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这荒凉偏僻的边疆高原,今天显得特别热闹起来平日寻水逐草,赶着牛羊的游牧健儿,在今天皆圈好牲口,带幼携老向一座座高耸入云,白色围墙的寺庙集中。这正是当地人心目中神的日子——大墟日。在大墟日,为了酬谢神的保佑,举行着一年一度隆重的祭神庆典,届时由难得一见的各寺庙主持向天祈祷。在这一日,青海的居民要顶礼膜拜,在神典完毕后,就开始一年一度丰收的狂欢。尤其柴达木湖畔,“巴什扎图寺”是活动的中心,情形更加热闹。仅有的二三条街道,充满了人潮,附近部落的游牧居民,都等待着圣典开始……男的短衣戌装,斜挂金带,腰佩短刀,这是当地的礼服,女的白裙白纱,半蒙娇容,这些装饰,充分表示出这奇异地方的奇异风俗及游牧民族的剽悍之劲。大家摩肩接踵地交谈着,但并不显得嘈杂。交谈的中心却是风闻今年祭神圣典的祭品,并非由当地少女中选出的牺牲品,而听说是中原的武林人物。这消息引起了普遍的好奇,故而今年柴达木湖畔的场面,比以往更热闹了。但是,在人群中,却有一个剑眉朗目、气宇朗轩的少年剑眉微皱,目光中不时闪过一丝丝焦灼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他正是千里追踪而来的宋岳。宋岳一到此地,即打听到“阴手屠夫”是“巴什扎图寺”的司经,在寺中的地位,为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商亚男必在此地驻足,经过多方询问,果然找到了她心爱的坐骑火龙定驹,而人却杳无音讯,那农场主人所能答复的,只是商亚男在第二天早晨,就失踪了,而且半月时间,始终没有回来。宋岳感到不祥的预兆,微一推测,就预料商亚男必已先闯虎穴。以他仗义的个性及绝世身手,几次想直接上门,指名要人,但是……他自己知道身负残血掌伤,功力已大打折扣,如今在身无外援之下,只身闯寺,那是白送性命。何况这“巴什扎图寺”中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就凭“阴手屠夫”那身功力,已不在自己之下……干是,宋岳咬紧牙关,伺机而动,每天在寺外刺探着,他决定在大墟日,趁寺中忙着祭典之际,趁虚而人大墟日前一天,他也听到了关于祭品的传言,在再三考虑后,他暗暗决定,救人第一,报仇其次。因为商梧临死所托,使他感到一种责任,但是他感到,本身的伤势也愈来愈重,自与“飞羽仙子”交合后,他曾一度觉得好转,但如今却恢复了原状,每三天必有一次阳毒之火焚烧,每次运功压制的时间却愈来愈长。宋岳计算时间,自己只有十五天的寿命。十五天是一个多么短促的时间,但是在不知治疗方法的情况下,宋岳完全绝望了,因为他虽知道残血掌伤并不是绝症,但是在救人及疗伤无法兼顾下,宋岳决定了放弃挽救自己生命一途,而抉择了先驰救商亚男。这不但是为了报答商梧生前知遇之恩,也是一种责任感,使他决心舍己为人。现在他打扮成当地的游牧少年一样,只是多带了二柄长剑,静待于祭神圣典开始,同时暗下盘算救人的方式。“巴什扎图寺”的寺门前一圆形大石上,一只黑色二丈直径的铜锅,今天装满了油脂,铜锅旁背对寺门,是一座用布蒙着的神偈,二个白衣高帽的僧人正在谨慎地把布慢慢拉开,露出的赫然是一座丈高金身的神像。众人期待的时辰终于到了……寺中扬起了三响钟声……嘹亮清越的声音,响彻云霄,场中的所有参观之人,脸上立刻一片肃穆庄重,停止了响动。二名白衣僧人立刻打起火折,投入神前那盛满油脂的巨大铜色锅盆之中。轰的一声,一阵浓烟直上霄汉,熊熊火光,照着那千手百臂的祠,像。阳光闪耀下,金黄色铜质的寺门,缓缓开启,率先走出八对手执笙笳乐器,头戴高帽,身穿白衣的僧人,吹奏着乐器,开导而出。接着是八对青衣高帽僧人,举着旗仗仪……后面是四对幼童,每人手中提着花篮……这奇异的行列进行着,令人有一种新奇壮观的感觉。可是宋岳心中却渐渐紧张,他目注着这些庙中出来的人,却不知商亚男的情况如何?尤其自己到目前为止,却尚没有思索出一个能不力拼而能救人的办法。笙乐连天,行列缓缓地进行着……四周的群众都静静肃立,注视着圣祭大典开始,在他们心中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好日了,但却不知道一场血腥风雨,却在暗暗酝酿着……谁相信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的阳光下,惨变突起呢?宋岳手心沁出汗来,这是心理紧张所致,他星目中不时射出神光,遥遥注视着庙门口。陡然……寺门口出现一个只着金色兜胸及金质短裤的奇装女子……人群中立刻一阵欢呼……“金衣女祭司!”只见她长发垂肩,如电秀目向四周一瞟,庄重地随着行列,步下台阶,接着,是四个紫衣寺僧,身形轻灵,脚不沾地,步下台阶。这正是司经、司监、司刑、司客。群众一见四名紫衣僧人,立刻俯首合十顶礼,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着,因为紫衣僧人在当地居民心目中,等于是众神化身一样。但是,宋岳星眸中却喷出一股仇恨的火焰,远远望着“阴手屠夫”乌苏木,普光寺被焚,商梧之死,商亚男被陷,这些仇恨,在这刹那一齐涌上心头,恨不得剑化矫龙,立刻割取对方首级……四个紫衣僧人出来后,寺门口陡然出现二个红衣寺僧举着的木架。这二名红衣寺僧与巨架成一“兀”字形,而木架上赫然绑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全身赤裸,但是除脸部经过化装外,身上涂了一层金黄颜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生光,活像一个金人。群众中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响彻云霄的喊叫中,宋岳却心酸得掉下二行眼泪,因这待宰羔羊,神的祭品,正是不辞而别的“织女天星”商亚男。如今只见她双手张开绑在横木上两端,蛾首下垂,周身一动不动,但呆直的目光,却在转动,射出悲痛而绝望的光芒。这种情形,显然全身穴道被制,宋岳此刻几乎按耐不住,正在这刹那,群众忽然起了波动,合十跪了下去。宋岳一怔,目光一瞬,寺门口已出现四人抬着的一座轿子,上面盘坐着一个白眉垂肩,鸡皮鹤发,身穿金色僧衣,手执金色鸠头杖的老僧。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避免露出身份,宋岳不得不随众跪下。随着人潮中喊着一片颂祷之声,宋岳暗暗仰首望着这在边疆代表首神,主宰着一切,具无上权威的人,心中也暗暗吃惊其至高的权力。匍伏的人潮起立了,宋岳跟着这一列祭神行列,缓缓在旁走着,心头苦思救商亚男的方法。在这许多高手下,要行突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得手后,要挟着商亚男逃走,更加困难。这是宋岳第一次想到“逃”。宋岳静静尾随着,在狂欢的人潮中,在悠扬的乐声中,他心中一阵阵惨痛,一阵阵在流血。三条街道很快地过去,行列仍旧回到寺庙广场之前。场中除了音乐外,几乎没有其他声音。但宋岳却翘首注视着商亚男,二根巨柱由二名红衣僧人扶着立在地上,她绑在木架上缓缓闭上眼睛。宋岳可以看到她化妆后的娇容上,缓缓滴下二行清泪。陡然……乐声停止了,舞影静止了……只见金衣女祭司面向丈二神像跪下,口中朗声道:“神啊!今天你的信徒贡上丰富的祭品,祈望神年年赐给我们丰盈的收成……”她语声一落,鼓声立起,四周的人群交耳道:“圣祭开始了……”“圣祭”是最后一个仪式,只见二名红衣僧人将木架耸立于大盆前……宋岳知道只要将绑着的绳索一解,商亚男即葬身火盆之中,而祭典也告完成。这惨无人道的祭礼,使宋岳看得星眸放光,满腔怒火,在毫无空隙可趁之下,不得不冒险一试……这时场中起了一阵骚动,“阴手屠夫”从二侧行列中缓缓站起,身形陡起……正在电光石火刹那,宋岳哪肯教“阴手屠夫”够上部位,松开绳索,使商亚男坠人火盆之中,一声清叱,身形电射而出,身在半空,长剑撩起千重寒芒,只见一道奇亮精光,直奔“阴手屠夫”半空的身躯袭去。变起突然,场中人声大哗。“阴手屠夫”陡闻叱声,心中一惊,探身一瞥,见是宋岳,不由心中一惊。他尝过宋岳剑上滋味,看见扑势凌厉,来势如电,岂愿再吃明亏,一声冷哼,横飘三丈!就在人潮四散乱窜,寺僧震惊中,宋岳本志在救人,长剑由“云汉九式”变成“闪电快剑”中的“闪电惊鸿”,剑光左右连闪,已向绑着商亚男四肢绳索上挑去。咔喳轻响中,商亚男在全身不能动弹的情形下,一声惨叫,娇躯就向火盆中坠去。好个宋岳,在这刹那,剑光陡收,身形横飘,半空中左手一把挟住她腰部,便向神像旁窜去……但当他挟着商亚男时,倏觉全身发烧,一口真元竟然不继,竟随着她坠下身躯,向火中落去。这时宋岳心中大惊,知道因刚才的提起真元,触动伤势……他猛然吸一口清气,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咬紧牙关,想脱身火圈。正在此际,场中响起一声厉喝:“何处小辈,竟敢破坏圣祭,打。”挟着叱声,一道阴寒彻骨,幽厉无比的掌风,向宋岳袭去。这道阴柔掌劲,犹如九阴幽风,竟压得高冒火焰,平低三尺。宋岳神色一骇,耳觉掌风袭身,但在左手挟着商亚男,右手执长剑,真元正聚在腰身,强行提身之际,再也没有办法躲避或硬挡,嘭的一声,宋岳背心硬生生挨上一掌,身形却随着这阵掌劲,竞带着商亚男,飞撞出五丈,摔倒地上。他觉得喉头一甜,哇地呛出一口烫人的鲜血……这时宋岳耳中只听到一声喝声:“拿下……”喝声未落,半空中陡然响起几声清啸,三条灰影,疾落场中,六掌齐扬,一阵凌厉的阳刚之劲,立刻向飞扑而至的“阴手屠夫”及司监僧,司刑僧疾撞而出。又是三声大响,场中飞砂走石,铜盆中火花乱飞,三条灰影及这三名高手,同时倒走八步。烟尘渐清,场中已出现三个灰衣蒙面人,背对背团团卫护着地上的宋岳,露出蒙面中的双目,射出骇人的神光,向四周扫视着。场中气氛紧张慑人!生死之战,随时可以爆发,四周参加祭神大典的群众,此刻见状,早巳四散乱窜奔逃,有的胆子稍大,也远远静立观望,而“巴什扎图寺”的高帽僧侣,早已四周围定,脸上却现出惊奇愠怒之色。这些变化原本瞬眼之间,宋岳抱着商亚男跌翻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倏然觉得体内焚烧现象平息,此刻,他也无暇运气查伤,一抱商亚男,疾速翻身而起,目光一瞬,见这突如其来的三个灰衣蒙面人背向背护着自己,不由一喜,旋即一怔,暗忖:“他们是谁?”心中想着,正要出口相问,耳中已闻左边的蒙面人发出一阵苍老的语声道:“宋掌门人尽量先运功疗伤,准备突围,其余慢谈不妨!”语声刚落,只见高僧微合的双目,此刻露出如电棱芒,直射三位蒙面人,一摆鸠头金杖,脚下未见如何行动,竟凌空离地三寸,像飘浮一般,身形已下了台阶,欺进三丈……宋岳见状,心中大凛,暗呼道:“好一手‘莲台浮空’身法,今天看来凶多吉少……”这当儿,三位灰衣蒙面人也齐声发出一阵极微的轻噫!这阵轻噫,轻得只有站在背后的宋岳才能听到,声音包括惊,疑,各种内心的震动!显然,他们想不到在这边疆寺院之中,看到这般高超的身法。要知道“莲台浮空”是集正邪之学的无上功力,非有百年修为,莫臻此境,高僧露这一手,怎不震住三位蒙面人及宋岳!只见高僧神色凛然,冷冷道:“三位何人?竟敢到本寺插手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