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畏受伤了,而且大腿上的一刀令他难以忍受地痛,他咬牙苦撑,直到黑暗中迎出两个人。这两个人不是别人,苗家兄妹来了。苗小玉飞一般奔过来,她低叫:“君兄……”苗刚随即拉住君不畏,他从君不畏的头上往下边看,直到他伸手去摸君不畏的裤子。“哎呀!兄弟,你受伤了。”君不畏笑笑,道:“我有得赚。”苗刚道:“伤得如何?”君不畏道:“我是走着回来的。”这话就是说,他的伤并不重,他还可以走路。苗小玉心痛地道:“刚养好身子又受伤了。”君不畏道:“别为我难过,苗小姐,不值得。”苗小玉道:“那是你说的,我能不难过吗?”她对苗刚点头,道:“哥,麻烦你背他快回去吧,他正流血不止呢。”君不畏道:“不用了。”苗刚已站在君不畏身前,他拿桩蹲着笑笑,道:“来吧,兄弟,你趴在我背上。”君不畏不客气了。他这时候真的很难受,有人背他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月色朦胧,夜幕低垂,君不畏被苗刚背着从镖局的后门走进后院里,苗刚把君不畏放在客室床上的时候,苗小玉已忙叫黑妞儿去请大夫了。黑妞儿一看天色,都快五更天了,对于君不畏的再一次受伤,她也有抱怨:“真是不爱惜自己,把挨刀当成喝稀饭一样平常,真是有毛病。”她一路走,一路嘟哝着,直到把大夫请回镖局。这年头有很多巧合的怪事,但如果仔细推敲也就十分平常了。小风城一共有两家大药铺,这两家的大夫都是名医,“跨海镖局”的黑妞儿把一位大夫请去治君不畏的伤,而另一位大夫这两天回乡下治病未回来,于是,事情就发生了,因为“石敢当赌馆”的石壮也去找大夫,听说大夫去了镖局,他老兄便也追到镖局来了。石壮要请大夫,那当然是为了石小开。石小开的腿上及肩窝被彭朋的算盘上的钢支架穿中,如今他躺在赌馆后面哎呀叫。守在石小开床前的不只是赌馆的三个女人,还有个“江南赌仙”钱大山。石壮听说大夫去了镖局,立刻想到必是姓君的受了伤,姓君的伤势如何?石壮当然想知道君不畏的伤是否严重,如果君不畏躺在床上不能行动,那就是大好机会了。石壮半带笑地敲开了镖局大门,开门的不是别人,乃是一大早正在前院练功夫的副总镖头罗世人。罗世人的长短刀放在长廊上,他赤手空拳地出了一身大汗,全身直冒气。罗世人拉开大门一瞪眼,因为他对石家没好感。“你……嘿……大总管驾临了,什么指教?”石壮面上仍然笑,他一边笑一边举首看里面。罗世人道:“你看什么?”石壮道:“是这样的,我去请大夫,药铺的伙计说大夫来你们这儿了,他人呢?”罗世人道:“石兄,我以为你一定听错了。”石壮一怔,道:“甚么听错了?”罗世人道:“天不亮我就在这儿活动筋骨,几曾看到什么大夫来治病。我问你,我们这儿谁生病了?”石壮一瞪眼,旋即吃吃一笑,道:“罗兄,你别同我打哈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谁受伤了?”罗世人道:“谁?”石壮粗声道:“那个姓君的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哈……”罗世人暗自一惊,他却耸耸肩道:“老实说,我们已有许久未再看到君先生了。”石壮道:“少来,死不承认不是?”罗世人面色一寒,道:“可恶,大清早来找麻烦呀?”石壮也冷笑,道:“你敢叫我进去搜?”罗世人怒道:“你凭什么?”石壮嘿嘿冷笑了。他把目光一闪,奸笑道:“不叫我搜便是承认姓君的在里面。”他忽然冷哼一声,道:“姓君的弄了咱们不少银子,他应该明白如何善了。罗兄,老实说,咱们都是小风城的人,土生土长在此地,你们犯不着为一个外乡人闹得咱们大家面红脖子粗,更何况,嘿……”他把嗓门压低,对罗世人几乎是耳语地又道:“何况我们的少爷早就看上你家大小姐,双方早晚就是一家人了,你说对不对?”罗世人沉哼,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姓石的,你们眼高过顶,我们眼低看下面,苗姑娘不打算高攀,你们尽早死了这条心。”石壮道:“我们不会死心,有道是‘姻缘一到,仇人也笑’,只要时辰一到,我们的大花轿就来了,哈……”罗世人怒道:“请回吧,少在此地耍嘴皮子。”石壮道:“我等大夫呀,我这么一大早地出来,也是请大夫呀。”罗世人道:“你们何人受伤了?”石壮道:“罗兄,你都不告诉我你们何人受伤,我怎么会告诉你?”便在这时候,街边小巷中有狗叫声传来,石壮回头一看,立刻便笑了。他指着小巷走出来的人,大叫:“喂,大夫!大夫!”果然,刚替君不畏治伤的大夫从小巷中走出来了。事情能说不巧?那位带着一撮稀疏胡子的大夫往这边一看,不由怔住了。石壮冲着罗世人一笑,笑得罗世人十分不舒服。罗世人真想出手揍人,但他忍住了。他伸头门外看,见石壮拉住那位大夫往“石敢当赌馆”的方向走着,一边还在指手划脚地问什么。石壮当然是问那位大夫,刚才是替何人治伤,大夫怎么会明白其中关系,他只说替一个年轻人医伤。这就够了,石壮肯定那人就是君不畏。既然知道是君不畏,石壮便把这事告诉石小开。石小开再问大夫,他问得很仔细,当他知道君不畏伤在大腿上的时候,他笑了。石小开也知道君不畏受了伤,只因为君不畏退走得快,以为君不畏只不过一点轻伤。如今知道君不畏腿上一刀不轻,他得意地笑了。大夫很快为石小开把两处伤包扎妥当,石小开这时候拉住大夫,道:“大夫,你说实话,我的伤与那镖局的年轻人的伤,哪一个重?”大夫道:“若论重嘛,当然是那年轻人重多了,少东家这伤只是被射中,伤口不大,年轻人的那一刀足有半尺那么长,重多了。”石小开对石壮吩咐道:“诊费加倍,送大夫回去。”他看着大夫走出房门,这才对一边的钱大山道:“钱老,想个办法,去把姓君的弄死。”“江南赌仙”钱大山吃吃笑,道:“少东,你说,你叫他文死还是武死?”石小开道:“文死武死都可以,我只是不要他活。”他似是有点气恼地又道:“他想以手段弄走苗小玉的心,我叫他死在小风城。”于是,钱大山笑呵呵地走了。他当然是去设法子弄死君不畏的。石小开看着钱大山去远,他把兰儿召到身边,道:“兰儿,你暗中跟上去,有机会你就出手,但必须一击而中,我可舍不得你死。”兰儿吃吃一笑,道:“少爷,我的手段你知道,这一回我在暗中行事,叫姓君的小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说得好像十分有把握,她走得也轻松至极,腰肢扭动着宛如风摆柳。兰儿也走了,石壮却对石小开道:“少爷,你看他两人行吗?”石小开道:“我以为机会最重要。”石壮道:“这件事最好我去向老爷子报告一下,也免得万一……”石小开摇手,道:“没有甚么万一,等咱们把姓君的干掉以后再向老爷子报告,也叫老爷子高兴。”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爹总以为我不够气候,这一回我要爹刮目相看。”他有些得意地笑了。“跨海镖局”的人没有一个认识这人的。这个人也不是小风城的人,他是个外乡人。这人的长相平庸,平庸得叫人看不出他甚么地方奇特,甚么地方惹人多看他一眼,如果真要挑个地方,那便是这人的一双手十分灵活,灵活得就好像他的十指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泥鳅。这个人的左眼大右眼稍小,但两眼一瞪真有神。他此刻双目并未瞪,所以没神。他依靠在镖局的大门上,手上拿的是一副牌九。他把装天九牌的盒子打开,镖局的两个伙计就发觉他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副牛骨雕刻的天九牌。“你找谁?”“君不畏呀。”“你认识他?”“老朋友了。”“你贵姓?”“别问我贵姓,你们去对他说,就说他的老朋友找来了,唉,找到他还真不容易,从北方直到海边来,多么地远呀。”两个伙计一瞪眼,其中一人惊问:“唉,你是听谁说君先生住在我们这儿的?”“又来了不是?你们只对他说,他玩天九牌的对手找来,他便会笑开怀了,去……”那伙计透着机灵,道:“老先生,你是从北方来?”“来找我的对手君不畏。”伙计道:“这么办,你在门口等一等,我这就进去问一问,看君先生现在住哪儿,我再回来告诉你。”老人指指门楣上的黑漆匾,道:“你们这儿不是‘跨海镖局’吗?”“是呀。”“不就对了?君不畏那小子曾告诉我,他住在你们这里的,你还对我老人家装迷糊,快去,对他说我来了。”伙计怔了一下,道:“你还是要等我进去问一问。”老人手托天九牌,道:“快去!快去!”两个伙计走一个,留下一个陪老人。老人对伙计吃吃笑,道:“喜欢这个吗?”伙计一笑,道:“很多人都喜欢,可惜我没银子。”老人道:“我们随便玩一把,不赌银子,如果你输了,你告诉我一件事,如果我输,呶,这锭银子是你的了。”噢,白花花的五两银子托在老人手掌上,看得伙计也吃吃笑了。“老人家,你问的一定是重要事情了?”“一点也不重要。”伙计一想,搓搓手,道:“赌了……”老人也笑了。老人把盒子里面的牌拍几下,道:“随便你我各自取两张比个大小吧。”那伙计伸手去取牌,暗中还用指来摸摸牌底点数。老人只装不知道,他也任意地取了两张在手上。伙计把牌摊开来,哟,好大的一个九点。伙计笑呵呵地搓着手,准备取那五两银子了,不料老人也把手上牌摊开来,却是地罡,正吃伙计九点。伙计立刻不笑了。老人把牌收起来了。他收回盒内五张牌,那伙计就是没发现老人手掌还多了一张牌,他当然要输。老人哈哈一笑,道:“伙计,我只问你一件不关重要的事情,君不畏在里面吗?”伙计还真的一阵迟疑,才在无奈下点点头。只点头便等于承认君不畏在里面了。老人立刻哈哈笑了。老人笑了几声,突听得粗重的声音传来,老人举目看过去,只听得一人大声道:“喂,找君先生干甚么?”老人回以大声,道:“老夫与小君有约定,我们要在牌上赌高下的。”他举举手中的一盒牌九。那人走过来了,进去的那个伙计就跟在来人身后面。“总镖头,就是他。”来人正是苗刚,他正与妹子两人坐在君不畏房里,忽听是君不畏的老朋友来了,他就要出来见来人,却被君不畏拦住了。君不畏告诉苗刚,他没有甚么朋友,更没有老朋友,他只是个浪子,一个只求眼前的浪子。苗刚立刻提高警觉了。他大步走出来,果然看到一个老人站在大门下等候。“老人家,你很喜欢赌牌九嘛!”老人笑笑,道:“我那君老弟与老夫是同路人,我们赌三天也不累。”苗刚冷然道:“他走了。”老人道:“他在里面。”苗刚道:“老人家,别强人所难。”“怎么叫强人所难,老朋友来了不能相见吗?”苗刚道:“对不起,君先生此刻不方便。”老人道:“你不是说他走了吗?”苗刚道:“你老又强人所难了,君先生不见客。”老人抖着一盒牌九,道:“我千里迢迢地赶来,见一面也可以,太过份了吧!”苗刚道:“如果你再等上十天八天来,我答应带你去见君先生。”老人冷然一哂,道:“甚么东西,还要老夫等那么久,就不信他今天不见我。”他把身子一横,这就要直闯了。两个伙计一见一齐出手:“喂,来硬的不是?”话才说完,老人单臂猛一抖,两个伙计真听话,两人一连退了七八步,最后仍免不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苗刚一看,怎么,当着他的面弄翻他的人呀。他错步又错掌,这就要扑上去了,斜刺里跳过两个人,这两人一出现便大声吼“总镖头,我们来!”苗刚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是镖师徐正太与丘勇两人奔过来了。他二人是闻风而来的。徐正太的上衣还未把扣子扣上,敞着肚子露出栗子状肌肉。丘勇横身拦,叱道:“老头儿,这可是你玩狠,怨不得我们欺人。”徐正太道:“撒野不是,看掌!”好厉害,老头儿左手托着盒子高举,右手巴掌一抡翻飞,便听得两声低哼,徐正太与丘勇左右一歪,看上去就好像两人急忙往两旁让似的,让出一条路来。“打!”这是七八个大汉冲过来齐声吼叫。他们来得真巧,是由海边船上来的人,见有人在他们镖局里动粗,呼叫着便追上来了。七八个大汉就快追上老人了,猛孤丁老人半转身,便闻得“嗖”声不断。“哎唷!”八个大汉纷纷往地上倒,每个人都一样,以手按在脚背上,看一看会气死人,每人挨了一记牛骨牌九,虽然牌九未入肉,却也青肿一个包。这七八个汉子光脚丫没穿鞋,因为他们刚刚由海边的船上回来。老者一声冷笑,因为苗刚拦住他了。苗刚冷然叱道:“你不是来会老友的,你是来找事的。”老者半仰面,道:“就算是吧。”苗刚道:“你是谁?”老者道:“老夫钱大山。”果然“江南赌仙”钱大山来了。苗刚想了半天,仍想不出钱大山何许人。这时候罗世人也来了,跟在罗世人身边的还有十几个镖局伙计们。伙计们都把家伙抄在手上了,如果苗刚一声吼,这些人就会对钱大山下手砍。苗刚见罗世人也来了,便对罗世人道:“你曾听过钱大山这名字?”罗世人直摇头,道:“从未听过。”不料钱大山沉声道:“你们叫老夫‘江南赌仙’也可以。”他把名号亮出来,苗刚才冷笑,道:“这个玩人的名号听说过,原来江南赌仙是你呀!”他对罗世人道:“听人说,这老人一向活跃在上海,他怎么来到小风城?”罗世人道:“也许君先生在上海……”苗刚点点头,道:“也许……”钱大山道:“怎么样,你们叫不叫姓君的出来见我?还是要老夫硬闯?”苗刚道:“果容得你直闯,苗某有何面目再走镖?”他把手一伸,道:“叉来!”只听得“叮当”一声响,苗刚的钢叉托在双手,他舞了一个叉花,胸一挺,道:“姓钱的,你出招吧。”“哈……”钱大山哈哈一声笑,他满面愉快的样子。“哈……”又是一声笑,笑声由内屋转出,君不畏走出来了,他,看上去面上血色少,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钱大仙侧目望过去,转角处来了个年轻人,年轻人的后面跟着两个姑娘,一个白一个黑,一个苗条一个粗。钱大山不细看姑娘美不美,他的双目盯住君不畏。“你……就是君不畏?”君不畏道:“你必受人之托吧?”钱大山道:“何必问那么多。”君不畏:“你总得告诉我,你受何人之托吧?”钱大山仍然那句话,“何必问那么多。”君不畏淡淡一笑,道:“对,我不必问那么多,因为江湖上出刀的人往往根本不认识要杀的人,因为他们只是为银子。”钱大山道:“废话!”苗刚道:“兄弟,你出来干甚么,这儿由不得他踩在咱们头上。”钱大山冷哼道:“老夫已经踩了。”苗刚挥叉欲上,君不畏已摇摇手,道:“苗兄等等。”他转而对钱大山道:“你老来找我决斗?”钱大山道:“杀了你!”君不畏一笑,道:“你当着这么多的人?而且又是在小风城内。”钱大山道:“甚么地方也一样。”君不畏道:“官家就会追缉你。”“老夫杀了你,大摇大摆地走出城。”君不畏道:“在你向我动手之前,镖局这么多好兄弟会拼上命地对你乱刀砍。”他此话一落,大伙直叫:“对!对!”小刘与胖黑的声音最大,那胖黑拍着胸脯,道:“君先生,他想对你动手,先把我胖黑摆平!”钱大山心中一怔,他想不到姓君的会与镖局的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君不畏却笑笑,道:“钱老,我有个主意。”钱大山道:“你说。”君不畏指向小风城外面,道:“城外几里处有那么一座东王庙。”钱大山当然知道东王庙,那是石小开告诉他的。他重重地点点头,道:“老夫知道。”君不畏又道:“东王庙后面有个小山谷,谷名很好听,叫望月谷。”钱大山沉声道:“知道。”君不畏仰天大笑了。他这一笑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已等於明白是何人请这位姓钱的来杀他了。君不畏冷在心中却笑在脸上,道:“钱老是外来的人?”“不错。”“你怎知有个望月谷?”钱大山立刻瞪眼,他暗自在咬牙了。君不畏道:“去吧,今夜二更天,咱们来个君子之斗,就在望月谷中一决生死,你以为如何?”钱大山嘿嘿一笑,道:“你不会溜逃吧?”君不畏道:“如果我逃,我就不会走出来了。”钱大山一看现场,四周已围着许多大汉,每一个大汉都瞪眼,好像他们都想吃他的肉一般。他吃吃一笑,点头道:“好,咱们就这么决定了,老夫二更天在望月谷中等你的到来。”他说完便走,走得很威风,几曾把镖局的人看在眼里?可也把苗刚等气坏了。钱大山也想过,君不畏的伤很重,一半天他好不了,便是神仙也难以忍受的伤痛,君不畏又怎么忍得了?他走得便也笃定了。苗小玉一直守在君不畏身边,看上去好像依靠着君不畏,实际上她的身子支持君不畏受刀伤的那条腿。君不畏则敷药包扎不久,他不能用力站在地上,所以暗中苗小玉帮了他一把。钱大山走出镖局了。君不畏仍然站在那里,他单腿站定,另一腿稍稍碰地。如今钱大山走了,他立刻被人架回房间里。苗刚坐在床一边,道:“兄弟,你真要二更天去决斗?这姓钱的扎手呀。”君不畏笑笑,道:“去!”苗小玉几乎要落泪,道:“你这伤……”君不畏道:“我自会小心的,倒是……哈……”他还能笑。苗小玉就娇嗔地道:“人家急死了,你还笑。”苗小玉以为君不畏在安慰她,她才娇嗔地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了。君不畏道:“我不说你们大概不知道。”苗刚急问:“甚么事?”君不畏道:“如果姓钱的是石家父子找来杀我的人,那么我敢说,石家父子必定去过望月谷。”苗刚一瞪眼,道:“可能吗?”君不畏道:“我断言可能,因为姓钱的是由外地来的,他怎么会知道望月谷?必是石家父子告诉他的。”苗刚这才点点头,同意君不畏这一推理。君不畏又道:“所以我才愉快地笑了。”苗小玉道:“这有甚么好笑了?”君不畏道:“你想想,如果石家父子去了望月谷,也必然暗中看到一场搏斗,当我负伤走后,你想想,石家父子两人会怎样?”苗刚一拍大腿,笑道:“拾个便宜呀,哈……”他也大笑了,当然,苗小玉也笑了。君不畏道:“为了加以证实石家父子杀了宋心儿四个人,我想苗兄可以派个人暗中潜去望月谷中查看,人死总会有尸吧。”苗刚点头,道:“对,我这就派个兄弟去瞧瞧。”苗小玉道:“真希望石家父子杀了八方和尚四个人,他们太过份了,尤其是那个虚有其名的‘刀圣’洪巴。”苗刚把郭长庚派出去了。镖师郭长庚过午不久便走出小风城。郭长庚是在小风城土生土长的人,小风城方圆几十里内,他清楚极了,望月谷中有山果,小时候郭长庚常往那地方去摘山果吃,他现在又去望月谷了。他先摸进那片紫竹林,然后绕到东王庙后面,小心翼翼地翻过庙院墙,却发现庙内空无一人。他看见两扇庙门关得紧,从里面上了闩。于是,郭长庚急忙走出庙外,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走,当他走过一片酸枣树的时候,还伸手去摘了一个酸枣抛人口中嚼起来。郭长庚快绕过山坡了,这时候他又紧张了。他担心被别人发现,因为君不畏曾对他说过,只要看到望月谷中有死人,那也就够了,只是别走近,怕的是被人发现安个罪名脱不了身。郭长庚已经绕过山坡了,矮林中他把头伸出去,只一看便吃一惊。郭长庚看得清,七只大野狼在谷中的尸体上啃食,有人说狼不吃死尸,那是胡说八道。郭长庚很想下去赶走野狼,他已拔出他的一对尖刀在手上,就在这时候,他又大吃一惊。他发现一条身影自山的另一边往谷中奔去。望月谷的谷底有一条小山溪,溪流只有两丈宽,沿着对岸山边流出望月谷。对面那人尚未出现,影子已自坡上映出来了。郭长庚仔细看,发现来的是个女子。这个女人的身手利落,头上包着浅红色的布,她走到山溪边,手上的刀已高举,尖声大叫:“杀!”她当然不是杀人,而是往七头野狼奔去。七头野狼见人举刀杀来,纷纷往山坡上逃,只不过逃了一段路便又停下来,七头狼坐在半山坡上低头看,没有一头敢接近拿刀的人。郭长庚想笑,因为他在矮林中看得清,那不是“石敢当赌坊”的三位姑娘之一的叫兰儿的吗?她怎么来了?不错,来的正是兰儿,这位姑娘也狠毒,当他听说八方和尚也死在望月谷的时候,她还暗自叫可惜。如今她站在八方和尚尸体前面,只见八方和尚的半边画皮不见了,另一边已成碎肉贴上去似的,那只一看便知道是狼啃噬的。八方和尚那高大的身子,裤子已碎,腿肉也烂了,那地方的肉最肥,狼啃咬得便也最凶。八方和尚少了一只臂,那不是狼啃去的。君不畏一刀削断八方和尚一臂,然后八方和尚又上了宋心儿的当,真是死不瞑目。兰儿绝不是来凭吊八方和尚的。她是有阴谋才暗中潜来望月谷,只见她左右看一遍,来到那块可以站三个大男人的石头上,然后,她吃吃笑了。郭长庚惊讶地睁大两眼,因为他发现兰儿自怀中摸出一包东西来。那包东西还真多,约莫有两斤多。兰儿把那些灰蒙蒙的粉状物尽往石头上撒,然后又往附近几处平坦地方撒了许多,她还往草丛上洒不少,然后再仔细地打量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兰儿走得真快,她只几个纵跃,便又越过山溪消失在对面山坡后面了。兰儿再也想不到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入郭长庚的眼中了。郭长庚真替君不畏庆幸,如果今天不是他发现,君不畏就会上大当。有头野狼子往山坡下溜去,那野狼走近大石边,它拚命用鼻子低头去嗅一阵。那野狼嗅着嗅着身子晃动起来了。它只走了几步路嗥叫一声便倒在地上了。野狼的一声嗥叫之后,另外六头狼不下山坡了,它们夹起尾巴无精打彩地走了。这光景看得郭长庚也吃一惊,野狼确实有团群灵性,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是不会相信的。郭长庚抬头望望四周,确定没有人,他才匆忙地溜出望月谷,回“跨海镖局”去了。郭长庚走回镖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斜照柳梢头了。这时候镖局里面的人正清理刀械准备晚饭了。大伙见镖师郭长庚回来,有些人还不知郭镖师外出干什么,便开口追问郭长庚。郭长庚哪有时间解说,他匆匆忙忙地奔到后院里去,正遇上黑妞儿端了一盆热水走过来。“你回来了,看到甚么吗?”郭长庚道:“总镖头呢?”黑妞儿道:“正在君先生房里,君先生刚睡醒,我这是为君先生倒来热水洗脸的。”两个人立刻走进君不畏的房中,苗刚一见郭长庚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看到了吗?”郭长庚喘口气,道:“君先生、总镖头,望月谷果然有四具死尸。”君不畏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石家父子扮演了一次黄雀,哼,他们想连我也吃掉。”郭长庚道:“他们已经打算吃掉你了,君先生。”苗小玉紧张地道:“你发现甚么了?”郭长庚就把他看到兰儿之事对大伙仔细地说了一遍。苗小玉一听吃一惊,她的面色也变了。苗刚愤怒地道:“可恶,太阴险毒辣了。”君不畏却笑笑道:“那个叫兰儿的女子,我曾在上海吃过她的亏,差一点栽在她手里,这女人太毒,她太忠于石小开了。”一个人忠于正义之人,这个人就是侠义之士,如果一个人忠于恶毒的奸诈小人,这个人就是作恶。君不畏已经知道兰儿不会放过他,那么,他还仁义甚么呢?苗小玉吃惊地向君不畏,道:“如果是这样,你如何防备?”君不畏一笑,道:“我对那女人早有戒心,如果她同‘毒美人’宋心儿比较,那有云泥之别,不堪一比,你放心,我自有主张。”苗刚道:“你这伤……”君不畏道:“找两个人用软兜抬我去。”苗刚道:“哪有坐着轿去比武的,我看着人去通知姓石的,武斗之事,延后十天再来。”君不畏道:“别忘了,他们等的就是我受伤,如果我不去,他们马上杀过来。”苗刚道:“杀就杀,谁怕谁。”君不畏笑笑,道:“别冲动,他们占不到便宜。”一边的郭长庚道:“对了,我有个主意。”苗刚道:“只要不是馊主意,你就说出来让大伙一起来琢磨。”郭长庚道:“咱们要找两个抬轿子的,倒不如我同丘勇二人改扮成抬兜的人,我两人把君先生抬去望月谷,必要时我两人一样也可以出刀。”苗刚点头道:“行,这个主意我赞成。”君不畏道:“倒是有劳你们两位了。”苗小玉道:“哥,我担心,也许石家父子两人又会暗中去到望月谷,那该怎么办?”苗刚道:“对呀,倒是不可不防。”苗小玉道:“哥,咱们选几位武功高的人暗中绕道潜去望月谷接应君兄,你看如何?”苗刚正在思索,君不畏却摇手,道:“不,我相信石家父子也不一定奈何我,暗中去人埋伏反倒落人口实。”苗刚道:“我想出一个好主意来了。”苗小玉急问道:“哥,快说呀。”苗刚对君不畏笑笑,道:“兄弟,你去望月谷决斗,我率人前往东王庙上香,万一你发现真的上了石家父子的当,只需大声喊叫,我们大伙就冲过去,望月谷就在东王庙后山中,二更天又静,我们一定能听到。”苗小玉拍掌,道:“哥,这是好主意。”君不畏道:“我以为不必要,只不过苗兄的一番盛情,我也不反对。”苗刚道:“好,咱们这就去安排东王庙上香了。”他起身走出房门,一路便到了前厅上。罗世人一见总镖头的模样,便知道有事情发生了。罗世人一大早就同钱大山干过一次,这是刚刚走出房间外。“罗老弟,咱们今夜去上香。”“上香?”“去东王庙上香。”罗世人一听先是吃惊,怎么突然上香?但当他再思之下便哈哈笑了,因为他早已知道望月谷决斗之事,而望月谷又在东王庙的后山中。“总镖头,你派哪些人去上香?”苗刚道:“四位镖师加上你,另外我的大妹子与黑妞也去,胖黑、小刘也跟去,我看差不多也够了。”罗世人道:“就这么办,我找他们去准备。”“跨海镖局”立刻上下忙碌起来了。火红的太阳就像个烧红了的大面盆似的搁在山头上,“跨海镖局”的人当先出动了。只见苗家兄妹两人衣冠整齐,那苗刚还背着一个锦缎包袱,香纸之外,后面还着两人抬着祭品,只一看便知道是上庙去烧香还愿甚么的。抬着祭品的不是别人,小刘与胖黑两人是也。长方形的礼盒共四层,最上层是红糕刀头供香,一大串鞭炮在上面,仔细看跟去的人,除了苗刚兄妹两人外,还有副总镖头罗世人与徐正太、文冒洪两位镖师。这一行人走得匆匆,刹那间出了小风城往东王庙去了,这时候太阳已落到山背后去了。几里之路并不远,天黑的时候已到了那一片紫竹林外边了。苗刚看看天,距离二更天还有一段时间,他低声对身后的人道:“兄弟们,干甚么像甚么,卖甚么就吆喝甚么,咱们这是去上香,就得有个上香的模样,走进庙摆供香,鞭炮挂在庙门上,三尺长的粗香点燃上,香纸先烧个一箩筐,且要低头闭上眼,可别到处走动去参观。”罗世人道:“东王庙已经没有和尚了,咱们怕甚么。”苗刚道:“咱们不怕和尚,咱们怕遇上石家的人。”一行人边说边走,霎时间来到东王庙前面。苗刚让人燃上灯笼,着人去推庙门,却不料庙门是虚掩着的。他们不知道八方和尚离开的时候庙门是由里面上了闩的,如今怎会虚掩着?“跨海镖局”的这一行八人,正准备往东王庙内走,忽然间有个人影一闪便出来了。苗刚也不管,命人摆上供品便烧起香纸来了。小刘还把鞭炮挂在庙门外,一串鞭炮放起来。炮声一响不得了,从庙后走出一批人来了。这批人一到庙殿上,灯光之下看得真,可不是吗?石小开也带着一批人来了。石小开的人先来到,这批人正在庙后院吃东西打商量准备坑人呢。所谓地坑人,当然是坑君不畏。如今两批人碰上面全都瞪了眼。石小开只一窒,旋即哈哈一笑道:“上庙烧香看黄历,今天真是好日子,哈……”他一边笑,一边走近苗小玉,又道:“苗姑娘,你也来了,也算缘份,巧嘛!”苗小玉道:“谈不上甚么缘份,我们是来烧香还愿的,石少东,你呢?”石小开道:“到庙来当然是拜佛来的呀。”苗小玉道:“并未见你们烧香呀。”石小开道:“内心至诚就好,形式上的摆设我并不多去设想,就好像对你的渴慕之心,是火也不能熔化、水也不能浸湿地至诚,你说对不对?”苗小玉冷笑道:“石少东,我就和你不一样了。”石小开道:“甚么地方不一样,且说来听听。”苗小玉道:“我有自知之明,对于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向不强求,人嘛,面皮太厚就无耻,这话你以为我说得对不对?”石小开一怔,旋即笑道:“你又在试探我的决心与诚意了,哈,我很坚持,且等回去以后,我相信你会回心转意的,是不是?”苗刚过来了。“石少东,你一边凉快,咱们这是来上香,可不是来闲扯谈。”石小开道:“苗兄,我的苗总镖头,上香?上的哪门子香?天下还有晚上上香的吗?老实一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眼前的事情明摆着,我以为咱们的心都在山那边。”苗刚当然知道。苗刚装做不知道,他怔怔地道:“山哪边?”石小开道:“怎么,还不够明白吗?”苗刚道:“明白甚么?”石小开冷然地道:“苗刚,你幸运。”苗刚也不含糊地道:“甚么幸运?”石小开咬紧牙关道:“你幸运有个美貌的大妹子。”苗刚怒道:“那又怎样?”石小开道:“你才能在小风城开镖局。”苗刚愤怒至极地道:“兔子不啃窝边草,苗某不信你父子能把我怎样。”这等于双方闹僵了。二更天尚未到,总不能在庙这边先打一架。苗小玉对苗刚道:“哥,别理他,我们上香吧。”苗刚重重地哼一声,转身便走向神案前。苗刚是个感情丰富、脾气直爽的汉子,他本来就是虚假地上香,支援君不畏是真,但见石家这批人,他的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意兴爆发,就在他跪地叩首中,仰面对东王神像大叫起来:“东王爷,你老是神我是人,你应该知道谁是歹人吧,人不能干你能干,显灵,且把世上的是是非非分个明白吧,要不然,谁还再敬神,都去当歹人好了!”这是几句牢骚话,却也至诚得不虚假。镖局的八个人都低下了头,那一边,石家的人笑哈哈。石小开身后面的几个人,是石家的杀手,仔细看大家都认识,小风城的人当然都认识。兰儿娇娇地斜睨着对方,脸上还有几分冷笑。那个矮胖的莫文中,肩头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把杀人刀。独目的李克发也一样,他与清瘦的尤不白在一起,两个几乎吃吃笑出声来了。尹在东没有笑,双手十指咯咯嘣嘣地响不停,就好像他要杀人似的。他们本来就是杀人来的,那当然只杀君不畏,只不过如今“跨海镖局”的人也来凑一腿,这个事就有些不大对劲了。石小开看看庙外面,他的面上带笑容。他见苗家兄妹叩过头,便又笑着迎上去,道:“苗姑娘,香烧完了怎么样?”苗小玉不理睬,黑妞儿叱道:“石少爷,什么怎么样?”石小开道:“烧完了香马上回去吗?”黑妞儿道:“你管不着!”石小开也叱道:“本少爷并未问你,你多口!”黑妞儿大怒,想开骂了,苗小玉道:“别理他!”石小开道:“苗姑娘,今夜月色不错,赏月游山一番,不知在下可有这份荣幸?”苗小玉道:“石少爷,别逗了,你们干甚么我清楚,说得明白些,你们是有阴谋的。”“什么阴谋?”“想除掉君先生。”“不错,我就是为了要除掉姓君的。哼!姓君的甚么东西,竟敢啃吃到我的头上来了!”苗小玉道:“就是为了你输给他的那些银子?”石小开忍不住咆哮了,一瞪眼,道:“银子,哼,那是小事,本少爷有用不完的银子,我不妨告诉你,姓君的不应该夺走你的心,我为你下了多少心血苦功,却仍未见你认真的看我一眼,姓君的一出现,他就把你的心夺走了,我不甘,我怎么会输在一个北地佬手里?”苗小玉道:“所以你要杀了君先生?”石小开毫不隐瞒地道:“必除之而后快。”苗小玉道:“你太霸道了!”石小开道:“那是因为我有霸道的条件。”苗小玉冷然一哂,道:“自大狂妄!”石小开道:“看吧,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是不是自大。”苗刚叱道:“石少东,你去别处自大,咱们不买你的帐,不错,我们烧香不会是真,而是为了一个公平决斗才暗中跟来了,只要决斗公平,咱们绝不插手,也希望你们做君子。”石小开哈哈一笑,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今夜咱们只在这儿等,且看他两人是谁赢了,哈哈……”石小开一副笃定地大笑了。他笑,另外的男女几人自然也笑,笑得好自在。苗刚几人未笑,他们一个个同对神位,怔怔然不发一言,但每个人的心中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苗刚的心中在想:“如果你这位东王爷不保佑好人,我说不定放火烧了这东王庙。”是的,二更天快到了。因为那个圆得宛似银盘的月亮已渐渐地移向天空中了。就在这时候,灰色的月夜里,有一顶软兜子一闪一闪地绕过望月谷的山脚,很快地到了望月谷。软兜停下来了,抬兜的人往地上一矮,从兜内走下一个人来,这人一手拄着一根手杖,慢慢地往谷中走着。不错,君不畏来了。君不畏用湿棉把鼻孔堵住,更在走向望月谷的途中,以内功闭住气海,时而观察地面,直到他到了谷中。这时候,君不畏已发现望月谷的中央大石上正端坐着一个人,一个灰发老人。现在,他站在大石前面了。“你来了?”“来了。”“老夫等你半个时辰了。”“我并未来晚,二更天刚到。”大石上老人哈哈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上来吧,听说你是个赌牌九的强者,令老夫心仪不已,上来赌几把!”君不畏道:“能在决斗之时还有心赌几把,你老也算是一位赌君子了。”老人当然是钱大山,他哈哈一笑,道:“小兄弟,难道你不是?”君不畏笑了。只见他以手杖拄地,一蹴便登上大石,他在月光下看大石,一时间看不出甚么来。他坐在钱大山对面,手杖放在一边,道:“你老想赌几把,在下自然奉陪,你说吧,咱们今天赌甚么?”钱大山哧哧一笑,道:“赌银子那太俗气,不如这样吧,咱们赌挨刀。”“挨刀?”“不错,赌挨刀。”“新鲜。”“对你老弟新鲜,对我老人家就司空见惯了。”君不畏道:“你先解说,咱们如何赌挨刀?”钱大山道:“咱们今夜来此何事?”“决斗,不是你老约的吗?”“不错,咱们是决斗,但过招动手、对杀对刺也太平常,更不文明,咱们文明一些。”君不畏道:“我在听你如何文明了。”钱大山道:“我这里有一副牌九,咱两赌起来谁输了就自己动手砍自己。”君不畏道:“如何下注?”钱大山道:“一条腿,一条臂,一根指头一颗头,随意地下。”君不畏哧哧一笑,道:“果然新鲜。”他一顿,又道:“咱们谁当庄?”“随便。”君不畏伸手道:“你出的主意我当庄。”,钱大山把牌交在君不畏的手上了。君不畏看看牌,他先翻转来查看,见果然三十二张对对牌,他一边笑,一边洗牌,问道:“下吧,你下什么?”钱大山道:“人头一颗。”君不畏一怔,道:“一翻两瞪眼,一把见输赢呀?”钱大山道:“这样才叫干脆,老夫不耐久坐。”君不畏道:“好,我这个人总是很随和的。”于是,君不畏的牌推出来了。于是,骰子也掷出来了,月光之下,君不畏道:“三,你拿牌吧!”钱大山冷然取过两张牌,他高举过顶,双掌握牌仔细地看,一副十分慎重的样子。群不畏的两张牌七个点,看得钱大山哧哧笑。钱大山重重地放下两张牌,长三配地牌,刚好八个点。“兄弟,你该出刀了,大概不用老夫动手了。”君不畏不动,他冷然地看着钱大山,道:“不是我出刀,是你,因为你输了。”钱大山大力地拍着石头用力地拨弄,叱道:“老夫的是八点呀!”君不畏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把身前的牌掀翻过来,他指着牌冷然道:“我这里有两张地牌,你老如何解释?”不错,三十二张牌,为甚么多了一张牌?而且又是多了一张地牌,钱大山哧哧笑了。君不畏并未发火,他也笑。君不畏笑着,摇摇头,立刻退落到地上去。大石上的钱大山笑得更加声音大,道:“真是牌中高手,竟然把老夫的底牌掀开来了,嘿!”君不畏已在石下面左右步履不稳地道:“你……你们……你们真无耻……卑鄙!可恶……”他就快倒下去了。大石上的钱大山嘿嘿道:“也省却老夫出刀搏杀,姓君的,你觉得如何?”君不畏道:“你……使毒?”钱大山道:“你别追问那么多,你生受吧。”君不畏道:“你是一条老狗,不敢对我决斗,却用这样手段,你……太不要老脸了。”钱大山忿然地道:“你想死得快呀,老夫这就成全你。”君不畏已往草丛中倒下去了。这模样就是一个人中毒倒地之前的样子,这时候也是钱大山以为下手最佳时机。他是不会放过出刀机会的,只见他弹身而起,平身往君不畏的身上下压,好一把利刃自他的衣袖中抖露出来而发出窒人的冷焰。于是……“叮……”“噢……啊……”倒下去了,只一倒下去就再也没有反应了。只不过倒下去的不是君不畏,而是钱大山的脖子快断了,那是因为当他的刀抹向君不畏脖子的时候,距离君不畏太近了,他的刀被君不畏的刀拨开,而君不畏口中闪出一道光芒,钱大山死得真惨。君不畏未取他的手杖,他举步到了望月谷上,郭长庚与丘勇两人迎面把软兜抬过来了。君不畏一笑,道:“用不着了。”丘勇道:“不行,你的伤不能再裂开,快快上去,我们立刻进城去。”君不畏一笑,道:“两位辛苦了。”噢,郭长庚与丘勇二人真轻松,抬着一个君不畏就像是抬了一包棉花般,小跑步地进小风城去了。这两人路上未哼喝,但精神大极了。君不畏却在软兜上睡着了。东王庙内也有人睡着了,睡着的人是石小开,他心情好,又笃定,所以他闭目养精神,渐渐地便睡着了。苗刚不时地走到庙院内,还不时地侧耳聆听,那当然是听山后传出来喊叫声。如果有喊叫声,他便率人迎过去,只可惜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等候的光景实在叫人不耐烦,罗世人几个就直瞪眼,抓耳搔腮直嘟哝。苗小玉出去看天色,她对苗刚点点头,道:“我看已经三更天了。”苗刚道:“你以为山谷里会出甚么事?”苗小玉道:“好就会好得令人高兴雀跃,坏就会令人肝肠寸断了。”苗刚道:“如果是坏,妹子,镖局咱们不开了,大哥为你出口气。”苗小玉道:“别那么说,我看应该回去了。”苗刚点点头,道:“对,咱们回去。”他对罗世人道:“罗兄弟,咱们回城里去,这儿的供香刀头留下来,敬神的东西别拿走。”于是胖黑与小刘两人抬着木箱礼盒匆匆地往小风城走去,谁都知道,长木盒下面是钢刀。“跨海镖局”的人全走了,那一边,兰儿把石小开推醒过来了。“少爷,快醒醒!”石小开揉着眼,道:“钱老回来了?”兰儿道:“钱老未回来只不过镖局的人都走了。”“走了?”“是的,他们回城里去了。”石小开一挺而起,手一挥,道:“快!咱们到望月谷去瞧瞧。”他当先大步往外走,兰儿紧跟在他后面,道:“少爷,我好像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石小开道:“你不是用了两斤半的迷魂散吗?就算是一头牛也会吃不消地昏死。”兰儿道:“我不担心姓君的。”石小开道:“你担心谁?”兰儿道:“我担心的是钱老。”石小开道:“你怕钱老也死掉?”他回头看看他带来的人,莫文中几个没有一个人吭一声,手握家伙低头走,小碎步走在小道上沙沙响。石小开这才又对兰儿道:“别为钱老担心,你已经告诉过他要把鼻孔堵起来,是不是?”兰儿道:“现在已经三更天了,我不信他们二更天干到三更天,我适才想,可能钱老也死了。”石小开道:“会吗?”兰儿道:“姓君的功夫高,又被人称地龙,如果他发觉中了毒,迷昏之前下狠招,钱老就不乐观了。”石小开道:“既然你这么推敲,好像钱老死定了。”他一顿之后微摇头,又道:“我爹说过,钱大山出刀不比‘闪电刀’任一夺慢,自保应无问题。”兰儿道:“少爷,老爷花银子请杀手,我看都不怎么样,姓任的被姓君的抹了一刀立刻拔身而逃,真丢人。”石小开想着那日门前设擂台之事,他冷哼一声。兰儿又道:“少爷,我以为姓钱的必也完蛋了,如果还活着,他应该早到东王庙同咱们会合了。”石小开道:“如果钱老与姓君的小子一齐死在望月谷中,哈……那就令我快乐无比了,哈……”兰儿道:“少爷,你这是甚么意思?”石小开道:“钱老是我用五百两白银把他由温州请来,专门对付君不畏的,如果钱老与姓君的一齐完蛋,五百两银子全省下了,本少爷既除掉肉中刺一根,又省却破费,你说说我是不是应该大笑?”兰儿闻言吃吃一笑,道:“少爷,你真想得周全,婢子十分佩服。”石小开得意地一笑,道:“能在小风城中领导风骚而站在人头上,岂是白痴?”兰儿笑着又问:“少爷,我知道老爷的武功高不可测,当年吃遍大半块天,为甚么自己不动手除掉姓君的,偏要一而再地找外边的杀手来效力,岂不是……”石小开冷冷道:“这你又不懂了。”兰儿道:“少爷解惑。”石小开道:“你想想,姓君的与苗家兄妹搭上线也拉上关系了,‘跨海镖局’在小风城是唯一的镖局,小风城的人何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再是势力大,可也不便在自己的地面上乱杀人吧,那样,谁还敢同石家打交道?”兰儿点点头,道:“不错,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石小开猛回头怒视兰儿。兰儿立刻惊觉自己说溜嘴,如此比喻,岂不把石家父子比成免子?把人比做兔子,那是骂人的,东北那地方骂人兔崽子,中原骂人小兔仔了。兰儿伸手打嘴巴,这时已经到了望月谷的斜坡上了。天空中月西移,月光照在谷中央,就好像雾中看花似的,望月谷很美。兰儿仔细看向大石,他惊呼道:“真的不见人了。”她当先往大石奔过去,后面也跟了一群人。一群人也只不过就只有石小开与莫文中几个。真快,这些人奔近大石前,那兰儿惊呼,道:“少爷呀,你看看,怎么不见钱大山?”石小开瞪眼了。石小开大声吼,忙在附近仔细找。于是大伙分散开来了。尤不白与李克发两人往草丛中挑,却听得李克发一声“哎呀!”紧接着便听得“扑通”一声,李克发倒在地上了。“扑通”之声又传来,石小开也倒在钱大山的尸体边上不动弹。兰儿一见大声喊道:“快,快把鼻孔堵起来!”她对身边的莫文中又道:“忘了告诉大伙,地上撒了迷魂散。”莫文中以手掩鼻,道:“快把他们救过来!”兰儿举首看,她立刻跑到山边小溪,很快地弄来溪水浇在李克发与石小开的头上。石小开悠悠醒过来了。他戟指兰儿叱道:“你怎不提醒大伙呀?你是个百分之百的糊涂虫!”兰儿道:“对不住啦大少爷,一时情急我忘了。”石小开问大伙:“姓君的尸体找到没有?”只见大伙都摇头。石小开一声叹息,道:“娘的,又被姓君的逃过一劫,哼,咱们必需想个妥善良策,非取姓君的狗命不可!”兰儿道:“少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回去吧。”石小开一边掩鼻,一边往谷外走,他心中那股子恨,真想生啖君不畏。软兜轿子闪呀闪地闪得君不畏睡着了。郭长庚与丘勇两人精神佳,可是两人不说话,怕的是吵了睡在兜轿中的君不畏。两人一路抬着君不畏进了小风城,三更天才刚刚过去不久,小风城的两扇大门掩起一半来。郭长庚抬着轿,他与丘勇早就商议好了,要由镖局的后门进去,这两人软兜轿刚到后门,便听得后门一声“呀”,打开门的是伙计。那伙计看到软轿点点头,见郭长庚与丘勇抬轿进了门,便低声问:“丘师傅,怎不见总镖头他们回来?”丘勇道:“就快回来了。”两人把君不畏抬到客房,丘勇这才细声细气还带着那么一些小心翼翼地拍拍君不畏,道:“君先生,回去房中睡觉去,咱们回来了。”君不畏睁开眼一看点头一笑,道:“两位,谢了,咱们明天说话。”郭长庚忙一笑上前,伸双臂托起君不畏,道:“看你说得多见外,咱们已是一家人,来吧,我送你上床。”君不畏还真觉得大腿痛,他也就不再拒绝郭长庚抱他回客房了。客房中有人送来点心茶水,但君不畏没胃口,他用力把鼻子里塞的湿棉取出来,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便拉开被子睡着了。君不畏对於在望月谷中的搏斗,一点也不去多想。他不会兴奋,杀人没甚么兴奋可言。杀人只有痛苦,既然痛苦就不用多想。君不畏微微有鼾声,他真的需要休息了。三更天就将尽了,“跨海镖局”的后门口回来一批人,苗小玉见后门开着,她立刻伸手去抓开门的人问话。“君先生回来没有?”开门的哧哧笑道:“大小姐,君大爷回来快一个时辰了,怎么你们才回来?”苗小玉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她几乎要虚脱了。苗刚再向开门的人道:“你看到君先生受伤没有?”月队摇头道:“君先生好得很,他一点伤也没有,如今怕是睡着了。”苗刚哧哧笑了。大伙都笑了。与君不畏不同的,便是苗氏兄妹与整个镖局的人们,他们那股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苗刚在高兴之余,摸出一把银子,着人快去准备,要在第二天中午席开四桌痛饮一番了。苗小玉天还未亮就来到君不畏床前,一点声音也没有,那对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君不畏的身上。苗小玉虽然不说话,她却想得多。她从一开始在“石敢当赌馆”看到君不畏时想起,直到昨夜为止。苗小玉绝对想不到她会爱上这么一个令人高深难测的北地人物。苗小玉没有追问过君不畏的家世,她只知道君不畏是一个浪一子。如果君不畏是浪子,她会嫁个浪子?苗小玉的答复是肯定的,不错,面前在熟睡的人,这一生就是她的丈夫了。对于自己丈夫,苗小玉当然会多看几眼。苗小玉发觉,君不畏睡的模样也是诱人的,他那双目微闭,显得十分宁静。君不畏的鼾声也令苗小玉陶醉,甚至君不畏口齿不清地梦呓几句,也逗得一边坐的苗小玉微微笑。反正苗小玉看君不畏的任何地方都令她着迷。君不畏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玩世公子与天涯浪子了。女人差不多都是这样,如果她爱上某一个人,那会爱得发疯。苗小玉此刻就快发疯了,因为她忍不住去抚摸君不畏的面颊,更忍不住低头去吻了一下。这没甚么大不了的,因为她爱君不畏,至于君不畏爱不爱苗小玉,怕是君不畏自己也不大清楚,因为他是一个标准的浪子。※※※※※※小风城的风云未变色,石家父子不出面,就好像他父子俩突然间消失了。石家在小风城有几处大买卖,最大一家骡马店也是石家父子开设的,只不过这几年清军与太平军干得凶,石家曾经有两次马车队遇上兵,没有一辆能回来,全部被太平军弄去运粮了。现在,又有几辆石家的大车驰进小风城里了,赶大车的长鞭抽得“叭叭”响,可也把镖局子里的人惊出来了。只见十辆大车双辔式的一辆接一辆,大车轮压在石地上发出“咕里隆咚”响。胖黑低声对身边的小刘道:“操,很壮观嘛!”小刘道:“你看看,车上全是大木桶,你猜木桶里面是甚么?”胖黑道:“我是猜不出,你怕是也不知道。”小刘笑笑,道:“我猜里面装的是东西。”胖黑道:“废话,你等于没猜。”小刘吃吃一笑,道:“别管他装甚么,咱们回船干活去,今天要洗船。”两个人大步往城外走,想不到石小开出现了。石小开骑着一头大红马,那马一看便知是东洋大马,只因为马身无杂毛,四只马蹄雪白亮,蹄声得得响,马背上的石小开便一上一下地直晃荡。石小开就快要经过“跨海镖局”的大门了,他有意把胸膛挺得高。他手指上挂着一条小皮鞭,鞭穗子一根根地真好看,如果柔柔地赶苍蝇,再好不过,如果用力抽打在人身上,那比沾水的皮鞭抽人还凄惨。石小开不是去“石敢当赌馆”的,他来到了镖局的大门口,便翻身落下马。有几个镖局的伙计在练功,就是不去迎接他。大门口他只站了一下,把马拴在马桩横杠上,石小开再一次挺胸膛、拉衣裳跺跺脚拍拍灰尘,这才干咳一声往镖局大门走进去了。这时候罗世人在长廊上指导手下人练拳术,见石小开走来,才勉强地迎上去。“石少东,何事呀?”石小开笑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事?”“当然有,否则我吃撑了往你们这儿跑?”罗世人道:“该不会又想甚么歪点子整人吧?”石小开冷然一笑,道:“我还未放弃追你们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整你们甚么。”罗世人回报以冷哼,道:“就请说明来意。”石小开道:“有批货刚回来,这些货是送往台湾的,去找你们的总镖头前来。”说完,他大步走进正屋内,拉把椅子坐下来,那模样好像以为自己是这些人的衣食父母来了似的,看那份神气!罗世人真想拒绝,但他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便冷冷地道:“石少爷,我这就去见我们总镖头。”他回身便走,一直走到后大院。苗刚在后院里练功,钢叉舞得一片光,他的上半身就闪晃在这片叉影里,另一边还放了四只小叉,靠墙边放了一块破门板,那就是苗刚练叉的靶子。罗世人走到院子一边,他见苗刚把钢叉一抡,汗珠子也甩了一大把。“总镖头,你辛苦了。”苗刚道:“功夫不能搁下,功夫就是这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罗世人笑笑,道:“我一天不出汗,夜里就睡不着,就好像憋了一肚皮的气。”苗刚道:“咱两个来一趟拳,如何?”罗世人道:“好!”他脱去外面的英雄氅,挽起一对白衣袖,摆了个君子过招,叫了一声“请。”噢,他与苗刚对上拳脚了。罗世人把石小开来找苗刚的事忘了。这种事罗世人当然不会忘,只不过他要怠慢石小开。苗刚与罗世人比拳脚,紧张不足热闹有余,劲风在两人之间激荡,掌影也若隐若现,这两人打了过百招,突听得前厅的后廊上一声叫。“喂,怎么把本少爷搁一边,你们不管了?”石小开这么一吼叫,罗世人当先跳出拳脚外,他哈哈笑道:“我把你给忘了。”石小开道:“连一杯茶水都不送上,太无礼了。”苗刚道:“石少东,你又要计算人呀!”石小开双手一摊,道:“再是算计人,我石小开永远也不会算计到你苗兄的头上。”苗刚道:“那是因为苗某不是多金的人。”石小开笑笑,道:“我不但不会计算你,而且对你的买卖加以协助。”苗刚道:“我有甚么需要你石少爷协助的?”石小开道:“苗兄,我有一批货要运往台湾,你说,我不找你会找谁?”苗刚一皱眉,道:“甚么货?”石小开道:“党参、鹿茸之外,大部分是高粱酒与瓜子,还有几桶是杂货。”苗刚道:“送往台湾何地?”石小开:“老地方鹿港嘛!”苗刚道:“容我先去看看货。”石小开道:“那是当然的事。”苗刚道:“好,咱们开的是镖局,生意上门自不会往外面推,石少东,你请先回,我随后就到。”石小开道:“苗兄,你这一身臭汗就别去了。”苗刚道:“我很快。”石小开道:“你别快,慢慢地去洗个身子,何不与上一回一样,烦令妹前去验货呀。”苗刚冷冷道:“我妹子忙,她不去。”“我去!”声音来自客厅中,六人转头看,苗小玉慢慢地自房中走出来了。她那婀娜的身段,立刻就把石小开的视线吸引住。石小开笑迎上去,道:“苗姑娘,还是你大方,不愧巾帼英雄也。”苗小玉道:“不会又是阴谋吧?”石小开道:“石家也不能靠着坑人过日子吧。”苗小玉冷然一哂,道:“石少东,我能不相信你的话吗?但无论如何,既然你找来,我们接镖货。”石小开道:“苗姑娘,咱们走吧!”苗小玉道:“这就走?”石小开道:“货已拉来了,等着你们看了以后,我派人往你们的船上送……”苗小玉看看她哥,点点头,道:“哥,我去去就回来,咱们的人要准备了。”苗刚道:“你去吧,我会安排的。”石小开愉快地伸手让,道:“苗姑娘,请了。”苗小玉也不客气,挺一挺胸便往外走去。石小开当然不放松。他亦步亦趋地紧跟上,就好像跟屁虫。于是,两人走到大门外了。石小开的手脚快,立刻把马解开来,他对苗小玉笑笑,道:“我也是才刚回来,所以骑了马,苗姑娘,你可喜欢骑马?”苗小玉道:“那要看是谁的马。”石小开道:“我的马你骑不骑?”苗小玉道:“不骑。”石小开道:“你不骑我当然也不骑,咱两人并肩齐步地去南关。”苗小玉道:“去南关?”石小开道:“我家开的骡马店呀!”苗小玉不开口了。她有些不自然,那是因为街上有人看他们。她走得快,石小开也不慢,两人走在一起肩并肩,石小开不停地哧哧笑,他可不是笑给苗小玉看。石小开笑给街坊的人看,看他石小开已经追上苗小玉了。苗小玉走进那家骡马栈,这地方还真够大,这地方君不畏来过,那时候君不畏未与石小开翻脸,而石小开说这家骡马店店主是尤不白,但经过君不畏暗中查证,才知道是个骗局,尤不白根本就是石家的杀手。苗小玉站在栈房的大门后,只见大院里摆放着一大片木桶,每个桶足可以装下两个人。苗小玉慢慢走过去,她站在大木桶边上了。石小开吃吃一声笑,他拍拍大木桶,道:“苗姑娘,你别以为我有时做的事情你不喜欢,那是很少有的,姓君的没来以前,你见了我满面笑,姓君的一来你变了,不理不睬之外,好像恨透了我。”苗小玉道:“君先生未来以前你做坏事我只听说过,君先生来了以后你做坏事我看到了。”石小开道:“那是你以为我做坏事,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想法就不一样了。苗小玉道:“石少东,我是来看镖货的。”石小开立刻一笑,道:“我只是告诉你,我平常做的是正经买卖。”他再拍拍大木桶,又道:“我这里除了一些贵重药材之外,高梁酒再加上景德镇瓷器全包装好了,你点验上封条,合计这些东西押镖银子多少,我还得向我爹去报告,你看如何?”苗小玉道:“好,我要你的货物清单,我们押运的镖银你是知道的,要根据货品的贵贱区别。”石小开道:“也好,我今晚命石壮送到你们镖局去。”苗小玉道:“那么我明天一大早带上封条过来。”她要走,但石小开伸手拦。石小开笑笑,道:“苗姑娘,这些天难得见你的面,何不进去喝茶聊聊?”苗小玉道:“石少东,我知道你是一位大忙人,我也闲不下来,喝茶之事省了吧。”石小开一怔,苗小玉已往大门外走去。石小开忙高声道:“苗姑娘,咱们明天见。”苗小玉回眸未笑,道:“一早我就来的。”她走了,而且走得很快,就好像怕石小开追上似的。石小开并未追出去,只不过他面上突然变了另一种颜色,那是一种欲玩命的表情,面皮白中透那么一点青,再加上嘴唇在翕动,两眼往内敛,还真令人吃一惊。这样的面色,任何人碰上都会吃惊,因为既然欲拚命,当然就想对方死。石小开就是这种心理,他在心中也是这么想,他要苗小玉好看了。石小开终於开口了:“臭丫头,你既然不想当皇后,就当鬼吧,嘿!”石小开缓缓转身,他又在喃喃地道:“娘的,我石小开得不到的东西,谁也甭想得到,哼!”不错,石小开得不到的,他会狠下心来毁掉。他就是进行这项阴谋,而且进行得还算令他满意。苗小玉走回镖局的时候,君不畏正坐在大厅上同几个兄弟们赌牌九。君不畏是不分甚么身份的,就算是苗刚也一样。苗刚还真的坐在君不畏一旁,他未赌,但很愉快。只要君不畏高兴,他便也不计较了。苗小玉站在大厅门口看看,摇摇头便往后面走去。苗小玉刚到后院,苗刚追出来了。“妹子,你看过了?”苗小玉道:“哥,我看过了,我叫他们把货单送过来,合计咱们该拿多少押镖银子。”苗刚道:“你看出石小开有甚么阴谋吗?”苗小玉道:“他只在阴谋我,哼!”苗刚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门儿都没有。”苗小玉道:“哥,你合计,如果不顺心,咱们不保这一趟镖。”苗刚道:“鹿港咱们去过几次,这条水路我最熟,出港把方向往东指,一天一夜就差不多了。”苗小玉道:“哥,你看君先生会不会去呀?”她露出关心的样子,其实是她在紧张。苗刚道:“妹子,那得要问一问君先生才知道。”苗小玉道:“那你去问吧,问过以后告诉我。”苗刚笑了,道:“如果君兄弟不去,你也不去?”“如果君兄去,我们路上就安全多了。”苗小玉眼一瞧。苗小玉当然是瞧前面,因为前面有人过来了。文昌洪过来了。文昌洪的后面跟着石壮,苗小玉一看便知道石壮来此为何事。苗刚迎着石壮,不客气也得假装客气,因为这是送上门的生意。“石兄,咱们前面客房坐。”石壮只对苗小玉点头,道:“大小姐,我奉命把货单送过来了,你过目。”苗小玉接过一叠货单交在她哥苗刚手上,道:“石总管,你同我哥去前面吃杯茶,我失陪。”石壮哈哈笑着对苗刚道:“总镖头,我就在你面前放肆一句,你的这位大妹子就是这股子阳刚之气,使得我家少爷神魂不宁,茶饭减半,如果有一天她能变成我家少夫人,我们的少爷呀,我这里好有一比。”苗刚淡淡地道:“你把你们少爷比做甚么?”石壮道:“一匹野马被套上缰,你妹子叫他往东,只需摆动缰绳,他不会往西,哈……”他以为他的比喻妙,说完便笑。苗刚不笑,他的嘴角在跳动。他甚至不发一言,因为他是不会同意大妹子嫁给石小开那样的阴毒之人,既然心中不同意,说出口来得罪人,但如果一口拒绝,当然更得罪人,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开口,叫石壮莫测高深。石壮见苗刚不置可否,他笑得更得意了。苗刚命人送上茶水,他老兄却去取来一只算盘,一张张地把一叠货单的报价打在算盘上。苗刚一共算了两次才微微一笑,道:“哟,这一趟押货镖不少银子呀!”石壮坦然地道:“不算甚么,小数目。”苗刚道:“货的价码一共是七万五千两银子,石总管,我们老规矩,抽百分之一啊。”石壮道:“那便是七百五十两了。”苗刚道:“我的大船要开销,二十多位兄弟要给养,来回虽说只五天,但海上风险大,你回去叫石少爷合计,同意了,我们持货帖,否则……”石壮道:“没有否则,这笔生意敲定了,明日大小姐辛劳一趟去验货。”他说完起身要走,苗刚也不留人。苗刚伸手让,道:“我送总管。”石壮大步往外走,他走到大厅前面了。当他发觉君不畏在推牌九当庄家,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他只是心中想,口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君先生,你推庄呀。”君不畏道:“怎么,有兴趣吗?”石壮道:“你君先生太高明,我认输。”君不畏哈哈一笑,指着围赌的七八个汉子,道:“他们哪个不赢去我几两银,我还称得高招?大总管在骂人了。”石壮道:“君先生,你怎么不去我们赌场赌呀,莫忘了翡翠姑娘天天在盼望着你呀,你别叫她太伤心,你们在一个床上那么亲热。”他最后的几句话声音特别大,目的当然是想叫跟在他身后的苗刚听到。苗刚当然听到了,他只不过淡淡一笑。君不畏也淡淡一笑,他面对石壮道:“回去告诉翡翠姑娘,叫她的胭脂花粉多抹抹,房间的大床换新的,还有,我爱喝几杯女儿红,叫她弄一大壶,说不定我今夜就会去。”石壮双手愉快地猛一拍:“得,咱们这就为君先生你把话带到,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漏,哈……”君不畏又道:“总管,你们不会再设甚么陷阱坑我这个外乡浪子吧?”石壮笑笑,道:“你这是甚么话,以前几次是误会,误会一过,一切冰释,再说你君先生命大,更兼一身绝世武功,谁想害你谁倒霉。”君不畏哧地一笑,道:“带句话给你们大少爷,以后我的作风改变了。”石壮欲大笑,他忍住了。他问君不畏,道:“你还有作风?”君不畏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作风。”石壮笑笑,道:“那么,你君先生的作风改变成甚么了呀?”君不畏道:“我的作风改变成认钱不认人了。”石壮道:“怎么说?”君不畏道:“你去告诉石小开,他若再设计坑陷我,他就得多备银子消灾,否则,嘿……”石壮一愣,道:“君先生的意思是,你若不死,我们少东就麻烦了,是吗?”君不畏道:“你说对了。”石壮吃吃一笑,道:“好,我就把你这几句话带回去,就说你君先生开始喜欢银子了。”他说完回身就走,身后就有几个镖局的兄弟往地上吐口水。胖黑还骂了一句:“甚么东西!”大厅上的赌局结束了。君不畏在石壮的一番话后,他的心中不自在,只因为石壮提到翡翠姑娘,君不畏黯然了。石壮走出镖局,他回过身来对苗刚一笑,道:“但愿你们一路顺风到台湾。”苗刚一笑,道:“希望如此,哈……”他笑了。他不应该笑的,因为他心中对石壮并无好感,小风城的人都明白,石小开的为非做歹,这位大总管有责任,他尽为石小开出歪点子。石壮也觉得苗刚笑得特别,但他仍然一笑回报,回头便往大街上走去。苗刚站在大门下,直到石壮走远才回到大厅上,他发现大伙散了,便知道君不畏心中有疙瘩。苗刚匆匆地往后院走去,他要找君不畏谈谈了。苗刚找上君不畏住的地方,发现苗小玉也在,他便对苗小玉道:“妹子,你先回房去,我有话跟君兄弟商量。”苗小玉伸手拉住君不畏一臂,道:“君兄,我不会在意的,你坦然就是了。”她说完便起身走出去了,到了门口还回头一瞥,双目尽含柔情。君不畏木然了,他能说甚么?他当然不能拒绝,因为苗小玉的样子是衷心的,是纯真的,也是真情的流露,如果他立刻加以拒绝,那会比他杀一个人还残忍。他接受吗,那更不能,因为他是浪子,他有甚么资格拖累别人?君不畏却也没有忘记石壮临去说的那句话——翡翠在朝思暮想盼着他。君不畏以为,翡翠与他倒是一对,乌鸦落在黑驴背上,谁也别说谁的黑。君不畏想着便也笑了。苗刚以为君不畏是因为他大妹子的几句话而笑,便也哧哧笑了。“兄弟,咱们这是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我可是把心里话对你说。”君不畏不笑了,他注意着苗刚往下说。苗刚道:“刚才石壮那个混蛋说的话,我心中十分明白,他说你同石小开在赌场养的三个女人如何如何地乱搅一通,他的目的就是离间咱们之间的感情,即使真有那回事又怎样,男人嘛。”君不畏报以微笑,他仍然未说话。苗刚又道:“兄弟,对付石壮那种人只有两个方法,一是不加理睬,二是出手揍人,石壮就欠揍。”他伸手拍拍君不畏,一笑,道:“你吃过饭早早歇着,明日咱们上船,大伙去台湾看看。”君不畏道:“我希望遇上田九旺。”苗刚道:“如果运气好,咱们干了那个狗操的大海盗。”君不畏笑笑,道:“这是我最爱听的,苗兄,晚饭我不想吃了,我要早早地睡一觉。”苗刚道:“我叫他们别来打搅。”君不畏又笑笑,道:“这话也是我最爱听的,哈……”于是,苗刚很轻松地走了。有了君不畏这种高手在船上,苗刚岂能不轻松?他几乎跳起来欢呼了。君不畏果然睡了,他把房门一关,蒙头大睡。他也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坐起身来。君不畏见外面已黑,立刻整理衣衫下得床来,他的动作十分敦捷,推开后窗只一蹴便出了墙,墙外有一条小巷子,小巷通连前后街,君不畏早就熟悉了。他走了,往大街的方向走,避开了镖局的人,一路走入“石敢当赌馆”。他又进入“石敢当赌馆”了,仍然一副浪子样。他本来就是浪子,这时他更不加掩饰地走进去。“石敢当赌馆”正赌得凶呢,噢,君不畏只一进去,先是几个伙计吃一惊,这些伙计们都明白,大伙合起来也休想打得赢他。便在这时候,石小开从赌馆后面走出来了。石小开是要去南门的骡马栈,因为一大批货还等待着验明以后加封条呢。石小开见了君不畏,他当然会吃一惊。石小开以为君不畏知道望月谷之事以后,如今来找他算这笔帐了。跟在石小开后面的石壮与尹在东二人已暗自摸家伙了,如果君不畏有所行动,二人并肩上。君不畏抵在二门下阻住了石小开,他的面上不带七情六欲,声音不含哀凄与愤怒,淡淡的,君不畏道:“你应该知道我为甚么找你。”石小开道:“为甚么?”君不畏道:“为了望月谷之事,你好阴毒。”石小开道:“兵不厌诈,各出奇谋。”君不畏道:“却也不是一场纯粹的决斗。”石小开道:“至少我方也是一人在场吧。”君不畏道:“地上的毒又该怎么解释?”石小开双目一厉,道:“好嘛,你莫非开始要讹诈我的银子了?”他指指身后的石壮,又道:“石总管对我说了,他说你叫我以后若找你麻烦得多备银子赎命,是吗?”君不畏道:“不错,正是我说过的。”石小开哈哈笑道:“行,你打算如何因望月谷之事对我下手敲诈?”君不畏道:“我本来打算弄你白银一万两,如果我下手,你非拿出来不可,可是……”他笑了。石小开不笑,他面颊颤动几下,道:“你改变甚么心意了?”君不畏道:“我今夜要找翡翠姑娘,也仍旧在那一间耳房,一夜之后你我各不欠帐。”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一句话,听得对方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都哧哧笑了。君不畏没有笑,这样更表示他说的话很认真。石小开用力止住笑,道:“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呀,君兄,一万两银子足可以把我赌馆中的三朵花买走,而你……哈……”君不畏道:“我只要翡翠姑娘,而且仅此一夜。”石小开道:“你以为我会答应吗?”君不畏道:“你非答应不可!”石小开跺脚吼道:“欺到我的门上来了!”君不畏道:“你找的!”石小开道:“你住我这儿,难道不怕我对你暗下毒手?”君不畏道:“我说过,你必须准备赎你命的银子。”石小开道:“娘的,王八好当,气难受啊。”他双手一拍,对石壮道:“你们要切切记住今日之耻,铭刻肺腑。”石壮道:“少东,你答应他了?”石小开道:“我是答应了,但不知翡翠怎么样,你回去后屋问问翡翠,她方便吗?”石小开对石壮施眼色,那种眼色石壮已看了十几年了,他只一看石小开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石小开当然是要君不畏的命。君不畏道:“有甚么不方便的?”石小开叱道:“喂,你自称浪子,怎么这一点常识也不知道,如果翡翠这几天来红,你要她吗?”君不畏不加思索地道:“要!”他这话还真令对方吃一惊。石小开道:“好吧,今夜我叫翡翠陪你。”他又对石壮道:“去,把翡翠找来。”石壮转头便走,他几乎是小跑步,不多远,只不过三几十步路。君不畏冷冷地对着石小开,紧闭着嘴巴。石小开双目赤红,他真想把君不畏吃掉。于是……石壮带着翡翠匆匆地来了。翡翠见了君不畏,表现得落落大方,但君不畏却可以从翡翠的眸子里发现些甚么。那是复杂的眼神,那种眼神包含着关切、忧虑、愉悦与痛苦。人,如果心中一下子充满着这样的眸芒,这个人的心中差不多快要崩溃了。翡翠用力叫了一声:“君先生。”君不畏直视着,也只是点点头。石小开说话了,而且很得意地:“翡翠,你可弄清楚如今你的身价不同了,一夜的价值是白银一万两,君先生宁愿放弃那一万两白银,要你陪他这么一夜,嗨,天下最美最标致的女人,二夜之间也不过一百或七八十两,而你却是一万两,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句话,今夜就看你的了,哈……”他笑得面朝上,而眼睛却冷厉地盯住君不畏,也盯住翡翠姑娘,然后又道:“先弄上一桌好酒菜,这是应该有的,然后弄一盆热水洗个舒服,再办那种事便愉快了。”他本来没笑,却突然大笑着往赌场大门外走去。他的心中那份得意……石壮在大街上追近石小开道:“少东,如果翡翠得手,咱们就不用往台湾运货了,货仍交还杜大爷。”石小开沉声道:“你看翡翠能得手吗?”石壮道:“翡翠是咱们养的人,该怎么做我已经交代她了,准不会出错。”石小开道:“娘的,姓君的这小子欺咱们没人呀,奶奶的,看我怎么剥他的皮!”尹在东道:“少东,我以为咱们把力量集中,一拥而上,便伤了三两个,只要打倒姓君的也值得。”石小开道:“如果死三两个,谁该死?”尹在东道:“少东,我愿当先锋,娘的,这小子把咱们当泥巴人捏了。”石小开道:“不,胜负就快见分晓了,不急在一时。”就快到骡马栈了。骡马栈也是石不全开的。石小开率领着他的人进人骡马栈,只见大院内的大木桶一排排地十分整齐。石小开上前拍几下,得意地道:“做成这样的大桶还真的不容易。”石壮道:“少爷,每一个木桶可以装上五百斤,而且木桶下面已设计好了。”石小开道:“他们都知道了?”石壮拍拍胸脯,道:“再熟不过了。”石小开道:“货物的安排如何?”石壮道:“明日一早,全部安顿妥当。”石小开道:“苗小玉那个小辣椒最是精明,无论如何不能出错。”石壮道:“少爷,就算她再精明,也不会想到咱们的计谋,看吧,她一上当还不知道怎么上的当。”石小开吃吃一笑,拍拍石壮,道:“这一回就看你的馊主意了。”石壮道:“少爷,该进去见见任老了。”点点头,石小开道:“任老一切准备妥了?”石壮道:“包括他的三位挚友在内,全部准备妥当,就等着出动了。”石小开道:“我应该先认识任老邀来的三位前辈,不知你是否把红包弄妥了?”石壮道:“早就为少爷备在这儿了。”他自袋中取出三个红包交在石小开手中。指指偏门又道:“少爷,我把他们四位安排在左厢内。”石小开正欲往内走,管理骡马栈的掌柜匆匆迎上来,这位掌柜胖嘟嘟的,他看看大门,小声对石小开道:“少爷,很隐秘,没有人知道这回事。”石小开点点头大步往长道走,很快来到厢房门口,石壮已上前拍门,道:“任老,我们少爷来了。”门自里面拉开了。厢房内有一张四方桌,酒菜吃完未收走,三个大汉分别坐在椅子上喝茶水,那任老,敢情正是“闪电刀”任一夺,他亲自上前开的门。石小开当门施一礼,道:“晚辈石小开来迟一步,任老,你海涵了。”他举步走进厢房中了。任一夺点头一笑,道:“石少东,快过来,我为你介绍这三位。”于是椅子上坐的三人站起身来了。石小开真亲切,迎上去便笑容满面地道:“是要请教三位的高姓大名。”那“闪电刀”任一夺指着一位红发中年大汉,道:“石少东,这位是‘赤发罗汉’拜占山,拜贤弟的绝活是一张网,别以为他是江海打鱼郎,拚上命那是一流高手。”石小开重重地点点头,道:“拜先生,事成之后我有回报。”拜占山哈哈一声笑,道:“石少东,咱们出力全凭任老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不图甚么回报。”石小开双眉一扬,道:“真义士也!”任一夺有些愉快地指着一个干瘦大汉,这大汉人虽瘦却十分结实,双目喷出彩色目芒,直不楞登地看着石小开。任一夺道:“这位乃是我在罗浮山的挚友‘金钱豹’张耀,一旦动起手,他的身法之快,比一头豹子还了得。”石小开微微笑笑,道:“欢迎。”任一夺最后指着一位半百老者,道:“这位‘金笔’林老十,双臂可举鼎,也最讲义气,往后少东但有吩咐,咱们不会令你失望。”石小开哈哈一笑,道:“我代表我爹,对四位的大力协助,致十二万分的敬意。”说完,他取出三个大红包,分送给林老十、张耀与拜占山三人,至于任一夺,那得等事成后再论赏,因石小开忘不了那一次在他家后街大门外擂台上的光景。那一回,丢人真的丢在自己家门了,石不全气得几乎要杀人,石小开也大感没面子。“闪电刀”任一夺是甚么人物,怎会把自己的硬底金字招牌就这么断送在君不畏手里?那比杀了他还叫他更难受,所以他伤未好便计划邀人了。任一夺请来的人都有一个专长,他合计,对付“地龙”君不畏,大概就靠他们四人联手了。还真的照单收下了,任一夺请来的三位高手,接过红包后,就当面拆看里面多少钱。三个只一看便笑了,因为每个红包装着一张银票,票面银子一百两,好大方,也算大手笔。任一夺没有,他暗自咽口水。他在想,如果上一回摆平那小子,他今天就是石不全的座上嘉宾。江湖上就是这么现实,想要银子,不论是文是武,那得高人一等才行得通,否则,仍靠边站了。武侠屋扫描yaayoo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