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倩霞轻叹一声,道:“我们今天谈的事,你能不告诉家母么?”周吉人道:“是不是为了‘天香院’的事?”郭倩霞大惊,道:“先生,你早知道了!”周吉人道:“令堂也早知道了。”郭倩霞一惊之后,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欺骗与委屈的感觉,小姐脾气勃然而生,大叫一声,道:“好呀!你们就这样忍心让青姐姐吃亏上当!”一声娇啼,掩面而哭,站起身来,扭头就走。周吉人闪身拦住郭倩霞笑道:“小姐,你可错怪令堂了。”郭倩霞跺脚道:“不怪她怪准?”周古人打拱作揖道:“小姐要怪,也只能怪小生,小生实有保护不周之罪,请小姐暂且息怒,听小生一言。”郭倩霞只是一时生气,那能真怪自己母亲,自己母亲大门不出,就是知道也是事后知道的,如何怪得了她。郭倩霞回心一想,只好悻悻回身落座,怒气不息地道:“怪你,说得好轻松,如今青姐姐要自绝寻死啦!”周古人神色一变,紧张地叫道:“她要寻死!那你为什么不看住她,快回去,有话以后再说吧!”他现在说话也不迂腐了。郭倩霞见人家着急,自己反而暗暗得思,冷笑声道:“死了算,反正害她的不是我。”郭倩霞这一做作,不但未能恰到好处,而且,显得她刚才说的话,全是吓人的,简又青如果真要寻死,只怕她比谁都要着急,她还说得出这种风凉话么?周吉人莞尔一笑道:“小姐,这次你就唬不住小生了。”郭倩霞不惯用心机,日已露了马脚也不知道,理直气壮地道:“谁唬你了,她真寻死哩!”周吉人笑道:“小姐,你别扯谎了,你的神情早说了实话了。”郭倩霞被说得沉不住气,忸怩之态倏然而生。周吉人又是阵哈哈大笑道:“不过你还是了不起,小生毕竟被你唬得现出了原形……现在想来,大约不是你自己出的主意了。”郭倩霞被他三笑两笑,笑得差容代替了嗔恼,不好意思的轻轻道:“都是青姐姐的主意。”周吉人面色一正道:“你这位青姐姐很是了不起。”郭倩霞一叹道:“可是她却弄巧成拙,自陷绝地啦!”周吉人唉一声,道:“这都俊小生,一时大意,才造成这种尴尬的局面。”郭倩霞秀目凝光,望着周吉人,虽没开口,眼睛却说话了:“为什么?”周吉人歉疚地道:“对于这件事,一上来小生就犯了二大错误,第一,没料到李恺会发动这样快。第二,没有事先警告你们,当发现李恺在令表姐与李中元酒中施了手脚时,已是为时已晚,只能釜底抽薪,而无法扭转大局了。”郭倩霞迷惑地道:“你在暗中还帮了忙?”周告人道:“小生要不是暗中给他们吃了解药,只怕令表姐真要自绝寻死。”郭倩霞依然不大明白地道:“你给他们吃了解药?”她那知李中元与简又青并未真的成就好事,自然有着无从理解的结症。周吉人无法作更深入的说明,只好一皱眉道:“现在请你先把他们今夫的情形告诉小生。”郭倩霞将今天双方经过情形,详尽地告诉了周吉人,最后一叹,道:“此事之后,我看着表姐虽然没有自绝寻死的决心,可是我知道,她心里很是痛苦,将来迟早都会发生事情,同时,青表姐也要我以后少和李恺来往,但是我又担心娘和松弟,我要不和他来往,万一他向娘和松弟下起手来,我又怎样呢?”说到这里,忽然吐出一口长气,又道:“不过现在既然有先生暗中保护,我倒可以放心和他断绝来往了。”周吉人沉思了一阵道:“只要你认清了他的为人,自己心里拿定主意,倒不必表现得太强烈。”郭倩霞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我斗不过地啊!”周吉人道:“人贵自知,你有这种自知之明,你就会更加小心了,何况,你与你表姐不同,你是长安豪门望族的手金小姐,李恺对府上有着更大的野心,因此也有着不能放手对付你的顾虑,只要你不把他逼急,他不会狗急跳墙的,再则小生与令弟,还可以暗中保护你。”郭倩霞一笑道:“我那小弟呀……”一言未了,只见郭松龄笑嘻嘻地闯进来道:“我怎样?”郭倩霞脸色一板道:“你呀!只知淘气,不求上进!”郭松龄傻傻地一笑道:“我年纪小嘛……”一溜烟又跑出去了。郭倩霞望着小弟摇头一叹道:“他这样子能暗中保护我么?”周吉人微微含笑道:“至少他可以做个通风报信的人。”郭倩霞不便再说什么,话题一转道:“我青姐姐又怎么办呢?他们要逼她嫁给李中元啦!”周吉人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你请先回去好好照顾她再说吧。”郭倩霞与周吉人一席谈话之下,心里安定了不少,关于表姐的事,她也知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同时也记挂着简又青,于是不再多说,告辞而去。她转到简又青房中,丫头们告诉她说简又青被老夫人叫去了。她赶到母亲那里,只见简又青与母亲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简又青强打精神,承欢于母亲之前,那是有苦说不出,情形不同。可是,母亲明明知道她的遭遇,还假装不知,用这种态度对付她,未免太不近情理了。郭倩霞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叫了一声:“娘!”便转向简又青道:表姐,到你房里去,小妹有件事告诉你。”老夫人笑道:“什么事,就不能在这里说么?”郭倩霞娇咱的回顾了母亲一眼,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哩!”拉着简又青离开了母亲。到简又青房中,郭倩霞恼怒地道:“人家替你急都急死了,亏你自己还笑得这样开心。”简又青依然笑着道:“这有什么可急的,女孩子迟早还不总得嫁人。”郭倩霞接口道:“你真愿嫁给他?”简又青道:“我已想穿了,现在除了他,我还能嫁给谁?他的人长得并不坏,何况还极可能是‘翠谷之秘’的得主,这种对象到那里找去。”郭倩庚轻颦黛眉,跺脚道:“表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李恺他们真会让你们好好的活下去么?”简又青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表妹,你要知道,表姐也不会任凭宰割啊!”郭倩霞轻轻叹息一声,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妹就没有话说了……我告诉你,刚才我去找过周先生了,你的办法真棒,一粒假‘保和丹’就把他的原形逼出来了。”简又青的反应并不如郭倩霞想像般热烈,淡淡地道:“他怎样说?”郭倩霞道:“他答应帮我们的忙。”简又青忽然冷笑一声,道:“谁要他帮忙。”郭倩霞一怔道:“表姐,你……”简又青怒“哼”一声,道:“要帮忙为什么早不帮忙。”看来简又青已是对周吉人非常不满。郭倩霞本想把母亲也知道的事说出来,一见简又青如此不满,也就不敢再提自己母亲了,笑了一笑,道:“表姐,周先生他说……”谁料,她正要替周吉人解释的时候,房外传来婢女的话声道:“李公子来了,有请两位小姐说话。”这一打岔,郭倩霞未能把话说清,不料竟给周吉人一场天大麻烦。话说,郭倩霞与简又青走出闺房,到内厅见到了李恺。李恺装得真像,还是那样满面春风,彬彬有礼地向二位小姐献殷勤问好,当郭倩霞挥手叱退侍女之后,李恺轻咳一声,道:“青姐,你气消了吧?”简又青冷笑一声,道:“气不消又能怎样?”李恺陪着笑道:“青姐,你的气要是消了,小弟带你去见一个人。”简又青道:“什么人?”李恺道:“这个人你见了面自然知道,你见他之后,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只要他一点头,你就可以安心做你的李夫人了。简又青道:“他人在那里?”李恺道:“舍下。”简又青道:“什么时候?”李恺道:“就是现去。”郭倩霞突然道:“有我没有?”李恺摇头歉然道:“倩妹,人家没有请你哩!”郭倩霞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道:“你们不会再害我表姐吧?”李恺脸色微微一变,接着马上又恢复笑容道:“倩味,你也太多心了……”简又青接着也道:“表妹,你放心,他们没有理由再伤害我了。”李恺点头笑道:“青姐是明理,我们现在保护青姐还来不及啦!”简又青好言劝住了郭倩霞,于是随着李恺到了李府。李府的房子,似乎比威公府还大,花园就分前后内外四个之多,转弯抹角,穿门过户,最后进入了一座阴森森的独院之内。简又青一脚踏入这座独院之时,心中便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只见这座独院外面看来毫无出奇之处,但一踏进院门之后,只要稍懂奇门八封的人,便不难看出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暗含阴阳生克之理,真是危机重重,步步危险。简又青对奇门阵式懂得并不多,略知一二而已,所以也看不出这是什么阵式,当然,她如果不是暗中处处留心,连这点心理上的震惊,也不会有了。进入独院,李恺先请简又青在寂无一人的厅堂上坐,他自己却闪身进入内间。简又青独自坐在厅中,等了一阵,李恺才出来,请她进入一间秘室。秘室之内,已经先有六人在座,简又青掠目之下,只见莺莺姑娘亦赫然在座,与一位长发女子并坐在中央,左右是四位鸡皮白发的老如人。莺莺姑娘见了她,首先起身,笑脸相迎道:“欢迎!欢迎!”李恺则抢步向前,替简又青-一介绍,指着那长发女子道:“这位是小弟大姐。二姐是见过,这四位老人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银铜铁四姥。”简又青暗中一凛,着意打量了金银铜铁四姥一眼,欠身一礼道:“简又青有礼,见过各位。”那位长发女子微微一欠身,算是回了简又青的礼,秀眉轻轻一扬,道:“简姑娘不要多礼,请坐。”那长发女子话声一落,李恺便替简又青送过来一张椅子,安置在长发女子右手边,请简又青坐下。简又青坐好之后,似乎都有着无从启齿之感,因之厅中气氛显得有点沉闷。后来,莺莺姑娘格格一笑道:“简姑娘,你在这里见到小妹,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简又青微微一抬明眸,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如果姑娘与李公子不是姐弟,反倒令人怀疑难释。”这时,那大姐长发女子带笑不笑地道:“简姑娘是绝顶聪明之人,二妹不要说废话了。”她语声说得很和气,可是从大家睑上神情反应,不难看出她的话有着绝对的权威。莺莺姑娘本来还想答话,因此一来,点头含笑而止。简又青暗中又是心神一疑,注目相视起来。微微一笑,那位大姐转向简又青道:“这次很是委屈姑娘,我们心里都非常过意不去,因此特别请姑娘过来,大家见见面,同时,也当面向姑娘请罪道歉,请姑娘宽恕一二。”说着,竟然向简又青施了一礼。简又青尽管心里暗骂不已,可是她更深知这种甜言蜜语的人,心肠最是狠毒,自己单身而来,似乎犯不着和地口舌相争,但逞一时之快,徒招及身之辱。不过,她也不能就此俯首贴耳,驯若羔羊,叫人轻视,当下一面还礼,一面长叹一声,道:“姑娘,昨天这种事情,对身为女人的小妹来说?我是永生难忘,你要我三言两语之下,就把心气平伏下来,小妹纵然首肯,那也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谈,小妹做人一向光明磊落,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莺莺姑娘一笑道:“妹子,这口气只怕不容你不咽下去哩!”那大姐目光微转,轻轻“嗯!”的一声,莺莺姑娘倒先把自己的话咽下去。依然蔼笑迎人地向简又青道:“简姑娘,你要怎样才咽得下这口气呢?”简又青又是一声长叹道:“使我失去清白,得还我一个公道来。”莺莺姑娘与李恺闻言之下,脸色都是一狞,嘴角掀起了一片冷笑。那大姐笑脸如常地低声道:“这公道你准备怎样要?”简又青面容一苦道:“我如说要杀了他们两人消气,我自己也知道难以为愿,不过我却要亲手每人赏他们三个耳光,以消心头之气,你姑娘以为如何?”这时,李恺已是面红耳赤地叫了一声,道:“大姐……”那大姐一挥手,不让他说话道:“这件事情,你本来就办得过火了,简姑娘这口气该出,你们也该打,老三,你先向简姑娘领罪吧!”李恺不敢再说什么,低头走到简又青座前,躬身道:“小弟不是,请青姐手下留情。”简又青杏目一凛道:“你也知道不是么……”话声未了,已是左右开弓,双掌齐出,“拍!啪!”两声,打得李恺满口流血,掉了颗牙齿。她真是恨透了他,同时也为郭倩霞暗含警告之意,所以出掌之下,毫不容情。只打了两记耳光,最后饶了他一记,冷笑一声,道:“留下一记,暂时记在你头上,你小心我随时会追讨。”车恺口中含着一口血,也不知他是恨?还是痛,掩面退出去了。简又青冷目一转,扫向莺莺姑娘,莺莺姑娘畏缩地叫了一声:“简姑娘……”慢慢站起身来,向简又青座前走去。她刚才还口口声声叫简又青妹子啦!现在可又称她简姑娘了,变得好快。简又青冷若冰霜地让她走到身前,忽然挥手道:“算了,你请回去吧。”莺莺姑娘微微一愣,轻道了声:“多谢姑娘。”转身退回座上。那位大姐,答应简又青消气之后,便一直冷眼旁观地暗暗注视简又青,见她处事冷静而果敢,胆大而心细,比莺莺和李恺都强得多,暗忖:“这次再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得快,只怕真还不容易使她就范,此人大是可用,要好好地抓住她了。”那大姐心存此念,仅有维持门面的一点冷傲之气,也随之一扫而光,笑得更是真诚地道:“简姑娘,要说的也说了,要打也打了,你的气如果还没有消,大姐再向你赔个不是,请你给个全睑吧”笑哈哈的又待起身行礼。简又青摇手避座,幽幽一叹道:“姑娘能让小妹出这口气,足见姑娘确有过人之量,小妹私心敬服,姑娘要再这样说,小妹就不敢当了。”那位大姐微微一笑而止,忽然扬声道:“小翠,可以把东西送出来了。”小翠在后房应了一声:“是!”接着,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大丫头,手中托着一只朱漆盘子低头走了出来。小翠将盘子送到那位大姐面前,那位大姐揭开盘上所盖的一层织锦缎,下面现出一对雕龙刻风,隐含宝光的玉镯,亲手拴起那对玉镯,笑着送到简又青手中,道:“说起这次对不起姑娘之事,我身为大姐,责无旁贷,亦难辞其咎,承蒙姑娘宽恕,但大姐问心难容,请姑娘收下这对暖玉双镯,算是大姐的赔礼好了。”简又青微微一震,眼中现出疑讶之色,轻“啊!”了一声,道:“暖玉龙凤双镯!”那大姐含笑道:“你也知道这副玉镯的来历?”简又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弦,道:“这对玉镯可是从前玉镯夫人那对深具守心除魔,无极妙用的‘同心桥’?”那大姐点头笑道:“姑娘见多识广,那就不用大姐绕舌了,让大姐亲手给你戴上吧!”简又青惶悚不安地谢道:“如此武林奇宝,小妹福薄难当,还是请姑娘收回成命,小妹心领盛情就是。”那大姐面色一正,道:“这副龙凤玉镯纵为武林奇宝之一,终归身外之物,用以与姑眼的牺牲相比,何足言道,姑娘要不受,你叫大姐于心何安!”简又青推让再三,最后只好领受了那副玉镯,并且由那大姐亲手为她戴上。那大姐为简又青戴上玉镯之后,微微一笑道:“三弟说,姑娘有几件事情,要当面和我谈一谈,咱们一见如故,姑娘用不若顾忌,但请直言道来。”简又青收下那玉镯之后,态度变得更是和顺了,轻轻一叹道:“大姐待人如此高义,说起来倒叫小妹为之汗颜了。”那大姐闪动着深邃的眼睛,道:“咱们私不废公,桥路应该分明,姑娘请不要客气。”简又青讪讪地道:“如此说来,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大姐点头一笑道:“理当如此。”简又青道:“至于小妹失身李中元之事,如能彼此缔结秦晋之好,未尝不可弥补心灵上所受巨创,只是小妹下嫁他后,必须从一而终,不愿因此再做寡妇,所以小妹不愿意让他遭到任何不幸。”那大姐笑着点头道:“姑娘放心,这一点大姐向你保证,绝不伤害他就是。”简又青接着又道:“其次,小妹想知道,将来事成之后,我能在其中分到多少成?”人无私心,天下太平,那大姐就怕简又青不爱财宝,闻言之下,先自放下一份担心,笑道:“依姑娘之见呢?”简又青目光微转,先看了莺莺与李恺二人一眼道:“你们怎样分小妹不管,但小妹希望能分得三分之一。”那大姐一笑点头道:“你要三分之一,不算多,好,我们就此一言为定。”简及青想不到她竟然满回答应下来,一愕之下,那大姐接着又道:“不过我也有件事情,想请姑娘不弃俯允。”简又青道:“不敢,但凭吩咐。”那大姐笑着一指莺莺与李恺两人道:“他们两人,其实都是我的异性弟妹,我们虽非同胞手足,但情谊深厚,还胜同胞手足,不知姑娘可愿与我们雁行序列,并结手足之情?”简又青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于是序齿下来,简又青成了她们的三妹,李恺则降成了老四。这次相会的结果,表面上看来,可说皆大欢喜,相当完满。送走简又青之后,莺莺姑娘心中老大不愿意地皱着双眉,道:“大姐,小妹看她根本就没有诚意和我们合作,你对她未免大纵容大依顺了,她要了三分之一去……”那大姐一笑摇手道:“二妹,你也跟了大姐不少年了,你看大姐几时上过人家的当,她现在满怀怨恨,想找机会向我们报复,那是人性之常,理所当然……嘿!嘿!可是她受了愚姐的那副龙凤玉镯之后,那就由不得她自己想了。”莺莺眨动了一下美丽的妙目,悻悻地道:“说起那副玉镯,小妹更是不服气,平时,小妹想要你都不给,倒便宜那丫头。”这时,那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四姥之一银姥一笑道:“二小姐你那里知道龙凤玉镯的妙用……”一语未了,那大姐目光一转,望了银姥一眼,银姥话声倏然一敛。莺莺心里有数,知道这是她不该知道的秘密,于是知趣的不再追问下去,起身告辞,回到她“天香院”去了。话说,简又青回到威公府,郭倩霞接住她,急急问道:“表姐,他们没有再让你受罪吧?”简又青笑道:“他们对我好得很,我说什么,他们答应什么,并且把王镯夫人的龙凤玉镯也送给了我。”说着,伸出双手,露出玉镯,现在郭倩霞眼前。郭倩霞一面把玩着那副王镯,一面悄声道:“娘刚才问起你哩。”简又青道:“你没有告诉她吧?”郭倩霞道:“表姐,我不能不告诉她啊!”简又青一叹道:“你这又何必呢?告诉了她老人家,徒然使她老人家操心。”郭倩霞暗自好笑地忖道:“你那里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啦!”口中却道:“走吧,她老人家要和你谈一谈呢!”简又青无奈,只好和她一同去见老夫人,武林儿女虽说豪放大力,但为了这种事去见老夫人,简又青心中却有着说不出尴尬之感。老夫人又见了简又青长叹一声,道:“又青,你也大胡闹了,出了这样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也不告诉姑姑一声,你还在我面前假装轻松愉快哩!”简又青凄若地道:“姑姑,出了这种事,你叫侄女自己怎样说得出口!”老夫人摇头叹道:“糊涂!糊涂!听说你还真要嫁给那个李中元……”简又青道:“侄女除了他之外,我还能嫁给谁呢?”老夫人前面所说的话,显然未经深思,经简又青这样一说之下,怔了一怔,重重的一叹道:“万一那李中元是个大骗子呢?”简又青道:“侄女只有认命了。”老夫人沉思了一阵道:“你去把他带来,让我看看他……”郭倩霞接口道:“娘,人家事情还没谈好哩,怎样可以叫他来见你老人家?”老夫人说道:“现在是谁从中说合的?”郭倩霞道:“李恺。”老夫人道:“哪你告诉李恺……”说到李恺,老夫人的随身丫头,忽地扬声走进来,向郭倩霞道:“小姐,李公子来了,请你出去一下。”老夫人道:“他来得正好,先带他到内客厅等着,老身要当面和他谈一谈。”那丫头领命退身而去,郭倩霞却非常担心老夫人撕破脸皮,向李恺大兴问罪之师,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忙道:“娘,你要多替表姐想想啊!”老夫人点头之下,站起身来,带着简又青与郭倩霞向客厅走去。李恺拜见过老夫人之后,老夫人倒是没提“天香院”的事,只说道:“李公子,听说你要替老身侄女做媒,可是真的?”李恺礼貌周到的欠身道:“晚辈有一位宗兄,名叫李中元,与青姑娘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晚辈有意促成这一对金玉良缘,正来有请夫人首肯。”他随机应变,回答得非常妥切。老夫人道:“那李中元的身世如何?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李恺道:“不瞒夫人说,那李中元可惜不是宦门子弟,但说起他的家财来,虽不能说是全国首富,至少可以位列十名之前,这次黄河赈灾募捐,他一口气就捐了一千万两银子之多,由此可见他是如何的富豪了。”话声微微一顿,打量了一眼陷于震惊之中的老夫人,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说起他家中人口,那更是理想不过了,父母都已弃世而去,又无兄弟姐妹,将来青姑娘与他成亲之后,整个家业,就等于都是她的了。”老夫人似是被他说得心神向往,抿了一抿嘴唇,道:“青儿既然有这样好的归宿,老身也无话可说了,但是没有见到人,我总是放心不下,你几时带他来,先让老身看看。”李恺毫不犹豫地道:“这个当然要先请夫人看看他,夫人什么时候方便?请示时日就是。”老夫人道:“老身什么时候都有空,你就请他明天上午过来吧。”李恺欠身道:“晚辈遵命。”老夫人缓缓站起身来,一面移步,一面道:“那你们年轻人多谈谈,老身不陪了。”说着,退出客厅面去。老夫人离去之后,李恺轻轻吁了一口长气,说道:“我没有说错什么吧,看来她这一关,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啊!糟了……”郭倩霞道:“我娘又不知道‘天香院’的事,有什么不对?”李恺道:“我曾经告诉李中元说,青姐已经有了婆家,如今老夫人要召见他,我岂不是不能自圆其说了。”照理说,简又青如果有了婆家,必须先了断一方,才能和另一方谈论婚嫁之事,因此,老夫人绝没有现在召见李中元的理由。郭倩霞幸灾乐祸的一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谁叫你向李中元说我们青姐有了婆家。”李恺紧皱着双眉迫:“‘天香院’的事,绝不能让令堂知道,可是对李中元来说,令堂应是迫不得已,才出面要见他,其间意念上的差别,何止十万八千里,任何一句话,都极可能引起彼此之间的猜忌,要因此出了问题,那就糟了……”郭清霞道:“谁叫你无中生有,信口雌黄!”李恺一叹道:“倩妹,你有所不知,那李中元难驯得很,不给他多上几个笼头,他那会就范。”郭倩霞冷笑一声道:“李中元明天要不能来,你自己去回家母吧。”李恺道:“令堂的决定,我们也不能不兑现。”简又青道:“这就难了……”李恺似是已看出在她们俩面前,无法得到帮助,当下匆匆一揖,苦笑一声,道:“我另外想办法去,告辞了。”李恺匆匆出了威公府,转向李中元府中奔去。两天来的日夜赶工,李府已被修茸得焕然一新,入门情景完全不同了。李恺在花园一角,找到了李中元,这时,李中元正在亲自动手种植一株“万年青”。李恺为了迎合李中元,见了李中元这样,也就不能讲究了,两人找了一处草深的地上,席地而坐。李恺道:“小弟刚才去了趟威公府,见到了老夫人……”故意只说半句话,诱使李中元发问。李中元果然问道:“夫人怎样说?”李恺道:“一万个不愿意!……幸好小弟请了当朝闻大师的兄弟一同前往,经他再三劝导之下,郭夫人的怒气才缓和下来,她虽然还没有点头,但已决定要先见一见了。”李中元轻“啊!”一声,道:“她要见我,她不怕简姑娘婆家说话。”李恺一笑道:“你和简姑娘的事,又没有公开,谁会想到你和简姑娘的事上去,她大大的一个威公府,平时人客来往,不知有多少,谁会注意你……。”他说话之间,脑中灵光隐现,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有了。”话锋一转,接着又道:“当然,其中有很多地方,我们要特别注意,最好你不要提简姑娘的事,大家见面之下,心照不宣就行了。”人的脑子本来就是这样,有时一件很简单的事,就是想他不通,但,有时又豁然开朗,不用想就通了。李恺就是这样,刚才认为非常严重的一件事,用“心照不宣”四个字,不就解决了么。李中元讪讪地一笑道:“这是平生第一道,你要在旁随时照顾我啊。”李恺暗暗吁了一口气,道:“这还用说,小弟义不容辞,当然一肩承担到底……嘿!嘿!小弟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了。”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了。李中元目送李恺身形消失之后,微微一笑,转身到自己书房而去。敢情,书房里他还有一位客人,只比李恺先来一步,彼此之间还来不及通名道姓,李恺就闪电般来了。别看李恺到他这里来,进进出出,无需讲究任何礼教,司是李中元对他有了特别安排,只要他来到近处,远隔三条街之前,就有大风帮的手下,把信息送过来了。所以,李中元可以在任何安排之下,与李恺相见。这时,等在李中元书房之中的人,是一位教书先生,正把一张面孔,埋在一本楚辞里。李中元一脚踏进房门,便抱拳歉然道:“对不起,有劳久候了。”那教书先生放下楚辞,微微一笑道:“来者可是李恺?”李中元暗现惊讶之色,点了一点头,道:“正是他。”那教书先生接口又遭:“他可是前来传达郭夫人之命,有请公子明日一见?”李中元大惊失色,说道:“先生如何知道?”那教书先生一笑道:“学生周吉人,便是来自威公府,特为郭夫人明天约见公子之事,前来向公子有所请教。”李中元暗中凛然,忖道:“威公府这样明锣响鼓的出面,倒是教人有着难以对付之感。”当下硬着头皮,讪讪地笑道:“先生有何赐教,学生洗耳恭听。”周吉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面上绘太极图的钢片,向桌上一放道:“请问李公子,可识得这块铜片?”李中元见了这块铜片之后,神情现出无比激动之色,“啊!”了一声道:“远山含笑横波目!”周吉人道:“近水飘烟云满天!”李中元一跳而起,挽住周吉人,道:“啊!啊!你就是周遇吉大师兄了!”周吉人紧紧地回抱了李中无一下,唏嘘着道:“你果然是小鹏,十几年了,记得我们分离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哩!唉,你现在简直成了老江湖啦!”说不尽的感慨与欣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周吉人又接着面容一肃,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安好?”李中元闻言之下,如遭雷击,脸色陡然剧变,变得苍白如纸,低沉悲呛地道:“他老人家早已仙逝有年了。”周古人猛然一震之下,面现忧疑之色道:“师父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期颐之寿不难,因何遽然仙去?”李中元忽然拜倒在地,悲呼一声,哭道:“师兄,你不知道,师父的不幸,都是小弟害了他老人家啊!”周吉人剑眉倏的高挑而起,星目之中精芒电射,凝视了李中元有顷,忽然长声一叹,极力压制着心中悲痛与愤怒,伸手拉起李中无道:“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好好的告诉愚兄。”原来,周吉人原名周遇吉,李中元原名李志鹏,与曾百海,徐素秋,白义生五人,为武林奇人乾坤一绝傅龙夫的门下。周吉人年纪最大,是乾坤一绝傅龙夫首徒,二师兄曹百海,三师姐徐素秋,四师兄白义生,李中元是最小的老五。周吉人出师下山行道时,李中元才只十二三岁,所以周吉人已经无法从相貌上认出他了。二师兄,三师姐次第艺成下山,各奔前程之后,师父面前就只留下白义生与李中元两个最小的徒弟。师徒三人,过了一段非常愉快宁静的日子,这期间,白义生与李中元两人艺业突飞猛进,使乾坤一绝傅龙夫老怀大慰,对他们两个小徒弟的管教,便无形之中放宽了尺度。同时,更特准他们不时下山历练,那时白义生与李中元便恃仗师门绝学,在江湖上闯出彤云双雕的美号。最初,他们原是同进同出,焦不离益,孟不离焦,后来交游日广,各人有了各人性气相投的朋友,于是师兄弟两人在师父面前下山的是一路,下山之后,便分道扬镖,各投所好去了,不过回山的时候,却约了时间地点,相会之后一同回山,因在师父眼中两人正是同出同归。后来,李中元不慎交上了几个坏朋友,更不慎做了几件有违师训的坏事,于是对白义生更是避而远之,唯恐他知道了,告诉师父。可是,纸包不住火,师父终于知道了李中元的所行所为,师父大怒之下,除了严加训诫之外,又罚李中元面壁三年,洗心思过。李中元这时似是鬼迷了心窍,不但不知潜心思过,力图新生,反而变本加厉,置师恩于不顾,潜逃下山而去。这样,李中元在江湖之中单人匹马闯荡了二三年,原来事事如意的,现在却变得处处碰钉子,同时年岁日长,也没有从前那样糊涂了。他本性并不坏,每在夜静更深之际,抚今追昔,但觉师恩浩荡如山如海,每一忆及恩师慈训,更是后悔不及,痛不欲生,然而失足千古成恨,他又有什么脸面回头呢?因循规避之下,他渐渐约束了自己的行为,却鼓不起勇气,回山向师领罪。就这样,又经过了一年多,他忽然立定决心,准备不顾一切回山向师领罪,而在这时候,他更时来运转,在一座荒芜无人的古庙之内,发现一具皮肉无存的白骨。他善念油然而生,不忍看那白骨长年暴露,于是收起那白骨,正待送它入土之际,谁料善因得善果,那白骨之下,便压着“翠谷之秘”的地形图。当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翠谷之秘”的地形图,只随便的带在身上。他回山跪请师父领罪的时候,他师父却哈哈一笑,什么都原谅他了。这更使李中元愧悔无地,立誓重新做人了。后来,他师父无意之间见了那幅地形图,他才知奇缘遇合,无意之间得到了“翠谷之秘”,于是师徒两人开始准备探秘之行。有一天,光天化日之下,李中元下山去采购了一些东西,不料傍晚时回到山中,只见师父已是口吐鲜血,倒地而死。李中元说到这里,周吉人已是悲呼一声道:“师父是怎样死的?”李中元道:“被人背后一掌,暗算而死。”周古人道:“师父功力通神,百步之内虫行蚁走,也逃不过他耳目,什么人能暗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