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虹醉眼包斜,含含糊糊说道:“姐姐,让我走,我真的有事。”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别吵啦,姐姐这不是力、事么?”伸手去解他腰间的铁剑。华天虹翻身一滚,身子压住了铁剑,道:“别动这东西。”玉鼎夫人腰肢一扭;娇笑道:“我高兴动。”双手扳住肩头,将华天虹翻过身来,眼看他双颊姹红,醉态可掬,忍不住伸出藕臂,紧紧搂住他的颈项,着实亲热了一阵。华天虹忽然感到颊上湿润,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说:“姐姐,你哭啦?”玉鼎夫人热泪盈眶,但却嫣然笑道:“姐姐高兴得落泪,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啊!”华天虹道:“不,姐姐有心事,兄弟感觉得出。”玉鼎夫人强颜一笑,道:“姐姐的心事,就是怕你不听话,来,让姐姐替你宽衣。”说着伸手过去,解他的铁剑。但见华天虹身子一滚,重又压住了铁剑,含糊道:“不能动,上面有毒。”玉鼎夫人吃吃笑道:“有毒我也乐意,不用你担心。”重又将他翻转过来。华天虹眼皮一抬,道:“姐姐,彭祖说过: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你让我一人睡。”玉鼎夫人娇声叱道:“胡说,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夺。一人睡觉,要短阳寿的。”华天虹笑不可抑,道:“倍力行房,精髓枯竭,惟向死路日近,兄弟……”身子一滚,又将铁剑压住。玉鼎夫人一心要解他的铁剑,华天虹醉得话也讲不清楚,偏是知道护住铁剑,两人扭来扭去,闹了良久,玉鼎夫人始终未能如愿,不禁又气又恼,娇道:“死冤家,你到底醉了没有?”华天虹道:“我心里明白,只是混身上下,一点气力没有。”玉鼎夫人暗暗忖道:唉,这小冤家内功竟是如此深厚,大半杯“醉仙蜜”,居然弄他不醉。心头在想,口中却是娇笑道:“你没有气力,姐姐服侍你,教你一点气力不花。”娇躯一滚,翻到了床里,手指着他的额头,接道:“你再不乖乖的,我就点你的穴道。”华天虹道:“千万不可点穴道。”王鼎夫人笑道:“是吗?那样太无趣味了。”华天虹道:“倒不是那个意思,九阴教主、丙灵子,另外还有一批星宿派魔教中的人,全都在谋害兄弟,姐姐若是点我的穴道,旁人趁机下手,暗算了兄弟,那岂不是姐姐坑陷我了?”玉鼎夫人闻言一怔,愕然良久,美眸之内,倏地泪珠涟涟垂泣起来。华天虹满面惶急,道:“姐姐干嘛伤心,是兄弟讲错话了?”玉鼎夫人头一摇,戚然道:“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谋害你?”华天虹道:“他们想夺我的玄铁剑。”玉鼎夫人眼中泪水一涌,道:“你可知道,姐姐也要夺你的铁剑,你道我将你灌醉,真是为了成就好事?”顿了一顿,接道:“当然啦,如果你还有心肝,让姐姐沾点雨露,那也不在姐姐爱你一场。”华天虹叹道:“唉!姐姐,你好痴啊!”玉鼎夫人垂泪道:“痴情女子负心汉,姐姐是痴,你不觉得自己心肠太狠么?”华天虹歉然一笑,道:“姐姐,你也要夺我的铁剑,那是为了什么?是九阴教主逼迫你么?”玉鼎夫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为了爱你,并未安着坏心。”华天虹惑然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玉鼎夫人俯下脸来,与他亲呢了一阵,始才委委屈屈他说道:“你该知道,剑圣虞高的毕生心血《剑经》收藏在你这玄铁剑内,这己是众人一致的看法,这一点你知道么?”“我知道,同时也相信此事。”华天虹道:“另外一点。”玉鼎夫人道:“你的武功已经高绝一时,如果再练《剑经》,则普天之下,再无敌手,整个的武林,由你称尊为王,这一点你也曾想过么?”华天虹芜尔一笑,道:“我倒不想称尊为王,不过,若能使得武林之内,好人出头,没有坏人作恶,那倒是生平所愿。”玉鼎夫人无限幽怨地道:“我愿,旁人愿么?”华天虹做然道:“那么大家斗到底吧,我相信天佑善良,恶人终必毁灭。”玉鼎夫人怨道:“你相信天佑善良,根据什么?老天爷对你讲过么?难道你从未见过好人死在坏人手里?”华天虹淡然道:“那么大家斗一斗,谁的命短,该谁倒霉,总不能束手待毙,任凭敌人宰割。”玉鼎夫人似是怨极,怒声道:“死人!你不怕死,我怕你死啦!你娘自己不怕死,你怕她死啊!你……”这几句话,乍听甚为单纯,其实那言辞之间,蕴含着一种至情至圣,深逢无比的感情,说明了爱情的真谛乃发乎真我,而非斤斤计较对方的反应。华天虹深受感动,泪水扑籁籁流下,道:“姐姐的情意,兄弟感激不尽,永生难忘。”玉鼎夫人苦笑道:“那么你就乖乖的,听凭姐姐摆布,反正姐姐绝不会害你。”华天虹摇头道:“那却不能。玄铁剑由先父遗留给兄弟,并为此剑,研创出十六招剑法,剑上留着先父的手泽和心血,别说内中还藏着《剑经》,纵是一段凡铁,我也决不忍让敌人夺去。”玉鼎夫人恨声道:“唉!这玄铁剑是祸根啊!我取去铁剑,”交给咱们的教主,她拿着此剑,形同废物,毫无用处,丙灵子和魔教中的人,则将转而与她为难,谁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你怎么不明道理?”华天虹断然道:“不管什么道理,只要我一口气在,我就全力保有这铁剑。”玉鼎夫人急道:“唉!你该知道,纵然。剑经,出世,落在旁人手内,你也不愁打不赢他,反之,你若取得《剑经》世间就再无故手,这是谁也不能容忍之事,冈i有的入都会全力阻止此事,甚至于不择手段地害你,你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华天虹毅然道:“正邪不两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姐姐不必耽心。”微微一顿,笑道:“姐姐躺下来,咱们热一下。”玉鼎夫人恨声道:“坏蛋!你当我真的那么不要脸么、哼!我主意已定,由不得你倔强。”玉手一挥,一指向他腰间点去。华天虹大惊失色,双手去捉玉鼎夫人的手腕,口中急叫道:“姐姐,这个使不得。”他似是酒醉过甚,混身乏力,一身绝世武功半点施展不出,这时双手乱抓,毫无章法,不过仍旧将玉鼎夫人的手指碰撞开去。玉鼎夫人格格一阵娇笑,皓腕一翻,再袭华天虹腰际“商曲”穴,左手却是暗出奇兵,倏地向他左肾门点去、两人本来就纠缠在一起,玉鼎夫人武功又不等闲,这明攻暗袭,双管齐下,实是难以招架,只是华天虹武艺精深,单凭心头的感应,就能体会出她的攻势,百忙中,身躯一翻,滚向床外,让开了两处穴道。玉鼎夫人格格大笑,左手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在华天虹臀部上拍了一个巴掌,右手一掠,已是抢出了铁剑。华天虹叫道:“姐姐……”言未了,倏闻呼然一声,窗门陡地被人撞开,一条人影闪电般地窜到床边,十指箕张,乍然向仰卧床上的华天虹袭去。玉鼎夫人魂飞魄散,惶声喝道:“什么人?”双手抡剑,猛然砍了过去……那人影一声不响,左手一撩,顿时抓住了铁剑,右手疾若电掣,急向华天虹小腹抓去。显然,此人深知华天虹的厉害,是以明知华天虹已为“醉仙蜜”醉倒,依然全力袭击华天虹,而不先夺铁剑。但闻华夭虹冷冰冰一哼,挥左掌,抬右臂,一招“困兽之斗”霍然迎向那偷袭之人的子掌,右手却已奇妙无比地震开了玉鼎夫人的双手,将铁剑的剑柄抓在了掌里。玉鼎夫人但觉双手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角滚去,那偷袭之人耳闻华天虹的冷哼之声,一股玄奥难测的力道,已向自己掌心涌到。这些都是同时间的事。自窗门撞开,直到此时,前后不过眨眼工夫,三方面都是应变奇速,出手疾逾闪电。那偷袭之人警觉出华天虹并未真的醉倒,自己受了诈骗,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左手松剑,右手收招,双足猛蹬,立即朝窗外激射。子午谷一战,加上与九阴教主那一场疯狂的拼斗,当世之间,业已无人不对华天虹胆怯,这偷袭之人一觉受骗,顿时抽身后退,其应变之机警快速,不谓不高人一等。但见华天虹上身一挺,口一张,“呸!”的一声,一股唬琅色的酒箭激射而出,直向那偷袭之人脸上喷去。原来华天虹虽将大半杯“醉仙蜜”饮下,但却暗以一种传自亩疆、专门对付有毒饮食的功夫,将其蓄藏于胃囊,直到此时,仅有极少一点溶解,发生作用,这时却突然内功逼出,当作暗器伤敌。这一招出敌意表,那偷袭之人惊惶转脸,却是未曾避过,那酒箭全部击在他右边脸上,同时间,那人右脚后跟上一阵锥心奇痛,却是被玉鼎夫人的异兽雪儿咬了一口。这异兽雪儿伏在窗下,一见敌人侵入,顿时窜射出来,一口咬去,那偷袭之人身法奇速,雪儿虽快,依旧是落后一步,若非那人被华天虹的还击骇得心寒胆战,雪儿仍然是伤他不着。话虽如此,这愉袭之人的身手也弥足惊人,他右脸被酒箭击伤,右足后跟的脚筋被异兽雪儿一口咬断,却仍旧是忍住奇痛,负伤跃出了窗外,踏着瓦面,纵跃如飞,狂奔而去。华天虹身形如何快捷,晃眼之间,半身已钻出窗外。但听玉鼎夫人哀声叫道:“天虹!毒……”华大虹心神一凛,记起玄铁剑上涂过剧毒,想起那偷袭之人袭击自己,玉鼎夫人那热泪泉涌,亡命护卫的神情,下禁心肠一软,匆匆扑回床边,掏出解药,道:“略服少许,毒力即解,我去追敌。”玉鼎夫人不待他将话讲完,哭喊道:“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只听“呀一一”的,一声,那侍婢方紫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华天虹急道:“让紫玉照顾你服药,我……”玉鼎夫人暗暗忖道:今日一别,几时再能相见?心头一急,不禁猛一低头,一口咬住了华天虹的手臂。华天虹痛得大叫一声,道:“啊!快快松口,刚才那人是丙灵子,白君仪失陷在他手中……哎哟!”玉鼎夫人一听华天虹急着追赶丙灵子,竟是为了搭救白君仪,牙齿咬得越发的紧,更是死也不肯松口。华天虹手臂被她紧紧咬住,痛得泪水直流,运功抗拒,又怕震伤了她的牙根,无可奈何,只得好言说道:“快快松口,我决不走,喂你服药。来,快快松开。”王鼎夫人充耳不闻,银牙紧咬,硬是不松。方紫玉窃窃私笑,移步过去,掩上了窗门,拿起一块抹布,匆匆拭去了地上的酒渍和血迹,重又溜去,带上了房门。华天虹见玉鼎夫人那欺霜赛雪的双手,已泛起一层乌黑之色,却是怎么也不松口,不禁叹息一声,哄小孩一般地道:“好吧,快快松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不走,就不走啦。”苗疆剧毒,厉害已极,玉鼎夫人中毒之后,只顾缠着心上人不放,也未运功抗拒毒力,这时双臂已全部麻木,心头也有点迷糊,闻得华天虹之言,顿了半晌,始才松开口来。华天虹拔开瓶塞,捏着她的下颚,将解药喂了少许给她服下,然后伸出手掌抚住她的背心,将一股内力输放过去,催运药效,化解毒力。过了片刻,那毒力已解,玉鼎夫人手臂已运动自如,顿时抬起双臂,紧紧搂住了华天虹的颈项。华天虹苦苦一笑,柔声道:“白君仪……”玉鼎夫人口角噙笑,不住地摇,既不松手,也不讲话。华天虹莫名其妙,惑然道:“干嘛如此高兴?这中间必有道理?”玉鼎夫人一笑,满面春风地道:“你将那有毒的玩意解下来,放在床里,你躺下来,我和你讲道理,如果你讲赢了,从今以后,我顾驾音若是再缠着你,就算是最下贱的女人。”这话讲得很重,华天虹不得不依言行事,当下解下铁剑,置于床里,和衣躺下,道:“什么道理,你讲吧!”玉鼎夫人似是满怀高兴,甜甜蜜蜜一笑道:“白君仪对你的情意,那是众所周知之事,我顾穹‘音对你的情意,想必也勿须细说吧?”华大虹长长叹息一声,无言地点了点头。五鼎夫人含笑道:“是她爱你在先?还是我爱你在前?”华天虹脸色微微一红,低卢说道:“难分先后,个过这也不关紧要。”顿了一顿,接道:“姐姐对我恩德匪浅,那却是白君仪无法比较的。”五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你娶秦碗凤,无论是谁的主张,那都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过来讲,如果你舍秦碗凤而娶了白君仪,天下英雄,非但看不起你华天虹,也合不起你的母亲。天下人定然要讲,你母亲有失公正,在为侠义道的领袖。”华天虹闻言,背上突然沁出了一阵冷汗,惶然道:“姐姐这一番话,咱们母子都未曾想到。”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截口说道:“是么?不能齐家,焉能治国、你母于是侠义道的泰山北斗,自己家中的事部有欠公允,还有什么资格为武林排难解纷,主持正义?”语音微顿,接道:“其实,这点道理,你母子从未想到,心头仍;日是感觉得到的,只不过今日由我这坏女人口中讲出来,你感受得特别强烈而已。”华天虹道:“兄弟从未认为姐姐是坏女人,家母也从无这个意思。”玉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不管怎样,我总是站在坏人一方,你大概从未想过,好人非但要得好人敬佩,同时也要得坏人敬佩。”华天虹笑道:“坯人怎会敬佩好人?那就不成其坏人了。”王鼎夫人道:“不然,你将人性看得太粗浅了,正人君子,坏人也一样敬佩,有敬佩才有敬畏,所以有‘邪不胜正’这一句话。就因为这个道理,好人愈受挫折,志行愈坚,坏人越受打击,胆气越馁。当然啦!坏人的内心深处虽是敬畏某一个好人,他却避免去想这问题,更不公开承认。”华天虹想了一想,正色道:“多谢姐姐指教,从今以后,兄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令敌人也不得不敬佩。”玉鼎夫人扑啼一笑,道:“我说的是江湖大事,关于男女间的事,略为马虎一点,也不要紧。”华天虹哈哈一笑,胸怀甚为畅快,玉鼎夫人这一番“好坏”之论,本是信口而出,自己也未曾深思,但却是华天虹闻所未闻之言,给了他莫大的启示。在此以前,华天虹仍是一个血气方刚,直觉强于理性的少年,由此时起,却是气质一变,成了一位恢恢宏宏,穆穆隶隶的君子,一言一行皆不失为侠义道的领袖。这却是玉鼎夫人意想不到的事——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