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船上,坐的全是武林人物。从他们肩头露出的兵刃,可以这样断定。早晨游湖的那个老头子,赫然也在其中。其实非常明显了。他们将不利于翁如松。船渐渐驶近。船娘的脸色,羞色已褪,代之而起的是惊惧的青白色。她虽不全认识他们,起码也认识一半。这些人都是杭州城的瘟神太岁。谁惹了他们,准保鸭飞狗走,性命全完。“公子,公子!”她再顾不得他的叮嘱,悄悄呼唤,声音已有些颤抖。翁如松没有反应。来船更近相隔已不足十丈。呼叫不应,她只有开船,以求躲避。“臭婊子,你敢开船,等会有你的乐子!”来船上,已传出粗鲁的喝骂声。要在往日,这声喝骂绝对生效。今天船娘似为翁如松丰神所陶醉,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对于来船喝骂,竟似充耳不闻,掉转船头,飞也似的逃去。船娘生长水面,靠划船养生,驾船的技巧,自然娴熟不过。可是来船驶船的也是能手,她这种希望显然就要落空了。因此,她逃的快,后面追得更快。四条船已经成扇面分开,每船相隔两三丈。她想转向都不可能了。两下里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中。“臭婊子,看你还往那里逃?”她可是真急了。“公子!”竟不计后果,大声喊叫起来。翁如松还是没有动。追船更行迫近,已追五丈之内,而且距离仍在继续缩短中。“臭婊子,你是在找死,那小子究竟是你的什么人?要这么帮助他?”怒骂声中,追船上,蓦然窜起一条高大人影。这条人影拔高三丈,式化苍鹰入海,斜向翁如松坐船扑去。眨眼之间,已临翁如松坐船上空,立又劲贯双掌,猛向船娘劈下。身法、掌力,都非庸俗身手。距离头顶丈余高下,船娘已感劲风压体。船娘居然仍能镇静不乱。不知是否巧合。船娘左手贯力,将舵蓦向外推,右手中桨亦同时加力前划。翁如松听坐一条小型游艇,蓦然转向右前方,箭一般疾,窜出一丈多远。来人身手再高,事出意外,力已用尽,再想变式,那还能够。“扑通”一声。一条高大身躯立即沉落水中。四条来船并排前追,横广不下十丈。翁如松这条游艇,这一改向右前,虽将燃眉之急解去,而最右一条追船仍笔直前进,这一来,两下距离更为缩短,已不足两丈。游艇离岸,尚有百十丈远。虑于这种情况之下,船娘智计俱究,暗想自己必要时尚可藉水逃生。游湖相公一落人手,性命便告完结。空费力一场,人没救成,自己也不能再在西湖存身了。“还不停船!”喝声来自右面船上。想是考虑到自己人落水之鉴,船上的人已不敢冒昧行险,出声吓阻了。船娘虽仍不甘束手被擒,但离岸这么远,追船已近,就是想逃,也有力不从心之感。偷眼向翁如松看去。不知何时,他已自醒转,正在向自己微笑。心想:“真是不知死活,就算你会点武功,人家人多呀!”不过,她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没说出口来。她不说话,翁如松反倒不甘缄默了,他道:“姑娘高义,在下心领,请把船停住,让我问问他们。”“你说什么?”船娘似乎没有听清翁如松的话,讶异的问。“请姑娘把船停住吧!”“臭丫头,客人已叫停船,你还敢强作主张?”右面的船已经追到一丈以内,稍具武功的人都已能跃了过来。船娘知再逃已是无益,索性将船停住了。左面三船瞬即划了过来。将游艇四面围定。翁如松从容不迫,先将船娘唤进舱来,然后朗声问道:“那一位是负责人?”“小子,有什么话,冲着老夫说吧!”发话的正是早晨游湖二老之一,翁如松看着似乎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我与尊驾素不相识,湖中追逐,特命老夫相请至庄一叙。”“贵庄主高姓上名。”“到了庄里,就知道了。”“在下有事在身,恐怕有负贵庄主厚望了。”“这可由不得你!”“这倒奇了,去不去,我自己不能作主?”“你说的一也不错!”“凭着什么?”“你难道是瞎子?”“名胜区域,还敢行劫不成?”老者“嘿嘿”笑道:“打劫谈不到,强请罢了!”“如果我不去呢?”“李三,过去开船!”老者自恃人多,不再理会翁如松,强命手下过去开船。一人操舟大汉,应声便向翁如松船上跳来。“回去!”眼看李三已快落上船头,如松信手一挥,又把他那个庞大身躯给挥了回去。“小子还有一手,老夫来了。”翁如松露了这么一手,功力不弱。老者知道非自己出手不可了,喝声中,已向翁如松船上跃来。他自负武功极高,打算先把翁如松制住,再带回庄去。李三是个手下人,又是奉命行事,翁如松心存厚道,只用了一二成功力,把他挥退,并没痛下煞手。老者错估翁如松功力,以为不过如此,故敢跃身过来拿人。他这一轻敌躁进,可吃了大苦。对付老者,翁如松可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他见老者来势太猛,不知自己与老者功力,孰强孰弱?最大的顾虑是他不会水,觉得不能让老者抢上船来。是以,他几乎已贯全力,迎着扑来的身子,双掌向上找去。老者见翁如松对自己也敢用掌相抗,霜眉一坚,也结贯了几成劲力,双掌下压。即使他贯足全力也未必是翁如松之敌,这一轻敌,那还不大上其当?但听“砰!喀嚓!”两声大响。老者一个削瘦的身子已被击飞,远向五六丈外湖面落去。同党欲救不及,老者已坠入湖中,湖面上立刻冒起一片鲜血,人也未见浮起。显然的,老者不但落水,而且也已对掌受伤。翁如松所坐的游艇也禁不起这种大力的震荡,船底裂了一大块,湖水及时汹涌灌入。四条来船,已有一条向老者坠水之处划去。其余三条上的人也都把兵刀亮出,船出向外退了开去。这情形十分显明。翁如功力之厚,已使来人震惊,自忖均非敌手。但离岸尚有百十多丈,翁如松游艇已坏,于理已不能走,且也不能久持。他们把船退到五六丈外,采取监视态度,既防翁如松抢船,又存下侥幸心理,想等翁如松游艇沉没,不用费用就可捉到活的,回庄请功。船娘看看破船,又看看翁如松,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虽,游艇已坏,敌人环伺,离岸还有那么远,怎么样才能度过目前难关?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这个文弱相公果然是武林中人,武林之高,迥出想像之外,如能结识此人,对于自己将大有帮助。翁如松似已看穿她几分心事,徐声说道:“姑娘,连累你了!”“相公不要客气。”“姑娘在这里已无法存身,还什么亲人?容在下稍尽寸心。”“先别忙谈这个了,你看船快要沉了,怎么办呢?”就这片刻工夫,湖水已涌入半舱,还在继续猛往里灌,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得沉没。翁如松好像熟视无睹,还在慢条斯理谈这谈那。船娘如何不急。翁如松已成竹在胸,只因尚有所顾忌,所以没有即刻采取行动,闻问,遂道:“姑娘不必着急,在下已有离去之法。”说完,即又转对一船说道:“看你们今日行径,可见平常为恶惯了,姑念初次相遇不忍不教而诛,记住了,如仍不知悔改,再碰上我,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这条船正是拦在离岸最近的这一面。那个没有动手的老人正在这条船上。他已答了话,道:“小子,你先别得意,等你游艇沉了,有你好受的。”“你以为这就把我困住了,不给一点颜色你们看也不知少爷的厉害,看掌!”掌随声发,划空生啸,凌厉劲风,带起一片浪潮,无数水花,遥向敌船击去。匪党大惊,立即掉转船头,向旁避去。水中运动,那有掌风快速,避过船,船尾被击正着,碎去一角。贼党似已有人被浪潮卷入水中,船也在湖面打起旋来。翁如松气氛时机更不怠慢,取过船桨,劈裂再块,握在右手,左手将船娘挟起,足点船头,藉势冲霄而上,恍如一片蓝烟,呈一弧形,远向四五十丈湖面落去。右手碎奖,立刻甩出,稍沾即起,两个起落,已达岸上。红日已落,彩霞满天,掠上湖岸,已是暮色苍茫。船娘手理头发,笑对翁如松道:“公子,你好俊的功夫!”先前在游艇上时,与敌对峙,他还能沉得住气,此际,却急急问道:“姑娘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亲人,须急速通知?及早避开,如容匪党上岸,就麻烦了!”船娘与翁如松恰好相反,这个时候她倒不慌了。不过,脸上却笼上一片黯然容色,惨然说道:“我是只身幸逃虎口,就住在船上,随身只带出一个孩子,已两岁大了。”“寄养何处?”“灵隐寺!”“灵隐寺?”“嗯!”“大嫂想也是我辈中人,且必有一段悲惨身世,先把孩子取回,一切慢慢再谈吧!”“他有病。”“什么病?”“据灵隐寺道悟方丈说,他是五阴绝脉,恐虽长咳,谢氏一家,只余此一点骨血,偏又生得这个绝症,苍天也太无了!”说到伤心处,船娘不禁流下泪来。“真是五阴绝脉?”“道悟方丈那么说的。”“大嫂不必悲伤,如真是五阴绝脉,我倒能治。”“真的?”船娘似乎还不大相信,但眼泪已止,脸上充满希冀之色。“走,大嫂,领我去看看。”彩霞已退,暮色渐浓,两条身影沿湖奔去,瞬即消逝暮我台。灵隐寺道悟方丈乃出身少林,为少林掌门道本禅师之师弟,船娘为其世交侄孙辈。船娘避祸来到杭州,即托庇于这位高僧。灵隐寺始常来灵隐寺,僧人俱多相识。知客见两人形色匆忙,知有要事,忙引导二人迳赴方丈室。道悟方丈察言观色,已知发生事故,即问:“灵姑,有何意外?”谢灵姑遂适才遭原原本本向道悟禅师说了,并且向禅师引进了翁如松。道悟仔细向翁如松端详了一阵,念了一声佛号,才道:“小施主福泽深厚,魔难也很多哩!”翁如松谦逊了几句,并请禅师指引迷津。灵姑恐牵累灵隐寺,忙将来意说出。老禅师徐徐言道:“不要慌,也不要怕,老钠乃劫数中人,想逃也避不了的,我还有话要和你们说呢!”灵姑见这位世交长辈这么说了,不好再坚持己见。只听老禅师续又说道:“翠湖山庄乃天运帮东南分坛,庄主摘星手费羽乃是分坛坛主,该帮实为元朝廷卵翼之组织,专为胡虏网罗武林高手,以为驱策,不甘屈服的一律格杀。灵姑一家,便在这种阴谋之下被害的。”翁如松“哦”的一声。道悟禅师这段话给他破解了不少疑问。老禅师对于翁如松的惊“哦”有如未闻,接着道:“自然,被害的人,绝不止灵姑一家,凡是稍具头脑,不肯盲从的人,在猝不及防,众寡悬殊之下,能不被害者几希,灵姑能够逃得活命,还算不幸中大哩!”同是僧人,少林掌门道本的猜疑顾忌,与道悟的热诚豪爽,简直有云泥之判。翁如松对于道悟不禁由衷起敬。同时,以一思全,自家、魏家的被迫害,可能都是出自天运帮的阴谋策动。为了证这一推断,为由问道:“禅师,天运帮徒与一般武林健者,如何加以区别?”“很难,很难!不过较有职司地位的人,均持有该帮的骷髅令。骷髅令系一金属牌,上刻骷髅头,背后则印有号码,此牌分金、银、铜三种,以定职位,以及武功高下。”“像费羽这样的人,应持那一种令牌?”道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杀害大嫂全家的凶手是谁?”灵姑的身分现已尽知,由于同仇敌忾,翁如松颇有伏义除害之心,是以这么问。“老衲曾暗入费庄数次,未能探知有关灵姑的事,以老衲之见,欲正本清源,只有将天运帮彻底摧毁,方是正理。”“禅师高见,如松敬佩无以。”“老钠身许佛门,唯有‘嗔’念,尚未能戒除净尽,倒叫小施主见笑了。”“佛祖也曾说地‘杀恶人,即是善念’。禅师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襟怀,即见佛心。”道悟连声诵佛不止。翁如松又问:“翠湖山庄建于何处?”“净慈寺后山林中。”翁如松侧顾灵姑道:“大嫂,你等我片刻,我想到天运帮东南分坛去看看。”灵姑蛾眉微蹙,关切的道:“如弟,人单势孤,还是不要前去涉险的好。”灵姑还想拦阻。道悟禅师已接着道:“去是不妨,如被发现,切记不可恋战。”翁如松又问了一下路径,作别自去。翁如松去后,灵姑深怨道悟,不该鼓励翁如松前去涉险。道悟微笑地说道:“这个孩子紫气已透华盖,纵有事故,也必有惊无险,未来清澄武林,光复故土,说不定要落在他们这一辈年轻人的身上,不让他多历练,怎么能成?”遂唤来小沙弥,领着灵姑去看她的孩子。且说湖上四船匪徒,见翁如松挟着一个大人,只利用两块桨叶,便能飞渡百丈湖面,这种功力,他们见也未曾见过,那还有胆再追匆匆将落水之人全部救起,除对掌受伤老者已奄奄一息之外,其余的人只是喝了几口湖水,尚无大碍。返回分坛,已然天黑多时。副坛主双手金枪华雷,据报大怒,立刻如何香主以上人员,大厅议事。华雷人如其人,性情非常暴烈。他大发雷霆,是有道理的。一方面,总坛护法金翅鹏聂晓峰正在分坛作客,去了十几个人,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没收拾下来,当着聂晓峰的面,显得分坛无人。另一方面,分坛坛主摘星手费羽,恰有事外出,这件丢脸的事,偏巧让顶他上。他性情本极暴烈,试想如何不气?分坛的人在费羽面前还敢讲话,对这个副坛主却畏之如虎。原因是,华雷脾气阵青阵白,显然怒极。香主以上二十多号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反是金翅鹏聂晓峰身是客位,总坛护法,地位也比分坛坛主为高,看到这种尴尬场面,首先打破僵局,徐徐说道:“华兄,还是让张香主把经过的情形,详细说一遍,也好研究对策。”对于手下,华雷可以发威,对于总坛护法,他可不能不卖帐,闻言,颜色略变,答道:“这蓝衫少年,与总坛严命追索的人,极为相似,所以兄弟于据报后,立即派人前往捕捉,不想去了十几个人,全是废物,护法,你说有多气人!”聂晓峰接道:“如果真是那翁姓少年,倒不能说张香主他们没用了。”“这是为什么?”“翁柏年之子,我也没见过,但据邓护法说,他带了七个得力的人,在开封追捕此子,除开他仅以身免,带去的人全部遇难,还是让张香主说说经过,再作打算的好。”“那翁姓少年竟有这么厉害!张香主,你把今天的情形,从详报告给护法听。”张香主就是那个在船上没有动手的老人,单名一个绪字,立即将湖中围捕经过,很详细的说了一遍,连翁如松的形貌、年岁、衣着,都形容得一丝不漏。聂晓峰沉吟半晌,肯定的说道:“这么说,这个蓝衫少年八成就是翁柏年之子,还真不能放过。”华雷不服的道:“我就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他形容得好像天神下降,简直然言耸听,脱卸责任。”张绪不敢争辩。聂晓峰却道:“华兄不可轻敌,邓护法就是吃了轻敌的亏。”“依护法之见,这件事该怎么办?”“翁柏年之子,总坛志在必得,自然不能放过,我想先把他落脚的地方摸清,看看有无同党,再下手拿人。”华雷立即派了内拨人,分赴城内外客栈,查探翁如松落脚之处,叮嘱他们:“查明确实,立即回报,不可打草惊蛇,被他溜走。”同时,他也恨灵姑有意维护翁如松,也派了一拨人,活捉回庄以便拷问。聂晓峰又建议,增强分坛防务,以防翁如松潜入。华雷立时照办。大厅里,只剩下来宾一主。在凡脾气躁的人心里多半存不住事。半晌,华雷忽然问道:“护法,佛令落于金陵何处?”“什么人?”“嗖嗖”两声。聂晓峰和华雷,先后窜出厅来。灯光闪耀下,翁如松昂然立于院中。他循着道悟禅师指示的路径,已到翠湖山庄多时,厅里对语,全已入耳。华雷指派人手,探查他和灵姑的下落,他无动于衷。他既没住客栈,灵姑也不在船上,所以,一拨一拨的人出去,他知道这些人,势必空劳往返。他不但不曾动心,反暗暗惊喜。分坛的高手被华雷调遣一空,正是天假其便,让他向这个然害武林,与自己势不两立的组织实施报复。为自己,也为全体被害人,他要第一次伸出铁掌,向这个恶势力痛加惩戒。分坛高手不分散,他还有所顾忌,不敢冒昧行动。现在,华雷一拨接着一拨,把人都派出去,何异给他帮了一个忙。正当他将要有所行动,陡然之间,又听到有关佛令的消息。佛令、玉-,是他念念不忘的两件东西,是他恩师无垢上人交代他兄妹俩必须寻到的宝物。玉-虽已落入一名少女之手,这少女很可能就是他的胞妹翁若梅,即或不是,他也有一副图在手,也算得到了一半。独有佛令,迄令仍无片段消息。想不到寝寐以思,却又无从探知的消息,却在这天运帮分坛意外的得到。试想他如何能不又惊又喜。他惊喜得几乎发狂,因而也忘了自己设身何处。虽然,他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静夜之中,这一声“哦”又如何能逃得过大厅里面,两个内家高手灵敏的听觉?翁如松本就想利用机会,实施报复。是以,他在聂晓峰暴喝之时,已自隐身之处飘落院中,昂立相候。这一对面,聂晓峰和华雷同是一惊。华雷那里还能忍得住,一声怒喝:“小子,你好大的狗胆,大爷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看掌!”怒喝声中,他已抢先动手,进身出掌。他人生得极是魁梧,两只巨灵似的手掌,一击天灵,一按前胸。形态之猛,声势之恶,大有一举将翁如松击毙之意。经过道悟禅一来番叙述,翁如松已对天运帮痛恨入骨。对于这种认贼作父的武林败类,他已决定,除掉一个是一个,绝对不再留情。但他也知道,孤身犯难,身入虎穴,不宜硬拼硬架,虚耗内力。说实在的,他也有些为华雷的猛恶声势所慑,认为华雷在天运帮中,既能担当一面,武功必不凡,硬拼硬架,对于自己,实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觑准华雷不得切近,掌力已快及身,右移一步,避开天灵,左掌立掌如刃,横削华雷一方之霸,粗中有细,武功造诣,确非一般身手可比,何况对于翁如松已有先入之见,进攻之中,岂能不注意防守变化。翁如松移步还击,他已撤招变式。他应变虽然够快。但翁如松点向腹结穴一指,是用虚空穴法,一缕疾风,“嘶嘶”作啸,相啸又近,任是华雷躲闪得快,衣服也被穿了一洞,划过皮肤,也觉得火辣辣的生痛。华雷原本还有不服之心,一招受创,不无懔然于心,警惕遂也大增,出招晚自加了小心。翁如松对敌经验不多,初遇强敌心里难免也有戒惧,十成功力,顶多也只能展出六七成来。在双方俱有戒惧,俱都防重于攻的情形下,眨眼间便已过了十招。这十多招,双方身法、动作都快,但招式却是微吐即收,谁也愿用实。翠湖山庄这财已是警号频传,适才卸命离去的香主们已有部分赶来。翁如松匆忙想到,硬拼硬架固然不宜,拖延缠战,如等匪党群集,则更不利。同时,经过这十多招,双方深浅也约略有了个谱儿,信心一生,勇气大增,招式顿见威力。骤然之间,翁如松好像换了另外一人,华雷立被迫落下风。他可没有想到,同党的增援,无异加速自己的灭亡。他那种火暴脾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总坛护法和自己属下面前,这个台,他怎么下得了?一声虎吼,拼尽余力,强行反攻,想扳回一点颜面。困兽之斗,确也不可轻侮。虽然不及顿饭时间,其间变化实大,翁如松已非初时的缚手缚脚的畏怯之态。但一条灵活的身影,飘忽闪晃于层层掌幕之间,掌指并避招攻敌。华雷蓦觉曲池一麻,手势一慢,紧张着“砰”的一声,巨阙穴上挨了一掌重的。他那高大身躯直被击两丈,摔在地上挣动一下便即了帐。聂晓峰虽已看出不妙,还没来得及抢救,华雷已自横尸就地。分坛香主香更是看也不曾看出。翁如松这掌虽然收了震慑作用,但也激怒群匪。一阵兵刃响动中,群贼兵刃全已出鞘。聂晓峰更领先进场中。“小子,上门欺人,手段过于毒辣了!”“客气,客气!和你们比,还差得远呢!”翁如松回声讥讽,更已加强戒备,心说:“如单打独斗,小爷正好命你们练练拳掌,如敢不让道义,哼,就莫怪小爷心狠手辣。”果然,他这里想还未了,匪党已发动群殴。“护法,小贼上门欺人,先把他收拾下来再说。”一贼领先,九贼齐动,六七件明晃晃的兵刃,分从不同方向,攻上前来。能在天运帮列身香主之位,在江湖上,自也小具声名,在武功各有独之处。六七个人,六七件不同兵刃,分从四面,攻上身上,用心之险,较之华雷尤有过之,而远不及。聂晓峰配合九匪攻势,更起身空中,盘旋头顶,自上而下,劈了一掌。他匪号金翅鹏,轻劝自有特殊造诣,跻身护法,武功自更超人。他这一掌,翁如松觉得比群匪兵刃,尤为凌厉。翁如松脸布杀机,一声怒啸。就在群贼堪堪攻近身来瞬间。火灵掌五大绝招,“神火天降”、“祝融威仪”、“三昧降魔”,连续施出三式。翁如松怒极恨极,下手那还再留情。顿时之间,但见烈焰应势而出,纷向场外上空卷去。群匪方庆收功在即,做梦也没想到,翁如松还有这么一手绝活。他们恃众行凶,全是放心进攻招式,变起突然,再想闪避,怎能如愿。“啊!”“哼!”连声中,六七个匪徒,变成了六七个火人,不多一会,全都变成一块焦碳。金翅鹏聂晓峰总算是轻功出众,功力超人,处身空中,更是早烛先机。他见华雷毙命,挺身而出,那是因为身为总坛护法,声誉地位攸关,不容他临阵示怯。其实他对翁如松敢于只身犯险,独入虎穴,临敌而又从容不迫,早就存了极大警觉,如非身怀绝学,绝不会这么莽撞。他起身发掌,与其说是配合群贼攻势,不如说是存心取巧来得恰当。如能趁隙得手,自是大功一件,如果情形不妙,脱身也较容易。翁如松掌势一发,烈焰骤涌,他便预感分坛今夜算是完蛋了。他那还有胆再留下去,六七个香主之类的匪徒遭殃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大厅房顶,回头一瞥,亡魂皆冒,趁翁如松没有发觉瞬间,便自狼狈逃走。分坛头目以下的人,远远的站在外围,看了这般情势,也都脚底揩油,逃命要紧。翁如松怒犹未出但也不愿对这些喽-一类的人为难,放任他们,各自逃命,最后放了一把火,把翠湖山庄烧得干干净净。这座天运帮东南分坛,就此烟消瓦解。翁如松离开火场,心头觉得去了一片重压。初次出手,就瓦解了天运帮一个分坛,这个举动,对于天运帮,虽说处不了什么重大打击,但多少总也出了一口恶气。他怀着愉快的心情返回灵隐寺。嘿!方丈室前,黑压压挤满了许多僧人,全部在停候瞻仰这一朵武林奇葩。灵姑怀着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更笑容满面,快步迎上前来,口中说道:“松弟,你真了不起!”“咦,大嫂怎么知道的?”“方丈也去了,在你被围击的时候,老人家本想上去接应你,但当看到你那种震古铄今的掌势,老人家便先回来了。”“多谢方丈垂注。”“老衲算是开了一次眼界,房里请。”群僧也自散去。和尚是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一尘不染,但对翁如松除去杭州一霸,也是倍极关怀。天运帮东南分坛,虽还没有直接骚扰到这座古寺,但不可否认的,对于这座古寺,却有着潜在的威胁,如今被翁如松彻底毁灭,他们又如何能无动于衷。进了方丈室,翁如松这才留决到灵姑怀里的幼童。“大嫂,这就是你的令郎?”他边说边已接抱过来。大概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法。这个孩子在入家之后,什么人都不让他抱。今晚对于翁如松可说是例外。翁如松双手一接,他便扑了过来,一双小手不断在翁如松头上摸来措去。“你看看是不是五阴绝脉?”翁如松一面逗弄孩子,一面替他诊脉,然后又摸了摸身上骨胳,笑对灵姑道:“不错,是五阴绝脉,交给我了,十年之后,我保管还大嫂一个生龙活虎的孩子,而且……”“而且还传他一身功夫是不是?”翁如松点点头。灵姑心境大为开朗,接着:“那么就收他做个徒弟吧!”“不,他只能算我师弟。”“那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