生存竞争中,他不懂得注重利害得失。东门若虚虽然挨了对方一击,但经过一阵沉思后,他反而把凶暴和残酷都隐藏起来,慢慢的人又向前欺进了三丈多远。这时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七尺左右,对一个剑手来说,那是最有效的搏击范围。因此他停下身,阴笑一声道:“老弟,关东醉侠刘二白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那么多。”青年的脸色突然一沉道:“你也不够资格叫我老弟,刚才那一掌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你在我面前少动歪脑筋!”东门若虚反而哈哈一笑道:“老夫像你这个年龄时,比你更狂,可是我却比你更懂得生命快乐的另一种方式……”“我知道,因为后山那只独眼熊就惯用这种方式。”青年道:“每当它想扑杀更小的动物时,它总是先装腔作势的摇尾巴,伪装斯文,但这些都掩藏不住它那狰狞的面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但是商七和贾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东门若虚更是气得几乎吐血,他的剑已经抬了起来,但又忍下去,故作不解的嘿嘿一笑道:“懂得保护自己安全,是最聪明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办得到。”“这就是技巧问题。”青年道:“那头独眼熊虽然善于伪装,但多数动物都不肯和它太接近,唯有保持距离,才是安全的最好办法。”“当你的生命被别人掌握时,你一直躲着,就不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以为这是一种刺激,你从很远跑到虎山来,不就是为了寻找这种刺激?”“不错,老夫此次来虎山,除了寻找刺激,还要下一次最大的赌注。”“可是你并不是一个好的赌徒,我以为你这一趟不但是输定了,而且还是血本无归……”可是东门若虚乘他说话之际,突然身形疾跃数丈,空中大喝一声“杀”,他的人和剑竟比闪电还快,反朝那些猛虎扑去。他身形才动,静立四周的杀手齐都出剑如风,片刻之间,就有十多头猛虎死在剑下。青年不由大怒,急忙发出一声呼啸,先将群虎驱退十多丈后,才向右首一株古松发话道:“三姐,请保护刘二哥的棺材,其他的事你不要管……”话落人已飞出数丈,正好赶上东门若虚搏斗一头雄虎,他第一次出剑,只削掉了虎股上一块油皮,刚准备发出第二剑,却被青年凌空一掌将他的剑撞偏了。可是东门若虚的剑术造诣确实高得惊人,长剑被撞偏后身子反而能在匆忙之间借力飞起拦截,剑身轻抖,已影洒出数十朵剑花,反将青年拍出的右手缠住了。但是这个无名小子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不仅反应迅速,而一身修为业已超出常人的体能,就在东门若虚的剑将要缠上他的右臂时,他的左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伸出来的,居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反而先扣住了东门若虚的右腕。东门若虚反应也不算慢,他刚觉得情形不对,还没来得及运功反击,右臂突然一麻,全身功力半点也发不起来,连手中的长剑也跃落到地面去了。但尽管如此,青年的右臂仍被划破三道伤口,鲜血已染红了他整条手臂,他左手用力一甩,已将东门若虚右腕骨抓得粉碎,并且也将他整个人摔用力三丈外。青年落地后,顺手在地上抓了两把青草,放在口中嚼碎,草汁吞下,将碎草叶涂在顺臂伤口上。这件事说来也太过神奇,他那正在流血的伤口,经草连涂两遍之后,不但是血止住了,而伤口也立时收口结疤。东门若虚看得神色一动,托着右臂,怔了怔的道:“小子,咱们都未能将自己安全保护好。”“不见得!”青年道:“如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左臂也照样保不住。”东门若虚阴笑一声道:“老夫还要你手下留情,假如我的剑气早发片刻,你小子有九条命也保不住!”“你有机会吗?”青年冷漠的道:“我如不是怕死的人太多,你的剑气连我身边也接近不了!”东门若虚有些不解道:“死人大多?谁死了?”青年用手指指四周道:“你自己看吧!凡是出手伤虎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报应,因为他冒犯了虎神!”东门若虚随他手指处看了一下,几乎跳起来,因为他带来的六七十名杀手,就在这片刻之间已死的死,伤的伤,倒下了一大半,看情形他们在临死似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看看向卜灵,道:“这是怎么回事?”向卜灵表情紧张的道:“好像是有高手在暗中发出暗器,但又不像,我只看见一道金光在空中一闪,这些剑手根本没有还手机会就倒下了……”“就是这么简单?”东门若虚寒着脸道:“你难道也没有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属下检查过他们的伤势,好像是被一种怪物咬的……”“怪物?你这位总护法终日问卜求神,大概是昏了头!”向卜灵被他目中凶光一逼,却低下头敢再讲了。青年却哈哈一笑道:“老瞎子,你对一个残废人如此凶有什么用,你既然是他们的头儿,应该比他们要高明一些。”东门若虚被他说得老脸一红,道:“小子,我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刚才我不是已告诉过你了,他们任意屠杀老虎,冒犯了虎神,所以他们非死不可。”“放屁,什么虎神,还不是你小子捣的鬼!”“不错,是我通知虎神来处罚他们的,所以才不小心被你刺中三剑。”东门若虚心中一动,道:“你刚才用的那种野草,对医疗外伤好像特别有效。”“虎山遍地是宝。”青年道:“这还不算是最好的药草,但只要没有断气它都可以治好。”“这种草药叫什么名字?”“叫续命草,但必须就地使用,你如果把它偷走了,失去灵气,就跟普通野草一样。”“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药草,但不知它是否真如你说的那么有效?”“你右手腕骨已被我抓碎了,试试马上就可知道。”青年说着还伸手抓了两把,放在口中嚼碎,把汁液吞下。将碎叶丢给东门若虚道:“你把它涂在伤处,当可立即见效!”东门若虚刚才是亲眼看过他用法,遂接过碎草,包在右腕伤处,一连摩擦两次,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接着他就有了感觉,被抓碎的腕骨却在自动的移动,没有好久,碎骨竟真的完全接好。他又向雪中的草仔细看了一阵,道:“我这些手下的伤势……”青年打断他的话,道:“那是虎神的意思,虎神要惩罚他们,谁也救不了!”东门若虚暗中试了一下,右乎的腕骨果然已完全接好,遂弯腰拾起长剑,阴笑一声道:“老夫却不信这个邪,小子,这些续命草我是要定了!”他握着剑,已暗将真力运集到十二成,慢慢向青年逼近过去。青年却毫不在意,反而向前迎上两步,口中还惋惜着道:“独眼老家伙,原来你也是个坏蛋,我好心替你治好伤势,你却要抢我的宝……”东门若虚乘他说话之际,已振腕出招,剑身幻起了千朵剑花,迅速的涌罩过去。直待剑气近体,青年才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跃起数丈,只见银芒打闪,一道精光冲破东门若虚的剑幕,反朝他右臂卷去。东门若虚暗中一惊,他想不到这个无名小子竟也是剑道中高手,而且他一直都在留意,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剑放在什么地方。一阵“呛呛”不绝的金属互击声之后,东门若虚吃力的退开两丈,他手中的一柄精钢剑已断成了五截,分别散落在地面上。青年却潇脱的飘身落在原来的地方,依然是两手空空。不知他的剑放在什么地方。东门若虚甩掉手中剑柄,脸上满是惊骇之色道:“老弟,你到底是那位高人门下?”“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住的地方从来没有门,怎么会在门下?”“出手一招能震断老夫剑的,在关外还找不出这样一位剑手!”“也许是碰巧,或者是我运气好,你可以去找一柄剑来再战。”“再战倒不必,老夫只想看看你的剑。”“刚才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东门若虚老脸又是一红,道:“刚才在急切间,老夫未曾留意,既能削断我的剑,想来该不是凡品。”“恐怕很令你失望,我身上根本就没有剑,只有一根老山藤,还是为了赶那只老瞎熊用的。”他说着果真从腰间取出一条山藤,有一丈多长,在腰中束了两圈,上面的皮都已被磨掉了,显出亮光闪闪。证明是已经用了很久。东门若虚微微一怔道:“你刚才真的就是用这条山藤?”青年冷声道:“你以为我用什么,在下虽是一个无名小子,总不致对一个残废老人说谎!”东门若虚一再受到讥嘲,忍不住发出一声厉啸,道:“好,我这个残废老人想再领教一次高招!”他在啸声中,右手一伸,两丈外的一个受伤杀手长剑却自动的飞到了他手中。这一手隔空摄物,不仅看得南北二杰纵然动容,连隐身暗中的扈三娘也是脸色微动。贾八赶忙自地上捡起一柄长剑,振腕平掷过去,道:“江老弟,这里有柄剑,你将就用一下……”青年手中的藤条一卷一抖,把剑又放回原来的地方,道:“谢谢贾老板,在下情愿用这根山藤,也不用死人的剑!”东门若虚狞声道:“少子,你别尽说废话,老夫可不管是谁的剑,只要能杀人就行了。”“因为你不不够资格称为剑手!”青年道:“一个真正剑手,他的剑断了,宁愿被杀,也不肯去抢别人的剑。”“老夫的目的是杀人,用不着跟你讲那些臭规矩!”“既然你连这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就不能怪在下欺负你是一个残废人了!”他也不等东门若虚答话,已飞身前扑,挥剑疾攻。这一剑不仅凌厉无比,而且剑身上还发出丝丝罡气。招式攻出后,东门若虚才跃起空中,剑身再抖,已洒落数百点寒星,把青年的退路都拦住了。以剑术造诣来讲,东门若虚这一招当可列入上乘剑法而容无愧,所以商七和贾八都看得耸然一动。但青年始终屹立原地,面上不带丝毫表情,直等东门若虚从空中落下时,他手中的藤条才猛然一抖,银光暴涨,紧接着又是一阵“呛呛”不绝之声,而后人影分开了。青年仍是站在原地,手中藤条还是老样子。但东门若虚这一次更惨,连剑柄都不见了,右臂皮袍袖子脱落在地,手臂低垂,并且有三条明显血痕。青年圈起藤条,一飘身又坐上虎头棺材,摆摆手道:“带着你的人走吧,一大把年纪,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东门若虚虽然丢不起这个老脸,但是他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好拱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道:“今日之赐,老夫记下了,希望阁下能以大名见告。”“你还是叫我无名小子好了。”青年道:“你们不来,我也会去找无类教总坛的,咱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结。”东门若虚一怔,道:“你指的是刘二白?”“好,老夫会给你来一次总结。”“恐怕你还不够资格,把向卜灵留下,其余的人和尸体你可以一并带走。”“阁下似乎太过分了,既然明知早晚都要结这笔帐,你就没有留人的理由!”“我说留下就得留下,因为他是主凶,假如你不服气可以再去找柄剑来……”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向卜灵已悄悄地飞上一株大树,然后借着树梢反弹之力,人已溜出了二十多丈。青年冷冷一哼,身形轻晃,真比闪电还快,人已反超在向卜灵前面,凌空发招,数缕指风已同时点中向卜灵五处穴道。青年不等他身形倒下,已提着他迅速又倒飞回来。他这一去一来,还带着一个人,也不过眨眼工夫,东门若虚本来是想利用这个空间先制住南北二杰作为人质的,但是他的剑才递出一半,就被青年的藤条卷飞了,接着人也被震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