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慧的前胸和后背,满布着鞭痕与烫伤。鞭痕,一条条的,纵横交织如纲。烫伤,一块块的,焦黑溃烂。这是有形的伤痕,已然不堪入目。至于无形的伤痕,包括精神与肉体,还不知广慧受了多少活罪?但是,这个佛门僧侣,竟然坚不吐出佛令藏处,这种高超的志节,实在令人由衷起敬。从这种有形的和无形的伤痕观察,也就可以反映天运帮帮主罗信的残忍与狠毒。如果说他在栖霞寺中,向追魂仙子所说的俱系实情,实难令人置信。曾琦取出三寸多长的六根金针分别插在广慧胸前六处重穴。每根针入肉过半,他又左右旋转一阵,方才停手,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广慧的变化。天运帮主、活阎王、恶判官,这三个魔头的心情,也随着金针渡厄的面色的变化而不断在变。自然,他们是怕广慧和尚就此死去,他们此行的图谋就将随之落空。另一边,费无极和柳如黛打得更见激烈。费无极拳曲的十指指甲,已然伸开,每一根指甲亮晶晶的,都如同一把利剑。柳如黛的长剑也已出鞘,一套精绝剑法施展开来,招式和何小倩在括苍山对付恶判时一模一样,但出诸柳如黛之手,威势又自不同。柳如黛关心广慧伤势,此时此地,本无心和费无极久战下去。但一经动上了手,不免又引起旧恨,而费无极指剑的威力也使刀不敢分心,弄得她反而欲罢不能了。两个人都是名列十异中的人物,这一却了真火,拼起来来,各出绝学,各展秘奥,却真是一场难见的搏斗。指力洞金,剑负嘶啸,方圆五丈,尽都在指力剑风笼罩之下。像他们这种高手拼搏,要想分出胜负,真不是短时间所能做得到的。两组人,六个高手,相隔不过十多丈远,一静一动,互不闻问,就仿佛根本是生存在两个世界里一样。蓦然——“轰、轰”两声。一道亮光挟着一片烈焰,发生在搏斗中的两人之间。费无极拖着一声惨厉的长啸,倏然循走。这一突发事件,立刻引得另一组四个高手齐向斗场望去。等到烈焰熄灭,尘土落净,追魂仙子柳如黛的身边,忽然多出来了一个骨秀神清,潇洒出尘的少年书生,已自并肩缓步,向四人存身处走来。这个少年书生,一领蓝衫,丰神如玉,愈近愈看得清楚,浑身不带一点烟火气。金针渡厄和活阎王,同是一愕。恶判官似乎有一点模糊印象。天运帮主则是暗暗心惊,不过,这个老于江湖的魔头并未形之于色。他隐身一旁,观察良久,已有所得。第一点,也是他最感安慰的一点,像阎王、恶判等人,虽然是不眨眼的魔头,大义所在,仍然不肯臣服异族,不屑与天运帮主罗信同流合污。第二点,几个魔头除阎王、恶判暂时勾结在一起外,似乎彼此之间都有着解不开的怨隙,不但不能够结合在一起,而且,还能互相发生牵作用。这一个矛盾被他发现,他认为这是一个大好利用的机会。经过几次搏斗,尤其是天台绝顶和乐天羽士印证那一次,使对于自己的武功有了信心。只要这几个魔头不能够结合在一起,一个一个各别应付纵不能胜,也不会吃太大的亏。根据这一发现与自信,他的勇气大增。但是他还没有冒失的冲了出去。他还要继续观察,等待有利的时机,再行现身。这是他智慧的高度动用,并非胆怯。一个善于作战的人必须知己知彼,舍短用长。若说他是胆怯,他又怎么敢追踪金针渡厄,然后,又紧紧的追蹑到这里?等到柳如黛和费无极打起来之后,固然是没有方法勾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具有决定性的力量。我和他们更无渊源,又能和谁结合在一起?又该和谁一起?天运帮主罗信是自己的死敌,也是武林的公敌,必须杀掉他,为自己,也为武林除害。想到璇玑洞的遭遇,觉得费无极也不可以为友。由于括苍山的一段经过,他对那个相貌狰狞如鬼,恶名久着的恶判官钟霄,印象并不太坏。这个魔头虽然与追魂仙子不和,但对于也的门下何小倩,不但未予杀害留难,反而予何小倩许多必要的指示,看来他的心肠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凶恶。印象是一回事,合作又是一回事。他对钟霄仅能持一种保留态度,还没有与这个魔头立即合作的打算。他对活阎王一无所知,传闻不算,而是指他既没看到这个魔头做过好事,也没有见过他做什么恶事,暂且放在一边。金针渡厄交游太滥,行事可能也有偏差。不过,今夜只有他想到救人,虽然他救是别有目的,比较起来,他似乎好一点。广慧是追魂仙子的侄儿,广慧既然知道佛令的下落,追魂仙子也可能早就知道了。追魂仙子如果觊觎佛令,有所作为,恐怕早已见诸行动,不必等到今天了。她以前既然都没这么做,那么,她现在参与这件事,无疑问是在营救广慧,不使佛令落于罗信之后,据以为恶,甚至玉-出现,她都不愿分身,只派个徒弟去碰碰运气。在她的眼里,看得佛令似乎比玉-还要重要得多。如果这种推想竟是事实,她的为人实在太值得令人尊敬了。今夜,如想找寻合作的对象,追魂仙子应列为第一,金针渡厄列为第二。他隐身树后,观察、研判,终于有了决定。追魂仙子和费无极,这时已打得热烈异常。他既决定与追魂仙子合作,形成一个较大的力量,自不愿意追魂仙子过度耗损真力。恰巧另外四人又已远去了十多丈外,正集中精神,注意在广慧身上。他遂悄悄的掩近斗场,先以传音入密通知追魂仙子暂行闪避,让他来对付费无极。追魂仙子听到他那年轻而又陌生的声音,还在怀疑,不肯闪让。又经他略作解释。追魂仙子方在半信半疑的状态中,闪让出去。他——翁如松,应追魂仙子的闪让瞬间,迎了上去。翁如松对于自己的武功,虽然有了信心,但应敌这类久着盛名的魔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几乎把师门心法和火灵功均已运至极限,一出手,便是火灵掌极具威势的“祝融威仪”、“火焚三界”两大绝招。追魂仙子未败即退,已使费无极生疑。翁如松即时进抢,又出这个魔头意外。当他看清进斗场的少年,就是在璇玑洞里解除他的约誓,一度想收徒未果的翁如松时,立刻大怒。他方欲出言斥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翁如松已自出手攻击。费无极因大意轻敌,又认识不出他所施展的究竟是什么功力,那还能够不吃大亏。火灵掌最具威势的两大绝招,竟然没将费无极立场毙当场,足见这个魔头的功力果然非比寻常。即使如此,翁如松已经感到十分满意了。追魂仙子的情形,可就迥然不同了。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心想:“如此年轻,却具有如此绝学与功力,人乎?神乎?”当她冷静下来,看清这个突然现身少年的相貌和衣着以后,她释然了。“你可是翁少侠?”她虽已约略断定这个少年是谁,但还是问出口来。“晚辈正是翁如松。”“劣徒承你……”“强敌当前,且商退敌之策要紧。”翁如松不待追魂仙子说完,立即接着说出自己意见。追魂仙子自是颔首不迭。两个人遂乘着烈焰未熄,尘埃弥漫瞬间,匆匆的变换了一下对敌策略,声音自是极轻,不虞被罗信等人听去。追魂仙子走到广慧身前,看以他身上那种伤痕累累的样子,两眶痛泪几乎夺眶而出。“曾大侠,舍侄还有救否?”金针渡厄神色凝重的道:“他原已受内伤,适才掌风撞击,又使他伤上加伤,如无参苓等千年灵药,要想续他一命,恐怕大罗金仙也要束手无策了。”“大侠施用金针,又是何意?”“勉强提住他一口真气,不使溃散,再过须臾,一俟回醒,可能稍作遗言罢了!”“最要紧的,能够说出佛令的下落,也就够了。”翁如松紧傍着追魂仙子,时刻在戒备着。强仇大敌应眼前,他故作不识,看也没看罗信一眼。现在,当着几个魔头的面前,居然敢于说出这么一句极具讽刺的话来,胆量、气魄可不算小。金针渡厄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似乎是因为他年纪太轻,不值得跟他计较。天运帮主罗信却接了话。“娃娃,你也想一窥武林盟主宝座?”这个老奸巨滑的魔头,竟装做不识翁如松,言下大有不屑之意。“武林盟主有什么稀罕?请我做,我还懒得麻烦呢!”翁如松说得极为轻松。其实,他现在还不愿与这个魔头正面相对。最大的理由是,佛令的关键在广慧身上,而且广慧现已涉临生死边缘,急待救治。如与罗信正面冲突起来,势必延误救治的时间,使广慧一命难保。即使追魂仙子也能知道佛令藏处,他也不忍像广慧这样一个志行高洁的僧人就此死去。广慧不受威胁,不为利诱,以身殉道的精神,实在太值得令人敬佩了。其次,他虽然觉得自己的武功足可以和罗信一搏,但有了费无极前车之鉴,纵然胜得了这个魔头,亦必不能致他于死命。说得更确切些,他认为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把他除去。如果让他试出彼此深浅,像罗信这样一个老狐狸,一击不得,让他有了准备,以后再想除他,就不容易了。根据这两个理由,他现在虽然还不想与罗信正面冲突,但在口头上也不能向他示弱。因此,两句话说得极其轻松,而又不亢不卑,不失身分,任凭罗信如何狡猾,一时恐怕也难于弄清自己的真正意图。罗信自然不会放松,紧接着又问道:“那么你来干什么?”“凭着什么佛令能叫各派服应,想来见识见识。”“口气倒是不小,佛令藏处,只有广慧知道,现在他已重伤待死,你能救治得了吗?”“只要今天在场的人不加留难,让我将广慧带走,我倒颇想一试哩!”“你自信能比曾大侠还要高明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行呢?”“就凭你这份豪气,只要曾大侠医治不能见效,别人我管不着,我绝不留难你就是。”“一言为定。”“老夫从来说一不二,岂能失信于你。”“两位有何高见?”翁如松见罗信已答应不再留难,遂又转问活阎王、恶判官。“如果曾大侠医治无功,我们立刻就走。”于是,这正邪不同的老少六人,又把目光转向广慧。广慧的脸上除去血渍,一片腊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止,仅心头尚余微温。金针渡厄的眉头已经愈皱愈高,像要取出金针,又显得迟疑不安。翁如松轻轻的拉了柳如黛一下。追魂仙子凄楚不胜的向金针渡厄问道:“曾大侠,你看还有希望吗?”适才的话,金针渡厄不会没有听到,她这么问,无异是在催促,如果你曾琦没有办法救人,别再耽误时间,妨碍别人进行救治。她为了给金针渡厄保留颜面,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来。金针渡厄曾琦又不是小孩子,这句话的含义如何听不懂?他又诊断了一下脉息,探了一下心口,再翻了翻广慧的眼皮,冷冷的道:“纵然华陀复生,扁鹊再世,没有灵药,也是无可奈何了。”金针渡厄也没有作正面回答。但是他的意思表示得已经够明白了的,并不是他的医术不成,而是没有药。他徐徐的将注入广慧身上针厄,轻轻的取出包好,连招呼也没向谁打一个,人竟扬长走了。“老夫言出如山,绝不会失信于妇人孺子,你们尽管把带走。”天运帮主罗信交代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后,也自向栖霞寺那个方向走了。看他离去时那矫健快捷的身法,翁如松不禁暗暗点头。是羡慕?抑是惋惜?只怕惋惜的成分要居多呢!活阎王、恶判官更自识趣,不待招呼,也各动身形,如飞而去。翁如松待几个魔头都已走得不见影儿,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其红如火的丹丸,先在嘴内嚼碎,再口对口的度入广慧腹中。然后,又替广慧穿好衣,把他在背后背好,才向柳如黛道:“仙子,我们也该走了。”“不碍事了吗?”“还能有救。”随后,两个人的身影也自离开栖霞山。玄武湖上的冰,已在慢慢解冻,春寒犹浓,游人仍然少得可怜。紫金山上,临近玄武湖的这一面,一整天,都不断的有人出现。这些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在湖中一个孤峡上。孤峡上静悄悄的,整天都不见一个人影。天黑不久。湖边上,首先出现了个前额特大的人影。他折了几段枯枝,便自凌波渡过这个广阔的湖面,登上孤峡。随他之后,又渡过去两条人影,其中一个,显得特别高大。根据这两点特征,及渡湖时的高超身手,已可判断出他们是谁。他们对于佛令似乎还没死心。可是,他们搜寻殆遍,几乎把这个孤峡给整个的翻了过来,又那有追魂仙子师徒和翁如松的影儿?上弦月刚刚在天边现出一条弯弯的的痕迹。湖边上又到了一批人。这一批人竟有十五、六个之多。藉着弯月的微光,为首的赫然是天运帮主罗信。他不但对于佛令仍然不肯放手,在他的内心还有更恶毒的阴谋。翁如松这么年轻,武功已然如此可畏,如再假以时日,岂非自己心腹大患?在栖霞山时,他已有这种存心,一则他已相信翁如松能够治疗广慧。再则,旁边还有追魂仙子等人,未必容自己所愿,是以他没有即时动手。返回栖霞寺,愈想愈觉得非把翁如松除去不可。于是,立刻火速传书,调集得力高手。等到人手调齐,赶了前来,又比金针渡厄等三个魔头晚了一步。他率领得力高手刚到湖边。金针渡厄等三个老魔头,已悻悻的返回。“怎么样?”“人早已走了。”罗信虽然已从金针渡厄的神态上,看出他所言不假,仍然展开绝顶轻功,向孤峡上掠去。他带来的这一批爪牙,在天运帮里,已算上上之选,但能随着他横渡湖面的,只有四个。其余的,只好望湖兴叹,站在湖边敬待后命了。等到罗信折返来时——金针渡厄等三个魔头也已走了。那十一、二个候在湖边的,且已有人负了伤。一问才知道,金针渡厄等三个魔头要走,这十一、二个爪牙未得帮主令谕,意欲恃众强行拦阻,因而打了起来。如果不是三个魔头心念佛令,又不愿过分开罪罗信,这十一、二个爪牙吃的亏还要大。“追!”罗信气愤愤的,下了一道最简短的命令,便当先掠走了。十几个爪牙急赶追踪,眨眼之间,消失在夜色里。追魂仙子柳如黛和武林奇葩翁如松,带着重伤垂危的广慧,究竟到那里去了呢?翁如松虽然出道不久,经验不足。柳如黛可是个老江湖了。在归途中,她便想到这几个魔头必然不会放手,很可能随后追来,待广慧的伤势有了转机,再行下手。她便把这种想法和翁如松说了。“仙子可有适当去处?”翁如松问。“没有。”柳如黛简捷而据实相答。无形中,她已把翁如松视作可托心腹的人了。“晚辈倒有一个适当的去处。”接着,他便把鄱阳湖说出,并称道楚贤医术神通,到了那里,对于广慧的伤,大有益处。追魂仙子自然极表同意。一经有了决定,翁如松连玄武湖都没去,迳自穿城而过。追魂仙子回到临地定居之所,带着徒弟,立刻就走,也没有在孤峡上停留。四个魔头隔了一天,才先后登上孤峡,自然人去楼空,见不着人了。从金陵到湖口,再转往鄱阳湖,比从杭州前往金陵还要远。为了不让几个魔头得到踪迹。坐车、坐船,行程太慢,骑马更嫌暴露,实不易逃脱几个魔头的眼线,带着一个重伤的广慧,又得顾虑到何氏姊妹的脚程体力,翁如松这个罪可就受大了。尽管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小径,处处留心,以求隐密。但是一个年轻的书生,背着一个和尚,身畔跟着一半老徐娘,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实在不伦不类。除非遇不上人,只要有人看见,那还会不引为怪异,交相谈论的。这一段行程中,人烟又密,他们要想隐密行踪,又能够办得到?除了金针渡厄是单枪匹马之外,其余三个魔头,爪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了一天,追魂仙子已然觉出不妥。所好的是,经过这一天奔波,药力已然行开,广慧已经开始能够呼吸,虽然人没醒转,呼吸也很微弱,总比那种昏沉如死,看着叫人提心吊胆的样子要好得多了。追魂仙子的心情这一安定下来,便想到紧急就变的措施了。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翁如松再浪费精力。另一方面,罗信虽然起步最后,但他的爪牙最多,消息也最灵通。首先得到追魂仙子一行人踪迹的就是他。一天一夜,追魂仙子等人才到芜湖附近。得到消息的时候,罗信还在金陵。他无法确知魂仙子等人奔逃的准确方向,深恐扑空,离开玄武湖,立即想到这个问题,索性就在金陵停留下来,派遣人手,分两路探索追踪。一路渡江北上,一路溯江西行。上初时分,他即已得到西行线上的报告,一面发现信号,召集北上人员撤回,一面即起程追了下来。一路上,不断的与手下眼线取得联络,以免把方向追错。他虽然兼程急赶,大白天也只能乘坐健马代步。追魂仙子等人,因为有着一个重伤的广慧,走得较慢,可也并没有停顿下来。但因原已有了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又因两下里行进速度的不同,随着时间的消逝,已在逐渐的缩短之中。然而,罗信要想赶上追魂仙子,却也不能在短时间里办到。到了芜湖,得到眼线的报告,追魂仙子等人也已换乘马匹,他把倒不着急了。原因是,追魂仙子所乘的马匹是芜湖临时买的。芜湖并不是产马地区,仓促选购,不易买到好马,即使有,也绝不曾有四五匹之多。而且骑着,也离不开官道,他和手下爪牙所乘的都是自己的,而且是千中选一的名驹,再不怕追魂仙子一行能够逃出他的掌握。雨坠里的距离,在继续缩短之中。天也慢慢的黑了下来。天黑了,可以施展轻功,对于他更有利。追魂仙子一行,行进之间,不断的发现白色的鸽从他们的头顶上空飞来飞去。接着又发现,三五成群的武林豪客,骑着健马追过去,又等在前进路上。她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却无法断定,他们的背后究竟是谁?天运帮?还是活阎王、恶判官?她不得不叮嘱三个年轻人,随时准备应付意外。这些人似乎也知道她是谁,只是时前时后,紧紧盯住他们,并没有人敢采取行动。追魂仙子自也懒得理睬他们。一天急赶,在天黑时,已经到了贵池,马匹已然全身是汗。追魂仙子不顾马匹的疲累,并不在贵池落店,竟自绕城而过。果然,不出罗信所料,离开贵池也不过又走了十多里路,马区已然不听鞭策,竟自动的慢了下来。“仙子,马不行了,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再走吧!”追魂仙子原想在贵池换马再走,不想问了几家,竟然没人肯卖。其实,她又那里知道,贵池并非没马可买,而是已得天运帮徒通知,不敢出卖罢了。她听了翁如松的话,再看看五匹瘦马,委实不能再走了。“好吧!就在那边歇歇脚再说。”追魂仙子打量了一下地势,路旁不正有一片森林,遂指着那片树林,无可奈何的说出上面的一句话来。这片树林还不算小,总有一二百棵,黑压压的正可藏身。老少四人牵马走进林中,先把广慧放下,又轻开鞍辔,听任马匹自去寻觅食物。广慧的呼吸更见粗重,人还没有醒转的迹象。何小倩将干粮取出,四个人都吃了少许。追魂仙子感喟的说:“翁少侠,这一次多亏你的帮助,不然还不知要演变到什么程度。”“仙子为何这样见外?但愿能够挽回广慧禅师一命就好了。”“依现在情形看,恐怕明天还赶不到湖口,罗信这个魔头,今夜明晨,说不定就要赶上来了。”“是的,如松也有这种预感。”“届时还望少侠相助却敌。”“不须仙子叮嘱,如松自竭尽所能,与这个魔头周旋。”“愚师徒屡承相助,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仙子又客气起来了。”“不是客气,而是实情呀!”“仙子,有一件事,如松想问仙子请教。”“什么事?你说。”“罗信何以自称姓凌?而金陵总镖头又名罗信?还有,洞宫洞山中也有一个名叫罗信的人,三人的相貌身材,又都极为相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天运帮主确是罗信,他有一个胞弟,一个姨表弟,如你所说,另两个也叫罗信的人,应该是他的胞弟和表弟了,至于他两个为什么都叫罗信,而罗信本人又称姓凌?我已几近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详情我也不十分清楚。”“这真是一件怪事,也必有他们的用意。”“你对罗信这样注意,莫非与他有什么过节?”“不瞒仙子说,天运帮主残害同道,洞宫山那个罗信,也曾将我师姊幽禁庐山二十年。这两个人,我都不会放过,倒是那个开镖局的,还没听说过什么恶行。如果三个人站在一起,还真令人难于分辨真伪呢!”“天运帮主恶行难恕,他们这样做,可能就是为他预为事败逃身的一种打算哩!”“仙子这种论断极有见地。”“嘘!”追魂仙子虽在说话,可没放松戒备。她已听出轻微的衣袂飘风声响,立即知会翁如松停止语声。翁如松也有所警觉。“刷、刷”两声轻响。官道上,飞也似的过去两条快速身影。“他们反而走到我们前面去了。”翁如松已经看出,过去的两条身影竟是活阎王、恶判官。“罗信恐怕也要到了。”林中语声,从此即告停顿,四个人全提高警觉,进入备战状态。时间在静寂中,过得似乎特别慢。约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一个多时辰,四个人都仿佛有如度过一年般的感觉。又是一条更快高大人影过去了。罗信似乎也没有发觉林中藏得有人,而且就是他所要追踪的人,竟然也赶到前面去了。躲在树林里面的人松了一口气。那知罗信过去没有多久,远处倏又传来杂沓的马蹄声。瞬息之间,十五、六匹马健马呼啸而过。眼看这群马上客又要忽略过去了。陡然——“唏聿聿”,树林里出一声同类呼应的嘶鸣声。这声马嘶立刻暴露了追魂仙子隐藏的位置。马上豪客顿即向树林里包抄过来。其中一个且于同时发出一枚信号。“轰”的一声暴响。一朵极亮的红色灯号,冲霄而起。暴声在静夜也传出极远。灯号在深静的夜空中,更易从远处辨识。十五、六个武林健者,分作四批,将树林团团围住。他们只采取监视态度,并不向林中攻进。“翁少侠,趁强敌未至,先把这一群碍碍脚的家伙干掉。”追魂仙子紧张之中,忘记了自己的马匹没有作适当的安排,以致暴露行迹。但她并不因行迹暴露而有所踌躇与畏惧。她知道信号一经发出,罗信瞬息即至,她要在罗信赶到之前,先把这群爪牙除掉就算一个,以免和罗信交起手来,两个徒弟和重伤的广慧无法兼顾。她这种紧急而果断的措施,立刻获得翁如松的赞同。这批爪牙如果合在一直,处置起来还真要费上一番手脚,这一分散,可给追魂子和翁如松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先是靠近官道一面四个,一阵破风疾啸过处,已有两个被林中发出的暗器射要害,即时了帐,另两个总算技高一筹,但也负了伤。这两个幸逃活命的,一个是摘星手费羽,一个是金鹏聂晓峰。他们两个人是武功谁也不俗,但和追魂仙子比较起来,却又差了一筹。聂晓峰自杭州逃得一命,既潜来金陵,将东南分坛被毁的事,报告了罗信,又被罗信派往苏州,昨天夜里又被急调回来。费羽虽是早被罗信调来金陵,却也没在栖霞山,是以在栖霞山时,两个人都没露面。在这一面偷袭的,正是柳如黛,在栖霞山因为广慧还在罗信手中,心里有所顾忌,所发暗器留了分寸。现在的情形与在楼霞寺迥然不同,能将这批爪牙除是愈多,自己一行得到的安全保障也就愈大。因此,她这后暗器是一点情分都没留。费羽、聂晓峰能在她绝不留情的暗袭下,听风辨位,仅负轻伤,武功之高,当也不可小觑呢!费羽躲过暗器,立即发出一枚紧急的信号,召集同党会合。他这个紧急措施使同来的帮徒有了警惕,但等会合之后,也仅只剩下八个人。不声不响,就先损失了一半人手,费羽这个气可就大了。“柳如黛,你也算得上成名的人物了,偷袭暗算,也中怕丢人?有种就滚出来,和坛主拼上一拼。”“对付你们这恶徒,那值得柳前辈出手,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单打?群殴?不怕死的尽管上。”语声中,翁如松已自林中走出。聂晓峰脸容骤变,他不晓得这个小煞星怎么会和追魂仙子勾结在一起。他用肘碰了费羽一下,轻声说道:“就是他!”费羽双目怒睁,脸上布满杀机,注定翁如松道:“毁我分坛的,就是你是这小畜生?”“看掌!”翁如松对于天运帮徒本就恨之入骨,费羽这一口出不逊,更懒得和他多说废话,火灵一招“三昧降妖”,已自随声发出。一团烈焰便自向费羽卷去。“合力用掌对付他!”摘星手适时招呼同党,配合费羽,合力迎击过去。能够在追魂仙子和翁如松暗器偷袭下,留得性命,自然都非庸手。八个人的掌力会合成一股劲风,和翁如松击出的一招“三昧降妖”迎在一起,暴出一声大响。翁如松未曾料及聂晓峰会来这么一手,掌力固未用足。而天运帮八个帮徒也因仓促合运,发掌有前有后,劲力未能集中。就这样,双方的声势也已够令人吃惊的了。暴响声中,烈焰飞扬,劲风四溢,双方的人似乎都吃了一点小亏。翁如松被震得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八个天连帮的高手也感到一阵热气薰天,呼吸几欲窒息。翁如松一退即进,又是两招绝学“神火天降”、“祝融威仪”,相继施出。有了前车之鉴,他觉得八面匪徒掌力合运,实在不可轻视。所以,这次竟将师父绝顶轻功展开,冲入敌阵,才施煞手。八个匪徒合运成功,心方一喜,还相照方抓药,再来一次。不料眼前蓝影一晃,敌人竟自冲近身来。仓促中,虽也全力劈出一掌,但却没有收到合力拒敌效果。惨号、惊呼,四下窜避,仍嫌迟了一步。已有两个帮徒身上起火,三个受了灼伤,另外三个虽然躲过一劫,却也吓得面目变色。翁如松还想再施煞手,尽殊群贼,掌势未出,一声厉啸,已自入耳。方呆得一呆,罗信已然跃落场中,看到手下得力人员那份狼狈相,几乎目眦皆裂。“还不进林搜人,这个小畜生,由我来收舍。”他向手下发完了威,回手一掌,便自恶狠狠的向翁如松“百会穴”拍下,同时嘴里也没闲着。“小畜生,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也早想试试你,凭着什么,敢于倒行逆施,残害同道!”翁如松还骂声中,也自挥掌,向这个为害武林同道的巨魔首恶,迎击过去。这是一场空前的凶狠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