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极为隐秘的山洞之内,北剑程中和独自一人,对着一盏孤灯,双目发直地,大半天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身后悄悄的走来了闪电娘娘蓝纫秋,她在他背后守了片刻,螓首一摇,轻轻地叹了一声,又待退了出去。北剑程中和忽然叫了一声:“秋妹!”闪电娘娘蓝纫秋面容一喜,道:“这两天来,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发着呆,真把我们急死了。你现在好了些么?可要吃些什么?我替你准备去。”北剑程中和脸上毫无表情地冷然道:“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谈。”闪电娘娘蓝纫秋柳眉微皱,挨着北剑程中和身边坐了下去,道:大哥,你要谈什么?“北剑程中和神色毫不见改变的道:“秋妹,我问你,我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奇怪,他自己坐了多久都不知道。闪电娘娘蓝纫秋道:“你离开家中来到这里,已是两天半了。”北剑程中和道:“两天多了,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另外一个人来看我,你倩姐呢?孩子们呢?威儿呢?他们到哪里去了?”闪娘娘蓝纫秋眼睛望着地上,不敢与他正目相对,话声也失了往日的流利,讷讷地道:“倩姐姐和孩子们离这里很远,不便来看你,威儿却想来看你,却又怕你生气。”北剑程中和忽然干笑了一声,道:“他也知道这次的行为有欠光明?”闪电娘娘蓝纫秋道:“大哥,你不能怪他,他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北剑程中和冷笑道:“为了我?”闪电娘娘蓝纫秋心头一紧道:“孩子年纪轻,做事欠考虑是真的,你总不能因他一时鲁莽,便不能原谅他。”北剑程中和道:“他这种行为岂不比杀了我更使我难过,今后我还有什么面目与江湖同道相见。”接着,忽然一阵哈哈大笑道:“名动天下的北剑程中和,原来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小人,哈哈!哈哈……“笑声忽然一敛,声音一沉道:”秋妹,我觉得有很多事,你一直都瞒着我,事到如今,你还不能对我说一句真话么?“闪电娘娘蓝纫秋花容失色,全身皆颤地道:“大哥。你冤极死我了……”北剑程中和长叹了一声,道:“或许你真的不如道……一顿,剑眉一挑接道:”秋妹,你道那墓内的骸骨是谁?“闪电娘娘蓝纫秋一怔,道:“难道不是史叔叔的?”北剑程中和道:“那枯骨是陈奕云的。”闪电娘娘蓝纫秋一震,道:“是陈奕云的!”接着腰一弯,笑得喘不过气,道:“大哥,你真是说笑话了,亲手入殓了二十年的史叔叔遗骨会变成陈奕云的,这话说出来就是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北剑程中和正色道:“秋妹,陈奕云乃是我亲手所杀,我自然不会认错。”闪电娘娘蓝纫秋见北剑程中和说得认真,敛住笑容,道:“这理由也不见得充分。”北剑程中和道:“我可以由那中剑的部位看出来,同时,陈奕云左胸第三根肋骨曾被我用掌力震断一根,左手大拇指第二节,也被我削去一截,棺中尸骨,正和我的记忆完全相符,你是武林中人,不会不了解从剑伤上看出中剑的角度吧!”像北剑程中和这种高手,剑锋所及,自是拿捏得毫分不差,纵是有两个人受伤的部位完全相同,但那用剑的角度也难完全一致。除非北剑程中和记错了,否则,便很难推翻他的指证。闪电娘娘蓝纫秋迷惑地道:“那不证明史莒不是他的儿子了么!”北剑程中和点头道:“你们都道史莒是陈奕云之子,但滴血认亲之后,倒消除了他的嫌疑,反把我弄糊涂了,他是谁的儿子呢?”闪电娘娘蓝纫秋道:“幸好威儿也滴过了血,算是站稳了脚跟。”北剑程中和紧锁双眉道:“我不懂威儿为什么要把史贤弟的骸骨换走?他又从何处找来陈奕云的骸骨?”闪电娘娘蓝纫秋道:“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武断了,怎见得就是威儿做的?”北剑程中和道:“墓室之内,除了威儿之外,更无第二个人能够进去,如果不是他难道是我自己不成!”闪电娘娘蓝纫秋道:“威儿年轻不识厉害,或许他将出入墓室之法告诉了别人亦未可知!”北剑程中和剑眉一轩,沉声道:“威儿是那种人么?”闪电娘娘蓝纫秋一时为之语塞,内心之中,大是不安。两人沉默了片刻,北剑程中和发出一声长叹道:“这几天外面的情形怎样了?”‘显然,他不愿与乃妻再讨论史威的事,于是转换了话题。闪电娘娘蓝纫秋道:“‘紫府神宫’诸人仍留在中原未退,史莒和他的人落脚在松桃胡姥姥家中,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中了他们的蛊惑和他们缠在一起,各大门派的朋友们在威儿安排之下,分散在山中各处隐秘之地。”北剑程中和目中棱芒一闪道:“为什么不招待他们住在庄上?”闪电娘娘蓝纫秋道:“威儿顾虑紫府神宫与史莒联合偷袭,这几天你又只是发呆,威儿也不便过分作主。”北剑程中和剑眉怒轩道:“我北剑程中和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人,为什么要躲躲藏藏,连带各大门派的好朋友也跟着受委屈,你去对威儿说,我们现在就回’梵净山庄’去,要干也应该轰轰烈烈的干,岂能如此畏缩。”言罢,虎地一挺而起,大步向洞外走去。闪电娘娘蓝纫秋横身阻住北剑程中和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了”北剑程中和昂首道:“回庄去!”闪电娘娘蓝纫秋着急道:“不,你现在不能回庄去!”北剑程中和双目神光陡射道:“你要我将来见不得人?”闪电娘娘蓝纫秋道:“你总得让威儿有个准备呀?”北剑程中和道:“我不是要你通知他了么?”闪电娘娘蓝纫秋呐呐道:“我是说要威儿先派人回庄,替你有所安排。”北剑程中和哈哈一笑道:“一代北剑,要说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成什么话!”笑声一敛,轻声一叹,摇手道:“不用了。”闪电娘娘蓝纫秋脱口道:“威儿有话……”北剑程中和双目一瞪道:“威儿有话,威儿有什么话?你也不想想谁是一庄之主!”闪电娘娘蓝纫秋脸上掠过一抹愁云,道:“大哥,你这两天的脾气完全变了!”北剑程中和一向以谦和宽厚见称,像今天这种谈话的态度,可说从未有过。怪不得闪电娘娘蓝纫秋说他变了,其实说起来,北剑程中和经过这两天的反复思考,前后引证,他变的又岂仅是态度一节。北剑程中和剑眉一阵连皱道:“秋妹,你留心你自己的言行没有?”闪电娘娘蓝纫秋一震道:“大哥……”欲言又止,猛然扭头反身先向洞外奔出。北剑程中和瞧着闪电娘娘蓝纫秋身形消失处,沉声一叹,接着,自己也走出了那座住了两天多的山洞,回到了“梵净山庄”。“梵净山庄”一干高手虽然都离开了,但普通仆役佣人,却仍然均留在庄中,照顾着庄中的一切。因为,他们那些人实在没有躲藏的必要,谁也不能对他们真的下手。现在,全庄杂务管理重任,一古脑儿全落在李顺身上了。北剑程中和回到庄中,第一个招见的人,当然就是李顺。两人见面后,谈了些庄中的情形,北剑程中和忽然话题一转,问道:“李顺,你过去与史莒相处得如何?”李顺一怔道:“庄主可是不再相信小的了?”北剑程中和道:“不要胡思乱想,真率地回答我。”李顺点头道:“我们相处得很好。”北剑程中和道:“现在呢?”李顺忽然一昂头,道:“庄主,真要小的说?”北剑程中和正色道:“李顺,你该知道我的为人,这是我要你说的,我绝不会怪你。”接着,深深一叹,自言自语道:“过去我疏忽的地方,或许太多了。”李顺微一沉吟,道:“我们还是很好。”北剑程中和双目棱芒闪动,在李顺脸上凝注了半天,话声微颤道:“过去我对你不好?”李顺道:“庄主对我爱护备至,令人永世难忘。”北剑程中和愣了愣道:“那是二夫人对你们刻薄了?”李顺道:“二夫人也不是小气人。”程中和道:“既然我们对你都不坏,你怎能瞒着我们暗中与史苔交善?”“不知小的可否反问庄主一句话?”北剑程中和一怔道:“你有什么话,尽可直率说来。”李顺道:“请问私恩与公义,何者为重?”北剑程中和全身猛震道:“你是直指老夫有亏公义?”李顺道:“小的不敢!”忽然,扑地跪下,泪如雨下,道:“庄主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如不直话直说,那是欺骗庄主了,如今但请庄主听小的一言,小的死亦甘心。”北剑程中和大为感动,扶起李顺道:“疾风知劲草,坦荡识忠臣,我知道你的好心,不管你说得对不对,我都会虚心接受。”接着,又深深地一叹,道:“钟总管如此弃我而去,和你比起来,老夫真是完全看错人了。”李顺道:“庄主,你不能怪钟总管,他有难言之痛。”北剑程中和双目一瞪道:“你知道钟总管背弃的原因?”李顺道:“小的略知一二。”北剑程中和丧然若失道:“你都知道了,为何只有我被瞒在鼓里。”李顺道:“如果庄主不问,谁敢对庄主真陈,冒那挑拨离间之罪?”北剑程中和剑眉深蹙,不言者久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要说的,也是史莒的事?”李顺道:“庄主与史莒之间的事,小的不便置喙,小的要向庄主冒死直陈的乃是少庄主的事。”北剑程中和嘴角现出一丝苦笑道:“威儿他有什么不是之处?”李顺道:“庄主如有身败名裂的一天,其过全在少庄主一人身上。”他不直指北剑程中和不该接回史威,这是他顾全北剑程中和身份面子之故。北剑程中和一代大侠,哪有听不出其中话意之现,当时,尴尬地一笑道:“你细细的说来。”“少庄主瞒上欺下,私树势力,庄主难道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么?”北剑程中和一震道:“有这等事?”李顺道:“更有甚者,庄主你知道这次中原武林与‘紫府神宫’之战,我们埋伏失效之原因何在么,还不全是少庄主暗中搞了鬼。”北剑程中和怒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李顺不慌不忙道:“小的藏在暗中,亲耳从‘紫府神宫’那位连败中原数十位高手的孙文扬口中听来的。”北剑程中和摇头不止,连声道:“不可信!不可信!他为什么要与‘紫府神宫’勾结?中原武林迟早还不就是他的么!”李顺道:“只因中原武林之中,另外有了一位史莒,他自知难敌,所以找上了‘紫府神宫’。”接着话声一扬道:“再则,他根本就不是史大侠的公子,难免总有阴谋败露的一天……”北剑程中和恼怒道:“这话岂是你能说的!”李顺惊然道:“小的冒死直言,以报庄主厚爱之恩,如今小的言尽于此,只盼庄主明察。”说罢,忽然向北剑程中和拜了下去。一拜之后,借着起身的势子,反手一掌,拍向自已天灵盖。北剑程中和大吃一惊,喝道:“李顺……”右手颤抖着点了出去,点向李顺腕穴。他手法奇妙,看似缓慢,其实,却恰到好处,就在李顺掌势落近顶门之时,被他一指点个正着。李顺右腕被点,左掌又起,直立如刀,向自己胸前插了下去。他的敢言,敢情是打定了尸谏的决心。北剑程中和剑眉一挑,右脚一起,踢了出去,把李顺踢了一个跟头,随之,又一点指点了李顺左肩穴,喝声道:“死不得,老夫还有事要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