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雷和耿牛、罗斌、李杰晓行夜宿,这天回到了北平府阜财坊的家中,令黎成、西门仪等人大为高兴,立即摆酒接风。罗斌又去王宫,把钟玉桃等诸女叫来,大家热热闹闹欢聚。酒过三巡之后,万古雷把自己被免职的经过和今后的打算说了,惊得众人面面相觑。西门仪道:“贤侄休要烦恼,这官不做也罢,还贤侄一个自由之身!”罗斌之母舒玉琼道:“回来好回来好,免得我这个做娘的,时时牵挂。”黎成道:“少东家回来最好,又可重振家声,干一番事业,以后燕王登基,天下太平,正是做买卖的大好时机,万家产业也该有个主才成,否则许多事属下做不了主,贻误时机。”万古雷见诸女不作声,便道:“各位妹妹,你们也将退出王宫卫队,田大姐随曹兄赴任,钟妹妹随郭兄赴任,田妹妹和丁妹妹……”言未了,田翠花接嘴道:“俺不离开姐姐!万大哥被免了职,罗斌却未免职,为何轻易就把四年拼杀挣来的功名扔掉呢,俺觉得这样做不划算,四年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这话使大家一愣,万古雷也无话可说。罗斌想了想,道:“我有家仇,若做了官不好访查仇人,再说我与古雷哥如亲兄弟一般,他走了,我也留不住,所以……”田翠花四年在王宫当差,见识不少,再不会羞答答当着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接嘴道:“错了,你身任都司,二三品的大官,要报父仇易如反掌。此外,谈起万大哥,他还是俺曹家的救命恩人,但私情是私情,公务是公务。身为男儿,当初随燕王举事,冒着多大的危险,如今燕王入京师称帝,你们受封受赏,何等荣耀风光,可你们都如此轻率,辜负殿下心意,却要跑回来做平民百姓,这有什么好,俺真想不明白。不过,那是你的事,俺自然管不着。俺说了,姐姐走哪儿,俺就去哪儿!”这话明明白白告诉罗斌,她不跟他走,把罗斌气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念头转了几转,道:“好,志不同,道不合,那就各走各的道,那一夜定下的婚约今夜勾销!”田翠仙心向着妹妹,但不愿给万古雷下不来台,便道:“妹妹,有话好商量……”田翠花不等姐姐说完就大声道:“姐姐,你听见了吗?这是他要解除婚约的,哼,谁又稀罕谁来……”说着摸出罗斌给她的聘礼,扔到桌子上,续道:“把俺的也还来!”罗斌毫不犹豫,摸出她的赠物扔到她面前,道:“算我罗某看错了人……”罗母舒玉琼急了,道:“这是干什么?为一两句话就认真吗?你们……”丁小菊见田翠花这般胆大,便鼓起了勇气道:“我和玉桃姐迭经苦难,自小就受人欺辱,就因为爹爹吃了官司,女儿便与人为奴,永世不得翻身。后来好不容易投奔了燕王殿下,我姊妹才又抬头做人,成了王宫侍卫的百户,今后又能堂堂做人,重振家声,让那些轻贱我姊妹的伪君子瞧瞧,我们姊妹有多荣耀!如果丢弃了官职,又成了平民,我姊妹不是永远遭人白眼,永远让人瞧不起吗?”耿牛不懂她的意思,道:“谁敢瞧不起了姐姐,俺把他脑瓜子拧下来!”丁小菊嗔道:“你什么也不懂!我也不想多说,我只告诉你,我要和玉桃姐姐在一起!”说着把耿牛送给她的定情物取出递给他。耿牛一愣道:“这不是给你了吗?”丁小菊道:“我不要了,还给你!”耿牛瞪着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伸手接过,又从怀中摸出她的定情物还给她,道:“俺懂啦,俺要做官,你就跟俺成亲,不做官了,你就不要俺了。俺不明白,做官有什么好,俺就做不来官,所以俺把官辞了。”丁小菊也有些伤心,道:“我的心思你不会明白的,并非我爱做官,你……”万古雷没想到两个姑娘会当场翻脸,一时间百感交集,便道:“都怪我不好,拖累了罗贤弟、耿贤弟,还有李杰贤弟……”田翠花道:“万大哥,这与你无关。殿下听信馋言免了大哥的职,大哥应面见殿下说清原委,不该就这样撒手归家。四年征战,立下的功劳是性命换来的,怎能轻易抛掉呢!”万古雷明白,诸女在王宫呆久了,习惯于官家的权势、官家的荣耀,官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要她们突然抛掉这一切,实在不易。再看看罗斌、耿牛那一脸的丧气,心里实在难受,便道:“妹妹们的话也很有道理,但毁去婚约未免太仓促了些。罗贤弟、耿贤弟的事因我而起,我可以返京师,去求道衍法师奏禀燕王殿下复职,所以请两位妹妹……”话未完,耿牛道:“师兄,俺不做官!媳妇丢了也没啥……”丁小菊大怒,道:“我早看出你无情无义,你眼中哪有我丁小菊……”耿牛火了,吼道:“你才没心没肺,俺不要你这种媳妇,俺宁愿打光棍!”众人都没想到这浑人如此干脆,别看他平日傻乎乎的,到要紧时候,他却明明白白。丁小菊气得哭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万古雷十分难受,道:“小菊,坐下来听我说两句好吗?你的心思我明白,都怪我只想着自己的家仇,没把妹妹们的想法当回事。这是我错了的地方,但大错已铸成,婚约解除了也不能翻脸成仇,大家还是好朋友……”丁小菊流着泪坐下了,钟玉桃道:“这事容后再商议,今日大家有些气恼,说话就没有分寸了。万大哥,放心,回去后再会劝小菊。”万古雷道:“玉桃说得是,这事等大家冷静下来再说。”一顿,对黎香蕊道:“香妹,李杰本可以做指挥使的,但他却执意要随愚兄回来,你如不愿意,这事由愚兄对他说。”黎成道:“香蕊,你我一家受万东家大恩,这媒是万公子做的,你……”万古雷岔话道:“黎兄,这与恩不恩无关,香蕊有自己的意愿,由她自己决定吧!”黎香蕊粉颈低垂:“我愿回家追随公子。”万古雷道:“香妹,切不可听令兄之言,误了终身,愚兄可不愿你今后以泪洗面!”黎香蕊仍不肯抬头:“真的,我愿追随公子去天豹庄,不会后悔的……”她娘含泪道:“阿弥陀佛,娘就希望你留在身边,你这么说,正合娘的心意!”田翠花有些尴尬,要告辞回宫,丁小菊也站了起来,钟玉桃、黎香蕊、田翠仙也只好陪她们回宫。一顿饭,不欢而散。她们走后,万古雷道:“这事真对不住罗贤弟、耿贤弟,是非皆因我而起……”罗斌气乎乎道:“万大哥,我要报父仇,她既然不能同甘共苦,那就各走各的道!”耿牛道:“俺喜欢丁姑娘,但她喜欢做官的人,俺就不喜欢她了,散伙就散伙!”西门仪叹道:“没想到患难中定下的亲事,太平时却离散了,这又为了什么?”万古雷道:“她们在王宫四年,日日伴随王妃殿下,耳闻目染,沾上了官气。再说玉桃、小菊身世悲惨,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怎肯随意抛掉荣华富贵呢?设身处地想想,她们也不错。今日大家把话扯明了说也好,免得相互拖累。人世间,风云变化无常,人在其中,自然也会有变化,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呀!”西门仪道:“说到人的变化,老夫代黎贤侄向贤侄求情,不知贤侄可愿卖个面子,玉成黎贤侄的一桩好事?”万古雷一愣:“前辈这话怎么说?这未免言重了,小侄担当不起!”黎母张氏巴巴地望着他,黎成却低下头,十分惶惑的样子,他不禁十分奇怪,道:“黎兄有什么好事,请说出来就是。”西门仪道:“长话短说,你总记得和余三娘、伍彤一起的乔莺乔姑娘吧?”万古雷道:“当然记得,她是锦衣卫的探子,我们几次三番上过她的当!”张氏听他这口气有些不善,急得流了泪。西门仪叹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万古雷道:“前辈不是要说黎兄的好事吗?怎么又扯到乔莺身上来?”西门仪道:“黎贤侄的好事就应在她身上,她已逃离余三娘、伍彤那班人,来了北平。”万古雷心一动,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乔姑娘她与黎兄……”张氏流泪岔言道:“小儿年岁不小,乔姑娘愿做黎家的媳妇,请公子爷开恩……”说着站起来朝万古雷跪下去要叩头。万古雷赶紧双手扶起张氏道:“好说好说,老人家千万不可如此,古雷不敢当!”西门仪道:“老夫听乔姑娘说了她受制于人的前后经过,对乔姑娘起了怜悯之心,故与罗大嫂商议,大胆做主,留下了乔姑娘,事先未征得贤侄同意,请贤侄海涵!”万古雷不由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两位前辈做主的事,晚辈岂敢不从!”舒玉琼道:“乔姑娘被逼哄骗公子,其实她早想投靠过来,又怕公子不收留她,她因此自暴自弃。直到去年余三娘迫她下嫁伍彤,她走投无路,今年年初才逃至北平找黎贤侄,老身见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同意把她收留下来。”万古雷诧道:“既已收留,为何不见人?”黎成忙起身答道:“乔莺愧对公子,不敢上桌同席,所以在后院楼上我娘房里……”万古雷埋怨道:“黎兄黎兄,两位前辈还有令堂允准的事,小弟怎会反对呢?快请出乔姑娘一见,大家重整杯盘如何?”黎成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谢公子!”话声一落,便急匆匆去了后院。不一会,乔莺低着头随黎成快步走来。一进室内,偷眼看万古雷坐的席位,便朝万古雷下跪,道:“难女乔莺,叩见公子,请公子……”万古雷慌忙还礼道:“起来起来,古雷承受不起,你是我未来的嫂夫人呢!”乔莺感激零涕,抽咽道:“乔莺几次加害公子,公子大人大量……”万古雷见她仍跪着,又不好出手拉她,急得对黎成叫道:“黎兄,快扶起乔姑娘!”黎成知他性情,便去拉乔莺道:“乔姑娘请起,公子最不喜人对他行大礼。”乔莺这才站起来,深施一礼:“多谢公子宽宏大量,从今后乔莺追随公子.听候差遣!”万古雷道:“不敢不敢!乔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彼此呀!”西门仪道:“乔姑娘坐下,重开宴席!”乔莺拭去泪珠,替大家把盏。万古雷道:“罚黎兄三杯,竟然让乔姑娘受委屈,躲在房中饿着肚子……”乔莺忙道:“公子爷,不是的,是奴家自己不敢来见公子爷,并非他之过。”万古雷摇头笑道:“呀,还未过门,就这么呵护黎兄啊,黎兄你好福气,不罚了不罚了,我罚我自己吧,谁叫我不体察两位深情……”话未完,众人大笑,乔莺羞得低下头。张母高兴了,忍不住夸道:“乔姑娘人生得俊,性情又温和,待老身如亲娘……”黎成道:“娘,别夸啦,乔姑娘害羞……”众人又大笑,一扫先前之沉闷,不断相互敬酒,不时取笑黎成与乔莺。乔莺红着脸替众人把盏,有时忍不住一笑。张母乐得嘻笑颜开,不时瞅瞅儿子瞅瞅未来的儿媳。这些年来,她从未这般高兴过。酒足饭饱,万古雷说起建立天豹庄的事,他决定把院建在太原府城东二里处,那里本有一个四合院,而且周围地皮早就买下,足够盖几十间房舍来安顿近百个弟兄。他说燕王登基后,北平府非同以往,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留黎成在此做总管,把李杰留下相助,不过李杰去顺义府探望娘亲,明日回来再说。黎成道:“太原府有上百弟兄生活,开支不小,公子不能分神操持商务,不如变卖了北平府的产业,大家都去太原府。况且皇甫楠那伙人若来寻找打劫,光在下和李杰兄弟无法抵挡,纵使获利很多,也成为他人口中食,请公子和各位前辈斟酌。”西门仪道:“说得是,大家在一起好互相照料,分开来彼此牵挂。”万古雷道:“天豹庄建成后,我要查访仇人,商务上的事还要黎兄和罗婶母操办,大家在一起也好。太原府原就置了不少产业,此去可全部收回。”一顿,又道:“皇甫楠一伙隐迹江湖,天下之大如何去寻找,我琢磨着开一家镖局,在江湖上打出旗号,一则可以联络江湖上的朋友,朋友多则消息多,说不定可以找到皇甫楠的踪迹;此外走镖各地,可以查访;再就是天豹旗号亮出,会引起皇甫楠的注意,也许他还会找上门来。”一顿,续道:“但开镖局麻烦事多,风险也大,镖头人数也不够,这个想法当否,大家推敲推敲!”罗斌道:“这主意不错,镖局开起来,天豹卫的弟兄们才有事可做。”万古雷道:“走镖风险大,免不了打打杀杀,弟兄们可作选择,不愿走镖的就务农。”西门仪道:“竖起镖旗,在江湖上干一番事业,风险虽大,但值得一试!”耿牛道:“人手不够,把宫师伯他们请来,就怕宫师伯不愿意。”万古雷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门外道:“谁?”说着大步走至门口。“是咱们四位爷!”有人回答。万古雷一瞧,天井里站着秦忧等四人,不禁诧道:“咦,你们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原来天豹卫的弟兄都回家省亲,有的要把家眷接到太原府,说好三个月后会集。四个怪人也说要回家,大家便分道扬镳。严寒道:“咱们想想不回去了,还是来找你吧,人多热闹些,吃饭喝酒也带劲!”万古雷笑道:“请进请进,吃饭了吗?”杨孤道:“怎么,你不管饭?”万古雷笑道:“好说好说,进来坐下!”黎成连忙去叫厨下做菜,万古雷又替大家引荐一番。四个怪人见桌上杯盘狼藉,不禁大咽口水,嚷着说赶路口渴,先喝酒。仆役送来杯盏,乔莺替他们斟酒,他们迫不及待抓起酒杯就往嘴里倒,一连喝了五杯,个个说好酒,再来五杯。万古雷道:“吃些菜,慢慢喝,我把大家商量的主意给四位说说,看四位有何高见。”他把开设镖局的设想说了,四个怪人嘴里忙着,手上也不闲,又夹菜又忙拿酒杯喝酒。万古雷见他们不说话,道:“不赞成?”秦忧道:“谁说的?”严寒道:“你不见咱们的嘴没闲空吗?”陶悲道:“咱们差点没饿死,吃喝要紧。”杨孤道:“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黎成他娘张氏见他们食量大,盘中剩菜一会就被扫光,便站起身道:“我给你们做两道菜去,看你们都饿成这样子了,怪可怜的。”四个怪人一愣,瞧了瞧张氏,没说话。听人说他们可怜,这是生平第一遭。不一会,厨役送上了热菜,乔莺又替四人斟满了酒,万古雷等人向四人敬酒,又热热闹闹吃喝起来。张氏把自己做的菜端了来,放到四人面前,四人又是一愣,互相瞧瞧。张氏笑道:“吃罢吃罢,尝尝老身的手艺,家常菜,上不得酒席,四位将就些。”她做的是一道红烧肉丸子,一道醋溜鱼。四人尝了尝,异口同声道:“好吃!”片刻间,肉丸子吃得一个不剩,一条鱼只剩了骨头,喜得张氏呵呵直笑,问还要不要。四人兴高彩烈地说够了,下回再吃。万古雷笑道:“四位,可以说说高见了吧,开设镖局还要仰仗大力呢?”秦忧道:“你开镖局是为了赚钱吗?”严寒道:“天豹卫百多人,够你养的。”杨孤道:“依咱们之见,吃饭不用愁。”陶悲道:“拿点东西给你看,开开眼界。”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绸包,不知裹着何物,长方形,厚厚的,软软的。“打开看看!”他把包递给了万古雷。万古雷好奇地抢在掌上问:“什么东西?”四人同声道:“打开看嘛!”其余人也甚是好奇,催万古雷打开。”万古雷笑着打开,里面还有一层,再打开,露出一迭厚厚的银票。四人又道:“数数看!”万古雷递给黎成:“管家数吧!”黎成接过来,把折迭的银票翻开,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数毕,他惊讶地看着大家道:“老天,是一万两银票!”紧接着秦忧、严寒、杨孤每人都从袋里摸出一个绸包,十分得意地递给黎成:“数!”黎成一个个打开,一个个数,刚好每人一万两,共四万两银票。陶悲道:“给你,建天豹庄!”万古雷讶然道:“原来四位有这么多银子!”一顿,又道:“但四位还是收起吧,建天豹庄的银两,黎兄这儿可以凑齐。”严寒道:“这是咱们回家特意取来的,你不要可不成,那咱们不是白跑了吗?”杨孤道:“咱们还有珠宝首饰,钱不够可拿去卖了,四万两银子是区区小数!”秦忧道:“咱们有的是钱,你只管拿去!”黎成道:“多谢四位,不过这钱……”言未了,四人眼一瞪:“收下!”万古雷道:“好,收下吧,这是四位的心意,不领情四位会不高兴的!”黎成道:“有这四万两银子,手头就不紧了,那在下就把银票收下,登记在册。”秦忧道:“做买卖赚钱,用不着开镖局。”万古雷把开镖局的理由说了,四人相互瞧瞧,一个个点了头。严寒道:“咱们开镖局扬威江湖,比住在天豹庄成天吃吃喝喝没事干要好,开吧!”杨孤道:“天豹镖局在江湖立起一派,让黑白两道的爷们对咱们另眼相看。”陶悲道:“咱们当保镖,新鲜事,嘿嘿嘿……”他居然笑起来。秦忧等人也跟着闷笑,弄得众人莫名其妙,开镖局当镖师有什么好笑的?万古雷微笑着,心里受了感动。原来四个怪人回家去取银两建天豹庄,别看他们表面冷漠,心里不是热的至少也是温的,只不过他们并非富家出身,怎会有许多银两,只怕来路不正。但他们始终不讲自己的来历,不好问。张氏道:“四位爷笑什么?”四个相互瞧瞧,又大笑起来。秦忧笑一阵,道:“老太太,好比你买来一兜鱼,让猫儿守着,你说好笑不好笑?”张氏不懂,道:“那还不被猫儿吃了,我怎会干这种傻事,我还没老糊涂呢!”四人又大笑起来,万古雷听懂了这意思,八成这四人的银两是打劫来的。杨孤道:“好,咱们当镖师,瞧瞧可有不长眼珠的死囚来劫镖,要有,让他有来无回!天豹镖旗走到哪儿,哪儿的武林人就得来迎接,管咱爷们的吃喝,不然就治他不敬之罪!”其余三人齐声叫好,兴奋至极。万古雷笑道:“那不成了讹吃讹喝的霸王了吗?走到哪儿都不受人欢迎。”严寒道:“错了,咱们天豹旗所到之处,人人敬仰,凭的是武功,讲的是义气,只要你所作所为让人敬佩,人家自会崇敬你,对吗?”西门仪笑道:“对极对极,咱们天豹庄、天豹镖局主持武林公道,匡正祛邪,自会受到武林同道的尊崇,天豹旗走到哪儿都受人欢迎,自是用不着去讹吃讹喝。”陶悲道:“谁要摆酒为咱们接风,咱们还要称量称量,瞧瞧他是何等人物,够不够份量,咱们岂是乞食的小人?哼哼,咱们架子大着呢,吃他一顿饭,那是给他脸面!”四人昂首朝上,八只眼盯着天花板,一付高傲的模样,把众人逗得大笑。秦忧道:“这是真话,放眼江湖,有几人在咱们兄弟眼中?”杨孤道:“伸出指头,只怕数不出一巴掌。咱们要做了镖师,谁敢把鼻子伸到镖车前嗅上一嗅,那他准得后悔一辈子!”严寒道:“没有谁后悔一辈子,因为他死了,死了的人会后悔吗?”四人酒喝多了,居然话也多起来。万古雷笑道:“不能把劫镖的人都杀光,他们死了,谁来替我们扬名呀,对不对?”秦忧道:“不斩尽杀绝,就留下祸根!”陶悲道:“你这是妇人之仁!”杨孤道:“所以你成不了大事。”严寒道:“难怪皇甫楠屡屡下手害你!”万古雷道:“对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决不会手软,对那些误入歧途、为恶不多的人,我主张网开一面,留条生路。”四人相互瞧瞧,同声道:“本性难移!”乔莺又替他们斟满了酒,四人忽然问道:“你是谁,何时来的?”万古雷道:“乔姑娘是黎贤弟的未婚媳妇,今年初才来的,故四位从未见过。”四人又对了个眼色,手往怀中伸,片刻就摸出四件小东西来,道:“送给黎大嫂!”众人一看,是一支玉钗,一红一蓝两只宝石戒指,一串珍珠项链。乔莺羞得不敢去接。“咦,你不要?”四人瞪眼问她。万古雷笑道:“收下吧,都是自己人!”张氏道:“多谢四位,老身感激不尽!”乔莺羞答答接了过来,向四人道谢。秦忧道:“还有宫中那几个女娃,咱们每人都给她们一件宝物……”罗斌道:“这又为了什么,她们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以后各走各的道!”四人一怔,把眼望着万古雷:“真的?”万古雷叹了口气,把田翠花、丁小菊的事说了,道:“这也不能怪她们,人各有志,并非一定要跟着我们。她们过去吃尽了苦头,不愿再让人瞧不起,所以珍视现在得到的地位。”四人同声道:“女人靠不住!”舒玉琼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女子也讲信义,只因小菊身世可怜,受尽屈辱,渴望改变身份,是以不愿斌儿、耿贤侄退出军旅。斌儿他们事先也未曾与她们商量,所以……”罗斌道:“娘,不必说了,随她去吧!”秦忧道:“幸好咱们一向不与女子接近,以后也不会吃亏上当。”万古雷笑道:“这话说得太早,你们也有成家的时候,总不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四人不予回答,只高傲地抬起了头。众人不禁失笑,说:“等着瞧!”一晚上在谈笑中度过,众人各自安歇。万古雷思念着娇娇,难以入眠。田翠花、丁小菊虽情有可原,但给了他一个警告。人是会变的,并非立下山海誓就不会变了。田、丁二女也并非势利小人,为何说变就变呢?看来还是一个“情”字。情不深,就会变。而要情深,就得两心相知。然而分别得太久太久,这相知也会变得“不相知”了,那么浓情岂不是也会变淡?……这样一想,他十分焦灼。他无数次责怪自己,在娇娇最艰难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以至失去了她的芳踪。五湖四海,上哪儿去寻觅?建立天豹庄,开天豹镖局,也同样是为了找她。这一辈子,不找到她决不停步!第二天,李杰接了娘来,黎香蕊也从宫中回来,李杰他娘见了香蕊,喜欢得了不得,与张氏也颇为投契,恨不得赶紧替儿子完婚。但李杰说过,万大人不成亲,他决不会先成亲。接下来的几天,万古雷和黎成、罗斌忙着处置店铺家产,十分忙碌。四天后,徐王妃起程赴京师,恩准香蕊回家,赏赐了金银绸缎。钟玉桃等也来辞行,大家都有些尴尬,似乎突然间彼此变陌生了。钟玉桃含泪对万古雷道:“万大哥,我们对不起你,没有你照顾我们,哪有今天,这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至于小菊,我会劝说她和耿兄弟言归于好,因为我们实在不愿回到过去的身份上去,这一点请大哥原谅!”万古雷道:“我的本意就是让你们有好日子过,只要你们过得好,心愿已足。至于耿贤弟的事,你不必再劝小菊,就由你和郭兄替她另择佳偶吧。须知耿贤弟和我今后还有许多事,也不愿拖累了小菊,再说他们之间性情也不一定投合,强扭的瓜不甜。”一顿,续道:“今后一定还有见面的时候,别再难过……”田翠仙也向她表示歉意,丁小菊、田翠花则哭成了泪人儿。罗斌、耿牛却躲着不肯见面,万古雷也有些难受,好不容易劝住她们,这才依依不舍告别。这天,吃过午饭,万古雷与罗斌、黎成又去店铺,却遇到了三英门的门主罗辉。“万大人,幸会幸会!”罗辉大为兴奋。万古雷道:“罗门主,久违!在下已脱出军旅,如今又成了平民百姓,你我兄弟论交吧!罗门主年长于在下,在下称一声罗兄吧!”罗辉大是惊愕,道:“不敢不敢!”万古雷道:“此来北平府,处置些俗务,不几天就走,以后有缘再相会!”罗辉道:“三英门蒙受大恩,恩人一向在沙场征战,大家无相聚的机会,今日无论如何请三位到舍下用饭,以叙别离之情。”万古雷婉言谢绝,但罗辉执意要请,情不可却,只好答应,说一个半时辰后见。来到商店,与购买商店的买主议价,万古雷急于脱手,只好低价出售。办完事,黎成回家,万、罗二人去赴宴。来到三英门,罗家兄妹早率门人弟子迎候,使万、罗二人十分过意不去。在客室落座,罗门主下令开席。不一会仆役便端了酒菜来,大家举杯畅饮。罗辉道:“恩公今后有何打算?”万古雷道:“不瞒各位,在下身负血海深仇,欲探访仇人下落,誓报杀父之仇!”罗家三兄妹十分惊异,探问仇人是谁。万古雷道:“就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皇甫楠,那年李景隆攻北平府前,就是他派了人要挟三英门、黑鹰帮、大鹏帮、五虎堂,以期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北平府!”罗辉道:“原来如此,这帮人逃了吗?”“不错,大军进京城前不知去向。”罗勤道:“天下之大,难以寻找。”罗燕道:“二哥,你别忘了他们那些人都是老江湖,决不会隐姓埋名自甘寂寞。”万古雷道:“小姐说得是,这帮人都是黑白两道上的成名人物,迟早终会露出踪迹。”罗燕又道:“恩公今后在何处落脚?还望如实告知,以便今后联络。”古雷道:“小姐切勿称什么恩公,古雷愧不敢当!古雷今后落脚在太原府城东二里处的天豹庄,并在太原府开设天豹镖局,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古雷感激不尽!”罗燕道:“原来公子要开镖局,那太好啦,以后和公子联络就方便多了,咱们三英门还要仰仗公子大力。三年前咱们开罪的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什么天地双魔、衡山三剑等等,要是再找上门来寻衅滋事,三英门如何对付得了,到时公子可不能看着不管哪!”罗辉赞道:“三妹心细,想得周全!”万古雷笑道:“大家同在江湖,少不了彼此关照,只要三位用得着在下,只管吩咐!”罗燕娇笑道:“好,那就说定了,以后咱们常来常往,互通消息,再不能断了联络!”万古雷笑道:“遵命!”一顿,续道:“三位与五虎堂、黑鹰帮有无来往?”罗勤道:“江湖帮派,互相猜忌提防,门徒帮众还时有冲突,所以来往不多。”罗燕道:“黑鹰帮今年以来又在扩充人马,他们还收罗了大鹏帮的人,壮大不少,帮众也狂妄起来,现在他们的势力已从西城扩到北城。咱三英门过去招收门徒极严,是以人少,现在也不得不现招收些门徒,以对抗他们。”万古雷叹道:“原以为三大门派能携手交好,哪知却在明争暗斗,这实在不该,要不要由在下撮合,三门派消除疑忌……”罗燕道:“公子千万别这么做,既使帮了也没用。过去四大门派势均力敌,所以相安无事。虽时有些小冲突,无碍大局。今后事态如何发展,还看各人如何行事。咱三英门从无独霸北平府的野心,是以门徒较少,公子只要稍加打听,就可知道三英门的作为。至于其他帮派如何,咱们管不着,但决不允许欺上门来,也决不会先挑起事端,这个公子请放心!”罗辉道:“公子不知,黑鹰帮帮主十分狂妄,大有一统北平武林之意,你要是出面调停也无济于事,因为你前脚一走,她就依然故我。是以听其自然发展,不必过问。”万古雷诧道:“帮主不是宣蕙英姑娘吗?”罗燕道:“正是她,狂妄至极!”罗斌道:“一个小姑娘,不懂事。”罗燕道:“错了,罗兄不知她本性,这两年可不是你们当初见到时的模样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靠山,连她爹她叔的话都不听,黑鹰帮里是她说了算,属下服服贴贴。”万古雷笑道:“那年见她时,傻乎乎的,动不动掌人家的嘴,不过她父亲她叔叔的话不敢不听,怎么两三年就变了呢?”罗勤道:“这一点连咱们也纳闷,听人说她现在根本不把她爸她叔放在心上,黑鹰帮上下都听她的。她治帮极严,谁要违反她的旨意,当场驱逐出帮。三天后,这人便丢了性命。是以帮众畏她如虎,不敢有半分违拗。”罗斌道:“怪事,她爹难道也怕她?”罗燕道:“怕虽不怕,却奈何不了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老帮主的话没人听了。”万古雷心想,阿弥陀佛,幸亏没遇见她,要不然定有麻烦,这姑娘有些难对付。罗辉道:“黑鹰帮在宣蕙英治理下,帮众野心勃勃,有的私下里夸口说,两年内黑鹰帮将名震天下。听听,有多狂妄!”罗燕道:“对了,有消息说,宣蕙英正在练一种极厉害的功夫,功成后无敌天下,这就是帮众骄狂的原因,也不知是真是假!”罗勤道:“一句话,黑鹰帮今后定会惹麻烦,咱们拭目以待!”万古雷摇头道:“但愿宣姑娘别入了歧途,在下希望三位门主大度些,不与之计较。”罗燕道:“公子放心,咱们能忍则忍。”辞别三英门,万古雷心中略有不安,看来黑鹰帮有了变化,这宣蕙英以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殊难预料。三英门罗家兄妹为人正派,以后应保持联络,闯荡江湖朋友越多越好。过了两天,宣家三兄妹上门造访。万古雷把大家引荐给他们,三兄妹久闻胡琴先生大名,十分高兴。对四个怪人他们说不出自己的感觉,总觉得与常人不一般。说长相,四人并不丑,甚至还可以说有几分英俊,但他们却板着个脸,阴沉沉的,十分冷漠,好似在他们心中,各自堆着一座冰山。除了冷漠,还有高傲,一付瞧不起人的模样。这使三兄妹十分惊异,万古雷怎会有这种朋友,古里古怪。有他们在座,似乎说话都不痛快。可万古雷引荐时却说,四人与他是共过生死的好弟兄,似乎十分投契,真是怪事。三人中,罗辉、罗勤尽量不看他们,但罗燕却做不到。她越是讨厌他们就越想观察他们,可一看到那几付尊容,又叫她大倒胃口,但好奇心又使她忍不住再去看他们。秦忧忽然道:“喂,小姑娘,咱长了三只眼两个鼻子吗?你怎么老打量咱?”罗燕被他叫破,脸一下红了,但她一向聪慧,应变极快,当下回答道:“阁下虽没有长了三只眼,不过眼睛却生错了地方。”秦忧大奇:“什么?你说咱眼睛长错了地方?”接着回头对人三个伙伴说:“这小姑娘是不是个傻瓜?怎么尽说糊涂话!”杨孤道:“她要是不傻,那就是笨。”严寒道:“眼睛该长在什么地方,问她!”众人都觉得罗燕的话怪,等着看她怎么回答,一个个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秦忧道:“小姑娘,说呀!”罗燕不慌不忙道:“阁下的眼睛应该长在额头上才对,照现在这样子,确实错了位置。”众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个仰头大笑。四个怪人互相瞧瞧,莫明其妙。秦忧道:“你是说咱……”罗燕接嘴道:“目高于顶。阁下若不是目高于顶,怎会把咱这么个大人叫做小姑娘?阁下若不是目高于顶,为何会满脸瞧不起人的模样?若不是目高于顶,怎会对人如此冷冰冰?”秦忧这才明白,不禁一愣。杨孤、严寒、陶悲齐声道:“咱们呢?”罗燕道:“一根藤上的瓜,一模一样!”四人相互瞧瞧,没有话说。万古雷忙道:“这四位仁兄面寒心热,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们也是热血汉子。”罗燕道:“真的吗?照咱看来,他们对你万大哥才心热,对咱们这些无名小卒,只怕永远是冷冰冰的一付尊容。”秦忧愣愣地看着她:“你住北平府,咱要去太原府,以后见不到,你怎知咱永远冷冰冰?”罗燕道:“尊驾现在就是这付模样,何须以后才知,观现在还不知以后吗?”秦忧无话可说,想了想,又道:“咱爹娘把咱生成这付模样,你说咋办?”罗燕道:“你模样儿并不古怪,只是你端着架子不理人,与爹娘不相干。”罗辉怕妹妹得罪了主人,连忙道:“秦兄,舍妹说着玩的,别当真。”秦忧道:“无妨,咱还要问一句,小姑娘你说咱应该怎么办才不冷冰冰的?”罗燕道:“你总会笑吧?见了客人笑一笑,问候问候,这不是挺好吗?”秦忧和杨孤等人相互瞧瞧,四人脸上都绽出了笑容,但那是做作出来的,比哭还难看,众人忍不住大笑,罗燕也咯咯咯笑起来。秦忧道:“是这样的吗?你笑啥?”罗燕笑得香肩乱抖,一时说不出话。秦忧追着问:“怎么样,说呀!”罗燕止住笑,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儿,不是闹着玩的,便道:“你笑得太勉强,假的。”秦忧道:“对呀,咱笑不出来,咋办?”罗燕心想,这四个家伙真古怪,说下去没意思,便道:“笑不出来就不笑。”“那你说咱冷冰冰的。”“这……哎呀,咱不说了,咱也没办法。”秦忧叹口气道:“咱们自小就没笑过,笑起来也真的很难,不笑吧,你又看不顺眼……”杨孤等三人也叹了口气,但没说话。罗燕吃惊了一惊:“什么?你从小没笑过?这不会吧,爹娘总是疼自己的孩子……”言未了,四人同声道:“咱们从小没爹娘,只有……”说到这里忽然都住了口。罗燕一愣,心想原来如此,听他们的姓名就该知道的,不禁后悔自己太孟浪。因道:“对不住对不住,咱不该说。”她口气十分温柔,还带着几分怜惜。秦忧看了看她,回头对杨孤等三人道:“这小姑娘咱看还不讨厌,你们说呢?”三人齐声道:“不错。”秦忧又道:“那么,把她当做什么人?”三人一个瞧一个,摇头道:“不知道!”忽又一起抬手指着万古雷:“问他!”罗燕大恼,你听他口气多大,什么叫“不讨厌”谁要你们把姑奶奶当什么人,正要开口斥责他们几句,却听万古雷笑道:“当四位的妹妹吧,如何?”旋又对着她说:“罗姑娘,四位爷不轻易交人,更不结交妇女,所以我说让他们把姑娘当妹妹,以后是一家人,姑娘以为如何?”说话时不断对她眨眼使眼色。她心想,万公子这般说又这般使眼色定有深意,便把愠意藏在心中,嘴上道:“蒙四位爷垂青,小妹不胜荣幸!”万古雷笑道:“四位仁兄,听见了吗?”秦忧似乎很高兴,道:“好!”罗燕眼珠一转,道:“万公子,咱已有两位兄长,不知把他们排成三哥、四哥还是……”万古雷心思飞快一转,有了主意,道:“有六个哥哥未免多了一点。这样吧,叫秦兄大表哥,杨兄……慢,我也不知是不是该称呼二表哥,这得由四位仁兄来定。”罗燕笑道:“好吧,咱顺序叫,让四位自己来答应,保准不会错!”不等四人说话,就叫了声:“大表哥!”秦忧一愣:“叫咱吗?”罗燕道:“你是老大,那就叫你。”秦忧道:“你真的要这么叫?”罗燕去看万古雷,见他又使眼色,便道:“是的,再叫一声,大表哥!”秦忧忽地一笑,“哎!”这一笑,罗燕发现他满脸阴云消散,而且有几分可爱,不禁笑道:“原来你会笑的!”又接着喊:“二表哥!”严寒闷声道:“哎!”忍不住也一笑。“三表哥!”“哎!”杨孤笑着答应。“四表哥!”陶悲却“咕咕咕”笑起来,引得大家大笑,一时间消除了陌生感。万古雷笑道:“四位仁兄有了表妹,与两位罗兄也成了表兄弟,今后大家共患难,互相关照,三英门的事,就是天豹庄的事!”罗辉、罗勤对妹妹认表兄的事不以为然,但他们相信万古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再听他这句话,不禁大为高兴。有万古雷这样的顶尖高手做后盾,今后还怕谁来?这时秦忧摸出一串红宝石项链道:“小姑娘,给你!”杨孤等三人各摸出一枚宝石戒指,放在桌上,道:“给你!”罗燕一惊:“这是干什么?咱……”万古雷抢着接话道:“收下,这是四位表兄给表妹的礼物,用不着客气!”罗燕见他又使眼色,又见四位仁兄拿眼瞪着她,心念一转,道:“多谢四位表哥!”四人见她收下礼,又都咧嘴一笑。乔莺笑道:“小燕姑娘,四位爷也送了我礼物,四位爷对人好着呢……”话未完,四人同声道:“给你做嫁妆!”乔莺羞得低下了头,其余人则大笑。万古雷留三位门主吃饭,席间谈谈笑笑十分热闹。罗燕有意找话和四个怪人说,他们也说上两句,话并不多。罗辉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昨日咱们听到个消息,黑鹰帮的四位长老回来了。据说老帮主宣文龙和兄弟宣文虎反对,他们的女儿宣蕙英则欢迎,仍把四位长老恢复为黑鹰帮长老。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帮中来了个人。这人大约是去年初来的,十分神秘,帮众从未见过,帮规明令不准宣扬,说是时候不到。宣蕙英尊此人为师傅,是黑鹰帮的太上护法。她之所以不听叔叔、爹爹的话,就是仗着此人。自从此人来后,独自住在后院,帮众不准跨入一步,违令者死。老帮主兄弟也搬到了外面。这事是咱们派去卧底的一位弟兄密报的。昨日为迎接四位长老回帮,宣蕙英召集大小头目跪迎四长老,说当年误听天豹卫指挥使之言,赶走四长老,是帮中护法的错。她迎接四长老归来是为了黑鹰帮的将来……”罗燕接嘴道:“这丫头宣称,黑鹰帮今后要在江湖称雄,让天下各门大派不敢小觑了黑鹰帮。但咱们要在江湖称雄,就得先把北平府的其他帮派打服,她说要不了多久,等她把天下第一奇学腐骨蚀心掌练成,就先把北平的帮派征服,然后到江湖上称雄。她要找到当年自以为了不起的天豹卫掌印万古雷,还有京师一个叫公冶娇的荡妇,把他们开膛剖肚,以震慑天下武林。那个万古雷江湖人称江南神剑,哼哼,到时候咱要他下跪求饶,看他那神剑法还‘神不神’……听卧底的弟兄说,宣蕙英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但却一脸苍白,苍白中又泛绿,十分可怕……万大哥,你瞧,她把当年的事翻了过来,恩将仇报。另外,谁是公冶娇,咱们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知怎会与她有仇……”万古雷一听就明白了,宣家兄妹决没有说谎,公冶娇的名字他确实告诉过宣蕙英,宣蕙英还说要上京师找她,这姑娘莫不是疯了?忽然,四个怪人齐声道:“糟!”众人吃惊地瞧着他们,只见四人脸上满是惊诧之色,能叫他们吃惊的事,实在少有。万古雷道:“什么事糟了?”秦忧道:“小姑……表妹……”他改了口:“表妹你们跟咱们到太原府,北平府不能住了,有性命之忧!”这话十分突兀,众人面面相觑。罗燕讶然道:“怎见得如此?凭什么?就凭宣蕙英那丫头的几句大话?我三英门在北平府自立门派,岂是好欺负的!”四人互相瞧瞧,齐声叹息。秦忧道:“你不知腐骨蚀心掌的厉害。”严寒道:“你们不是对手!”陶悲、杨孤齐声道:“最好躲开!”罗燕在三兄妹中最为聪明,她胆大心细,思虑周全,因此两位兄长都很听她的话。她自小就熟悉门派中的事,也经过风浪,是以有勇有谋。但她毕竟未到外面去闯荡过,所以知晓的事毕竟有限,这就造成了她的自信,这种自信未免有些坐井观天之嫌。她生气地一挑柳眉:“四位表兄未免太小看了咱三英门,咱非但不离开北平府,还要与黑鹰帮一见长短,看看能把咱们怎么样!”秦忧道:“你这小姑娘怎地不听话,咱说你不是对手,你就该明白才是,怎么……”罗燕接话道:“何以见得咱不是对手?你又不知咱的武功,凭什么这样说?”陶悲一愣,道:“她不听!”严寒道:“那咱们就管不着。”秦忧道:“你忘了,她是咱表妹!”严寒道:“啊哟,还真的忘了。”杨孤道:“表兄的话表妹不听,这样的表妹不要也罢。不然咱们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秦忧道:“这表妹是当众认下的,能随便不认账吗?咱再劝劝她。”罗燕道:“不用劝,咱就是不离开此地!”秦忧道:“你真不听?”罗燕道:“不听不听,咱凭什么要听!”秦忧道:“你不听,咱只好打你一顿!”这话一出口,大家都吃了一惊。罗燕大怒,嗔道:“好大的口气,你要动手,咱随时奉陪!”严寒道:“咱们小时候不听话,师傅也是打咱们一顿,皮开肉烂,十天起不了床。”杨孤道:“打你下手不会这么重,只是让你痛一痛,只要你告个饶,听话就成了。”陶悲道:“你现在说听话了,可以不打。”万古雷又好气又好笑,你四位老兄把师傅对待你们的办法拿来对付三英门的三门主,这不是胡扯吗?可你看他们,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们说笑呢。只听罗燕叱道:“想压服咱罗燕,做梦!”秦忧叹道:“看来是非打不可了!”说着慢吞吞从座位上起来。罗辉、罗勤大怒,倏地站了起来,被万古雷制止道:“两位,坐下,听我说。”又对罗燕道:“罗姑娘,你不必生气。四位仁兄把你当自己人才会这么说,要不,他们从不管别人闲事。他们既然要姑娘离开北平府,自有他们的道理,待在下问明,你就知道了。”秦忧又缓缓坐下,道:“你说对了。”万古雷道:“我在江湖上也闯荡过,但从未听说过什么腐骨蚀心掌,四位能说说吗?”四人同声道:“你也不知晓?”略一顿,又异口同声道:“孤陋寡闻!”罗家兄妹见四人竟敢这么说万古雷,可万古雷却一点不生气,不由感到纳闷。这四人在江湖上根本没有名头,为何这般狂妄,万古雷居然也能容忍,这其中不会没有道理。尤其是罗燕,她本心细,连忙使自己平静下来。听听看四人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只听万古雷道:“是是,我这个做兄弟的,哪有四位老兄见识广,就请解解疑吧。”秦忧却站了起来,一伸手:“有手绢吗?”罗燕一愣:“做什么?”秦忧道:“借来一用。”罗燕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有些犹豫,但还是掏了出来,道:“做什么用?”秦忧道:“你出来,把手帕往上抛,拔刀把手帕劈成两片,瞧瞧你的功夫。”罗燕一听,愣了,以为他存心捉弄自己,嗔道:“又来胡说,这手帕是丝绢制的,又软又滑,怎能劈成两片!要考较咱的功夫,咱们不妨到天井里走上几招!”秦忧道:“不用比,你一招也挡不住!”罗燕大怒,气得粉脸通红,嚷道:“姑奶奶不信邪,今天就非得比试比试!”罗勤道:“秦兄,你能把手帕劈两片吗?”秦忧瞧着罗燕道:“借手帕和刀一用。”罗燕存心要他出丑,把手帕和随身携带的柳叶刀递给他:“露一手咱们瞧瞧!”秦忧只接过柳叶刀,连刀鞘一起握在手里,道:“姑奶奶你就抛手帕吧。”罗燕冷哼道:“好,咱往上抛!”说着把手帕揉成一团,欲往天花板上抛,见秦忧看着她不拔刀子,就说:“你出刀准备好呀!”秦忧道:“你抛你的,少管闲事!”这话噎人,气得罗燕手一抖,抛出手帕。手帕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四角并未展开,众人只觉有道亮光一闪,手帕一分为二落到地上,不禁齐声赞道:“好!”再看秦忧,仍是一手握着刀鞘,似乎并未抽出过刀。乔莺俯身拾起两团手帕,抖了开来,两片手帕大小差不多,惊得她吐出了舌头。罗燕惊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刀法真是闻所未闻,更不要说见过。她不禁又羞又愧,对适才自己的大言不惭无地自容。对秦忧的功夫不由生出了敬意,她实在不该这样顶撞他。她不由难过得掉下泪来,急忙拿袖子去蒙住脸。罗辉、罗勤直抽冷气,和这样的人动手,自己只有丧命的份。这四人虽无名头,功夫却这般惊人,难怪万古雷对他们这么客气。幸好刚才没与他们冲突,要不然就大丢脸面。看来,他们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秦忧见罗燕哭了,慌得不知所措,只会说:“咦,咱又没打你呀,大家瞧见的,咱可是为了你好,并非欺负你呀……”罗燕见他着急,芳心稍慰,抹去泪水,道:“不关你事,咱不该顶撞你,咱没有闯过江湖,见识太少。秦表兄的武功,让咱开了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以后还请四位表哥多多指教!”她如此坦率真诚,不使小性子,使众人对她有了更多的好感。秦忧等四人则相互瞧瞧,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秦忧,大概十分高兴,脸上有了笑意,这使他比阴沉着脸时好看了许多。他道:“听话就好,以后咱会指点你。”这话听起来仿佛也不刺耳了,罗燕心悦诚服地回答:“多谢表兄!”一场冲突就此化解,万古雷十分高兴,道:“四位仁兄,把腐骨蚀心掌的来历说说吧!”四人又相互瞧瞧,似乎为难的样子。西门仪道:“据老夫所知,三十多年前,有三大魔头横行江湖,一是恶鹰皇甫佑安,一是大漠神女奚凤玲,还有一个是豺精司羽。三个魔头都练有歹毒功夫,皇甫佑安以毒蝎爪、毒龙剑称雄;奚凤玲仗着赤蝎指、赤蝎针横行;司羽练就的是腐骨蚀心掌。这种掌功十分歹毒,沾上你的皮肤,便会红肿溃烂,无药能治。若是掌力击在胸前,则五脏俱碎,是以人人惧怕。后来不知为什么,豺精司羽忽然失去了踪迹。这腐骨蚀心掌也就不再听人说起。老夫所知有限,不知说得对不对?”秦忧道:“腐骨蚀心掌毒性大,皮肤烂了连骨头也会烂,受尽活罪而死,十分厉害。”严寒道:“掌功令人害怕,练这种掌功的人也叫人害怕。练了这种功夫的人,心性会变,当真象豺一样狠毒,除了自己,六亲不认。”杨孤道:“与这种人在一起,你就得时时提防,你永远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陶悲道:“他刚对你笑着,说不定接着就给你一掌,看你在地上翻滚嚎叫而无动于衷。”罗燕道:“不让掌触碰到身躯,拿兵刃对付,难道不可以抵挡吗?”秦忧道:“他只要运起掌功,就有一股腐味飘出,令人头晕目眩,手脚就会慢了下来,最终你还是逃不出他的手。”罗燕花容失色,惊道:“这么说来,这世上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黑鹰帮那丫头若练成了此功,我三英门岂不毁在她手上!”陶悲道:“腐骨蚀心掌也不能天下无敌,遇到功力精深而又不怕毒的人,也不一定赢。”罗辉道:“功深的人有,不怕毒的人就太少太少,上那儿去找他们呢?”秦忧道:“可怕的不是黑鹰帮的头儿,是教她腐骨蚀心掌的人。”罗燕道:“表兄说的是司羽?”严寒道:“不知道。”西门仪诧道:“不是司羽还会有谁?”四人同声道:“不知道!”这个回答让大家迷惑不解,难道说会使这种歹毒掌功的还有其他人?罗斌道:“四位老兄的意思是,会使腐骨蚀心掌的不止司羽一人,对吗?”四人照旧回答:“不知道。”万古雷猜想他们不愿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道:“如果宣蕙英那丫头没有骗人,她确实是在修习腐骨蚀心掌,三位有何打算?”罗燕道:“这事没有证实,咱们总不能闻风而逃。再说要搬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三英门是个武林门派,由先父创下基业,咱们怎能说走就走,什么也不顾了呢?”秦忧道:“三英门可搬到太原府。”罗燕道:“这么多门人弟子,咋办?”秦忧道:“打发他们回家。”罗燕道:“消息未被证实,不能草率从事。先父创业不易,怎能毁在咱们兄妹手上。”秦忧淡淡地道:“总比丢了性命好。”罗燕道:“再过些时候看吧!”杨孤忽然冲着万古雷一笑:“那丫头不是要找你算账吗?够你受用的。”万古雷叹气道:“我并没有招惹她,当时还帮了黑鹰帮的忙,天晓得是怎么回事!”陶悲道:“你不妨领教领教腐骨蚀心掌的滋味,那味道一定好得很!”严寒道:“一个人练了武功,若碰不上几个高明的对手,岂不是无趣得很?如果宣丫头带那个教她腐骨蚀心掌的人来,你就有了两个对头,那一定是好玩极了。”秦忧道:“岂止好玩,应该说其乐无穷!”四人一唱一和,满脸的笑意,这不明摆着是幸灾乐祸吗,使众人大惑不解。万古雷笑道:“要乐大家乐,你们四位一定乐意参加,到时在下会邀请各位的。”四人同声道:“人家找你,与咱们无干!”罗燕道:“四位表哥,此言差矣,你们既然是万公子的好朋友,怎能袖手旁观?”秦忧问三人:“他是咱们的好友吗?”三人回答道:“不知道!”罗燕觉得莫明其妙,这四位老兄当真古怪,而万古雷听见这种话居然也不生气,你瞧他满脸笑意,难道四人说的是玩笑话吗?因道:“咱明白了,你们说的是玩笑话。”四人同声道:“不对,咱们说的实话!”罗燕睁大了眼:“什么?你们居然不知道万公子是不是你们的好朋友!”四人道:“不错!”“那你们又为何要在一起建天豹庄?”“因为咱们愿意!”四人依然同声道。罗燕瞠目结舌,没话说了。万古雷依然微笑着,但他知道四人决不是胡扯,其中一定有原因,日后慢慢会清楚的。虽说四人从进顺义卫起就和他并肩作战,但他们的来历一直未弄清。长时间的相处,他已感到他们身上的杀气已消失不见,性情上似乎也改变不少,这就足够了,何必一定要对他们盘根究底。如今他们说是不是自己的好友还不知道,可见他们心中还藏着秘密,随着岁月的消逝,这秘密自会解开。罗燕心中还有个疑问,便转了话题,道:“万公子,谁是公冶娇,与宣蕙英有仇吗?”万古雷道:“她是在下的朋友,与宣蕙英从未朝过相,哪有什么仇恨可言,这宣蕙英真是胡说八道,莫明其妙!”罗燕心中一动道:“那么,宣蕙英为何知道令友的芳名呢?”万古雷只好说:“是在下告诉她的。”罗燕凭着女子的敏感,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意。她对万古雷的印象极佳,但忙于征战,没有见面的机会。此次万古雷上门来访,她便抱有很大的希望。现在看来,他早有了红粉知己,不然怎么引起宣蕙英的醋意?既然如此,只好打消了原来的愿望,但最好能得到证实才好。这时秦忧忽然问:“你为何把娇娇的姓名告诉宣蕙英丫头?”万古雷心想这真不好回答,便道:“她问我在京师有没有结识的女子,我说有……”杨孤道:“你真笨,为何告诉她?”万古雷道:“说闲话说溜了嘴……”陶悲道:“这下你给娇娇惹了麻烦。”严寒道:“那不要紧,娇娇的事咱们管。”秦忧道:“娇娇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咱们怎么管?应先把她找到才是!”罗燕诧道:“怎么?人到哪儿去了?”四人同时把眼睛去看万古雷:“问他!”万古雷只好说:“公冶小姐是吏部侍郎的千金,公冶大人忠于朝廷,城破时乘乱逃走。”一顿,索兴道:“我除了寻访仇人,还要寻访公冶小姐一家,若贤兄妹今后有什么消息,还望知照一声,不胜感激!”罗氏三兄妹同声道:“一定尽力!”罗燕心想,明白了,公冶小姐是他的红粉知己,只不知人生得什么模样,真想见一见。看来,自己不该再有奢望,莫自寻烦恼。一餐饭吃完,天已黑下来,罗家三兄妹起身告辞,万古雷把他们送到大门外。临别,罗燕道:“万公子,起先咱不明白为何对咱使眼色,要咱与四位表兄套近乎,直到大表兄露了一手功夫,才知公子的用心。”万古雷道:“贤兄妹在江湖上支掌着一个门户,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风险,他们四位武功极高,以后有事可请他们相助。”罗辉道:“多谢万公子成全!”万古雷道:“四位仁兄劝贤兄妹的话,请贤兄妹多加斟酌,他四位的话十分可信。”罗辉道:“好,咱们回去后仔细斟酌。”万古雷道:“我们的事已快处置完,过不了几天就会动身,望各位多多保重!”三兄妹也预祝他们一路平安。彼此告别。整整两个月,天豹庄修建完毕。原来的四合院已经拆去,改建了一幢两层小楼,在其之后,盖了四座楼房。楼房群的左右两面,盖了数十幢平房。房与房之间有小径相通,道旁植满了花草。原先空地上的树,能留都留下,因此整个环境营造得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所有房屋都圈在丈高的围墙中,成了一座巨大的庄院。为方便出入,东西南北修了四道门。北门为正门,修得堂皇体面,门枋上挂着红底黑字的匾额,上书天豹庄三宇。万古雷把位于中间的楼房称天豹楼当作议事之用,其余楼房按顺序称天鹤、飞鹰、灵燕、彩凤。万古雷任庄主,西门仪、舒玉琼做副庄主。天豹庄大小事务由二老和管事主管。管事中有乔莺、黎香蕊和顺义卫的两个百户刘志、赵丰。庄中留下四十多名弟兄护庄。城里的店铺永兴绸布庄已关闭,黎成已把它重新开张,由他主管商务。他还收购了一家酒楼一家旅店,派天豹庄弟兄经营。至于镖局,他以高价把永兴店街对面四家店铺买了下来,请工匠修缮改建,把店铺和后院联通,弄得十分气派。择吉日披红挂彩开张,请了本城的官爷、商号东家、五家镖局的镖主来做客。鞭炮声中,万古雷亲自将天豹镖局的招牌挂上。正在此时,突有人大喝一声:“慢!”站在梯子上的万古雷一愣,举着招牌,回头向下一看,街心里站着七八条大汉,簇拥着一位爷,仔细一瞧,并不认识,但不加理睬,把招牌挂好。他刚放开双手,就听身后破空声,回头一看,那家伙已腾空扑来,人未到跟前,已打出一掌。万古雷怕他毁了招牌,立即出掌,使出了四成功力。只听“砰”一声震响,那人借力一个后空翻,又回到原先站立之处。万古雷飘身而下,立在那家伙丈远处,道:“你是何人,有何贵干?”这人二十七八,一脸傲态,道:“大爷是谁,叫你们镖主出来就知道了!”李杰、罗斌、耿牛等也围了过来,和万古雷站一排。过路行人也停足观望。李杰道:“这就是咱万总镖主,通名!”汉子把万古雷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原来你就是万古雷,那好,我孟辉正要找你!”万古雷从对掌中知晓,此人武功非泛泛之辈,看他这付神态,分明是寻衅来的,便冷声道:“姓孟的,有话就说!”孟辉道:“太原府已有五家镖局,多年行镖,深得太原商家信赖,你有多大本领,欲在太原府再设镖局?大爷奉劝你摘下招牌,滚出太原府,否则准叫你后悔不及!”万古雷冷笑道:“在下开设镖局与你何干?你说话好没道理!你要在下离开太原府,那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听明白了吗?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天豹镖局既然敢挂牌,那自然是有恃无恐,不是你几句大话就吓得倒的!”孟辉大怒,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孟三爷就砸了你招牌,给你立个下马威!”耿牛从万古雷身后一步站了出来,双手叉腰,瞪着两只眼,嚷道:“你活腻了,俺把你魂灵儿打出壳,让你下地狱!”孟辉大怒,抢上就是一拳。耿牛不慌不忙,促手抓他腕脉。孟辉冷笑一声,变拳为掌,切对方腕脉。两人眨眼间走了五招。万古雷看出,孟辉身手不凡,他背后的人一定大有来头,最好能把缘由弄清,免得打一场糊涂架。便道:“住手,我有话说!”耿牛便退了回来,孟辉也停了手。万古雷道:“你我素昧平生,互不相干,我们开设镖局,与你何干,却要砸我招牌,我这人不愿无故与人结仇,你最好把话说清。”孟辉五招拾掇不下耿牛,心中颇为吃惊,气焰稍敛,道:“不错,你我本无怨仇,但有人不愿在太原府看到你,你最好去吧!”“这人是谁,不妨亮出名号。”“该亮名号时自有人对你说,我只是告诉你,你立即离开太原府,拆掉天豹庄,关闭天豹镖局,否则你决无安宁日子过,你最好放聪明些,不然烧了你的庄院、砸了你的镖局,消息传出,你还能在江湖上混吗?”“你今日是奉命来砸镖局的吗?”“大爷从不受人指派,今日到此,不过是伸手管管闲事,你最好知趣走开!”“你既然不是事主,与你多说无益,今日让你回去,告诉那不露面的家伙,有种就亲自找上门来,我天豹庄从不犯人,但人要犯我,管叫他后悔八辈子!你阁下就去传话吧!”“嘿嘿,你不但无知,而且愚笨。且不说主人是何等人物,就是我孟某人也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知孟大爷是什么人物吗?”“不知,你就自我引荐吧!”孟辉冷笑一声:“江西建昌府白云庄,你小子总不会不知道吧?”万古雷吃了一惊,白云庄是江湖四大武林世家之一,庄主姓孟,此人果然大有来头。“原来尊驾是白云庄的,白云庄乃武林世家,在下早有所闻,那么尊驾是白云庄的……”“孟三爷是庄主的亲堂侄!”“原来是白云庄的公子,久仰久仰!”“三爷很少行走江湖,知晓的人不多,现在我已向你显露身份,我的话够份量了吧!”“孟公子你与在下有仇?”“没有,不过你若不知趣离开太原府,你与三爷就算结了仇。与三爷结仇,当然就是与白云庄结仇。姓万的,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万古雷一笑:“不用掂量,话也不再重复,天豹庄不招惹谁,但也不怕谁。白云庄自有前辈人物主持庄务,岂能听信你荒唐之言与天豹庄过不去。我奉劝尊驾不要参与这场是非,你我本不相识,还是各走各的道吧!”孟辉道:“三爷既然来了,不能无功而返,你若不摘下镖局牌子,就与三爷走几招!”万古雷道:“今日是天豹镖局开张的大喜日子,不欲与人争斗,尊驾请回吧!”孟辉道:“三爷就是要与你交手,你若输了,还有脸在这里开镖局吗?”万古雷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似有城内五家镖局和几个武林门派的门人弟子,今日要是低了头,天豹镖局开了张也没生意。但若与孟辉动手挫辱了他,难免与白云庄结下梁子,找来些麻烦,这真是叫人左右为难。他念头一转,道:“尊驾是白云庄的公子,与在下素昧平生,在下开设镖局与尊驾无关,请在下回去告诉主事人,由他出面来论理。白云庄在江湖上卓有声誉,在下一向敬佩,不愿与尊驾闹出误会,尊驾请吧!”话落声,对耿、罗等人道:“走,忙我们的去!”孟辉以为他胆怯了,当着这许多人便得意起来,大声道:“你既知白云庄在江湖上的声望,那么三爷奉劝你的话就不该不听。你若不再开设镖局,摘下天豹庄牌子走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手辣!”万古雷道:“在下不欲与你动手,你就请回吧。天豹庄在太原府,并不招惹谁,但也不怕谁,所以尊驾的话,只好不听了。”孟辉冷笑道:“既然你不听劝告……”耿牛终于按奈不住了。吼道:“你小子太张狂,俺今日不教训你,你只怕不甘心!”万古雷道:“师弟,别动火,他不过是受人指使,正主儿并没有来,让他走吧!”孟辉是吹了大话来砸镖局招牌的,岂肯就这么回去,他对围观的人众扬声道:“各位都听见了吧,天豹镖局的总镖主就是这个熊样,能指望给大家护镖吗?这样的镖局开设起来岂不坑人?到时你的货物财物给强人抢去了,他能把东西追回来吗?是以请各位散去后四处传播,天豹镖局从镖主到镖师,全是酒囊饭袋,千万别把货物钱财托给他们……”这些话实在羞辱人,在围观人众中确也起到了作用,人们窃窃私语,这镖主当真是胆小怕事,这样的人怎能开设镖局?万古雷还没来得及开口,耿牛、罗斌、杨大刀等人纷纷吼叫起来,大骂孟辉欺人太甚。孟辉运起内功,冷笑道:“吼什么,仗着你们人多吗?可三爷并未把你们放在眼内,三爷找的是万古雷,你们的总镖主……”万古雷火了,但说话声音仍然不高,围观人众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道:“各位父老,各位街坊邻居,今日是天豹镖局挂牌之日,在下不欲与人争吵,但这位孟公子无理寻衅、欺人太甚,这是大家都听见了的。在下出于无奈,只好教训教训这无知的狂徒,不然当真以为天豹镖局无人呢!”孟辉大喝一声:“呔!万古雷你好放肆,三爷今日定砸你招牌!”话声中他猛出一掌,夹着罡风击来。万古雷再三忍让后已失去耐性,借此立威的主意已经打定,因此不欲与他打上几个回合,一掌把他震退了事。于是提起七成功力,一掌迎上。在围观人群中的行家看来,孟辉掌力雄厚,十分惊人,而万古雷的一掌,却无声势,胜败之局不等结果便已判明。而孟辉刚好也想以掌力取胜,是以这一掌已用了九成功力,足以要了对方的命。这一点他在愤怒中已失去了克制力,彼此无冤仇,下手何必太重?只因他满以为抬出白云庄的旗号,对方就会知难而退,结果出乎意料,姓万的小子和他手下那班人实在太狂。另外他适才跃起时与万古雷对过一掌,当时他只用了五成力道,被对方掌力震得退了回来,若不狠狠给对方一击,只怕拾掇不下来。双方都抱着一掌定输赢的想法,所以实实在在对了一掌。没有罡气相击的响声,只见两人中的一个蹬蹬蹬退了三步,喷出一口鲜血。另一人只是双肩晃动,身躯有些摇摆。一胜一败明显不过,引起了一片喝彩。孟辉被跟来的同伙扶住,用衣袖拭去了嘴边的血,赶紧运气调息。万古雷稍一运气就恢复了平静,看孟辉是不是还要较量。孟辉缓过气来后,用手一指:“好小子,三爷手下留情,你却下了毒手,这笔帐三爷定要找你结清,白云庄与你就算结下梁子,你等着瞧吧!”万古雷立即反驳:“你用心狠辣,欲置我于死地,反说我下手太狠,我要真的是太狠,你只怕早已挺尸街头,还能站着说话吗?看来你这人非但蛮横自大,还善谎言。你回去对正主儿说,天豹庄不招惹谁,但也决不怕谁,若再来无理取闹,管叫他后悔莫及!”孟辉面上无光,气得他咬牙切齿:“好小子,有种,你就等着瞧吧!”两条汉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其余人跟在后面,挤出人圈里走了。围观的人群随之散开,万总镖主的大名,顷刻响遍全城。人众中的会家子都知晓建昌府白云庄的威名,侄少爷一掌败在万古雷手上,足见其高明。但万古雷也因此而招下祸端,这天豹镖局能有几天的阳寿。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开始,他们最好袖手旁观,远离是非为好。他们并不打算到镖局赴宴,只是在附近徜徉,看看风头,若本府知府大人来了,他们才会跨进镖局大门。但经过白云庄孟辉这一闹,说明正主儿要来硬的一手,那么知府大人只怕是不会来了。于是这些头面人物留下一二眼线,自己又回了家。万古雷全然不知这些人的疑虑,挂好招牌放了鞭炮,便回到第二进院内,瞧瞧酒席准备得如何。黎成来请他进三院,有话要说。第三进院子是住宿地,秦忧等四人悠闲自在地坐在屋里烤火纳福,见二人进院来,便招呼他们。黎成和万古雷却在正厅客室就座。黎成道:“适才的事,说起来也不意外,从建庄到买镖局的房子都曾受人阻挠,建庄时若不多付工钱就请不到人,买房时房主推三阻四,后见重利才肯出让。成交后,房主对属下说:‘并非在下有意刁难以获高利,实在是因为有人阻挠,在下不敢出售。如今尊驾既然出了高价,在下就远离太原府,到别的地方做买卖去,所以冒险把房卖给尊驾,尊驾请一次付清房费,在下不能在城里拖延。’属下道:‘这就怪了,房子是阁下的,卖不卖与人何干?’他道:‘唉,尊驾不是本地人,不知这里的情形,在下也不敢多言,我们悄悄地把买卖做成,在下就赶紧上路……’属下见他不说,不好多问,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今日这姓孟的一番话,完全是冲着天豹庄来的,可见房主没有骗我们,暗中有人与我们作对!”“谁?”秦忧等四人走了进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便同声发问。黎成把发生的事说了,四人十分诧异。秦忧道:“你何不早说?”陶悲道:“正主是谁?找他算账!”黎成道:“不知道,要是知道就好了。”万古雷道:“无妨,迟早会露面的。”黎成道:“直到现在还没有贺客来,属下估计,若是知府大人不来,只怕无人上门。”杨孤道:“谁希罕他们,不来自己吃。”万古雷道:“要是没有贺客,以后也不会有人上门托保,这镖局就白开了。”一顿,问黎成:“你估计知府会不会来?”黎成道:“以公子和罗兄、耿兄的都司官职,知府他大概会来的。”万古雷道:“已经引退,官衔还有何用?”黎成道:“身份不同,因此属下把几位的官职在请柬上开列明白,他一个知府能不来?”万古雷道:“不来也罢,没有客人我们就自己吃喝,只要尽到礼数就成了。”正说着,有弟兄来报,知府大人驾到。万古雷一笑:“被你料中,走,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