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更过后。一条人影,电闪而来,停在北剑程中和那间密室门外,对着门缝,以真元内力,向内连声呼道:“程伯伯!程伯伯!”“程伯伯!程伯伯!”“威儿有事请教!”叫了几遍,室内寂无回应,证明北剑程中和不在密室之内。史威轻轻阴笑了两声,熟练地推开室门,闪身而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见他又从密室之内走了出来。室门恢复了原状,史威指着那室门,又“嘿!嘿!嘿!”轻笑了三声,接着,恨恨地道:“程中和呀程中和!小爷等着看你的笑话吧!”一语刚落,他忽然扑地拜倒门前,哀哭道:“爸呀!爸呀!程伯伯对孩儿的大恩大德,纵是山高海深,也难比拟万一,但愿你老人家泉下有知,多多保佑程伯伯福寿双……。““哈哈!哈哈!哈!……”一条人影,带着朗笑,落在史威身前,俯身掺起史威,道:“孩子,你这分诚心,真叫伯伯惭愧死了,凭你这分心性和资质,即使没有伯伯我,迟早还不一样可以名动天下,光耀武林……”说到这里,忽然声音一哑,黯然接道:“可是,今日的平静武林,要没有你爸的杀身取义,那真不知要糟到什么程度了,更不要说伯伯个人了。”史威一面听着北剑程中和的话,一面心中暗笑道:“哼!小爷要不是发现你来了,非骂你一个狗血喷头不可,如果没有南刀那混帐东西误了大事,我也用不着一切重新做起,这武林之尊,早成小爷掌中之物了。”他想得入神,竟不知回答北剑程中和的话。北剑程中和怎样也想不到史威是个带不亲的枭雄种,满肚子的奸谋,只道他被他勾动了失父之痛,一时失了神。不由更是难安地抚着他的肩头道:“孩子,过去的事不要多想了,你高高兴兴地迎接你的将来吧!”一顿,慈和地笑着接道:“你年纪已不小了,有许多事伯伯可以和你商量着办了,你去把钟叔叔请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要说。”北剑程中和推走了史威之后,他又向着密室暗祷道:“烈弟,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真是一个好孩子,无论人品心性都是上上之选,愚兄把对武林的一点未了责任转交给他之后,就会来和你欢聚于泉下了,你等着我吧,我一定要带给你一个兴奋的好消息。”北剑程中和前脚回到书房,史威把九头太岁钟竞年请来了。九头太岁钟竞年进房就笑道:“程大哥,半夜三更你叫威儿把小弟从热被子里拖起来,不知脑子里又了什么新的念头了。”北剑程中和要他们两人先坐了,然后指着史威笑道:“钟贤弟,你猜威儿刚才做了一件什么事?”史威心头一紧,担心北剑程中和窥破了他的稳私,有点忐忑难安起来。九头太岁钟竞年目光落到史威脸上,摇头道:“你叫我从何猜起。”北剑程中和哪是真的要他猜,笑着道:“你说他傻不傻,竟半夜三更跑到密室外面,虔诚向他爹祷告,要他爹为愚兄增福添寿哩!哈哈……”他自已虽说是为了报史烈的恩,加意培植史威,当然更高兴史威是一个能知好歹的好孩子,所以,他乐了。史威暗吁一口气,心中骂道:“活见你的鬼!”九头太岁钟竞年也是高兴地道:“这孩子身体是流的是烈大哥的血,当然错不了。”史威更会做作,暗逼了一口真气,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显出一副非常不安和难为情的神态。北剑程中和突然干咳了一声,正了一正身子,看情形似要谈到正题了。果然,他问道:“威儿,你二十岁的生日,是不是还有五个月?”他不可能不记得,这种问法,是他们这类成名人物引起话题的习惯。史威恭谨地道:“威儿是六月六日生,伯伯记得真清楚。”北剑程中和微笑道:“威子二十而冠,到时候伯伯准备替你举行一次武林难得一见的加冠之礼,请些江湖上的老前辈来为你贺贺,你说可好?”北剑程中和一生行侠,上无愧于天,下无作于地,只是对自己换命的盟弟南刀史烈的后人,有着过多的歉疚。孩子二十岁了,他总不能呵护他一辈子,所以他苦心孤诣要为他安排一次加冠之礼替他制造成名的捷径。以后他行道江湖,自可事半功倍,坐享盛誉。史威当然明白北剑程中和的心意,站在他的立场说,少不得要谦逊感谢一番,于是起座长揖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伯伯,伯伯如此垂爱,侄儿内心实感难受,将来真不知如何图报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才好了。”北剑程中和笑笑道:“只要你将来能发奋图强,为你自己争得个武林第一,便是对伯伯的报答,伯伯也就高兴了。”史威应声誓道:“威儿敢不努力以赴,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以谢伯伯成全之德,兼慰先父在天之灵。”北剑程中和连连点头,赞许道:“你能如此知上进,伯伯此生也就无憾了。”接着转头向九头太岁钟竞年道:“至于请贴的署名,你看署西令老哥哥,东幡陈堡主,闻庄一凡小兄和小兄我,够不够了。”九头太岁钟竞年屈指计道:“东幡陈堡主与大哥交情深厚,有大哥一句话,不难点头立就,罗老哥哥更不用说。倒是最亲的闻大哥反而成了问题,自他突然举家他迁之后,至今音讯杳然,寻无可寻,实在使人百思莫解。”北剑程中和蹙眉叹道:“闻兄的失踪,真叫我寝食难安。”九头太岁钟竞年也摇头道:“一凡兄此举,太使我们失望了,大家谁也不愿再提他,亏他还是我们史大哥生前最亲近的手足兄弟。程大哥,不要提他了吧。”九头太岁钟竞年身为南七省领袖人物之一,其对南刀史烈的感情至为深厚,眼看闻一凡人在人情在,漠视史威母子的表现,不满到了极点。当然,他的这种态度,也足以代表南七省朋友们对“闻庄”闻一凡的观感。这时,史威口齿微动,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但在引起北剑程中和的注意之后,却又剑眉一蹙,轻轻叹了一声,未曾多言。北剑程中和一笑道:“威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只管说出来。”史威拘礼地道:“伯伯叔叔的谈话,威儿不敢置喙。”北剑程中和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看法,伯伯把你叫来,就是想听听你们这一辈的意见,有什么礼数可抱的。”九头大岁钟竞年也道:“江湖人物讲究的是坦率豪迈,你这样岂不成了书呆子,有话就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吧!”史威这才星目一亮,俊眉微轩,告罪道:“威儿放肆了。”九头大岁钟竞年哈哈笑道:“史大哥的哲嗣,原该有这分豪情,谁会怪你放肆。”史威一笑道:“威儿很想替闻叔叔说两句公道话哩!”九太岁公竞年更是大笑道:“好呀,叔叔替你们母子不服气你倒批评叔叔的不是了,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与闻一凡性命相交数十年,刚才说了几句牢骚话,事后也颇为后悔,经史威这一提,他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另一方面,他见史威能挺胸替铁胆金钩闻一凡说话,是见此子侠胆义肝乃是与生俱来,不由更是乐了。北剑程中和也笑道:“年轻人有此胸襟,总算伯伯没有把你看错了。”史威道:“以闻叔叔与先父的交情,如说他会不关心威儿母子,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威儿可以举出两件事作为证明。”话声微顿,等着北剑程中和和九头太岁钟竞年的反应。北剑程中和问道:“哪两件事?”史威道:“伯伯当还记得闻大伯还给侄儿‘银鳞夺魄刀’之事,以及为了侄儿‘三才刀法’,奋勇追赴三九散人文老前辈之事,由此可知闻叔叔父子对威儿母子的关爱,不下任何一位伯伯叔叔。”姑不论他已否对史威当日化装的闻非之起了疑心,但他这时口中的话,却是充满了感情,处处为他们设想。九头太岁钟竞年道:“你的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这些年来,为什么沉得住气,不给我们片纸只字的消息?”史威剑眉微皱道:“沉得住气未必,可能他们是有心无力,莫可奈何亦未可知!”九头六岁钟竞年一震,道:“威儿,你可是认为他们遭到了什么……困难?”史威点头道:“除了这一点原因,威儿不相信闻叔叔忘得了我们?”九头太岁钟竞年想了一想,不敢相信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威儿,你未免太小看‘闻庄’了,叔叔还不相信目前武林之中,有谁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把‘闻庄’冰消瓦解于不知不觉之中。“史威笑道:“硬打硬碰,当然不可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如果用阴谋手段,那就很难说了。”九头太岁钟竞年仍不以为然,道:“人数过百,纵是用阴谋手段,只怕也不容易做到不露风声。”史威道:“这得看用什么阴谋手段了,如果以闻叔叔的生命作为禁止走漏消息的威胁,则凡是血性朋友,鲜有不受其控制的,正好‘闻庄’和本庄一样,有友皆血性,谁能在行事之先,不有所考虑:”九头太岁钟竞年黯然一叹,被说得哑口无言:事实也的确如此。就以“梵净山庄”为例,这时如果有人控制住了北剑程中和,用以威胁“梵净山庄”之人俯首听命,谁能不顾北剑程中和的生死,而妄图抗拒。当然,要控制北剑程中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如果成了事实,人家必有更周全的布置,只怕你不听命也不行。如今“闻庄”的瓦解,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史威的说法,正被事实支持着,令人不能不信。史威见唬住了九头太岁钟竞年,便提出更多的理由,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有失策,马有失蹄,近几年来江湖上已经发生了不少怪事情,譬如东幡陈堡主的家庭惨变,张叔叔文波,陈叔叔登云之死,还不都成了悬案,查不出丝毫线索来,要依常理来说,这也都是难以言喻之来。”北剑程中和点点头,转向九头太岁竞年道:“威儿之言,顾有见地,据小兄所知,目前江湖上的确出现了一股隐没无常,不可捉摸的势力,罗老哥哥就是亲眼目睹之人,而他现在也还在探查之中哩!”史威义形于色地道:“伯伯,你既同意威儿的看法,威儿想向伯伯提出一个请求,请伯伯俯允。”北剑程中和朗目一凝,向史威脸上注视了片刻,道:“你可是想出去查寻闻叔叔的消息?”史威道:“威儿很为闻叔叔的安全担心,过去一心练功,不敢分心,如今总算稍有成就,也该替伯伯叔叔们分忧代劳了。”北剑程中和笑道:“你以为伯伯没有找你闻叔叔么?”接着长声L叹,道:“孩子,老实告拆你,自你闻叔叔全家失踪之后,伯伯从未停止派人暗中寻找他们,就你罗伯伯近年来极少来看你,还不也就是为了找寻你闻叔叔么?”史威道:“但威儿也应该尽尽自己的心力。”北剑程中和摇头道:“在你未加冠之前,一切都不能算是成立,伯伯不能让你出去冒险,何况,你加冠之礼不过尚有五个月时光,转瞬即到,时日不多,不见得能找出什么结果来。”史威道:“伯伯,你让侄儿出去试试,不论找不找得到,侄儿必在加冠之前赶回就是。”北剑程中和皱眉道:“孩子,照说这原是你应做之事,伯伯不能阻止你,可是,可是,伯伯希望你能体念伯伯的苦衷。”史威一叹,没有再作坚决的表示。北剑程中和不敢再提此事,话题一转,道:“钟贤弟,小兄看,就由你在请帖上写一个名字如何?”九少太岁钟竞年摇手道:“南七省的兄弟们,比小弟身份高的人多的是,由小弟代表闻兄出面,只怕不大妥当,此点不可不虑。”北剑程中和沉吟了一会,道:“那么我就加请各大门派掌门之人出面如何?”九头太岁钟竞年笑道:“这样当然更好,对威儿及冠之礼来说,也显得更光亮些。”北剑程中和说做就做,即席修书邀请各大派掌门人联名发贝占。片刻之间,北剑程中和一口气写了十封信,分致: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武当掌门人天一真人。峨嵋掌门人悟空禅师。青城掌门人通玄道长。华山掌门人青衫逸士张出云。终南掌门人钦指先生翁寄萍。崆峒掌门人静尘道长。点苍掌门人天悟子。五台掌门人智圆禅师。丐帮帮主降龙掌尚坤。书信写好了,交始九头太岁钟竞年派人专送。北剑程中和又给了史威一项任务,将“梵净山庄”筹备接待来宾之事,由史威全权处理。史威当然看得出,这是北剑程中和不让他外出的羁绊手法,他笑了笑,接受了。其实,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表示了他对铁胆多钩的关怀,如果他任性不辞而别,正是以显示他的为人轻生重义。也正投了北剑程中和的脾胃,料想北剑程中和不但不会怪责。他,而且更会从心底默许他的有感情。这是他过人之处,年纪不大,已能把一个人观察入微。所以,他离开北剑程中和之后,又与乃母霓霞仙子黄妙妙安排了一些事情,一拍身子,信也没有留一封,便出了“梵净山庄”,有所图谋去了。霓霞仙子黄妙妙少不得也装模做样地到北剑程中和面前,表演一番。一切都在史威意料中,北剑程中和虽为他的出走担心,但心里却是发着会心的微笑,觉得这个孩子够义气,有胆,是一个典型的小伟人。所以,北剑程中和并没采取追他回来的行动,只暗中传下“英雄令”,拜托各地友好,相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