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莒一时忘情,疏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打扮已是“闻庄”少庄主问非之,根本就不是松桃附近之人,怎会认得那卖油条的老人,甚至还热情地叫了他一声“高老丈”,为此几乎露出马脚,他不愿横生枝节,当即留下一锭表示怜恤之意的小银块,转身便走。热闹的松桃,今天显得非常冷清,竟使他想找一个可以打听是否见到三九散人文尚义的人,都不得其使。信步奔行间,不觉走到了胡姥姥的酒楼门口,更巧的是胡姥姥正搓着双手站在门首,脸上布满了不愤的怒色。史莒看得出,她一定是为自己母子不愤,生着“梵净山庄”的气。史莒到了她身边,她瞧了史莒一眼。史莒暂时不想与她相认,眼睛望着她,人却由她身边走了过去。胡姥姥重又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尊驾怎不去赶‘梵净山庄’的热闹?”史莒憋着嗓子道:“在下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没那种兴趣。”胡姥姥脸上绽出一丝笑容道:“尊驾可要吃些什么?本楼免费供应。”史莒道:“贵楼也有喜庆之事?”胡姥姥道:“没有喜庆之事就不能请客么?”史莒心想:这位老人家爱恶之情可真强烈,在这些小地方更可见她对我母子之诚,当下一笑道:“在下觉得姥姥平日无故请客有点奇怪。”胡姥姥双目一朗道:“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老身最爱交结不趋炎附势的朋友,也不限于尊驾一人,凡不去‘梵净山庄’赶热闹的朋友,都是老身座上高宾。”史莒道:“姥姥如此破费,不知楼上有了多少有口福的人?”胡姥姥沮然一叹,道:“不瞒你说,人家只顾去趋炎附势,尊驾是老身的第一位客人哩”史莒道:“大概姥姥在这门首没站多久吧”胡姥姥翻眼道:“谁说不久!清早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半步,有许多要到‘梵净山庄’去的人,想进来先喝两杯,全被老身挡了驾。”接着,笑脸又堆起了,道:“请,老身今天亲自陪你喝三杯。”史莒道:“且慢,在下请问姥姥一事,不久之前姥姥可曾看见一位身材矮小长袍曳地的老先生从此经过?”胡姥姥微一沉吟道:“没有见过这个人。”史莒一抱拳道:“多谢了!”回头就走。胡姥姥蓦地探手,抓向史宫肩头,冷笑道:“小子!你可是来找死,敢来奚落老身!”史莒想不到胡姥姥心火如此之大,而出手又是这样的快,在猝不及避之下,一个肩头顿被抓个正着,但觉肩头一紧,痛澈入脾,满头大汗涔涔而下。抓他肩头的要不是胡姥姥,换了别人,史莒大可用一招家传绝学“九曲回龙”,反袭胡姥姥“期门”大穴,她不死也得身受重伤。可是现在抓他的是胡姥姥,他纵有历害的手法,也不能施展。再看胡姥姥,双目被怒火烧得赤红,另一只手已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他脸上掴来。在被动挨打的形势下,史莒不能再吃硬亏了,于是苦笑一声道:“胡姥姥!打不得!是我!”这声音对胡姥姥太熟悉了,她不由得一愣,连忙挫腕收住了横扫的掌式,同时也放开了抓在史宫肩头上的一只手,“啊”了一声:“你是……”截然顿口,再次探掌,这次却是牵着史莒的手,向店内她的私室急步行去,同时,一路吩咐道:“打烊,今天大家早早休息。”“膨!”的一声,房门在她背后关了。胡姥姥惶急地楼住史莒的肩头,道:“孩子,姥姥可曾伤了你?”一面功行双掌,为史莒按摩起来。史莒晃肩摆脱了胡姥姥的双掌,焦急地道:“姥姥这不碍事,莒儿要紧的是找那位老人。”胡姥姥不知怎的,忽然心胸之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道:“孩子,你到了‘梵净山庄’,也不来和我打个照面,见了面你还想瞒着我,现在你又想急急摔开我,姥姥我!……”史莒见胡姥姥闹起情绪来,急得摇手不止,道:“姥姥不要多心,莒儿的一切希望都在那老人身上,我们非马上找到他不可!”胡姥姥一怔道:“那人是谁?为何对你这样重要?”史莒道:“三九散人文尚义,他是三九散人文尚义,他手中有我爸的一册‘三才刀法’,我得找他,请他还给我。”胡姥姥一跳道:“你要找的是三九散人呀,为什么不早说。”史莒以为她见到了三九散人,听她的语气,甚至还知道三九散人的去处似的,不由欢吁一声道:“姥姥,快快带我去找他。”胡姥姥愕然道:“带你去找他,我怎知道他在哪里?”史首道:“你不是说……”胡姥姥会意过来,一笑道:“你听错了话,我的意思是说三九散人乃是一代奇人,你该快快找他,有他帮忙,我们就不怕斗不过程中和了。”话说明了,史莒也渐渐地冷静下来,道:“我一路追下来。姥姥未见过他经过松桃,莫非他走的不是这条路?”胡姥姥沉吟道:“据传说他老人家隐居在庐山五老峰下,此处乃是他往回庐山的必经之道,除非他不回庐山,否则。不会不从此经过。”史莒也低头思索,忖道:“自我知事以来,江湖上即不再有他现身出游的传说,这次他再出江湖,还不是因为受了父亲他老人家之托,出来找我提示‘三才刀法’的存处,事情一时既无法办妥,以这种出世奇人来说,当然不会多惹凡尘,焉有不急于回山之理?”想到此处,他忽然心念一动,又忖道:“我是因地形熟悉抄近路而来,莫非我赶到了头前,万一他无巧不巧,正好在这时走过去呢?”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而且成份相当大。史莒念动间,脸色微微一紧,道:“姥姥,我得再到街上去问问!…”一语未了,外面传来高老丈的声音,道:“胡姥姥在店中么?”史莒一震道:“姥姥,首儿刚才见过高老丈,怕他已经认出我了,请你去应付他,说我从后门出去了,如果有了消息,我就暂时不再回来了。”也不管胡姥姥同不同意,推开后窗纵身而出。胡姥挨延了半晌时光,这才走出房来,准备与高老丈相见。高老丈已被店中伙计,安置在一副座头上,等着胡姥姥的出现。这种默契,在胡姥姥店中行之已久,不必吩咐,店中伙计自有分寸。当胡姥姥慢吞吞步出私室,来到前厅时,不由张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可不是,史莒找的三九散人文向义,正和高老丈在厅中等着她呢。而史莒却因避与高老丈见面,竟当面错过了机缘。胡姥姥这时只好叫过店中的伙计,指使他到外面去把史宫找回来。然后,上前来与两老丈相见。高老丈从店中伙计口中已知胡姥姥和史莒见过面了,这时见她一人走了出来,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待她打发那伙计离开后,立即笑向她道:“胡姥姥,小老儿有件事要和你谈谈。”胡姥姥和云里金刚高天云,是街坊素识,但她却不如道他就是名震天下,江湖人物求之不得一见的前辈奇侠。同时,也只认为高天云与文尚义之间的关系,仅止于领路带引而已。不过由此可以想到,三九散人文尚义已经发觉了史莒追在他身后,甚或也愿意与史莒一见,这才反寻而来。胡姥姥顾忌那云里金刚高天云,又急于叩见三九散人文尚义,她一面与高天云点头相见,一双眼睛却直瞪到三九散人文尚义身上,道:“高老夫,这位老人家是谁?小妇人怎的没有见过?”云里金刚离天云有他的想法,他只怕史莒跑了,开门见山便道:“胡姥姥,你先把莒儿叫出来,老夫有话要和他说。”他根本就不理会胡姥姥的探问,不作无关的寒暄。胡姥姥因不知高天云身份,暗“哼”一声,道:“高老夫,我这里没有莒儿呀,您老可不要给我惹祸。”云里金刚高天云气恼地道:“那么刚才来的那位少年人是谁?”胡姥姥哪能轻易泄漏史官面目,支吾道:“那是三湘闻庄的闻少庄主!”三九散人文尚义瞧了瞧云里金刚高天云一眼,高兴地大笑道:“老夫找的就是他,麻烦你快去把他叫出来。”胡姥姥望着云里金刚高天云眉头微微一皱,道:“他,他刚才出去了。”这确实是实话,但听在云里金刚高天云耳中,成了有意搪塞,双目棱芒陡地一盛。只瞧得胡姥姥暗中打了一个冷噤,暗付道:“敢情这高老丈还是一位隐士高人,十年街坊交往,真把他看走眼了。”一念刚了,只听云里金刚高天云笑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他是不是莒儿?”胡姥姥一时首尾两端,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又见云里金刚高天云“哼!”地一声,道:“你和彩虹女许萍的关系,瞒得了‘梵净山庄’与松桃所有之人,难道也瞒得了老夫么?”胡姥姥猛然一震,张惶失措地道:“你……你到底是谁?”云里金刚高天云冷笑道:“你先答了老夫的话,自会告诉你。”胡姥姥也是老江湖了,哪会被云里金刚高天云三言两语唬出真情,但,她却有了一个计较,当时,强自镇静,一笑道:“两位请移步内厅一谈如何?”话毕,不等他们两人出表可否,又一声:“小妇人有潜,为二位引路。”回身向一道侧门走去。三人入得内厅,重新献过香茗,胡姥姥挥手遣退下人,正色道:“高老丈真人不露相,既然知道小妇人的身份,当知小妇人可以头断血流,尸横就地,也绝不会卖主。”云里金刚高天云一愕,道:“你要怎样?”胡姥姥道:“小妇人要借用老丈一句话,你先答了小妇人的话,小妇人自会告诉你。”云里金刚高天云一代奇快,行道以来,几曾受过这种挟制,当时不由狂笑一声道:“你道老夫……”一语未了,三九散人文尚义截口道:“老弟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人家的立场态度并不错呀!”云里金刚高天云笑声未绝,但口中的话马上作了原意完全不同的修正,道:“你道老夫存心唬你来的么?”胡姥姥从莒儿的口中识得了这位绝世高人三九散人,这时听这位奇人口称高老夫为老弟,高老夫的身份可想而知,她有了这种发现之后,神态语气间,也立即有了极大的改变,恭声道:“请你老赐谅,小妇人想知道你老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云里金刚高天云威态一敛,道:“莒儿近十年来事无巨细,老夫无一不知。”胡姥姥一震道:“那你老知道他们母子的图谋了?”云里金刚高天云道:“何止知道,老夫还暗中一路把他们送到’闻庄‘呢。”胡姥姥道:“你老这样对他们母子,为了什么?”云里金刚离天云朗笑道:“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收莒儿做一个传人。”胡姥姥道:“请问你老,上下如何称呼?”云里金刚高天云没奈何,只得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高天云,你听说过没有?”胡姥姥一怔,道:“云里金刚高大侠!”云里金刚高天云讪讪一笑道:“胡姑娘,你现在放心了吧!”胡姥姥肃容一福为礼,道:“不知不罪,请高大快见谅失礼之处,”回身又向三九散人文尚义一礼,道:“你老人家是文老前辈了。三九散人文尚义“呵!呵!”笑道:“你早就认出了老夫,亏你能忍到现在,去!去!把闻少庄主叫出来!”云里金刚高天云摇手道:“老夫要见的是莒儿那孩子,你去把莒儿叫来。”胡姥姥哪知他们一个要收莒儿做徒弟,一个要收闻非之做徒弟,大家虽知首儿与闻非之是二而一,一而二,但却都希望莒儿出现时,是自己所说的身份,那样便可取得先机,堵住对方的嘴巴了。两位老朋友,这时竟然暗中斗上了。j胡姥姥先是一阵愕然,继之一窘道:“不瞒两位老前辈说,史莒先一步走了。”“云里金刚高天云大叫一声,道:“什么?他走了!”胡姥姥歉然道:“莒儿怕你老认出他,刚才听出是你的话声,就匆匆走了。”云里金刚高天云蹩眉道:“他到哪里去了?”胡姥姥道:“他要找文老前辈,想不到竟当面错过了。”三九散人文尚义展颜一笑道:“老弟,听清楚了没有,他要找的是老夫啊!”云里金刚高天云急得面红脖子粗,大声吼道:“不成,小单这次绝不相让!”三九散人文尚义侧目而视道:“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也不顾了?”云里金刚高天云愤愤地道:“老兄,你要是讲交情的话,就不该多插一手,把莒儿抢走。”三九散人文尚义不愠不火地说:“老夫是为了闻少庄主好呀!”云里金刚高天云怒气冲冲的道:“你可是认为老夫不足以造就他?”三九散人文尚义点点头道:“黄山四个老儿素以刀、剑、拳。掌称绝一时,他们教出来的史威,自是身具四人之长,老弟就凭你那‘天绝神拳’和‘大力金刚掌’,至多能抵销他那‘拳’‘掌’两种绝艺而已,其他的么?你老弟应该自己心里有数!”云里金刚高天云喟叹一声,道:“老哥哥,如果你把那‘三才刀法’给了宫儿,便只差剑法一门了。”三九散人文尚义眉头一挑道:“你准知我会把‘三才刀法’给他?”云里金刚高天云丧然道:“老哥哥,真要与小弟作难?”三九散人文尚义笑笑道:“不是老夫要和你作难,是你自己在和自己作难。”云里金刚高天云先是一愕,继之,“哈!哈!”大笑道:“小弟想通了,小弟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