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回店内,天色已快破晓,想起“招魂使者”马青山所订的约会,不觉暗暗好笑。他越墙而入,推开窗根,正欲跃进房内,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心头一动,顿时煞住,凝目向房中望去。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发自床上,道:“小爷辛苦了。”华天虹浓眉一蹙,沉声道:“哪一位高人?”只见床上探出半截娇躯,笑道:“是姐姐,放心进来吧,别让露水浸湿了衣裳。”华天虹凝目一望,云羹高譬,琼口瑶鼻,似曾相识的一位美人,略一思索,记起是黄河岸边晤过一面、通天教下的玉鼎夫人!他暗暗想道:我一身是毒,却也百毒不侵,除非武功上见输赢,谅你无奈我何。他双足一垫,跃进窗内。只听那玉鼎夫人道:“掩上窗门,将灯点亮。”华天虹冷冷说道:“有劳尊手,在下疲惫得很。”他自往椅上坐下。玉鼎夫人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投入通天教下么?我入门在先,资格比你老哩!”华天虹暗忖:原来适才拼斗和尚的事,她都见到了。他心内在想,口中却淡淡道:“白君仪请我入神旗帮,结果又反悔了,我是个不祥的人,只怕通天教也容我不了。”她右手提着一柄拂尘,左手抱着那头通体雪白、朱睛生辉、形似狐狸的怪兽,意态悠闲,言笑晏晏,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气。只是那雪白怪兽本在睡觉,这刻醒来,两只朱眼一闪一闪,东张西望,看来十分诡异,令人心头惴惴,无法安宁。华天虹暗暗付道:像“毒诸葛”姚策,江湖上已是闻名色变了,但他见到这玉鼎夫人,也是小心在意,处处忍让三分。这女人若非身负惊人的绝艺,必是另有万分狠毒的手段!忽听玉鼎夫人道:“你坐到床边来,我有话与你细谈。”华天虹双眉一轩,道:“夫人有话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便了。”王鼎夫人芜尔一笑,道:“你是贵人,无分昼夜,总有人在暗中随护着你,我们谈的秘密,不能让旁人听到。”华天虹漠然道:“在下行事,对天可表,不知有何秘密可言?”玉鼎夫人朱唇一撇,道:“你外强中干,明明是怕我,口头硬朗,不嫌小家气么?”华天虹道:“夫人何必激我?”他突然想到,对她确是戒惧,不禁哑然失笑。他举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一指她怀中的怪兽,道:“这东西咬人么?”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它叫‘雪儿’,像查挣那种角色,再多一个也咬得死。”华天虹凛然一惊,皱眉道:“如此厉害,在下承受不起。”玉鼎夫人笑骂道:“小鬼头!”她面庞一转,朝怀中那“雪儿”道:“待到窗外去,没有我的号令,不许伤人!”那怪兽似是深通人语,闻言之下,毫不迟疑,只见白影一晃,窗门一开一合,瞬眼不见。华天虹暗暗心惊,脱口说道:“邪门!”玉鼎夫人笑骂道:“混帐?”她倏地嫣然一笑,低声道:“任鹏是谁杀的,你是知道的啊?”华天虹心头怦怦一跳,强自镇定道:“是个化名方紫玉的女子,如此而已!”玉鼎夫人笑道:“这是小事,不过天下承平已久,目下正在酝酿变乱,你适逢其会,可以早作打算。”华天虹双眉猛地一轩,道:“三分天下,通天教已居其一,何必还要生事?”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帮会可以局处一隅,教派却要遍行天下,这是根本不同之处。”她语言微顿,美眸流盼,风情万种地向华天虹一瞟,接道:“白啸天贪财好色,任玄胸无长才,两人皆无独霸天下的魄力,日子一久,通天教主怎能不生进取之心?这是时势促成,难以遏止的事。”华天虹道:“如此讲来,通天教主该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人了。”玉鼎夫人笑道:“野心勃勃不错,是否雄才大略,那就很难讲了。”华天虹淡淡一笑,道:“夫人讲这番话,不知是何用意?”玉鼎夫人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你不可以从中用事么?”华天虹讶然道:“交浅不言深,夫人是通天教的英雄,怎能对在下讲这些话?”玉鼎夫人扑味一笑,佯嗅道:“不识好歹的东西!”顿了一顿,接道:“微风起于苹未,任鹏之死,变乱已成,你年纪轻轻,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出处如何,理该早作打算。”华天虹道:“在下想来,还是投入风云会的好。”玉鼎夫人黛眉一扬,道:“为什么?”华天虹道:“在下生性卤直,不耐羁勒,与其替那精明强悍的人做事,不如在胸无长才麾下混混,想来想去,还是投靠任玄为宜。”玉鼎夫人知他是在信口开河,芜尔一笑,道:“你母亲呢?”华天虹道:“她老人家正在苦练一种‘荡魔神功’,只待神功练成,也就下山来了。”玉鼎夫人撇嘴笑道:“吓你姐姐么?哼!”话锋一转,间道:“听说你每日‘跑毒’,情况严重吧?”华天虹道:“多谢关怀,三两月内,想来还死不了。”玉鼎夫人皓腕一抬,伸出三根春葱似的手指,去捏他的腕脉。华天虹如避蛇蝎,猛地将手一缩,道:“在下一身奇毒,谁若碰着在下的身子,他的手掌就得烂掉!”玉鼎夫人嗤的一笑,道:“你且说说,如果通天教出而挑衅,应该先向何方下手?”华天虹道:“夫人问道于盲,在下怎知此等大事?”想了一想,接道:“风云会似乎较弱,就常理论,自是先向彼等下手的好。”玉鼎夫人臻首一摇,笑道:“两军交战,既须斗兵,也得斗将,神旗帮胜在兵多,风云会强在将广,若是先攻风云会,折将必多,神旗帮窃伺在后,必成尾大不掉之势,若是先打神旗帮,风云会虽有几个厉害人物,也不足虑。因此,不得以常理而论。”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女子年纪尚轻,既然参入这等大计,在通天教内,权位定然不小。心中在想,口内随意说道:“夫人神机妙策,在下十分佩服。”玉鼎夫人轻轻一哼,笑道:“这也只是下策,非万不得已,不会付诸行动,你可知道上策么。”华天虹暗道:那有何难,还不是挑拨离间,引起帮会火并,通天教坐山观虎斗,以收渔人之利。这都是最为简单的道理,只是当真做起来。并不如想像的那未容易。他虽然想到,却故作不知,含笑道:“在下识见浅陋,不懂这等大事,夫人有何高见,说给在下听听,以开茅塞。”只见玉鼎夫人容色一沉,道:“小混蛋!”倏地灿然笑,用手一拍枕头,慎道:“躺下,我与你讲话。”她眉语情挑,看来仅是作耍,华天虹微微感到窘困,摇头道:“在下坐着甚好。”玉鼎夫人道:“那未将灯灭了。”华天虹见天已大亮,窗外已有晨光射进,于是举手一挥,劈出一阵微风,将案上的油灯扑灭,哪知就这心神微分之际,玉鼎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肿,将他拖倒床上,与她并头躺下。这玉鼎夫人是一位有名的风流大师,艳风四播,知者甚众,华天虹对她实有怯惧之感,这时被她揪着并头躺在床上,不禁暗暗发愁。他付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若得罪了她,她必恼羞成怒,反脸成仇,此时此地,我实不宜树此强敌,但若逆来顺受,随她作耍,又不知闹成何等样子?他心念电转,难有两全其美之道,不禁如坐针毡,惶惶不安,好生为难。但听玉鼎夫人悄声笑道:“我看得出来,你非池中之物,不会安心投入通天教,更不会投入风云会和神旗帮去。”华天虹只求早早将她摆脱,顺口敷衍道:“在下人单势孤,受尽挫折,通天教果能容人,在下就投降了吧!”玉鼎夫人笑骂道:“小坏蛋!口是心非,嘿嘿,通天教容不下你,也不想请鬼上门。”华天虹道:“既然如此,夫人请便吧!”玉鼎夫人吟吟一笑,悄声道:“要不你纤尊降贵,投入我的教下,我让你做教主,我做副教主,全心全力辅佐你,怎样?尊意如何?”华天虹惑然道:“夫人不在通天教下么?难道教内有教不成?”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当然要搞一个教!”华天虹暗暗心惊,忖道:原来通天教下,也有暗怀鬼胎之人。转念之下,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道:“教主自然是夫人了,但不知叫什么名称,教下已有多少弟子?”玉鼎夫人美眸一眨,道:“你若肯屈就教主,我就是你座下的弟子,你我二人齐心合力,共打天下,保证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她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就叫‘天地教’吧!”华天虹俊面一红,道:“原来夫人是在作耍,在下几乎当真了!”他隐隐明白,玉鼎夫人语语双关,暗示一点什么……与秦碗凤相处了一段时日,他情窦已开。对男女之事不若往日惜懂,这时与玉鼎夫人并头躺在枕上,一阵阵似兰非麝的幽香扑人鼻端,使他素嚣欲醉,泛起飘飘欲仙之感。玉鼎夫人号称夫人,看来也不过花信年华,那种成熟妇人的风韵,更有颠倒众生的艘力,华天虹血气方刚,这般面面相觑,耳鬓厮磨,如何矜持得住?但他终是顶天立地、非同凡俗的男子,未到悬崖即已警觉不对。他手肘一撑,起身道:“夫人远来是客,在下尚未奉茶玉鼎夫人皓腕一抬,勾住他的肩头,笑道:“干嘛前据后恭,忽然客气起来?”华天虹脸上一红,赦然道:“那‘丹火毒莲’还在我丹田里面……”玉鼎夫人吃吃一笑,媚眼如丝,道:“小鬼头,姐姐只讲话,不吃茶,也不要旁的……”忽听院子外面响起一个洪亮苍劲、欢乐洋溢的声音:云蚕雾鬓胜堆鸦,浅露金莲籁绦纱,不比等闲墙外花,骂你是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这曲子虽然会唱的人多,只是来得太巧,华天虹倾耳听罢,知道春光外泄,被人窥去了隐秘,不觉涨得满脸通红,讪汕地走下床来。玉鼎夫人先是一怔,随即平静异常,笑盈盈地听完曲子,款步下床,启开窗门望去,她娇憎无力,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见院中静悄悄的,除那怪兽雪儿倦伏在窗下,再无半丝异样。华天虹的耳目之力自信也过得去了,一瞧院子中空荡荡的,知道那唱曲之人业已遁去,不禁暗暗忖道:这是何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有如鬼魅!玉鼎夫人突然伸手抱起那怪兽雪儿,峻声道:“刚才是谁?快去追来!”华天虹与她两度晤面,还是初次见她板着面孔讲话,心头方自一怔,眼前一花,那怪兽雪儿业已掠出左侧园门,霎时不见。玉鼎夫人回眸一笑,见华天虹目光之内带有惊异之色,顿时嫣然一笑,道:“姐姐带你去瞧雪儿找贼!”这正合华天虹心意,他方待跃出窗外,手掌业已被她握住,身子腾身而起。二人刚刚飘出园门,耳畔业已听到人喊马嘶之声,急忙循声赶去!人犹来到,耳中闻得一阵阵嗤嗤之声,但听先头那洪亮苍劲的口音逢连怒吼道:“骚狐狸!打死你!骚狐狸,打死你!”华天虹早是惊疑不胜,王鼎夫人间得怪兽雪儿忿怒发威之声,心下亦是暗暗震动,她娇躯几晃,瞬时拖着华天虹赶到了马厩。只见几个店伙蹲在墙角浑身乱抖,厩内的马匹腾跃不休,口中悲嘶不绝。另一个墙角里有个身材瘦削、脸色青白的老者,那老者右手挥舞一柄长达四尺的缅铁软剑,左手连连震动,五个金光闪闪的厚轮此来彼去,在他身前盘旋飞舞。那怪兽雪儿仅剩一条淡淡的白影,在老者身前飞扑不已!另外,一个身穿白绸长衫的男子倒在一旁,周身上下血肉模糊,长衫撕得稀烂,面目已不可辨!。华天虹看清了场中的憎势,直感到怵目惊心,背上冒着寒气,暗道:无怪她敢夸海口,两个查挣也敌不住她这雪儿,这老者的武功哪里比查挣差了……要知那瘦削老者双手使两种奇形兵器,共是六件头,缅铁软剑就是极难使用的兵刃,左手使五行轮,五个轮子全重六十斤,来来去去,非有极巧妙的手法和精纯的内功莫办,轮重剑轻,配合运用,更是难上加难,有资格亮出这套兵器,其身份也就不低了。只见玉鼎夫人淡淡一笑,道:“我道是谁,敢与我开心,原来是神旗帮的上座护法到了。”但听那瘦削老者道:“玉鼎夫人,此中尚有余情……”他一手挥剑,一手舞轮,双目宛如两道电炬,盯住身前疾扑疾退的白影一瞬不瞬,两句话讲了良人才讲完。玉鼎夫人冷冷一笑,顿了一顿,倏地曝口发出一声轻嘘!刹那问,那怪兽雪儿身形一顿,匍伏在地,一动不动,一对朱睛紧紧盯住瘦削老者,似是防他逃遁!只听达的一声,五个金轮叠成一堆,回到了老者的手上,怪兽雪儿搏斗至此,依旧沉静异常,丝毫不见喘息,那老者却累得满头大汗,气息粗重可闻。玉鼎夫人冷然一晒,道:“解长风,你说尚有余情,何以又不讲了?”那瘦削老者道:“唱曲子的另有其人,夫人这怪兽虽然能搏善斗,却无分辨情理之力。”此人才脱大难,言辞犀利,傲气不堕,倒也不失上座护法的身份。玉鼎夫人目光一垂,朝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白衫男子瞥了一眼,道:“这是何人,曲子是他唱的?”那瘦削老者冷冷道:“这一位是风云会的朋友,请恕老朽不便道人的是非。”但听地上那白衫男子呻吟道:“曲子不是在下唱的……”此人武功较次,被那怪兽雪儿一顿抓扑,受伤惨重,倒地不能起立。玉鼎夫人双眉一皱,冷冷说道:“曲子虽不是你们唱的,你们若不窥伺在旁,我的雪儿岂会无端找上你们,哼!瓜田李下,不知避忌,明是目中无人,雪儿!上!”那怪兽雪儿当真通灵,玉鼎夫人叫战则战,叫停则停,如臂使指,如响斯应。“上”字甫落,怪兽雪儿业已嘶叫一声,再度扑了过去,那瘦削老者惊怒交迸,刷的一声,五行轮首先撤开,护住身形,缅铁软剑择舞不遏,剑影如山,密密守住门户。他立在墙角,只须防守正面,那雪儿疾扑疾退,虽是快若闪电,要究威力大减,若在旷地,那瘦削老者无地利可恃,实难支持下去。忽见人影一晃,那“招魂使者”马青山由墙外跃了进来,躬身道:“夫人息怒,属下有事禀报。”玉鼎夫人曝口一嘘,召回怪兽雪儿,冷冷笑道:“你跑得很远吧?”“招魂使者”马青山身子一颤,恭身道:“属下岂敢擅离职守。”他喘了一口大气,接道:“属下未敢立在院中……”玉鼎夫人截口道:“简单讲!”“招魂使者”马青山急道:“属下在墙外守望,听得院子内有人唱曲,恐他扰了夫人,正想进来查看,忽见一个老头儿启开后门,摇摇摆摆走去,属下见他面生,当即追赶下去,那老头儿诡得紧,绕着这栋宅子转了两圈,忽地失了……”他一口气讲到此处,倏地结结巴巴,讲不下去。华天虹知他将人丢了,看他那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禁暗暗想道:我只知这位夫人妖烧古怪,原来通天教的人这么怕她!只听玉鼎夫人道:“怎样的一个老头儿,可曾看出他的长相?”“招魂使者”马青山恭身道:“是个矮矮胖胖、红光满面、蓄短凳、秃顶、穿葛布短衫、手中摇着一柄蒲扇的土老头儿。”玉鼎夫人闻言一怔,垂首沉思了一阵,倏地目光一抬,狠狠地望了华天虹一眼!华天虹惑然道:“夫人望着在下则甚?”玉鼎夫人似慎似恼,道:“不是一帮一会一教的人。”华天虹道:“那又怎样?”玉鼎夫人道:“那就是你的人啊!”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既是在下的朋友,我这就去找他。”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去。玉鼎夫人扑啼一笑,玉臂一伸,那雪儿立时蹿入了她的怀内,只见她蛮腰一扭,霎时追到华天虹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一副旁若无人之状。华天虹暗暗发愁,忖道:“看样子我已被她缠上,这却如何是好?”他心念电转,想不出脱身之道,无可奈何,道:“天时不早,小弟得准备‘跑毒’,姐姐请回一元观去,兄弟明日过来拜访。”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原来你的嘴很甜,姐姐倒是未曾料到。”说话中,两人并肩走出客店,往长街行去。华天虹与她周旋,实是心虚胆怯,又恐闹翻了脸,平添一个强敌,那时一帮一会一教全是对头,四面楚歌,一点缓冲的余地没有,处境之难,比这更甚十分。忽听玉鼎夫人笑道:“你折腾了一夜,腹中想必饿了,我领你吃酒去。”华天虹不置可否,随她在街头漫步,向城心走去。这二人走在一起,实是惹眼之极,男的魁梧轩昂、仪表堂堂,女的俏俪娇媚,貌美若仙。乍看好似姐弟,细看又似情侣,只是街头的人遇上了两人,有的低头而过,有的匆匆转面,装着未曾见到,绝无一人敢向两人逼视。一会,二人来至一座规模宏伟、金碧辉煌的酒楼之前,玉鼎夫人伸手朝招牌上老大的三个金字“聚英悸”一指,笑道:“你的爹娘两设英雄宴,在这酒楼中聚会一会一教的首脑,解决了几桩武林的大事,这酒楼原来叫作‘嘉宾酒楼’,改成今日这招牌,其中尚有一个典故。”华天虹人已跨入门内,重又目射奇光,扭头向那宽达两丈的招牌望了一眼,赔笑道:“姐姐博闻强记,讲起话来娓娓动人玉鼎夫人撇嘴一笑,道:“胁肩馅笑,不识羞!我懒得讲了。”说笑中,那掌柜的哈腰领路,管事的,跑堂的,六七个人蹄着足尖跟在后面,将两人恭陪到了楼上临窗的一间雅座之内。玉鼎夫人点了酒菜,笑道:“你要听有关你爹娘的往事么?”华天虹道:“听听当然好一”他突然记起,临下山时,母亲曾经叮嘱自己,不要探听昔日的旧事。他是纯孝之人,记起了母亲的告诫,顿时改口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不谈过往。”玉鼎夫人微微一愣,笑道:“小怪物,你要谈什么?”华天虹道:“姐姐言道,神旗帮兵多,风云会将广,这点小弟不解。”玉鼎夫人道:“这话不很简单么?有何不解之处?”华天虹道:“八臂修罗查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我瞧他的武功虽然了得,却也未到惊世骇俗的境界,余者类推……”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推不得,推就错了。”华天虹双眉一耸,道:“小弟请教。”玉鼎夫人笑道:“事情简单不过,神旗帮是宝塔似的集聚,帮主高高在上,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下属。”华天虹点头道:“这也是,武功及得上白啸天的,谁肯向他俯首称臣?”玉鼎夫人道:“风云会,顾名思义,那是风云聚会,大伙兄弟相称,虽有老大老二,却无长辈幼辈,所谓当家的,那也是执事之称,他们论功,叙齿,讲资格,没有一定的原则,反正没有班辈,排行老几,与武功高下没有关系。”华天虹道:“风云会中,武功高于‘八臂修罗,查挣的人不少吧?”玉鼎夫人道:“也不大多。”她语音微顿,执壶斟酒,笑道:“查挣的武功,其实不在苍髯客之下,昨夜之败,乃是由于心有愧作,惶惶不安之故,你不要以成败论英雄。因他落败,就以为他功夫不过尔尔,那和尚名叫申三浩,也不是泛泛的脚色。”华天虹笑道:“我挡得住他,他就算不得高手。”说话间,忽听酒楼之下一阵马蹄声响,一个沉重有力、中气极为充足的声音在讲话。玉鼎夫人朝窗外瞥了一眼,容色一动,笑道:“猪元极到了,他是风云会的二当家,高手中的高手。”华天虹闻言,急忙转面望去,只见当先一个老者,长髯及腹,同字脸,扫帚眉,双目炯炯,威庞毕露。这老者身后随着三人,其中两个长的,瘦骨鳞峋,恍若两根竹竿,最后一人是个貌相俊美、猿臂蜂腰的少年。这少年长相甚佳,只是目光呆滞,脸上一无表情,走路直挺挺的,宛似梦游人一般,华天虹目光在他面上一瞥,身子顿时猛地一震!玉鼎夫人笑道:“昨夜那武生打扮的小儿名叫椿小极,就是诸元极的儿子,你将他震成半死……”她突然发觉华天虹神色大变,立即玉手一伸,握住他的手臂,忧形于色地问道:“怎么,才到已时,莲毒就发了?”华天虹被她一片柔情软化,不知不觉消除了敌意,好似一个兄弟对长姐讲话,道:“后面那少年是我的朋友,怎么与诸元极走在一起?”玉鼎夫人讶然道:“你的朋友?知道来历么?”华天虹道:“他叫秦玉龙,是靖州秦白川的儿子。”玉鼎夫人恍然笑道:“啊!我记起来了,他的妹妹与你相好,他是你的大勇子。”华天虹将手一甩,起身离座,向外走去。玉鼎夫人轻轻一笑,一把将他扯住,道:“干么?生姐姐的气了?”华天虹浓眉一蹙,道:“姐姐稍待,我要过去问问,秦家那位大哥,为何与诸元极走在一起?”玉鼎夫人含笑道:“不用问了,你那秦大哥服了迷魂药物,灵智早已迷失。”华天虹大为焦急,道:“我一定要过去瞧瞧,此事非得弄明白不可!”他猛地将手一挣。玉鼎夫人抓住他的手掌不放,柔声笑道:“你与风云会的嫌隙不小,贸然过去,性命堪虑。”华天虹忧心忡忡,道:“姐姐有所不知,那秦家姑娘救过我的性命,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玉鼎夫人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华天虹肃然道:“小弟奉母命下山,就是为了搭救秦家的人,救人若不救彻,小弟有何面目与母亲见面?”玉鼎夫人笑道:“姐姐对你讲实话,你我两个,斗不过他帆三人,不过去则已,过去就得吃眼前亏。”华天虹点一点头,戚然道:“小弟懂得高低,只是事已怖头,岂能畏缩不前?姐姐坐一息,小弟去去就来。”玉鼎夫人娇声笑道:“小傻瓜,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座,与他一同走去,笑道:“冤孽,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华天虹惑然道:“什么冤孽?”玉鼎夫人笑道:“你不懂的,少问。”这“聚英楼”,是当时天下最大的一座酒楼,酒楼中有一块“演武廊”,宽广二十丈,地面以青右铺成,四周是大理石砌成的围栏,这是比武较技的处所,围栏之外是曲廊回槛,那是肌战之人饮酒慈息的所在,“演武坪”之外,酒客饮宴的大厅雅座,亭台楼阁,总有一二十处。这酒楼的老板也是武林人物,但非一帮一会一教之人。酒楼中有个规矩,非不得已,不让帮会教三方的人碰面,以免酒酣耳热,多起无谓的冲突。华天虹与玉鼎夫人走出雅座,华天虹东张西望,不见诸元极等人的影子,玉鼎夫人嫣然一笑,朝侍立廊下的管事道:“堵当家的在何处?”那管事的急忙躬身道:“小的带路。”二人随在那管事的身后,转过几重曲廊,来至“演武坪”对面一座敞轩之外,只见轩中设了一台酒筵,诸元极高居上座,那两个又瘦又高、看似孪生兄弟的人分坐两侧,秦玉龙木然坐在对面,恍若泥塑木雕似的——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