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厉的一刀斜劈过来,成石的身子一偏,那把劈柴的尺半窄刀已迎击上去。只见碎芒迸溅中成石的左足已暴踢过去,“轰”地一声踢得大汉打横往外撞去。洪大川挥刀杀来了。屋子里闪出一个人来,陶克的木棒已把洪大川的刀挡住,却也令洪大川大吃一惊。他拔身疾退三丈,白水青也愣住了。陶克刚站定,常在山与冬瓜唐便冷笑着走出来了。洪大川戟指陶克,惊怒交加地道:“好小子,你躲在这儿呀!”陶克道:“你应该说等,我们不躲,我们在等,姓洪的,我们已经等你们两天半了。”洪大川叱道:“等爷们?”“不错,而且等到了。”“等到又怎样?”“那要看你们三番两次找上门的目的是什么。”“老子们的目的很简单。”洪大川说着,又戟指闪退墙边的成石:“为了这小子,他的多管闲事,令我们有极大的损失,他不能活。”陶克冷冷道:“他多事?你知道他是谁?”洪大川吼道:“我管他老鸟老蛋,他非死不可!”陶克道:“他乃我们小师弟,姓洪的,师弟帮师兄,这叫多管闲事?”猛一愣,洪大川道:“狗屁,你小子少唬,姓陶的,你我之间有得拼,但得等我们把这小子宰了以后。”陶克嘿嘿一声,道:“姓洪的,你竟然人头猪脑,我们岂会听你嚷嚷,今天你倒霉。”冬瓜唐紧接一句:“你们三个王八都倒霉。”他又指着白水青,道:“姓白的,你在老子的两臂留了几条疤痕,没分输赢,你小子就撒鸭子,今天正好接着干,奶奶的,谁逃谁是王八蛋。”白水青咬牙怒道:“你以为老子含糊你呀,儿!”陶克急忙对常在山道:“兄弟,姓白的交给你了。”常在山当然明白大哥的意思。冬瓜唐更明白,大哥这是担心他的伤才结疤,万一再裂口,就惨了。常在山怕冬瓜唐不听话,抖起扁担就打向白水青,他口中厉吼:“吃老子扁担。”“嘭!”扁担打在刀口上,飞起一片碎木屑,但白水青觉得右臂有些痛又麻,不由暗吃一惊。陶克又对成石道:“人家用刀照你砍,小弟呀,你为什么不回敬过去?”成石大吼一声对准大汉子杀过去了。这两个人再一次干上,便几乎就是不要命地杀在一起,只不过三五招之后,大汉显然不是成石对手,被成石的劈柴刀砍得只有招架之功。洪大川又遇上陶克了。他心中实在一百个不愿意,因为他不但知道陶克的木棒古怪,而且棒身藏有刀,他不但需要提防头上挨棒,更要注意挨刀。罗一冲挨的一刀就令洪大川心惊肉跳。对敌之时有了这许多顾忌,洪大川只一交上手便处在下风,他只有拼命的招架。一旁的冬瓜唐看得精神大振,因为哥儿仨没有一个不压过敌人的。那个与成石拼杀的大汉,被成石逼在茅屋门口来了。冬瓜唐就在他身后突然大叫一声:“看刀!”大汉吃一惊,侧身疾闪又回头看,右手腕上着实被成石的劈柴刀砍得见骨。“咔”!“唔”!大汉的钢刀落地了,他左手托起右肘就跑,一边跑一边叫:“操你娘的,老子的手啊!唷!”冬瓜唐根本没出刀,他此刻高声叫:“嗨,我是叫你看我小弟的刀,你回头看我干什么?”就在这时候,突闻“嘭”的一声大响……就见……白水青踩着碎步往前伏,差一点没有趴在地上,他在背上挨了一下狠的,常在山的扁担极重,打得他几乎噎气。常在山的扁担又到了,白水青斜身双手横刀挡。“叭!”白水青的头是躲过了,但他再也握不住钢刀,两臂麻木吃不消,刀掉了,他在地上使个懒驴打滚,躲过常在山的第三次打,爬起来就逃。打不过留下来只有死。白水青与那大汉当然不想死,他们是来叫别人死的,如今打不过,便只有逃。陶克这时说话了。“姓洪的,三招之内管叫你头顶冒鲜血。”洪大川一紧手中刀,大吼:“咱们一齐上路吧,我的孙!”刀芒成束,七道冷焰交织着推过去了。陶克的木棒左右拨,正准备回抽在敌人的头顶上,却不料洪大川原来是玩诈。一片刀芒走一半,他的人已回身便逃。他逃得真快,一边逃一边还说狠话:“姓陶的,三日之后取你们几人性命,三水帮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冬瓜唐大骂:“王八蛋,有种别逃哇,操你娘。”陶克收起木棒,他对成石道:“敌人太狡诈了,小弟,这报仇之事,乃早晚而已,你放心,大哥担下了。”成石重重地点点头,道:“大哥,我送给那家伙一刀,也够他受的了。”常在山道:“大哥,那小子的肉真厚,能吃住我一扁担砸,这刀……”他在地上拾起钢刀,那是白水青的,真趁手,常在山往空中舞了几下,又道:“这把刀是我的了。”成石也在地上把大汉的刀拾起来。这一回四个人均有了趁手家伙,陶克道:“走,咱们去给成老爹叩头,这就找上土地庙去。”几个人一齐来到成老爹坟前,那成石大哭一场,这时候就有个成家村的老者走来,拉着成石道:“孩子,别上山去当强梁呀!”成石笑笑道:“大爷,咱们没人当强盗,三水帮的人才是强盗。”说完,他关上门随同陶克等走了。陶克四人顺利地过了江,匆匆地又赶到西城外的那座荒废了的土地庙,这时天色尚早,陶克便叫成石上街去弄些吃的包回来,几个人就在土地庙中凑合着吃起来。陶克边吃边对三人解说。“论年纪,我忝为你们大哥,在山就是老二,冬瓜唐为三,成石屈为小弟了。”冬瓜唐三人齐点头,他三人也知道这是陶大哥的客气,先有了长幼大小,再分派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果然,陶克又接道:“今夜咱们的行动千万要留意,我以为那棺材下方必有玄机。”常在山道:“大哥是说,棺材下面有机关?”陶克道:“我担心的不是机关,而是下面的那个姓铁的,他曾说过一句话,等着去杀人。”冬瓜唐道:“姓铁的也是个好色之徒哇!”陶克道:“今夜咱们把情况先假设一下,首先,那姓铁的如果再露面,就由成小弟暗中跟踪他,看这家伙是去找哪家姑娘,成小弟应记住,只可跟踪,不能出面,一切情况回来咱们再商量。”他安慰地拍拍成石,又道:“记住大哥的话。”成石点着头,道:“大哥,这是小事一件,我是跟定姓铁的人了。”陶克又道:“等小弟去跟踪姓铁的,咱们三人就去查看那棺材,时间上要快。”冬瓜唐道:“棺材有什么看的?倒是跟去看那姓铁的家伙,他若是淫人姑娘,咱们就要他的命。”陶克道:“不可以,姓铁的如果去找酒家女,我们能管得了吗?”冬瓜唐一拍胖脑袋,笑笑道:“说的倒也是。”常在山道:“我同意大哥的计策。”陶克又道:“这是第一种情况,当然,我们还有第二种情况。”他在地上用石头划着,一边还解释道:“如果姓铁的不露面,咱们等他到五更天,五更天一亮,咱们去搬动那棺材,就不信姓铁的不出面。”冬瓜唐道:“见面以后呢?”陶克道:“见面以后还用得咱们先开口?只怕姓铁的先出刀了。”三人闻言齐点头,那成石已吃饱了,他对陶克道:“大哥,一年多没见了无大师了,我还真的怀念他老人家,他临走教我练气功,如今我总是二更天要练半个时辰,希望姓铁的这时候千万别出来。”陶克道:“我知道了无大师飘忽不定,小弟呀,你可以在这儿练了,让姓铁的走出来发现了,咱们的形迹岂不败露。”成石闻言,便在这土地庙内摆开架式吐纳运气,游步走方地运起气功来了。陶克三人知道,成石的气功已达九成,再有半年,便达顶峰,只因为有一股紫气已隐隐出现在成石的肚皮上,摆动那股紫气,随意游走七经八脉与36大穴,如果达此境界,那地方便刀枪不入。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土地庙内四个人各自找地方闭目养神了。那成石以巾拭汗水,不时地伸头往庙后面看,还真有些阴森森的样子。这时,外面起风了,从江面上刮的凉风令人哆嗦,只不过半个时辰后,二更天刚到,庙后面便传来“沙沙沙”的磨擦声。常在山推推刚朦胧的成石:“小弟,那点子出来了。”成石猛一挺:“在哪儿?”陶克低声道:“你听!”果然,后面传来“沙沙沙沙”声,不旋踵间,从停棺材的小房中跃出一条细长人影。那人影只在院中四顾一看,立刻拔身跃过矮墙。陶克低声道:“小弟,跟上去。”成石的轻功也不差,跟在那人后面,一路便往一处庄院奔去。前面的人似乎想不到后面会有人跟踪他,所以走得十分潇洒,不疾不徐地一路走入一座庄院去。跟踪的成石也轻松,见前面的人进了庄子上,他便也绕过去,从侧面发现那人跃上庄围墙。成石怕被那人走掉,急忙移近围墙一边,他伸头看向围墙内,只见那人已到了庄内的大厅二楼栏杆边。这人的轻功真有一套,手一攀已到了楼窗前。成石遥遥看上去,那人站在窗外不动了。那瘦长的人似乎在听什么,把耳朵贴在窗子上。成石心中想:“难道这人是来偷东西的?大哥说这人是个淫贼嘛!”就在这时候,楼上的窗上出现影子,那是两个人影子,从高矮看,应是一男一女,笑声随着楼内的影子而分开来,紧接着,就见一人走下楼到庄后去了。于是,站在窗外的那人伸手在窗子上叩了一下,窗子从里面推开了。只见窗外的瘦子双臂一并,“嗖”的一声便穿入窗内了。这光景看得成石吃一惊,因为他似乎看到楼内的人是个半掩上衣的女子,那脸皮之白,真像月亮一样明艳又照人,还有那秀发也铮亮。成石更发觉,怎么灯也暗了,声音也没有了。他左看看,右瞧瞧,一拧身便上了房。踏过厢房顶,再攀到楼顶上,这时候快三更天了吧,这座庄院真大,也真的静,除了江风偶尔呼啸几声之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怎么会听不到?如果仔细听,一定听得到,成石就已经听到声音了。声音来自楼上房中。“怎么还不发动呀?”“我们八人也正急得要命。”“二当家怎么说?”“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声音没有了,声音换了。“啊……嗯……呀!”这女子的声音令窗外成石吃一惊,好像女的在哀嚎什么,怎么一回事呀!成石引颈伸头看进去,不由得张口直吸气,那副景象还真的没见过。成石今年不满18岁,住在乡间老实人,对于男女之间的那回事,听也很少听过。如今他看到的事,正是男女之间的穷折腾,这一看成石的心火上升了。但当他一想起大哥陶克的遭遇,便不由得反手想拔出钢刀来,只不过他再一想,大哥曾经告诫他,只许跟踪查看,不能随便出手,便只好又贴着眼睛往里面看。成石看了一阵,发觉这姓铁的并非是强奸,姓铁的又没拿刀子逼女的……成石在这个陌生的庄院中苦苦地等着。当然是等着楼上的男女二人快“罢休”之后,看看这姓铁的还会有什么名堂。只不过楼内正自“打得火热”,一时间有得他等的,成石又不能去惊动姓铁的,否则,再跟踪就难了。陶克与冬瓜唐、常在山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溜进停棺的小屋内,常在山立刻奔到最里面的那具棺材旁,他不开口,暗中示意陶克与冬瓜唐二人,又指指那棺材。陶克与冬瓜唐二人也相互一点头,常在山便抖开双臂去搬那棺材盖子了。“沙沙沙沙”之声响起,棺盖打开来了。三个人伸头往棺材里面瞧,哟,原来这棺材是空的。不但棺材是空的,而且空到黑呼呼的地面下,原来这口棺材是个通道出口。三人的身上没带火折子,常在山低声道:“大哥,由我当先下去探探路,且看这下面怎么个去处。”陶克道:“二弟,里面如果黑又深,千万要小心,别深入,回头咱们再商量。”常在山道:“大哥放心,我省得。”他说完双手撑在棺材上,把一只脚试着往下面杵。就在棺材尾端,果然有个下脚地方,于是常在山向陶克与冬瓜唐点点头。冬瓜唐道:“二哥,若遇危险出不来,你可要大声的喊,我们马上去救你。”常在山的人已落到地面以下了,抬头看,两颗人头他看得清,往里面便什么也看不见,月光照上窗子,却也难照这一段。常在山右手执刀指向前,他一边摸索一边走,觉得地面上有些高低不平,两边还可以,够宽够大的了,走过一个人足可容得下。这条通道也不低,常在山有六尺高,头离洞顶还有一尺半。钢刀在前面左右碰,慢慢的,常在山发觉前面稍拐个弯,好像是往西南方转去了。这一转弯,常在山便犹疑不决地站住了。常在山也是个细心的人他心中在想,如果此一转,万一回来找不到原路,自己便被困在这地道中了。他想了一阵子,觉得就这样回去也不好向大哥交代,因为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于是,常在山便弯身在地上摸,他摸到转角洞壁,便用钢刀在壁上砍了一道缺口,这样,他便可以先找出缺口之后找回原路了。常在山在地道中摸索着走,走得十分辛苦,碰碰撞撞地走了不知多少丈远,直到又有一个弯道,才发现前面有着十分微弱的光露出来。他在下面急,陶克与冬瓜唐二人更急,两个人在上面急得直跳脚。冬瓜唐几次就要往下面跳,都被陶克拖住。“别急,我看还不至于有问题,要是有问题,老二早在下面呼叫了。”陶克这话已经说了五六遍了,他心中可在叨念,老二呀,你怎么还不上来呀,只身涉险,万一出事如何是好,为兄的这一辈子不安心呀!冬瓜唐低声对陶克道:“大哥,我担心姓铁的回来,怎么办?”陶克道:“姓铁的总得四更天以后吧?”冬瓜唐道:“如今就快三更天过了。”两个人手扶棺材抓耳搔腮发急不已。这时候,常在山才摸索到了那个光亮附近。这一回他看清楚了,原来有个地下土牢,厚厚的一道木板门,那油豆似的光亮,便是从厚门下方的小方孔处露出来的。小方孔不过半尺见方,常在山爬在地上往里面看,咳,里面是个干瘦如柴的老人。说他是老人,那是因为他满头是银发,可是从老人的灰布衲上看,这人显然是出家人,可是那头银发,他是出家人吗?常在山想叫叫那个跌坐在一张破木板上的老人,可是他一想,又住口了。他只低头把这囚室看了一下,便知道这儿实在不够大。前后左右只不过两丈多一点,老者的身边放了一根木棒,看上去就是手杖,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常在山爬起身来,又往前面走,大约又走了半里那么长距离,前面的壁上有灯光了。常在山紧赶几步走过去,壁灯的附近有个大地室,如今地室中睡着四个人,嗨,尼姑两人,另外两个俱都是虬髯大汉。从那地室的门隙缝望进去,这儿有两张大床,两张大床是对面放,中央摆着大桌子。桌子上的鲜果大盘子里堆着,大壶的酒之外,还有一盘酱肉已被吃得乱七八糟了。室中的四人均年轻,都在抽食大烟呢。常在山发觉光头尼姑也抽烟,烟泡子发出唧啦哼,一股股的灰烟飘出来。真香,闻在鼻中不由会往肚子里吸。常在山在门外就用力的吸着,他不知道这玩意儿闻得多了照样会上瘾。常在山正在纳闷,这是什么地方,忽然对面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就在右边拐弯处。太近了,常在山急忙往暗处闪躲,只见一个年轻尼姑双手端着大木盘来到门外面。“汤圆送来了。”于是,门开了,一个大汉伸出一只大毛手接过尼姑端来的盘子,沉声道:“好了,你可以去歇着了。”“嘭”的一声,门又关上了。常在山等那尼姑走后,立刻又走近门边,门缝中传来一声哈哈浪笑声,听得常在山头皮又紧了。他忙斜眼看进去,那个抽过大烟的尼姑正在那大汉的怀中扭动着。另一张大床上的两人连看也不多看,他二人还在那儿对躺着抽大烟。桌上正放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四大碗,那抱着尼姑的大汉取过一碗吃了一个,又把一颗送进怀中尼姑嘴巴里,两个人立刻扭开怀了。这光景不用瞧,立刻就知道这四个男女要干什么了。常在山本想骂出来,但他知道这时候不适合,看情形这儿是个尼姑庵。常在山不再找了,他急急忙忙地往回走,算一算时候,应该三更快过去了。他也知道陶大哥与三弟冬瓜唐一定在上面等急了。就在常在山走到囚着老人的地室门口,他再一次地趴在地上往里面瞧,只见老人仍然垂目坐在里面不动弹。常在山心中想,人被囚在此地,那一定是那些尼姑与大汉们的仇人,自己应该从这老人的口中知道些什么,也许就能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那些人又是什么人。他心念及此,便把口对着室内低声叫……“喂!喂!老丈!”室中那老者白眉一紧,但却未开口。常在山忙又道:“老先生,我在叫你了。”老者这一回只把眼睛睁开来,却仍然不出声。常在山急了,把嘴巴几乎塞进下面小方孔中了:“老大爷,我在叫你老人家呀!”老者动了,他把地上的手杖拾起来,慢慢移近门后面,低下头,这老人只往外看了一下,立刻全身一颤。“快走,快离开这里。”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常在山听得一怔,忙又低头趴在地上看进去,老者以背抵住洞口,沉声叱道:“再不走你永远也走不出去了。”这话令常在山吃一惊,他便也立刻陷入五里雾中了。常在山只得走了,只不过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老大爷,这儿是什么地方呀?”“真糊涂,不知道地方也敢冒然闯进来,快走!”这几句话,又勾起常在山的吃惊,这老人……常在山不由得又往洞内看,只可惜老者已把洞内的油灯也捻熄了。常在山不解地只有再回头走,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这个老人是谁呀?他走到那个拐弯处,先是摸到他用刀刻的印,这才急急的又走回那个棺材下面了。这时候陶克正准备往下面跳,常在山立刻想到什么了。“是他吗?天爷!”下面当然是常在山。“大哥,我……我忽然间……”冬瓜唐在上面低声急急道:“快些上来,有什么发现,上来说,姓铁的也快回来了。”常在山道:“不对,我再回去问清楚,莫非那老人家他是……是……”陶克又跃上地面来了,闻言急急地道:“老二,没有时间了,快上来再说,可把我们急坏了。”常在山一想,也是呀,万一姓铁的回来,麻烦就大了。于是,他跟着也上得地面,三个人合力把棺材盖子又盖好,急急忙忙地跑到前面的土地庙里躲起来了。三个人挤在一个暗角处,常在山把地道中发现之事,从头到尾细述一遍,听得陶克与冬瓜唐大吃一惊。陶克道:“从地形方位上看,这一带两里之内,一定有一座尼姑庵。”冬瓜唐道:“我猜也是这样。”陶克道:“尼姑庵怎么会有通道直到这座土地庙?这有些说不过去吧?”冬瓜唐道:“如果这土地庙内住有和尚什么的,也许就说得通了。”陶克面皮一紧,道:“出家人中不少侠义之士,咱们师父也是出家人。”冬瓜唐忙赔笑道:“大哥别生气,小弟失言。”常在山突然道:“那老人家的声音……真像……真的很像呢……”冬瓜唐急问:“像谁?”常在山道:“像教咱们武功的了无大师。”他此言一出,陶克与冬瓜唐几乎跳起来了。陶克急急地抓紧常在山,道:“你说什么?”常在山道:“我只说像教咱们武功的了无大师,但他不是,因为他满头银发。”陶克道:“如果一个人一年多不理发修面,这个人谁能看出他是出家人?”常在山立刻一震,他怎么不多想一想呢。冬瓜唐道:“大哥,咱们设法进去吧!”陶克道:“今天不行,且等成石回来再说了。”三人好一阵商量,直到接近四更半快五更天,方才发现后窗下有声音传来。陶克伸头看出去,只见一条人影在后院站了一阵子,方才跺跺脚进入那间停棺小屋内,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沙沙”响声,想是那人推开棺盖进去了。三个人正在四下望,庙门口闪进一个人,成石一头撞进来,大喘气地道:“真能折腾呀!”他的意思,陶克三人听不懂。冬瓜唐拉住成石,急问:“兄弟,你看到什么了?”成石指着后面小屋,道:“那个王八蛋,真能折腾,他奶奶的,原来那小子去找他相好的,两个人在那家庄院的二楼上,害得老子在外面喝冷风,生闷气。”陶克顿觉失望地道:“他不是去坑人家大姑娘?”成石道:“绝不是,嗨,那家庄上的庄主当王八,他还被蒙在鼓里呢!”陶克闻言,又问成石:“小弟,你可曾听他们说些什么吗?”成石道:“这二人好像老相好了,那女的真浪,一边扭一边低声地叫,叫什么,我也听不到,但男的有两句话我听见了。”陶克忙问:“他说的什么?”成石道:“男的说,事情就快了,叫女的也得多多动脑筋,事成之后……”成石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下面的我就听不到了。”冬瓜唐急问:“再想想!”成石道:“男的话说至此,所以我没听见。”陶克道:“好了,好了,咱们先不去管那庄上的事情,先设法去救那被囚在地道中的老者。”成石吃惊道:“这儿还有被囚的人吗?”陶克道:“听你二哥说,好像是教过咱们武功的了无大师的声音。”成石惊异地道:“快一年多不见大师了,原来他老人家被囚在此呀!”陶克道:“你二哥只是觉得像了无大师的声音,也不一定真的就是他老人家。”成石道:“总得弄清楚呀!”冬瓜唐道:“所以咱们再商量呀!”陶克道:“咱们四人也折腾一夜,趁此天还未亮,我们就在这儿睡一觉再出去。”四个人各自斜躺在神案前,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这儿是座破庙,少有人前来上香,庙中停了三具棺材,更是不会有人来了。陶克四人睡了快两个时辰,外面不见有人来,只因为这儿太荒凉。这时候,陶克把干粮分给成石三人,大伙干啃着杠子头,那陶克边吃边问常在山:“老二,咱们跟你走,你在地洞中是如何的拐弯抹角,你总该心里有数吧?”成石也接上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常在山道:“我看这样吧,我先一个人出去探路,你三人在此等着我,免得人多打草惊蛇。”陶克想了一下,道:“这样也好,发现什么,立刻回来告诉大伙,不能一个人出手。”常在山点点头,立刻闪出土地庙外去了。先是,他找到庙后面,认了一下地道的方位,便抬头看看前面,地面上还有荒林与稻田,也有种菜的菜园,地面上不是直路,走上一段便迷了方向。常在山走了两里远,他头也大了。他自觉找不到什么可疑地方,更别想找到什么尼姑庵或寺庙,正打算回身走,忽见山坡上走过来一个肩扛锄头的人,常在山立刻迎上前去。“老乡,打听个地方你可知道?”那人是个老者,脑后面的发辫缠在脖子上,他站在路边微微笑:“年轻人,你想问哪里呀?”常在山随口编故事:“我大妹子到尼姑庵上香,到现在没回来,你能告诉我,这儿可有尼姑庵?”老人笑指山坡后,道:“有,有,你看到这山坡没有,一大片紫竹园,坡那面就是清莲庵。”常在山忙弯腰施礼:“谢谢!”老者走了,常在山笑了,原来自己找到了,只是未曾过这山坡,还好没有回转,要不然,真是白跑一阵子。常在山急匆匆地往土坡上走,果然看到一座小小的四合院的尼姑庵,依山傍水,四周好一片紫竹随风摇曳。常在山站在高处四下望,这一回他看清楚了,那座破旧土地庙就在这土坡东北方不到二里处,只因为山坡上的竹子多,一时间他迷了方位,这要是沿着一道荒径走,应该很快就找到了。常在山悄悄来到清莲庵,庵门紧闭,里面没有声音,他正打算去敲门,不料从小路上冒出一个尼姑。“施主想做什么?”常在山回头,他吃一惊,这尼姑就在他身后面,怎么自己没发现?“小师父,我是找一个人来的。”“施主找谁?”“我大妹子说是进香来的,我说要她快一点,江边有船在等着她。”那尼姑,个子不算高,脸皮很细致,左臂上提着菜篮子,年纪大约三十几,一双眸芒尽在常在山的身上打转,看得常在山不自在。“施主,你等等,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来烧香。”常在山道:“有劳师父了。”尼姑似笑不笑地旋身扭腰走进庵门,三步之后又回头,回头抛了个媚眼。常在山心中在冷笑,应该不会错,八成就是这座尼姑庵了。他站在庵外四下瞧,奇怪,为什么土地庙下面地道与这尼姑庵是相通的?他也想不通,地道内还囚着老人,那老者如果真的是了无大师,事情就复杂了。常在山正在胡思乱想着,庵门忽又开了。“施主,庵内没有来上香的呀!”尼姑的双目十分锐利,仍然上下仔细地看着常在山,她的嘴角也在翘,那是她在冷笑。常在山道:“奇怪,我这大妹子会到哪儿呢?”他对尼姑干干一笑,挥挥手便转身走了。尼姑仍然看着常在山的背影,她的嘴巴在动,自言自语地道:“鬼话连篇,你会是找你大妹子?腰后面插着一把刀,又不像是公差,混混差不多,哼,若非这阵子有重要事,今天就做了你。”于是,庵门“轰”地一声关上了。常在山跑得快,转弯抹角便奔回土地庙内了。陶克一见常在山回来,拉住便问:“怎么样,可有尼姑庵?”“有,而且并不远。”“在哪儿?”“西南方有个山坡,咱们这儿看不见,山坡背面有座尼姑庵叫清莲庵,四周被紫竹所遮。”冬瓜唐道:“难怪由此地看不见可疑地方,原来在山坡那一边。”成石道:“大哥,你拿主意吧!”陶克道:“难道尼姑庵中住有恶人?”常在山道:“大哥,我以为先救那老人出来,问明白了就知道尼姑庵中情形了。”冬瓜唐道:“我同意二哥的意见。”陶克道:“好,咱们就由地道中先救出那位老人家去,准备两支火把。”常在山道:“大哥,万一火把被人发现……”陶克道:“从你的话中,当知地道内没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就算被他们发现,咱们仍能从原路逃出来。”常在山一想,道:“走,我带路。”神案上放有半截残烛两支,成石已取在手上,常在山找到火石把蜡烛燃上,四个人便走到小屋内了。冬瓜唐看看三具棺材,道:“大哥,这两具棺材要不要推开来看一看?”陶克道:“不用看,里面一定是死人。”成石推了一下未推开,仔细看,果然封得很严密,他吐了一口唾沫,道:“妈的!”这时棺盖又推开了,常在山第一个跳下去,他接过一支蜡烛,陶克便跟着下来了。成石与冬瓜唐把棺盖从里面又合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常在山在前面举着蜡烛,才发觉这地道很干净,四个人走了大约一里地,常在山已找到那间地牢门。陶克发觉地牢内很暗,昨夜的灯已不见了,他立刻取了一支蜡烛塞进厚木门下方的小方孔。那常在山已对室内喊:“老先生,你听到我的话吗?老先生!”他把脸贴在地面斜着看,只见那老者闭目跌坐一如昨夜的模样。“老先生,我同我的兄弟们一齐来了,打算把你老先救出去。”囚室内的老人双目一厉,咳!灰暗中宛似两颗闪亮的星芒一样射出来。常在山忙叫陶克低头看进去,陶克只一看,便怔住了,因为这老者满头银发,不像了无大师。于是,冬瓜唐与成石二人相继地往里面看,只有成石在皱眉,他自言自语地道:“脸形似乎像,但皮肉少多了。”陶克道:“不管是不是了无大师,既然咱们来了,好歹也要先把老人家救出去。”冬瓜唐道:“对,先救人再说。”陶克双臂运力,双掌抵住那厚木门,口中沉喝便顶上去了,只可惜那木门太厚了,他只是撼动几下子,却未能推开来。冬瓜唐也加上了,他在下面用肩扛,常在山与成石二人在两边助推,哥儿四人齐用力,几声哼呀咳的,便闻得“轰”地一声,厚木门被他四人撞开了。陶克一个箭步冲进去,伸手去扶那老人。冬瓜唐也奔过来,道:“老人家,我背你!”老人忽然十分激动起来。他双臂一张,果然爬在冬瓜唐的背上了。常在山一见,立刻在前面开道,陶克与成石二人在后面紧跟着,这时候四个人的精神可大了。常在山当先奔到停棺下方,他把蜡烛交在陶克手上,然后攀上去,双臂撑着棺盖移往一边,自己先跃上去,接着把老人家也拉到地面。那老者只一到了上面,双目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有些痛苦地双手蒙住眼睛。老者的身上怪味难闻,跳蚤虱子真不少,但他似乎已无感觉了。真悲惨,偌大年纪被囚在土地牢下面,真够受的了。土地庙后有个浅水井,成石已取了一罐水提到庙里面,陶克用毛巾为老人擦头发,洗脸又整身子。老者的双手慢慢地移开了。他如果是在黑暗地方,他一定会认清面前四个人,但他突然走人阳光下,他什么也难以看见。就在陶克为老者洗过脸上的泥灰时候,第一个惊叫的便是成石。“了无大师,真的是大师呀!”老者极目看向成石,渐渐的,他的脸上肌肉颤抖了。“唔,孩子,是你呀!”常在山笑出眼泪,道:“大师,难道忘了在山吗?”老人已慢慢适应阳光了,他也看清常在山,脸上不但肌肉动,便老泪似乎也要掉下来了。他伸手拍着冬瓜唐的头。“小唐也在这儿呀……唔……”老人又看看陶克,半晌,问道:“你……你是……”陶克干干地拧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道:“大师,十多年了,鸡公山的陶克呀,你忘了我吗?”老人的双目睁大了,他带着沙哑的声音道:“不错,你就是陶克,你的……”老人去摸陶克的腰,陶克笑着把木棒举在老人的面前,带泪笑道:“木棒,大师!”老人接过木棒,十分安慰地抚摩着。“难道这是天意?真的种瓜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