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虹走到他的身前,在黯淡的灯光下,只见一张长方形的面孔,两腮微陷,粗粗的两道眉毛直插额角。凹凹的两虫眼睛炯炯有光。挺直的鼻梁,鼻孔微微向外。瞧那身材,总有八尺开外。他不禁暗暗赞道:好一表人才!莫非这铁链锁住,正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一条汉子!那大汉双目上翻,朝主仆二人打量了一眼,倏地问道:“你们是烧香拜神的,还是通天教的狗子?”华天虹摇头道:“都不是,兄弟名叫华天虹,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不知兄台是否知情?”那大汉双目一瞪,道:“你叫华天虹,曹州‘跑毒,的就是你?”华天虹微微一笑,点头道:“兄台贵姓?”那大汉道:“我就是彭拜,北俱会上,见过你的老子华元肯。”忽听步履声响,有人沉声问道:“什么人在与彭拜讲话?”华天虹转眼望去,见屋中走出一个年轻的道士,当下朝华云暗施一个眼色,招手道:“小仙长快来,这人要崩断铁链逃跑了。”但听那年轻道士冷笑道:“笑话,你看这是普通的铁链吗?”他边行边讲,刚刚走到近处,华云倏地一掌,遥遥震闭了他的穴道,吭也未让他吭出一声。彭拜目光一闪,道:“好本事!你叫什么?”华云道:“我叫华云,是落霞山庄的管家。”华天虹见彭拜讲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只恐张扬开来多费手脚,于是俯下身去,道:“彭大哥,等小弟瞧瞧这铁链……”那铁链一端锁在彭拜颈上,华天虹伸出的手犹未摸上,彭拜霍地一掌,猛然向他胸上击去!华天虹大吃一惊,若论武功,纵是当世的一流高手,他也能够抗衡一时,但他看家武功仅有一招“困兽之斗”,拳脚轻功俱皆简陋,这一掌来得突兀,仓促之下,闪避不及,只有左掌一竖,硬接他一记!这招掌法,华天虹已练得出神人化,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掌互撞之际,他拿捏功力,手掌微微一颤,两人身子全都未动。看来正如半斤八两一般。只见彭拜咧嘴一笑,道:“果然不错,你用的左掌!”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只是有点卤莽!”他心念一转,走到那铁桩之前,一手扳住铁桩,一手拉住铁链,猛然用力一崩!但觉手掌一热,那铁链依旧如故,纹丝未动。只听彭拜晒然道:“你要扯得断,我彭拜也扯得断了。”华云走了过来,道:“这铁链不是寻常的钢铁所铸,小官人站过一旁,待老奴试试。”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位彭大哥为人鲁直,我若不显点本事,只怕他看我不起。他心念二转,顿时凝神静气,功贯双手,倾注全身之力,拉住铁链猛然一扯。这铁链非同寻常,只听“铬”的一晌,铁链未断,那深埋地下的铁桩,却被华天虹惊世骇俗的内家真力所毁。忽然间,一条人影疾掠而至。华云瞧是一个中年道人,立即迎上前去。那中年道人看出敌人共有两个,顿时伸手肩后拔剑。华云是何等武功,挥手之间,已将他的麻穴点住!华天虹扯脱铁桩,双掌又热又麻,当下两手互揉,道:“彭大哥,这铁链果然不是凡铁所铸,你颈上……”言犹未了,彭拜霍然跃起,双手抓定铁链,“呼”的一声,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这彭拜非但劲力过人,而且身手矫健,人未落下,铁链业已击到中年道人背上,那道人穴道被制,受此一击,身躯一仆,吭了一口闷气,脊骨两断,肋骨也被击碎了五根。华天虹与华云同感一怔,事出意外,不及拦阻,眼看那道人口吐鲜血,性命已是难保。彭拜杀心大起,纵身一跃,半空中一抡铁链,又向那年轻道士击去!华天虹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何苦与这等……”只听金风震耳,彭拜单手一抡铁链,猛然砸了过来!华天虹暗道:他这性子的确暴躁!仓促间,他右手一捞,一把攫住铁链,笑道:“彭大哥,你连小弟也打了?”彭拜双眼似欲喷火,怒吼道:“你不放手,我要咒人了!”华天虹看他粗鲁不文,怕他出言无状,侵及先人,那时轻不得,重不得,难以处置,于是将手一松,退了一步。彭拜微微一愣,扭转回身,拔步向楼中奔去。华云大为不满,眉头一蜜,道:“这小子卤莽冲动,是个有勇无谋、毫无后顾之忧的角色。”他事事为小主人打算,觉得管这彭拜的闲事,必然增加无谓的麻烦,因而心头不悦,意欲就此撒手。但听华天虹道:“咱们答应过朱老前辈,一言既出,岂可反悔?”他身形一晃,朝那楼中闪去。只听喝叱声起,彭拜怒吼连声,手中铁链狂挥,三名中年道人手舞长剑,由楼中打了出来。华天虹暗暗忖道:闹了许久,未见一个像样的人露面,难道偌大一座中元观,就由这几人主持不成?他抬眼望去,彭拜铁链狂挥,骁勇异常,力敌三个道人,并无落败之象,当下走了过去,拍开那年轻道士的穴道,问道:“这中元观的主持是谁?怎地不见出面?”那年轻道士适才见过华天虹手崩铁链,知道他的厉害,眼珠一转,拔足就逃。华云立在一旁,一抬手,捏住那年轻道士的肩肿,微一使劲,喝道:“小杂毛!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那年轻道士“哎晴”一声,身子一扭,未能躺下,哭丧着脸道:“两位施主问什么?”华天虹道:“我问你们的主持是谁,怎地不见出面?”那年轻道士似是精神一振,挺起胸膛,道:“本观的主持是通天教的中坛坛主,法号玄灵真人,鼎鼎大名,江湖上……”华云怒声道:“少罗嗦,人在哪里?”忽听彭拜暴喝一声,只见他铁链一挥,猛地砸在一个道人长剑之上,火星飞溅,挫呼声响,那道人长剑顿时脱手,彭拜铁链一抡,劈面抽了过去!另外两个道人急急挥剑解救,但慢了、一步。只闻震天一声惨叫,那道人被彭拜铁链击在脸上,霎时面孔稀烂,血肉模糊,倒地呻吟,惨不忍睹!彭拜一击得手,口中一声暴喝,抡动铁链,转身扑向另外两个道人。另外两个道人见他好似凶神恶煞,不禁心胆皆寒,长剑大失章法,偏又逃不出他的铁链,被他赶得鸡飞狗跳,四处乱蹿!华天虹暗想:久闻通天教的道人兴妖作怪,罪加一等,这位彭大哥被困受辱,积恨已深,今日若不让他一泄心头之忿,谅他不会甘休。他是曾经饱受凌辱之人,知道遭受屈辱之人的心情,当下不加拦阻,转面朝那年轻道士道:“赶快讲,玄灵道人在何处?”彭拜所伤的两个道人,一个脊骨断折,一个面目全非,两人都未断气,躺在地上辗转呻吟,那年轻道士目睹惨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呐呐说道:“教主传下法渝,召集全教弟子入觐,观主业已率领门人,于昨日晨间赶回临安去了。”华云道:“看这情形,风云会兴师南下的事,通天教早已得着消息了。”华天虹点头道:“通天教并非无人。”但听惨叫连声,彭拜铁链连挥,转眼之间,剩下的两个道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臂断腿折,相继倒地不起。彭拜头也不回,纵身又往楼中扑去!华天虹眉头一整,暗道:他必是去寻钥匙,开启颈上的铁锁,当下向那年轻道士问道:“楼中尚有何人?”那年轻道士颤声道:“只有两个道幢……”华天虹目光电射,道:“可有机关埋伏?”那年轻道士猛地摇头,道:“没有。”华天虹看他脸无人色,似是吓破了胆,不由心肠一软,道:“赶快躲远点,若不改过做人,下次被我遇上,定不饶命。”那年轻道士点头不迭,华云将手一松,那小道士立即抱头鼠窜,如飞而去。但听满地呻吟之声,此起彼落,惨不忍闻,华天虹动了侧隐之心,转面向华云问道:“这四人还有救么?”华云微微一怔,道:“救不活了,那边一个或有一线生机,不过救活之后也是一个废人。”华天虹唱然道:“反正是死,早点超度了吧!”华云闻言,飘身过去,手掌连挥,朝四个重伤倒地的道人虚空各拍一掌,那四人顿时断气而死。忽听一片妇女哭泣之声,抬眼一望,楼中拥出一大群少艾女子,夹杂着彭拜的咆哮之声,随后又走出一些少年男子,为数之多,不下八十。这群男女,有的枯瘦如柴,人样支离,有的浓装艳抹,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都是些姿色秀美、不谱武功的常人。他们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由楼中拥挤出来:华云是老江湖,睹状之下,顿时明白是怎样一回事。见那一群男女张皇无主,显然不识这后院的门户,于是大声喝道:“统统随我来!”华天虹怔了一怔,悟出此中的内情,暗暗叫声惭愧,道:“华云,你瞧瞧楼中可有钱财,找来散给他们。”华云闻言,大喝道:“一齐候着!”他转身奔入楼中,但见火光闪闪,彭拜正在内中纵火。须臾,火光大起,响起“僻啪”之声!忽见彭拜冲了出来,举步若飞,直往前观奔去。华天虹急忙叫道:“彭大哥。”彭拜充耳不闻,展眼跑得不见踪影。华天虹唤他不应,暗忖:反正此间没有武功高强之士,由他先去就是。这道观中暗藏春色,华天虹事先未曾想到搜查,这时自愧自责,不好意思留住彭拜,立在当地,眼睁睁地望着楼中的火势。忽听华云在楼顶叫道:“小官人,接住了。”只听呼呼声响,华云将两个大包裹扔了下来。华天虹伸手接住,抖开一瞧,尽是金银珠玉,急忙分给那群失陷观中的男女。那火势燃起极快,展眼功夫,火光耀目,楼下一层已是烈火熊熊。一会,华云提着两大包金银器皿跳下楼来,大喝道:“不要哭嚷,不要推推挤挤……”此时后院中闹成一片,忽听前观人声鼎沸,喊声大起,片刻间,各处屋字都有火头冲起!华云笑道:“这小子想必吃足了苦头……”华天虹道:“彭大哥是血性男儿,焚毁这片道观,也算为市井小民除害。”华云道:“通天教的妖道讲究采补之术,各处道观尽皆如此华天虹浓眉一剔,道:“这般看来,通天教为害之烈,又在神旗帮与风云会之上了。”说话中,两人已将几包金银珠玉分尽,当下将那批男女领出园外,推倒围墙,让众人走出。此时,中元观失火之事已轰动全城,四面八方皆有看热闹的闲人赶来,那善男信女都急急奔来救火,一时之间,情势大乱。华天虹主仆二人待那群男女出观之后,反身再来寻找彭拜。此时,每座大殿都有火舌吐出,整个中元观成了一片火海,二人在大火中风驰电掣,搜寻彭拜的踪迹。忽听衣袂飘风,四条人影由斜刺里疾掠而至,双方不期而遇,同感一怔!火光映照,现出四人的身形,正是通天教的红叶道人、五音道人、青虚子及玉鼎夫人。这四人追蹑在任玄一行之后,监视众人的动向,刚到淮阴,发觉中元观失火,四人心知出了岔子,匆匆赶来搜查火场,不料竟与华天虹主仆相遇。红叶道人一见华天虹,心头怒气霍然上冲,震天一声狂笑,道:“中元观是你烧的?”华天虹淡淡说道:“是又怎样?”玉鼎夫人笑道:“你胡闹什么?好好的一座道观,你为何要烧掉?”这女子言笑宴宴,从来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天大的事,也难见她疾言厉色。但听华天虹道:“这道观暗藏妇女,有辱神灵,小弟看不顺眼,放一把火烧了,姐姐有何见教?”玉鼎夫人芜尔一笑,道:“别对我发横,我敢打赌,这火不是你放的。”忽听五音道人道:“华兄弟,你我也有数面之交,贫道斗胆请教,这火究竟是何人所放?”华云见小主人顶这黑锅,心头不以为然,接口说道:“咱们不是出卖朋友之辈,你们要找纵火之人,自己去找便了。”他三言两语,已将主仆二人撇清。玉鼎夫人轻声一笑,道:“各位道友,这火必然是风云会的对头所纵,我们四处搜搜,或许尚有踪迹可见。”华天虹暗暗忖道:彭拜岂是这几人的对手,我已答应朱老前辈,对彭拜加以照拂,此事非得顶过来不可。转念之下,他朗声说道:“姐姐,寻着了纵火之人,你们又能怎样?”玉鼎夫人黛眉一皱,娇嗅道:“傻子,任玄岂是好相与,你干嘛定要与他搅在一起?”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不敢欺骗姐姐,这火并非任玄所纵。”玉鼎夫人笑道:“那是当然。任玄是一派首脑,岂至亲手纵火!诸位道友,走啦!”红叶道人对华天虹愈看愈是有气,再见玉鼎夫人对华天虹情意殷殷,暗加呵护的情形,不禁妒火中烧,毒念大炽,厉声道:“华天虹,你照直招来,这火是不是你放的?”华天虹怒气陡生,冷冷说道:“我早已告诉过你,火是华某人纵的,你的耳朵聋了不成?”日前在道上冲突之时,红叶道人曾骂华天虹耳聋,因此华天虹也骂他的耳朵聋了。但听红叶道人狞声一笑,道:“三位道友,贫道今日非取姓华的性命不可。有劳三位道友招呼那位管家,余下的事概由贫道料理。”他铬嘟一声;抽出了肩后的宝剑。说话间,众人的目光,不觉都瞥在玉鼎夫人的脸上。显然今日之事,玉鼎夫人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若同意红叶道人的做法,那就是四对二的局面,虽然胜负难下,却也够得一搏。但是她若倒戈相向,反而助起华天虹来,则三对三之局,通天教显然势弱,何况她怀中那异兽雪狸,犹未计算在内。只见玉鼎夫人伸手向四外一指,道:“你们看看,花树竹木全已着火,再过一会,观内即无立足之地了。”但听红叶道人厉声道:“玉鼎道友,贫道只请教一句,今夜一战,夫人站在哪一方面?”玉鼎夫人脸色微沉,冷然道:“我站在通天教这面,不过么,华天虹是我的异姓兄弟,我这雪儿须得站在他那一面。”众人闻言,齐皆一怔。谁都知道,那异兽雪儿的厉害,足可抵上一个一流高手,华天虹主仆有雪儿相助,实力自是大增。玉鼎夫人再若虚应故事,战而不力,三个老道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通天教虽有道观在外,内部组织却十分秘密,华天虹也弄不清楚,玉鼎夫人与红叶道人在教中的地位谁高谁低,但见玉鼎夫人公然相助自己,心头亦感到安慰。红叶道人一听,不禁妒恨之极。凶睛一转,道:“华天虹,你若尚有三分男子气概,就与我家道爷见个高下!”华云勃然大怒,只恐华天虹受不住激,将话说满收不回来。当下一言不发,双足一蹬,两掌一并,冷冷哼了一声,霍地推了过去!他为主忠心,旋展出从未用过的“少阳罡气”,红叶道人等哪会料到,华元肯威镇江湖的绝世神功,竟在一个老仆身上出现。但是,三个老道皆知华云厉害,见他倏然出手,知道非同小可,红叶道人首先剑交左手,右掌一抬,猛地迎了过去,五音道人与青虚于也齐齐推出一掌,朝华云的掌力斜斜挡去。华天虹怒火已动,不甘袖手,眼见华云的掌势已出,五音道人与青虚子恰好站在自己前方,当下双掌一竖,拥身推了过玄。几人先后发动,去势却都快极,但听膨然一声大震,华天虹、五音道人、青虚子,三人全是登登登迭连后退。华云唯恐”小主人有失,百忙中左手一偏,一半掌力击向五音道人与青虚子。即使如此,红叶道人依;日抵挡不住,身形一仰,向后直飞,五官溢血,溅落一地!场中情势已明,五音道人与青虚子同部内腑重伤,血气翻腾,两人静立不语,默默调理真气。红叶道人摔落尘埃,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三魂短了两魂。华天虹也是心跳气喘,久久不能平复!华云闪身过来,急道:“小官人怎样?”他右掌贴在他的后心,将一股内家真力透入他的体内。华天虹定了定神,道:“大火已快封闭出路,咱们先退。”他目光一转,朝玉鼎夫人望去。玉鼎夫人若无其事,说道:“你真会惹祸,姐姐也不知如何向教主交待才好。”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有改邪归正之心,小弟立时取红叶的性命,以绝姐姐的归路。”玉鼎夫人笑叱道:“混帐!什么叫做改邪归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姐姐未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华天虹轻轻一叹,道:“姐姐执迷不悟,小弟就爱莫能助了。”他转面道:“华云,咱们走啦!”二人转身奔去,忽见一旁站着一人,正是遍寻未见的彭拜。华天虹大喜过望,拉住他的手腕,齐齐奔往左侧。此时,每座房屋皆是大火熊熊,三人在空档间驰行,全都炎热如焚,汗出如浆,须臾翻出火窟,奔至道观的围墙之前。忽听任玄笑声道:“华老弟,你那姐姐和三个老杂毛呢?”仰面望去,只见围墙上站了长长一排:除任玄、查挣、左文魁外,尚有那四十名金刀亲卫,火光照耀之下,刀光闪闪,杀气腾腾,威仪不凡!华天虹但然无惧,足下毫不停顿,奔到近处,足尖微蹄,腾身而起,直对任玄跃去。华云紧随在小主人身侧,双掌凝足了“少阳罡气”,只要任玄翻脸,顿时倾力一击!任玄哈哈一笑,左足横跨一步,让出了一段空隙,华天虹与彭拜等齐齐停身在上。转眼望去,那青虚子双手托住红叶道人,玉鼎夫人与五音道人随护两侧,三条人影一掠而到!任玄笑道:“华老弟,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兴将这两男一女留在此地如何?”忽听那四十名金刀亲卫齐声暴喝道:”站住!”三条人影闻声止步,五音道人亢声道:“任当家的意欲何为?”任玄冷然一晒,道:“狭路相逢,老夫当然是要留人。”他目光一转,接道:“华老弟意下如何?”华天虹朗声一笑,忖道:由他出手,杀通天教的妖道,那本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这位无名无姓、莫测高深的姐姐……此时数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仓促之间,来不及多想,他当下敞声说道:“风云会与通天教的纠葛,在下不敢插足,老当家的有意留人,只管放手做去。”说话中,他目光一闪,朝玉鼎夫人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由自己这方突围。玉鼎夫人千伶百俐,睹状之下,道:“小鬼头,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有胆就保姐姐,否则干脆别管,我不跟你鬼鬼祟祟的。”华天虹脸色一红,怔了一怔,正色道:“小弟做事,从来不计个人毁誉,既不逞英雄,亦不充好汉,虽论私交,但以公义当先。”他语音一顿,斩钉截铁道:“今日之事,小弟保姐姐安然离去,但望姐姐善自珍惜,不负小弟爱护之意。”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倘若我执迷不悟,定要为通天教出力呢?”华天虹肃然道:“只怕杀姐姐之人即是小弟。”玉鼎夫人撇嘴道:“你敢!”她美眸一转,暗示五音道人准备突围。但听任玄敞声道:“慢来!华老弟,走了你这一位姐姐,这中元观岂不是风云会烧的了?”华天虹哈哈一笑,道:“风云会与通天教已成敌对之势,区区小事,老当家的何必挂虑。”忽听彭拜道:“中元观是我烧的,谁要不服,找我彭拜讲话。”众人一听,齐齐转眼望去,但见一个衣衫褴楼的大汉,颈下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不禁全都芜尔一笑。彭拜性情暴躁,一见众人讪笑,顿时勃然大怒,吼声道:“要笑的大声笑,有种的走出来!”众人哪里将他放在眼内,闻言之下,笑得更为厉害。华天虹知他武功尚浅,仅能与那金刀亲卫单打独斗。为防他轻启战端,自取败辱,一把拿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些许小事,何必介意。”转面又道:“五音道长,请转达贵教主,此事记在兄弟账上。”五音道人道:“贫道记下了。”华天虹面庞一转,移目朝任玄望去,看他如何发落。任玄暗忖,红叶杂毛已伤得半死,我将他留在世上,让他成为这小子的祸患。他心念一转,哈哈一阵大笑,道:“任某何人,未曾见到天乙老道之前,何致与他的手下计较。”华天虹见他自抬身价,不禁暗暗好笑,身形一侧,道:“姐姐多加珍重,咱们临安再见。”玉鼎夫人笑道:“就怕你活不到临安,便要死在任当家的暗箭之下。”八臂修罗查挣对她与华天虹同样恨毒,苦干不敢违拗任玄,无法加害二人,闻言之下,阴沉沉一阵冷笑,道:“夫人最好早早赶回临安,再要在咱们眼前晃荡,风云会的暗箭也要发动了。”玉鼎夫人尧尔一笑,将手朝五音道人与青虚子一挥,三人飘身而起,就由华天虹身侧掠去。华天虹朝青虚子手上托的红叶道人瞥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蜡黄,与未受伤时判若两人。心中暗暗想道:这“少阳罡气”如此厉害,我该早早修炼才对!忽听任玄道:“华老弟,此问事了,咱们回店去吧!”华天虹将手一拱,道:“当家的请。”任玄当先跃下围墙,左文魁朝那批金刀亲卫举手一挥,霎时唆唆声响,四十人列作四行,行列分明,跟随在任玄身后。华天虹牵着彭拜的手腕,随在众人之后,道:“彭大哥,听说你也是无家可归之人,咱们结伴同行,携手闯荡江湖,你看可好?”彭拜微微一怔,道:“你的本事大,我的本领小,怎么能走在一起?”华天虹道:“朋友相聚以义、只要志同道合,武功高低有何关系?”彭拜摇头道:“我的本领小,脾气大,与你同行,一定为你闯祸。”华云暗想: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看来不过性子暴躁,并非真的浑人。转念下,对他的观感,不觉好了几分。华天虹看彭拜脸上一片寂寥之色,不禁暗暗想道:北俱会上,爹爹力战而死,娘在重伤之下,所以能够杀出重围,逃得一命,全赖同道友好的援助,这彭大哥也是侠义之后,我岂能因其武功低微,轻视了他。他心念一转,执住彭拜的手,道:“彭大哥,你我都是豪侠子弟,咱们结个金兰之交,同生共死,合力做一番事业吧!”彭拜闻言大为感动,愣了片刻,猛一摇头,道:“那样不好。”华天虹惑然道:“为什么?”彭拜道:“我年纪大,本领小,你本领大,年纪轻,如果我们拜把子,我是兄,你是弟,我的本事不如你,你又不便指使我……”华天虹暗忖:原来彭大哥是位粗中有细的人。他当下正色道:“小弟讲过,朋友以情义相交,只要肝胆相照,是不管本领大小的。”彭拜又是摇头,道:“我说的本领,不是指的武功。”华天虹讶然道:“彭大哥所指何事?”彭拜似是不知如何措词,沉吟半晌,道:“你年纪这么轻,武功也强不到天上,风云会的人对你一点不含糊,通天教的妖道也怕你,依我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华天虹暗想:要人心服,当然不能全靠武功。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道:“原来是这个,小弟有老管家照护,他武功惊世,因此无人敢来欺负小弟。”说话中,几人已来至店前,任玄等业已进入店内,那四十名金刀亲卫仅有十人住在这家客店,其余的送回任玄,纷纷转身离去。华天虹道:“彭大哥,拜把子的事以后再谈,咱们先盘桓一时,你意下如何?”彭拜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若嫌弃,我离开就是。”华天虹微微一笑,三人走入店内,回至房中,在火边烤了许久,全都口渴难耐,华天虹人未坐下,提起茶壶,斟了两杯凉茶,道:“彭大哥请用茶。”时在七月炎夏,冷茶是解渴的最佳饮料,彭拜端起茶杯,咕嗜一声,一口饮尽,华天虹喝了一口,但觉又麻又辣,味道极为古怪,不禁大吃一惊。他眼看彭拜端起茶壶向杯中斟茶,急忙伸手过去,将茶杯按住。这房内仅有两个茶杯,华云刚要转身出房,忽见华天虹举动有异,连忙问道:“小官人,可是茶不干净?”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也还好,你去对任当家的讲,就说我一时贪嘴,吃坏了肚肠,向他讨两剂药物。”华云眉头一皱,道:“任玄的药物岂是吃得的?我去请一位大夫来。”转身奔去。华天虹急忙将他唤住,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快去找任当家的。”华云愣了一愣,摇头叹气,往任玄房中走去。华天虹朝杯中凝注一眼,丝毫异状也看不出来,转眼一望彭拜,依旧目光炯炯,毫无改变,当下取过彭拜那杯茶来尝了一尝,人口麻辣,根本难以下咽。彭拜仅只卤莽,并不愚拙,睹状之下,双眼一瞪,道:“敢是任者儿在茶中做了手脚?”华天虹道:“彭大哥觉得这茶的味道如何?”彭拜道:“茶就是茶,没有什么味道。”华天虹微微一笑,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吸了一口,发觉味道如常,并无异样,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毒药涂在茶杯之内,这药性发作甚慢,想来必是极为厉害的东西……他百毒不侵,凡属含有毒性的东西,入他口内,必生麻辣异味,他屡试不爽,早已有了经验——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