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凌波胡玉笙疾遽的走进了抱月回廊,径趋帮主武维扬面前,躬身致礼后,转身向在发话的淮阳派掌门人拱手道:“请王老师先略等片刻,敝帮这里有些小事分派完了,立刻请教。”随向龙头帮主低声说了几句,武维扬的神色越发有些不安,遂向下传令道:“千丈岩、乌鸭嘴、万树林、白石湾、金雕堂,南北两路、内港四舵,各舵主立时归舵。”命令一出,立时有十位舵主离座,全默不作声的立刻鱼贯而行的转到帮主座前,全俯首躬身的向上说了声:“领帮主的训示。”天南逸叟武维扬向下说道:“在未归舵之前,先到后面向天凤堂香主领训。”这十家舵主俯首躬身的答了声,立刻相与转身走出抱月回廊。赶到一出回廊,各自把脚步加紧,径奔西南角箭道。这种情形令淮阳、西岳派看着,全认为凤尾帮这方面不是另有诡谋,就是另有他本帮中的变化。这种情形于淮阳、西岳派十分不利,鹰爪王也打算早作了断,以能退出十二连环坞为是。慈云庵主以佛门修为多年的高僧,早已看出凤尾帮隐伏着未来大患,自己现在已照知武维扬有各走极端的表示,索性和他说翻了,从他身上把两下的事以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来解决。西岳侠尼乘着那突然奉命归舵的众舵主走出去之后,方要站起发话,哪知座上的少林僧金刚指慈慧禅师突然站起,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老衲对于两家老师父们以武功较量的事,有一点意见,要在帮主和淮阳西岳派掌门人前饶舌,是否有当,请两下裁议。武帮主,你看天气这么恶劣,少时这场雨恐怕脱不过,何况天色已然不早,双方的人才济济,在这种地方谁不愿一显身手,只是漫无限制的比较下去,没了没休,只怕过事牵缠下去各有不便。老衲想,现在何妨两下规定一下,以三阵赌输赢,强弱胜负立判之下,各守前言,两家事也好立时解决。老衲是局外人,这么办不知大家意下如何?”武维扬尚没答出话来,那活报应上官云彤把手中的大铜烟袋锅儿往鞋底子上磕了磕,这人是酸狂到十分,抱月回廊上净无纤尘,这净业山庄又是花木丛生,浮尘不起的地方。他从入座,这杆旱烟袋锅儿的抽个不停,烟锅儿里的灰儿在他脚下布满,依然还是浓烟缕缕喷个不休。这一来所有和他接近的,没有不厌烦这种放肆情形,只是他是座上客,谁也奈何他不得。此时活报应一边磕旱烟袋,一边却抬起头来,紧接着慈慧禅师的话风答道:“大和尚的话十分有理。这么办比较爽利得多,本来要是这么挨个儿的厮拼下去,不知要缠到几时。客不去,主不安,迟早的把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们也好各奔各的前程,各赶各路。只是我可不知大和尚要怎么分派这三阵,这三阵是不是以一种功夫作一阵,以一人作一阵呢?我这人在江湖上跑久了,把江湖习气染了个十足,按打把式卖艺的讲话,说明白了比练明白了强。咱们索性把它全讲在头里,回头各凭所学去一较高下,那时各自认命没有什么纠葛,大和尚你说是不是?再说大和尚你是局外人,我这穷酸也不是局内人,既往河边上凑,就有跳河心!既搅合到里来,摸摸头顶有一份,为谁来的自己心里明白,说屈心的话是匹夫,不给人家卖两手也对不起自己呀!大和尚,有高明主意自管捉出来,准有接着的,大和尚请你划道儿吧!”少林僧慈慧禅师被他这番似诙谐讥诮的话,说得十分愤恨,只是此时哪有斗口的工夫,遂怒目相视的说道:“我倒要宁担越俎代庖之嫌,把两家的事作个了断吧。我们以每阵一种功夫,不限人数,只要能够下场子的只管比试,只要能分最后的胜负,作为净业山庄之会的诺言。这么办我们与会的人既可各尽所长,各展所学,我们这么办比较爽快吧!”这时西岳侠尼突然说道:“老禅师,这么办很好。大约禅师胸有成竹,何妨说出来,我们也好量力领教。”矮金刚蓝和一旁发话道:“这花棚前留下没较量的两种绝技,大约全是单为少林名家、武术正宗门下的绝技,武林中太少见,这两样已足镇慑住我们这班忝列武林的朋友了。大和尚还有什么绝技,索性一同搬出来,也叫我们多长些见识。”少林僧慈慧禅师愤然说道:“我们现在不必再弄这种舌剑唇枪。老衲既要了断两家之事,尚敢一力担承。那花棚前没动的两种功夫,不过是武林中操练手法,和轻功提纵法的一种,那也算不得绝技,只有刚入门墙的后辈不识这种功夫的练法吧。燕赵双侠在武林中已负盛名,这种小巧游戏的功夫不值一顾。老衲只想和双侠较量一下,不知双侠可肯赏老衲这个脸么?”在少林僧说话的工夫,这淮阳派这边的群雄是一排往北挨次的坐下来的,抱月回廊是形如半个月轮,往北是往东北儿过来,往南是往西南儿过来靠身后的墙上。前文已说过,有开凿百古窗子,有焦叶形的、有圆形的、有八角形的。廊子后,虽是正通着净业山庄的精舍,可是从窗口望去,后面的形势一些看不见,并且连那往后面去的人也不容易看到,只有看到泉阴清凉的花木。那小侠祝龙骧因为方才较量飞刀换掌,自己出了规矩的暗使坏招儿,叫万师祖申叱着退下来,更伯掌门人再不饶,当着这么多人挨了申叱也觉得难堪,翻回来时,匆匆的溜到紧末尾一座,竹几椅虽然空着,可不敢去坐,却把小龙王江杰唤过去,两人躲到后墙一扇焦叶窗下,窃窃私语着,一面却想偷窥后面的情势。这两个鬼灵精似的,因为往后面任什么看不见,方才那欧阳尚毅神色不安,匆匆走进了后面,更想察看一下,只是众目之下,不容易出去,自己这边的人全背着身子,只是凤尾帮那边全是面冲着这边,只要稍有特别的举动,他们那边一发话,事情就算满砸。这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往这边不断的察看。那小龙王江杰是初入门户,却有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他反比小侠祝龙骧的胆子大。这一来,小侠祝龙骧心想这正好,索性有任什么不明白的替我挡着头里,索性我架弄他溜出去,多少把后面他们鬼鬼祟祟的情形查明,也算一件功劳。这小侠祝龙骧原就够坏够惹事的,如今又搭这小龙王江杰,更要给师门惹事了。只是他两人这种神情,哪瞒得过凤尾帮中一干久走江湖的帮匪,暗中已有人注意他们举动。小侠祝龙骧见这时那大和尚已是发话,知道已到了群雄较技最后关头,这一互争最后一局,也是两家成败的关头,淮阳、西岳派两位掌门人和武师们也全是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凤尾帮一干帮匪也是一个个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下里的最后决定。小侠祝龙骧认为这正是时机,不便把他错过,向小龙王江杰一打招呼道:“小师弟,趁这时还不干一下子。就没机会了,姓欧阳的已到后面,连调走了十家舵主,这种举动可有危险。小师弟,别的你不懂,现在咱们在虎口里,真要是被人家再用一个阴谋诡计就够咱们受的。我不能出去,因为和他们脸太熟,师弟你趁这时溜出去,掩到后面偷着查看一番,就是被他们撞见了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你是才入门的弟子,谁也不能怪罪你。你只说是爱看这山庄的景色,也不致就敢对你怎样,师弟要走快走,爽利点。”小龙王江杰是欣然从命,答了声:“我没把这群小子们放在心上。”小侠祝龙骧低低答了个“好”字。这时正是那少林僧不愤追云手蓝璧的话,反要单身和他较量几阵,小侠祝龙骧横截着窗口,小龙王江杰一伏身趁着祝龙骧给他遮蔽着身躯,就要纵身往外蹿,忽然从对面花阴中发出一声轻叱:“打!”两人这种时候,不敢过形闪避,可是在这种轻微喝“打”声中,祝龙骧头顶上、小龙王江杰的胸口上全被打中。唯有祝龙骧头顶上这下,挨的最重,虽吃了这种苦子,亦依然不敢出声。江杰被打较轻,这种东西竟落在了焦叶窗口上。祝龙骧是一个最不能吃亏的少年,在燕赵双侠门下更是得意的弟子,武功机智全比一般少年高,此时明是遭人暗中算计他,存心给他吃苦干,居然知道利害关系,丝毫没带出一点形色。打自己的仅是一片小小的树皮,能够打的这么大的力量,自己明知暗中这人绝非平常的身手。小龙王江杰把打他的那个东西信手捡起来,竟是一个纸团,江杰伸手把它打开,是一张信笺和一块灰片。这信笺上写着两行朱墨字,小侠祝龙骧心里一动,立刻低说了句:“师弟,留神!别叫他们看见。”仍然背着身子把这纸字柬接了过来。字写的潦草,祝龙骧可也是将就能认出一半来,看到末尾的名字,吓得赶紧折叠起来,向小龙王江杰道:“师弟,我们两下打还挨得很值得。师弟你还在这里别露形迹,我去报告掌门人。”江杰再问什么事时,小侠祝龙骧竟不答,转身绕过了这排座位,匆匆来到掌门人面前,说了声:“师爷,徒孙想起一件事来,在东平坝遇见赵老师,给师爷留了个字帖,徒孙太荒唐,竟没交给师爷,这时才想起来。”说着把手中扣着这纸柬帖展开,先就自己面前用两手把字柬舒展着,字迹正对着掌门人,眼却向自己两位师爷盯了一下,叫他们注意。鹰爪王见祝龙骧突然跑到面前来,口中说的话全是信口编排,就知道他有什么作用,赶到他亮出这张宇柬来,鹰瓜王一看这种笔走龙蛇迹行书字,已认出是师伯铁蓑道人的字迹,及一看上面的字迹,怦然心惊,伸手接过来,这字柬上写的是:劫运来临,大数难逃,任他雄心不死,空劳巧计千条。清风碧竹,还不远隐高蹈,迟疑不退,要看到鬼惨神愁,山崩海啸。铁蓑飞柬这形如道情的字柬,鹰爪王接过去,向祝龙骧说了声:“好!去罢!”也不问他是怎么得来的,随手递与了万柳堂。万柳堂已看了大半,因为事情紧急,少林僧故用恶语向燕赵双侠挑战,遂把这字柬斜身举着,向贴近这几座老师们一举,为是免得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负气和少林僧动手,这少林僧不可轻视,经这一拦,好叫掌门人答话。其实经小侠祝龙骧把字柬往上举时,燕赵双侠和续命神医万柳堂,已在锐利的目光一扫之间,早已看见字柬上,末尾是铁蓑飞柬四字,要不然燕赵双侠早不容少林僧恶语相加了。此时掌门人鹰爪王又把这纸柬举着给大家看,燕赵双侠知道本派前辈飞柬传书,事关重大,这才耐着满腔的怒火,听掌门人的办法。铁蓑道人这张纸柬,凡是和鹰爪王一排坐着近的,全看明白,尤其是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更是担心,知道祸起于顷刻,祸延眉睫,眉峰紧蹙。好在鹰爪王已然站起,祸福所关,他或者早谋退步。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把字柬递与万柳堂,随向少林僧慈慧禅师说道:“老禅师为少林派得道高僧,这次十二连环坞净业山庄之会,是以武会友,我们总不要背了江湖道义。老禅师何必点名叫姓要和燕赵双侠较量?老禅师未免失当。我们武林中谁也不敢说尽得武林绝学,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从一下场子起,任凭各人所学去较量。如今老禅师愿把两家事一力担承,我王道隆感激不尽。老禅师乃得道高僧,当不至昧于眼前情景。天有不测风云,何况天时不早,风雨将至,老禅师把两家的事早作了断,正是识天的人情,更可不必多事牵缠,快刀斩乱麻。我们不如三阵赌输赢,只要老禅师划出道来,我王道隆率一班师友舍命陪君子,绝不叫老禅师失望,拙见如此,老禅师以为如何?”少林慈慧禅师尚未答话,活报应上官云彤突然哈哈一笑道:“好!爽快人办爽快事。有少林僧包办两家的事,就有你这淮阳派掌门人快刀斩乱麻的办法,这三阵赌输赢大约这位大和尚替凤尾帮包办了吧?我们愿闻其详!这时全说完了,免得节外生枝,大和尚这一阵是怎样较量呢?”少林僧慈慧禅师对于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西岳派掌门人慈云庵主倒没有仇视之心,唯对于活报应上官云彤和燕赵双侠恨之入骨。在方才一发话时,已没安着好心,因为燕赵双侠已显露过身手,他安心想当场折辱双侠,叫他弟兄出不了净业山庄,他要以少林绝技点名较量,不料阴谋却被鹰爪王说破,只好等下场子之后再说。少林僧对于这三人绝不甘心,对于鹰爪王的要求以及上官云彤的话带着冷笑的神色答道:“上官老师,淮阳派掌门人,老衲是佛门弟子,只求消灾弭祸,哪敢妄动无名?既是掌门人愿意三阵赌输赢,很好!就这么办!老衲不过会一些俗浅的功夫,哪敢妄谈绝技?现在就比场子中掌震古灯檠和罗汉束香桩这两种平常的功夫。最后一阵,老衲在少林寺中练了些年荡魔护法的方便铲,要在老师父面前领教领教成名的兵器。不过话也讲在头里,这三阵老衲情愿先和老师们会会,可是老衲绝没含着恶意,佛门弟子不打诳语,如今武林中象淮阳西岳两派,实有领袖武林的威望,能够和贵派争雄的还有何人?我少林门户虽是为武林所宗,也没有贵两派人才济济。老衲是趁着这净业山庄之会,和领袖武林老师父们领教领教,以免遗憾无边。我可不能反客为主,和武帮主无论交情怎样雄厚,不能摆断凤尾帮的事。老衲这三阵无论领教得了领教不了,凤尾帮中的老师们愿下场子的,老衲也不敢阻拦。我们这三阵以最后之胜负赌两家的命运,那只好不限人数了。”鹰爪王看了看西岳侠尼慈云庵主,在这时微点点头,鹰爪王明知是答应少林僧这种办法,凤尾帮中一般香主,也未必甘心。可是这少林僧所说的最后一阵,以方便铲会会群雄,实怀恶念,恐怕最后这一阵,定要血溅净业山庄,只是就目前形势而论,不拼最后的生死,对方绝不肯轻轻罢手,只得依然答道:“很好!就如老禅师的办法。”抬起头来又向天南逸叟武维扬说道:“武帮主对于老禅师这种办法,可还有异论吗?”天南逸叟武维扬答道:“老禅师息事宁人,我武维扬感激不尽,我哪能不尽人情,再有什么异议?何况王老师要作归计,我更不敢稍有留难之意。”说到这,鹰爪王忙拱手道:“武帮主这倒承你让步了。”说到这不再等他答话,又向少林僧慈慧禅师说道:“老禅师,我们一言为定,先较量哪一阵?”少林僧慈慧禅师已经站起,向鹰爪王说道:“我们第一阵掌震古灯檠,第二阵罗汉束香桩,第三阵较量兵器,这样王老师看好吗?”鹰爪王道:“但凭尊便!”少林僧慈慧禅师跟着说道:“哪位老师和老衲较量第一阵,老衲先行一步了。”说罢,大洒步走出抱月回廊,少林僧这种狂妄情形令人难堪。这时凤尾帮龙头主已派人下去把北边花棚前的两种布置安排好。第一阵的掌震古灯檠,是五个矮茶几,分五个方向放好,相隔一丈五尺远。每个矮几上一盏古铜制的灯檠,这五盏灯形势奇古,绝不象近代所用油灯的形势。灯高有一尺二寸,灯盘比较平常的也大,灯焰齐起,四周花瓣形的有叶子抱拢着;式样既古,铜的颜色也十分斑剥,五盏灯已经燃起。第二阵的罗汉束香桩也早预备好的,四盘子南海旃檀香,每盘是十六束,每束香高一尺六寸,粗和茶杯口一样;外面的纸封已完全去掉,每束香上下满全用红丝线系着。这种旃檀香,是广东南海的特产,是佛门供养的上品。这时那执役的弟子们,在本帮师父指点之下,把这四盘子六十四束香,完全按着八卦桩的式子,在北面花棚这边拢好。每束香全是相隔一个步眼,纵横进退,全是不差分寸。这罗汉束香桩一摆好了,淮阳派这边一班武师中倒有大半没见过的。这种旃檀香,任凭怎样好,它总是供佛的香,并且还是浮着树立,在地上要在这旃檀香的顶子上,行拳换掌。这种功夫在武林中堪称绝技。淮阳派本门中有竹刀换掌,已经是一种独步武林的功夫,就错非有轻功绝技的不能练。可是那竹刀虽是刀尖子向上,下边可是埋在地上,还容易借力。观在这罗汉束香桩浮摆浮搁,没有多大力量,只要稍一着力,不是把旃檀香点断了,就是把它带倒了,大家没有不但心这种功夫是淮阳派成败的重大关头。这时少林僧慈慧禅师已经从抱月回廊上走下来,看着这两种绝技的布置全布置好了,凤尾帮那边也全在那全神贯注的看着下面。这位少林僧回身合十向抱月回廊上一抱拳道:“哪位老师父下来?咱们互相印证印证。”慈慧禅师话方出口,淮阳派掌门人已自站起,答话道:“王道隆不自量的要和老禅师讨教第一阵,掌震古灯檠。”话才出口,那续命神医万柳堂、西岳掌门人慈云庵主全站起来,全要在这最后三阵和凤尾帮一试身手,决胜负,争荣辱。哪知少林僧是一个睚眦必报的,见所立起的还不是他意中人,口中喃喃自语:现在任你装痴装呆,老衲焉能叫你好好出净业山庄!和尚虽是口中自语!可是目光却瞬着淮阳派中一人。续命神医万柳堂原本因为十二连环坞的形势险恶,这三阵是最后关头,不愿意先叫掌门人下去。这时一看这少林僧的情形目光只向这边,带着轻屑的神色注定一人,万柳堂心中一惊,知道这少林僧暗中叫阵的这人,这头阵全非所长,更知这少林僧已生嫌隙,叫他一出去非毁在净业山庄不可,容他站起来就拦不住他了。万柳堂连话也来不及多说,只含糊说了句:“我先下去见这头一阵。”脚下一点,飞纵出抱月回廊,落在了少林僧的面前。这正是笃师门之谊,重门户微名,虽未能操必胜之券,甘当艰巨,一试武林绝技。只是追云手蓝璧依然没脱过这步劫难,运数使然,徒唤奈何耳!续命神医万柳堂以师门之谊,不愿淮阳派中成名人断送在净业山庄,自己要以一身所学,能保全一个算一个,毅然飞纵出抱月回廊。这时少林僧却只微微含笑向万堡主道:“万老师肯这么慷慨赐教,老衲欣幸万分。万堡主先赐教哪一种功夫?老衲愿奉陪。”续命神医万柳堂忙向少林僧道:“我们先试试劈空掌,掌震古灯檠如何?”少林僧答了声:“好!愿如尊命。”立刻一僧一俗同奔南北棚前。这里只要一布置好了,就不容别人再往这里站立。所有执役的人全远远的站开伺候着。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来到这摆好的古灯檠前,看到这灯檠闪烁不定的灯焰,心中一动,因为这时天色变得厉害,微风阵阵,灯上的火焰哪会稳得往,默念:这种时候哪能较量这种功夫?灯焰不稳,掌力上大有出入。因为施展这种内家掌力,没有精纯造诣,不下刻苦功夫,不能用内力的,不能发这种掌力,掌力不到力先到,能够凭内家真力,掌力离着人数尺,能把你震出去,掌近人一尺内,能伤及筋骨;掌离寸许,能致人于外皮不伤,立时毙命。这里可得分功夫、论火候、有真传、得秘传,功夫下的年月多的,掌下就重着一分,毫厘之差,生死立判。象这种空掌法,淮阳派中倒有几位能够运用的,不过也要看个人的造诣。象淮阳派掌门人的大鹰爪力、西岳侠尼慈云庵主的沙门三十六式、燕赵双侠的错骨分筋手、万柳堂的绵掌,虽是师承派别没有出入,可是个人造诣就不同了,万柳堂从一见欧阳尚毅施展出少林嫡系功夫,就知道这少林僧不易对付,实是劲敌,早存戒心。掌门人鹰爪王和慈云庵主更所见相同,全十分注意着他。所以一下场子来,掌门人和庵主就想亲自承当对付他,因为对于同门师友中是否能应付他没有十分把握。及万柳堂闯出去,鹰爪王和庵主只得坐下去。万柳堂腹中暗暗打主张,我要不能在掌力上特别显出功夫来,仅仅能应付下来,也觉得于门户无光,只是要想胜过少林僧,大非易事,自己要用五行真力,来和少林僧一较高低。这种五行真力,即内家掌法中所用的心肝脾肺肾。挟这种掌功的,致对手于轻重生死之伤,咸由自己之力来断定他,自己发的是肺力,掌到对手的身上,就能伤到他的肺气。最重为心肾之力,当时能够把敌者致于死地。不过有这种造诣的实不多见,读者难免对于这种功夫近于妄谈。我们不妨把近代拔击家盛传于国术界中的事来印证一下,读者就知道武林中尽有饱学奇技,传者难,而得者亦非易事。国术家李瑞东,病鼻,掌家多名其鼻子李,工太极拳,有精纯造诣,为北方太极名家杨露禅之徒孙,(师王兰亭)瑞东更曾亲赴太极拳发源地河南陈家沟,探讨太极拳之真谛,以此李瑞东之太极拳名震国术界。八卦门周祥,亦为武清县人,与太极李过从甚密,一日互相印证所学与功夫之造诣。李瑞东戏令周祥坐石板上,谓之曰:“师弟,余以掌心之力能将你提起,汝信乎?唯须闭尔目。”周诺之,瑞东声喝:“起。”周祥立觉被提悬空,如腾云雾,复喝:“落。”周祥复觉由数丈处疾坠,知身并未离石板,实则自身之气血随瑞东之掌力起落焉;是知武功有深造诣者,气能催人气血,信不诬矣。然以李瑞东之造诣,终亦死于此道。民五腊月间,李寓旧京,以门弟子流品不齐,炫耀构煽,竟以贾祸。有隶模范团之军人访李,故诋太极拳功用,李婉言太极拳为性命双修之术,更与之揉手。军人以依李之“揽雀尾”进招,佯为不信,掌深入于瑞东肋际,骤施“双撞掌”。瑞东未防有恶意,竟为所中;三日后李竟死于京寓,军人亦脱籍南去。以李之造诣,尚不能免于祸,故国术家最忌轻炫轻露。近代国术家之轶事尚多,本篇中不便列举,暇当另文述之。把闲文抛开,赶紧交代这净业山庄较技的事。续命神医万柳堂围着这位列五方的古灯檠转了一周,一半是细看看他们灯檠矮几,提防他们暗算手脚,一半是察风向、辨距离,在不经意的和少林僧口中搭讪着,已把那五架古灯檠连矮脚几全问了问,没有浮动的地方。这种功夫,是怕灯身不稳,能够缺去些许力量,少林僧慈慧禅师何尝不明白万柳堂的心意,围着这矮几转了一周。万柳堂向少林僧道:“老禅师请先赐教,我不怕老禅师笑话,先瞻仰老禅师的手法,也好学步邯郸,我想老禅师一定不吝赐教吧!”少林僧慈慧禅师合十答道:“万老师这可过谦了。我们随意的较两手小巧之技,何必再存这许多客气?老衲不才,倒可以先试试,只是三阵较量,老衲冒昧说出来的,怎好还那么狂妄?还是万老师先试试掌力吧!”万柳堂是心想先看看,他究竟功夫上到怎样火候,依然不肯就上去。这时抱月回廊上,忽的有一人走下来,向少林僧招呼道:“老禅师过分的客气,万老师也太以的自谦,我先来献丑,藉作抛砖引玉吧!”万柳堂一看下来的是福寿堂的绵掌仇文豹,忙答道:“这位香主肯赐教,是幸会的很,万某愿承教益。”绵掌仇文豹道:“万老师不要客气,敢是见猎心喜,至于功夫上可没有什么把握,我试试看。”绵掌仇文豹走进了位列五方的古灯檠当中,万柳堂和少林僧全往后退出数步去。这种功夫,看着没有什么,是个人运掌试力,只是这种内家掌力,用的是劈空内力,你若是正当着他掌风,能够立刻被他掌风震动,所以连少林僧都避开。绵掌仇文豹立刻向万柳堂一抱拳,更向少林僧慈慧禅师一拱手道:“我武功不到的地方,二位老师指教。”说到这,在古灯檠当中转了一周,却把身形往下一塌,亮开掌式,身形疾走,左右回旋。万柳堂见他开的掌式,是劈挂掌,这种掌法倒是没什么惊人的地方,只是经他用起来,十分惊人,身形走得十分疾,只这刹那间已盘旋了两周。续命神医万柳堂是退到花棚子檐下,这较技的古灯檠完全摆在南面花棚前,是在尽西首,也就是接近抱月回廊这边。续命神医万柳堂随意的往后退避着,估料避开他运用掌力所及的地方,这才不经意的径自来到花棚下,是面北背南站着,就这样,还把贴近花棚的一架矮几的正面闪开。这时绵掌仇文豹已然一个斜挂单鞭式,往正西这面的一盏古灯檠前一扑,身形十分疾。扑的疾,撤的也快!一进一退,反撤出六七尺来。从左往后一个翻身,脚底下可随着反往下一欺,又进了一步。一掌发出,正西这边这盏灯焰应手而灭。这时绵掌仇文豹的手底下依然是行着拳,身形展动,从北向西的势子,折转往南翻身疾走。他这种巧快轻灵的身手,看不出他用意所在,觉得他有霞黛炫露之意。其实万柳堂在他发出一掌之后,不连着发第二掌,就是有些明白了。赶到仇文豹倏然的从西往北,行拳换式,可是脚下的进退是非常迅捷。往南圈过来,身形不在当中,却已欺近了矮几,脚下很快,掌式还在变换着,往东已过了万柳堂面前这架灯檠,更加电光石火般跃进了正东偏东南的一盏灯檠。身形擦着矮几前过去,将到了偏北的灯座前,一个鹞子翻身,更没有往当中一纵,反劈手向当中击去。这时绵掌仇文豹连灭两灯焰,续命神医万柳堂已了解他这种手法:论真实掌力,他仅能在一点风没有的地方,或者是五尺以内能够运用这种掌力,若象这种天气,他就没有十分把握了。可是他竟用这种取巧的手段,仗着他这趟劈挂掌,实具威力,借着把身形撒开的势子,把掌风和身形夹在一起。凡是他经过之处,带着一股子劲风,把这古灯檠的灯焰煽动;灯焰被他这种劲风带得往前吐去,他却在灯焰没缩回去时,猝发掌力,把这摇摇欲灭的灯焰应手而灭。续命神医万柳堂心中窃笑着。这时绵掌仇文豹已经连击灭了四盏灯檠,只剩了花棚前这一盏,也就是万柳堂所站的地方。这时那绵掌仇文豹正从北面圈过来,可走的是斜锋,一个猛虎出洞式,身形半塌着,往东南一纵,灯焰又被带动,绵掌仇文豹的脚尖点地,还没站实,一个玉蟒倒翻身,随着翻身献掌,向这最后的灯焰横截,古灯檠的灯焰陡灭。可是这绵掌仇文豹掌力却不仅是向着灯焰煽的,离着这矮脚竹几,仅仅五尺以内,击灯焰不够扫,可是这手横劈掌用着十足内力打出去,既劲且疾,最后的掌力完全向续命神医万柳堂击去。万柳堂任凭怎样精明仔细,也没防到绵掌仇文豹是会有这种不顾江湖道义的行为。这种情形可没有迟缓犹疑的功夫,掌力说到已到,连那挟一身绝技的少林僧,也没想到这绵掌仇文豹会有这种举动。连他掌法力震古灯檠的取巧,全不谓然。不过这种情形,可以归入力取巧打,还能不失武术正规。万柳堂别说是真被他这掌力震伤,就是稳立的身躯被仇文豹的掌力震动了,全算栽给他。只在这瞬息之间,那仇香主的掌力到,万柳堂突已觉出,才待侧身闪一下,避开正锋,猝然正有一阵风掠过,那花棚外口的浓密藤萝和荼蘼叶子被吹了一片来,有几片大一点的叶子,直向绵掌仇文豹的脸上扫去。这阵风在万柳堂更觉得怪异,从自己左肩头削下来,自己把要闪避的身躯只好挺住。可是绵掌仇文豹的掌力无形中懈了力,万柳堂依然纹丝不动,外形上不过出于偶然的一点小事。那绵掌仇文豹竟自暗施辣手,反倒被两片花叶子扫在脸上,如同用锋利的针给扎了一下似的,一纵身已纵出去,目注着花棚,看花棚上下绝无异状,十分的怀疑,只是吃了这个苦子却说不出口。万柳堂也不禁回头往花棚上看了看,虽是骤然间没有迹兆可寻。已了然暗中又有异人相助,不禁向绵掌仇文豹说了声:“仇香主,你好厉害的掌力!”仇文豹脸一红。万柳堂经这一来,越发知道现在只有放手去作,凤尾帮上下一心怀着恶念,不作殊死之斗,不容易出十二连环坞了。绵掌仇文豹脸一红,遂慨然道:“万堡主,我不能亲自在你掌下讨教,遗憾无穷!我留着这景仰之心,将来或许有再会之日,万堡主,我们再会。”续命神医万柳堂微微一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抱拳拱手说道:“仇老师父请吧!”跟着回身向少林僧慈慧禅师说道:“老禅师,可否一展身手?再叫我万柳堂长长见识。”少林僧慈慧禅师却因绵掌仇文豹的行为不合江湖的规矩,失了福寿堂香主的身份,本不愿先行动手,原想要看看万柳堂的功夫,此时倒不好再推托万柳堂的请求。双手合十向万柳堂一施礼,遂说道:“万堡主既是一再相让,老衲恭敬不如从命,功夫有不到的地方,万堡主多多指教。”说到这,少林僧且把肥大的僧袍脱去,里面是短小的僧衣,更把两袖管挽起。万柳堂对于少林僧这种情形,倒十分折服他,掌震古灯檠,全凭掌力,绝不肯借衣袖的风力,这就是名家动手,绝不肯叫人看出取巧来。少林僧更不再答话,移动身躯,已走到位列五方灯檠的当中,所站的地方和各个矮几全离着七尺多。少林僧又向万柳堂说了声:“老衲献丑了!”所有被击灭的灯檠早经执役的重新燃起。这少林僧身躯往下一塌,双掌挥动,略略的展动招术。见他用的是少林基本功夫,十八罗汉手。从他第一式开招连用了两个式子,不过掌力所打的地方全是奔古灯檠的空档,这种掌力发出来,虽然他是朝着空处打,在万柳堂眼中已然看出这少林僧实有上乘的造诣。掌虽劲疾,万柳堂故作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两步,暗暗的提防遭他的暗算。这少林僧的第三掌往正东的一盏古灯檠击去,这一式用的是“排山运掌”,这盏古灯檠应手而灭。少林僧猝然翻身,“金豹露爪”正面的那一盏古灯檠也被击灭。他这种掌力连运了两式,已现出与众不同。他的身形虽然移动,可是脚下的步眼极准,翻身换掌,他立身处离灯檠远近的尺寸绝不稍差,并且他所击灭的灯焰,连灯蕊上的余丝,也随掌风飞去,力虽大灯檠纹丝不动。这种掌力若是和他对手换招,固然不致容他这么从容运用内力,可是能挡他这种掌力的,必须有内家上乘的功夫,武功稍差的休想和他对手换招。这时少林僧用十八罗汉的“腿力跌荡”连换了两式,这并不是显露他武术上的功夫,这正是他借机换力,身躯往起略长,身形也转过去,连用十八罗汉手的第九式“雁翼舒展”、十一式“挽弓开隔”又连击灭了两盏。这种情形是不经意的,最后剩下正南靠花棚前一盏古灯檠。少林僧慈慧禅师,他是少林嫡传的掌法,有三四十年的功夫,连击灭了四盏古灯檠时,自己知道力尚有余,劈空掌五尺内运掌力已足见功夫,今日自己全是七尺遥发的掌力,足以压倒武林,傲视江湖。在最后一掌,灯是在南面,他左拳横搽右虎口,用少林拳开门式往前进了三步,这时已欺近了这最后的一盏古灯檠。不料他猛然一个鹞子翻身,往回下一纵,落脚处已退出七尺来,相隔那南面古灯檠足有八尺远,僧鞋的鞋尖从右往后一滑,身躯陡转,双掌合在一处,面向着古灯檠,身躯往下塌着,成童子拜佛式,猛然双掌齐发,远远的向南面这盏古灯檠击去,掌力往外一推,那灯焰被掌虽击得往外一吐,在摇摇欲灭的当儿,突然从花棚里一股子劲风出来,把这欲灭灯焰给挡回来,这一来少林僧惊慌失措,又惭又悔。他骤然遇到这种情形,绝没想到意外,认为是自己张狂所致,多退出这一步来,掌力竟自不够,自取其辱。在这刹那之间,可不敢稍有犹豫,因为自己所施展的劈空掌力,全用最上乘的打法,最后这一掌灯焰虽没击灭,还不能算自己就栽在人家的手内。左脚往前一步,双掌往外一展,猛然往里一合,掌心向外,用排山运掌的第四式,二次向外推出去。这次发掌的地方因为他往前迈了一整步,欺近二尺来,已较比先前所发掌力缩回一尺来,就是相距这座古灯檠有六尺,并且更用的是十分掌力,掌风击到古灯檠上,灯焰往外吐出去,眼看着已经应手而灭。可是在这刹那间,花棚微微一动,上面坠下些残枝败叶,那灯焰被里面的风卷回,灯焰摇摆不定的,依然燃起。这次少林僧慈慧禅师已觉出两次掌力被阻,并非偶然,暗中又有能手故意和自己为难,这是第一阵,要栽在当场,不仅无面目再在十二连环坞立足,连少林寺的威名,欧阳尚毅的威望全被自己断送尽净。在愤怒之余,仗着数十年的功夫迁能往下沉,这突然的暴怒,气纳丹田,提中元之气从丹田翻起,贯于肩臂,运掌心,脚下仍然不动,左掌往外一圈,右掌从左臂往里提起,猛然施展“黑虎伸腰”,这次竟用少林掌法中最厉害的手法,吐气同声,“嘿”的一声,掌力随着这声猛发出去。这种丹田之力,直向灯焰打去,正有两片落叶从花棚飘下来,正落到古灯繁附近,灯焰随着他掌力骤灭还不算,这两片落叶被他的这种掌风给打出去,象水一般平,直出去四五尺才落在花棚内。万柳堂看得明明白白,暗自惊心,少林僧好厉害的掌力,花棚上定隐着江湖异人,只是潜身的地方太危险,只能蒙蔽一时。方才对付绵掌仇文豹,已露痕迹;这次少林僧又吃了这种亏,他焉肯轻轻放过。果然不出万柳堂所料,竟在灯焰击灭之下,少林僧一纵身,已越过花棚前这盏古灯檠,突见他身形一稳,双掌一合,一仰头,双掌往上一翻,往花棚的顶子上击去,口中却喝声:“孽障!你弄得枝断叶飞,还不给我下来?”话声掌声同时发作,这花棚的顶子被他劈空掌所击,“嘎吱吱”乱响,残忮断叶纷纷落了一地,可是上面却没有回声,也没有异状。少林僧哈哈一笑,回转身来,向万柳堂合十施礼道:“万堡主,老衲功夫荒疏已久,叫万堡主见笑了。”万柳堂此时对于少林僧心存惊惧,见他最后力击古灯檠,掌震花棚,实具极大的威力。此番三阵决输赢,尚不知淮阳、西岳两派能否对付了他,可是暗中戏弄他的人居然仍没被他发觉,已大致猜出定是淮阳、西岳两派的前辈在暗中相助,自己遂向少林僧一抱拳道:“老禅师武功精湛,掌法高明,少林嫡系真传,万柳堂实在佩服。我在老禅师这种武功绝学之下效邯郸学步,未免贻笑大方,依我看认败服输,另较第二阵何如?”少林僧笑了笑说道:“万堡主,你太客气了。淮阳派成功为江湖所宗,自有绝学。万堡主,你难道秘术自珍,不肯叫老衲一开眼界么?万堡主不必过谦,还是赶紧赐教,我们好较量第二阵。”万柳堂答了声:“好!我这就献丑了。”万柳堂这才以四十年潜修所得,掌发五行力,技惊少林僧。续命神医万柳堂,他的话不得不那么客气!劈空掌焉能不较量?说话间身躯已经转进位列五方的古灯檠,身躯站定,正是这五盏灯的当中,执役的人已把灯重行燃起。万柳堂双手抱拳,向少林僧慈慧禅师一拱手道:“老神师多多指教。”这个教字出口,掌随身变,身躯往下一矮,施展五行乾元掌,要用心肝脾肺肾,五种内力力震古灯檠。这种掌式一撒开,果然与众不同。先往东一纵身,蛇行一式,身躯塌着,不往高处拔,走水平线,直冲出六七尺去,往古灯檠前一落,可是并没有发掌力,依然是矮着身躯由左往后一个旋身已转过来,双掌压在胸前,左掌在前,右掌在后。双掌全是手背向上手心向下,双掌的指尖向前,没见他作势,身躯复反的纵回来,这种巧、快,真如行云流水,翩若惊鸿!往下一落,身躯离着西面的这盏古灯檠,有六尺上下。万柳堂猛然左手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撒,左掌的力量已经打出去。掌力到了古灯檠的火焰上,把那灯焰打得向西平吐出去。那灯焰似断未断,欲灭未灭之前,右掌随着发出,如封似闭,力发丹田。这一掌打出去,把那左掌击得吐出去的灯焰完全摧灭。这掌式发出去身躯又动转,一个五猛翻身式,脚下步眼一换,往前面赶出两步去,双掌随着身势往后转时,左掌在右肋下带过去,右掌随着左掌后,半斜着身躯,往西北那盏古灯檠打去。仍然是一招分两式,左掌先发,右掌继出,这式用的是“横架铁门闩”。这双掌发出,力分先后,仍然是左掌把灯焰打的平吐出去,右掌劈空掌力又到,把灯焰完全震灭。西北的古灯檠震完了,双掌随着往左一带,借着甩掌之力,身随掌转,“凤凰旋窝式”转动的身躯,已经又扑向东南。身形起落得快,身随掌进,身停掌发,双掌是“铁锁横舟”,双掌的力量微微一送,向东南这盏古灯檠灯焰吐出去。这万柳堂突然双掌的力猛往外一发,力震出去,灯焰击灭,灯蕊纷飞,那火星子竟被吹出三四尺去。这种力量内力是不算施展的这么如意,连着三次三架古灯檠的灯焰,全是被打得平射出去,可是这盏灯全用两次掌力,然而他两次的掌力并不是从中取巧,招术不同,灯焰受的掌力可一样,这是最难练的地方,也是与众不同的地方。万柳堂连翻四式,震灭了古灯檠。剩到最后一盏,方向是偏东北,万柳堂身形可没怎样停留,从左往外盘旋,用连环绕步,掌式突变为狸儿猛敲心式,照向最后这盏古灯檠击去。这一手是变八卦掌的八路翻身第八掌,内力主肾,力出命门,双掌齐发。掌力出去,最后这一盏古灯檠应手而灭,可是掌力也以这一式为最劲,灯焰象前四盏那样平吐出去,可是掌力的余劲,竟把灯蕊全震出去。少林僧慈慧禅师正站着的是偏东北这个方向,灯蕊的火花,平飞出三尺多去,落在少林僧的面前,僧袍上也沾了星星点点。续命神医万柳堂掌力发出,人已纵出古灯檠外,抱拳拱手的向少林僧道:“万某掌上没有什么功夫,老禅师你多多指教。”少林僧慈慧禅师口念着阿弥陀佛道:“万堡主,五行掌力,独迈群伦。实有超群绝俗的功夫,武林中实在少见,老衲得瞻绝技欣聿万分。我们何妨再较量第二阵。万堡主以为如何?”续命神医万柳堂道:“老弹师过奖了!罗汉束香桩乃是少林寺的绝技,我说句放肆的话,在贵派中也很少见。我万柳堂实没练过这种功夫,勉强上去只怕徒然贻笑大方,我不敢勉强从命,只好请我们同门中练过这种绝技的来奉陪吧!”少林僧慈慧禅师哈哈大笑道:“万堡主,你是成名的侠义道,老衲久仰你豪爽不羁,现在这种说法,老衲认为实是违心之论。”方说到这,那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从净业山庄后面出来,神色慌张,直奔抱月回廊。少林僧用手一指欧阳尚毅的背影,向万柳堂说道:“我曾听他当面对我讲,淮阳派能够称雄武林威震江湖,清风堡绿竹塘实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掌门人鹰爪王三十六路擒拿法,和大鹰爪力已足压倒武林,可是乾山归云堡续命神医五行掌力,和轻功提纵法以及续命的金针,为万堡主的三绝,更有冀南磁州蓝庄燕赵双侠有三种不传的绝学,这全是淮阳派佼佼杰出的人物,我少林派中这点末技,更何足道哉!不过万堡主既然不愿意再较量第二阵,我倒想请蓝氏双侠贵昆仲随喜随喜。他们老弟兄不仅武功出众,尤善辩才,老衲遇见这种人物,老衲哪肯轻轻放过?万堡主自管请,老衲这里竭诚恭候着燕赵双侠赐教了!”少林僧话一出口,万柳堂暗暗着急,自己很想先把燕赵双侠闪开,不叫他弟兄上场,哪知那少林僧是安心不肯放过。万柳堂只顾自己这一推辞,倒给了他机会,竟自明着和燕赵双侠叫阵,自己话却已出口,不能再更改。这时抱月回廊中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全听见少林僧的话锋,明含着讥讽叫阵之意,以这种成名的侠义道,哪肯再含糊。可是这时又有火上浇油的人,只听见背后不知是谁说了句:“姓蓝的这回可完了!”燕赵双侠那种精明干练,平时颇有明察秋毫、鉴貌变色的本领,不过这回是什么人发话,弟兄两人因为全神贯注着少林僧,注意着他所说的话,身后这人发话竟没查出是谁来。那位活报应上官云彤也在说着:“人家既叫阵,说什么也得下去比划比划。刀山油锅,也不能含糊,何况是燕赵双侠呢?”那追云手蓝璧哪能再忍得这种冷语讥诮,霍的站起说了声:“蓝老大一脚迈入江湖,就没有含糊过,比划比划有什么!弄好了蓝老大、蓝老二依然扬眉吐气,在江湖中装好朋友,弄栽了,当场找点寒蠢,算不得什么,好在我们这算头一遭。”追云手一边说着,对于上官云彤是怒目而视。那上官云彤这次说完了话,腮边带着冷笑,反倒注定了追云手蓝璧。这时蓝大侠向掌门人略一拱手,更不睬那武帮主武维扬,脚下轻轻一点,已越出抱月回廊。这时下面的少林僧已从南面花棚过来,这罗汉香桩在北面花棚前,追云手蓝璧扑奔少林僧。万柳堂这时已知道事无法挽回,只好听其自然。虽说是知道燕赵双侠未必擅长这种绝技,可是武功一道也很难说,自己和他弟兄离开师门,全是三十年的功夫,谁也不敢断定各人又锻炼了什么绝技。以蓝氏弟兄那样身手,也未必就不是少林僧的对手,自己匆匆转回来,正迎着蓝大侠,遂招呼声:“蓝师兄,我们这般年岁,不要上了他人的当了,这种地方犯不上意气用事。”追云手蓝璧点点头,答了声:“师弟放心,我不跟这和尚较量一场,他也未必甘心。反正是一样,我毁不了他,他毁我,算不得什么!”说了这话,头也不回竟奔那少林僧的面前走去。这一僧一俗,一上罗汉束香桩,一个虽是佛门弟子,依然要妄逞杀机;一个是名噪江湖的武师,哪肯受他人讥诮?存亡生死,只在刹那之间,少林僧慈慧禅师见追云手蓝璧来到面前,突然面色一沉,冷然说道:“蓝施主,你居然肯赐教么?老衲对于施主你实在景仰万分,来来来,咱们不必多讲无用的话,罗汉束香桩是老衲向施主领教之地,蓝施主请!”追云手蓝璧见少林僧直截了当的、跃跃欲试的情形十分可恨,对自己轻慢异常,暗骂:“好个秃驴,你也太以藐视蓝老大,我偏不叫你那么称心如愿。你想快,我偏慢!你不想说话,我偏不忙,倒要和你谈谈。”蓝璧冷笑着向少林僧慈慧禅师道:“大和尚,你先不要这么心急。打把式卖艺的有句成语,‘净说不练是嘴把式,净练不说是傻把式’,说明白了顶练明白了强,好好的我们也得有个交代。大和尚你出家为僧是方外人,来到净业山庄是属外人,姓蓝的是淮阳派正枝正叶,净业山庄以武会友是我淮阳派和凤尾帮两家的事,三阵决输赢更是我淮阳派存亡生死的关头。大和尚是少林僧,绝没把我两家事看在眼内。可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现在已是第二阵,咱们得讲个明白,罗汉束香桩上是怎样较量,是只练轻功,还是行拳换掌,请大和尚讲个明白。我蓝老大顶死也别落个糊涂鬼?”少林僧已经转身作势,要上罗汉束香桩的,竟被追云手蓝璧的话挡住。追云手这番话说得十分刺耳,少林僧十分愤怒站起,停身止步向追云手蓝璧答道:“蓝施主,三阵赌输赢早已规定好了,蓝施主何以故作不知?罗汉束香桩较技,不过在上面换掌对拳,别无他意。老衲打算好这第二阵不论输赢胜负,早作了断,绝没有牵缠。这第二阵完了,再试试兵刃,使两下里的师父各展所长,净业山庄这场事也就可以作一个了断。蓝大侠有认为不当之处,何妨指教!”追云手蓝璧冷笑答道:“哦!就是这么较量,好!我蓝老大只疑心大和尚还另有文章!走桩换掌,在武林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这罗汉束香桩为武林绝技,南北两派中见过这种功夫的只怕没有几人吧!除了福建蒲田少林寺中有这种功夫,大约连你们本门本支嫡派嫡传嵩山少林寺全没有这手绝艺吧?我蓝老大在多年前听武林前辈说过,只有少林分支的南海少林派有人锻炼过这手功夫,可是绝没人开过眼。想不到凤尾帮真是应运而生的帮会,武维扬帮主更是洪福齐天,确实感到和尚你挟着少林寺不传之秘,来到十二连环坞净业山庄,为凤尾帮壮声威,镇压群雄。这算把少林寺护法的法宝全搬出来,为凤尾帮帮忙,为少林开山立教的达摩尊者阐扬声望,我蓝老大真得替凤尾帮庆贺。大和尚,我说的不错吧!”追云手蓝璧这番话说得个少林僧慈慧禅师面红过耳,几乎有些置身无地。立刻怫然变色,有恼羞成怒之意,怒声说道:“蓝施主果然多经多见,不仅功夫惊人,所知亦博,者衲拜服。老衲到十二连环坞,得与淮阳、西岳两派相会,是意外奇遇,也是老衲得偿宿愿之时。蓝施主武功深邃,老衲颇有领教之心,只是地非其地,时非其时。净业山庄会后,你我有缘再会时,老衲定要虔诚请教。蓝施主把你的高论,留待将来吧!蓝施主请。”说到这又合十相让。追云手蓝璧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暗骂:秃驴你身受佛祖慈悲,得少林嫡传绝技,却来为这倒行逆施的凤尾帮助拳,不啻助纣为虐,既背门规,更造罪孽。这种绝技足以震骇武林,我蓝老大纵然毁在这里,也不能叫他这么容易了,你先栽够了跟头再说。抬头向少林僧慈慧禅师道:“大和尚,我这人提不到什么学识,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本领,仅仅称得起道地的江湖把式匠。我们有话趁这时交代明白了,我蓝老大这手罗汉束香桩,也正是我这一辈子收源结果的时候。大和尚,我还有将来么?我不用等将来了!大和尚你是西方接引的高僧,正是我蓝老大返朴归真之时,舍命陪君子,别误了我的吉时良辰。请!”少林僧慈慧禅师被他这番话说得还急不得怒不得,只有“嗯”的一声,不再答话,飞纵上罗汉束香桩。这少林僧庞大的身躯,赶到往罗汉束香桩上一落,轻巧如游蜂戏蕊。这里追云手蓝璧也跟踪纵起,轻飘飘的如同落叶一样和少林僧不差先后。这种轻功提纵术能有这般火候已足惊人,慈慧禅师落在了那束香桩的南面第四桩上,追云手蓝璧却合他是正对面,正是紧贴花棚的北面边缘第五棵束香桩上。这种绝技,只要上来,任凭你是多精的功夫,也不敢再放肆,全神贯注着,只怕有万一的失闪。追云手蓝璧和胞弟矮金刚蓝和,弟兄二人以轻功小巧之技见重于同门,称雄于同道。这弟兄对轻功提纵实有精纯的造诣,只是这罗汉束香桩可没练过,在这种类似的功夫全下过功夫。现在追云手蓝璧把气提住了,试点了三步,这种旃檀束的贡品香,倒是能吃力;自己仗着内功已筑下根基,要尽一身所学和少林僧一拼生死。这时少林僧也在移宫换步,少林僧是由南面的边桩往西点着走,可是双掌已把门户放开,运用开少林拳式。一开式就是少林寺基本功夫——一百七十三手神拳,这趟拳法,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不过这趟拳术可不是少林寺开山立教的达摩祖师所遗,达摩祖师在少林寺开山立教,只传易筋经十八罗汉手。这趟神拳却是那少林前辈白玉峰,悟武功真谛,化汉华佗五禽图演为五拳,以华佗五禽图,虎、鹿、熊、猿、鹤,变为龙、虎、豹、鹤,演为少林神拳。这趟拳术在少林寺中,固然是护法的功夫,可是也在个人的造诣。这位少林僧慈慧禅师,得少林派心法,实有过人的本领。这趟拳术一施展开,真有惊人的手法,在罗汉束香桩上,脚下既须轻,身形又得灵,起落如同飞絮浮萍;可是掌力发出来,重实猛鸷,吞吐如意,收放自如,这种本领施展出来,足令当者惊心,观者动容。这慈慧禅师以揽武术宗源的少林心法,来较量武功,已挟嫌隙早蓄杀机,追云手蓝璧不能脱开这步劫难,落个九死一生!追云手蓝璧见少林僧具这种身手,实在是一个最厉害的劲敌,何况这罗汉束香桩上,在上面行拳,已经是履危蹈险,步步危机;再要是应付这种名家的掌法,称雄武林的绝技,以追云手蓝璧的纵横江湖数十年,也觉惴惴自危。现在把全副精神提起,气纳丹田,抱元守一,精神一贯,目注着少林僧,也随着少林僧开掌发招,却用的是淮阳派三十六路擒拿手。这种功夫本全是进手的招术,两下不动手拆招时绝不施展。这时两下在罗汉束香桩上,已经各自盘旋了半周,少林僧慈慧禅师已转到束香桩的正西面,猛然身躯一转,竟走直锋,从当中一排束香桩往东冲过来。追云手蓝璧也由东往西,不过微斜了两步。两下里往当中一挤,两下里顶赶到一接近,少林僧陡发掌力,用“黑虎伸腰”,左脚在前,脚尖点着一根束香桩,右脚提起,全身满交在这一棵束香柱上,双臂一抖,双掌齐出,向追云手蓝璧打来。追云手蓝璧和他虽已欺到对面,可是脚下依然往右斜着一步,少林僧这种掌力,虽是能拆能接,可是不能硬拆硬接,须要提防他在束香桩上,仍然能运用内力。那一来不用接着了他的掌力,就能被震下桩去。追云手蓝璧见他双掌发出,右脚往右一探,斜迈过一根束香桩,身躯也随着往右一长,右掌变着往上穿出,可是左掌也往后往下一甩,明看着是大鹏展翅式,暗中追云手已经把掌式变了。左掌骈食中二指,很迅捷的往少林僧左臂曲池穴点去。少林僧慈慧禅师双掌打空,身躯随着掌式猝然一横,由左往右一个绕步盘掌,身躯很快的已然圈过一周来。追云手蓝璧的左掌点空,少林僧已然二次随截到他面前,反把去路阻住,慈慧禅师云龙现爪,反向追云手蓝璧华盖穴打来。这一式用的非常劲疾,追云手蓝璧原本是右脚尖点着束香桩,左脚拳着,此时见少林僧的掌到,左脚往后一探,倒点束香桩,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把点空了的左掌往回一圈,“金丝倒缠腕”反往少林僧的脉门切来。少林僧慈慧禅师右掌往下一沉,左掌又出,用“金刚指”法,来点追云手蓝璧的双目。追云手蓝璧一甩头,右臂圈回,却是“金丝正缠腕”,反刁少林僧的腕子。这两式两下走得惊险万分,少林僧往回一撤掌,追云手蓝璧趁势斜着一点束香桩,身躯纵起,退出四根桩来,少林僧也退出去。两下里这一分开,各活各的步眼,两下是相反的方向,在束香桩上盘旋开。这两下一动手,抱月回廊上所有的群雄,没有不惊心的。本来这两人关系着两派的威名,那少林僧已经完全把凤尾帮的事揽在身上,他一人关系着凤尾帮的存亡。追云手蓝璧是淮阳派成名的人物,他一身的荣辱,也正是淮阳派的荣辱,在两下一发招,所有抱月回廊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全站起来,想看个真切。这时那活报应上官云彤却向龙头帮主武维扬说道:“武帮主,现在我们已到了最后的关头,不必再彼此矜持着,我们说痛快的,罗汉束香桩上全是江湖上少见的人物,现在是各人要把各人的看家本领抖露出来,拼个你死我活,绝没有含糊了结的情形。遇上这种难得的机会,叫我们这没开过眼的,也多学两招,多长长见识。我看咱们别坐着了,往前凑合凑合,痛快痛快。”上官云彤说罢这话,也不再等武维扬答话,竟自奔抱月回廊矮栏杆处绕过来,站在回廊的外口,石头台子上往矮栏杆上一坐。把旱烟袋满装了一袋烟,打着火石,抽起旱烟来。这种狂傲的情形,武维扬恨之刺骨,只是无可奈何他。可是上官云彤这手儿,给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西岳派掌门人慈云庵主开了路。二位掌门人原本就对追云手蓝璧关心太切,很想凑到花棚前,在他万不得已时也好相机接应解救,不过不好那么做。现在有上官云彤这么领头的走出抱月回廊,遂也不管什么叫失礼不失礼,由鹰爪王向龙头帮主微拱了拱手道:“武帮主,我们不防转到外面去看看。”遂也不再等他答话,和庵主带领一班群雄鱼贯绕着出回廊的门外,全往北边这一段矮栏杆外一站。武维扬和三堂香主也无可如何,本来两下已到最后关头,罗汉束香桩上动手,已经是生死须臾,存亡刹那,哪还肯再为这些小事争执,也只好相率走出回廊。可是凤尾帮这边依然的往南排下这罗汉束香桩,原是摆在北面花棚前,淮阳派这边,离着最近,凤尾帮这边,相隔稍远。这时罗汉束香桩上,追云手蓝璧和少林僧慈慧禅师,二次重会在一处,两下里又递上招。这次重行施展开各人的家数,追云手蓝璧已知道要凭手法掌力实非他的敌手,只有用小巧的功夫以巧力胜他。蓝璧把一身轻功绝技施展开,在这罗汉束香桩上,起落进退盘旋闪避,这时追云手蓝璧正后西北角转过来,那少林僧慈慧禅师和蓝璧又成了正对面,从东南角盘过来,两下从相隔四根束香柱。少林僧进步欺身,往前赶两步,用“蜻蜓戏水”式,右脚点着一根束香桩,左脚往后翘起,全身往前探着,右掌猛从左臂弯穿出,金龙探爪,奔蓝大侠的“肩井穴”便点。这种式子用得非常轻灵巧快,追云手蓝璧知道少林僧的掌法变化神奇,遂往左紧赶了一根香桩,身躯往左斜出去,甩肩头,右掌翻起,用“叶底摘花”式,也是骈二指,反点少林僧慈慧禅师的“曲池穴”。蓝大侠这招拆的算不快,这种式子,也是一个巧力,全身往左倾斜着,这么拆,少林僧的招术,原本就是防备他,变实为虚,提防他左掌的毒手。只是追云手蓝璧这么应付少林僧,功夫上不算弱,倒是不容他换式变招。只是这罗汉束香桩上,是一种绝危险的功夫,任凭你武功多好,轻功提纵法多么轻,多么纯,也不能连续运用招术。何况是对手拆招,现在又立于势不两立的地步,谁也不想再留什么忠厚。少林僧已经恨追云手蓝璧入骨,从一上罗汉束香桩就安心想下毒手,此时追云手蓝璧才把少林僧的招术破了,这种情势下应该两下各自走开,谁也不能再连续的动手。追云手蓝璧身形往起一长。本是往左斜着身的,右脚跟着往左一点束香桩,换步眼,撤开身,再盘旋回来,换式拆招。哪知少林僧已不容蓝璧再走开,他竟用一身的绝技,气提丹田,左脚尖暗中一用力,点着一根束香桩,身躯没转过来,横着纵出去。这种束香桩是浮立着,任凭多好的功夫,不能用浊力,不能硬登硬踩。可是少林僧这种式子用出来,不仅追云手蓝璧想不到,连抱月回廊上所有的人也全惊诧异常。这时追云手已换出四根桩去,少林僧横身赶到,他所落的这根束香桩,整整的和追云手蓝璧差着一步。少林僧他这么快的地方,就因为他始终用转身,横着身形追到。他竟用少林派中最厉害的掌法“横断紫金桩”,这种式子就是他右脚一点这束香桩时,双掌原本是拜佛式,合在胸前,脚尖一点这束香桩,猛然双掌一分,右掌猛然打出去。他这一掌有三种力量,横劈、指点、掌印,漫说追云手蓝璧还是背着身躯,就是看得见他用这种招术,只要容他掌力真发出来,想接、想拆、想避,全不容易了。何况少林僧掌法极重,不要说打实了,就是被他掌风的力量震着了,也得被迫下桩去。这一掌已堪打实,少林僧的指尖已沾到追云手蓝璧的脊背,这一来追云手蓝璧想翻身是不行了,想逃也脱不开他掌力下。追云手的脊背既沾到他的掌力,脚下的束香桩已踩得不稳,少林僧猛往外一撒掌,追云手蓝璧已觉出自己算是毁在少林僧的手内。追云手蓝璧在生死须臾之下,虽得意外救援,但已危险万状,慈云庵主为全燕赵双侠之命,不避危害,以西岳派绝技演出僧尼巧打束香桩。追云手蓝璧是面向着花棚,离着这边只有两步,在这种危机一发的时候,眼看着要命丧在少林僧的掌下。他是淮阳派中重要的人物,群雄又全来到抱月回廊外,看得真真切切,掌门人鹰爪王“咳”了一声,一跺脚,准知道算完。可是同时已飞纵出两人:一个正是矮金刚蓝和,手足情殷,关心太切。一个是续命神医万柳堂,更是谊重同门,力图挽救。这两人身形纵起的快,可是在这种情势下,想解救追云手蓝璧哪里能行?无论你如何快,你没有少林僧掌法发的急;就在少林僧往外一发最后的力量,想了结追云手蓝璧,忽然间这座花棚又是一震,突然一股子劲风直扑少林僧的头面。这种力量非常大,少林僧任凭功夫怎样好,也抵不住这种力量,只有掉头翻避,才把掌力卸了。就这样追云手蓝璧在他掌风一震之下,已无法再在束香桩上停留,仗着四十年的功夫,强把丹田一股子元气提着,脚下往前赶了一步,可连碎了两根束香桩,人已纵出去,落在花棚内。这时追云手蓝璧已经站不住了,右脚尖一点地,一个转身,倒坐在地上,可是面向着外,这时气已经纳不住,心头发热,脸热耳鸣,在这时少林僧也退下桩去。追云手蓝璧耳中听得花棚子上有人低声喝叱道:“想要命不许开口。”这时矮金刚蓝和、续命神医万柳堂全已赶到。那少林僧慈慧禅师落在南面边桩外,却说道:“老衲失手了。”矮金刚蓝和已到追云手蓝璧的身后,一边扶着长兄,一边抬头冷笑一声道:“没用的话请你少说!伸手见输赢,功夫上分生死,这有什么说的?我们兄弟栽了,和尚不用卖狂。”续命神医万柳堂忙拦着蓝二侠的话道:“我们救人要紧,不必理他。”万柳堂用沉着的声音向蓝和说道:“赶紧把他的‘肺俞穴’闭着,不要叫他泄出这口气来。”自己可也赶紧一俯身,先把他云台穴、华盖穴,全用推穴过宫的法子,叫他内里冲上来的血,不致于翻上来。就在这时,西岳侠尼也赶到,手握两粒丹砂,慌忙的向万柳堂说了声:“万师弟,快给他纳入口中,只要容一盏茶的时候,就不至于有意外的危险了!”随又向矮金刚蓝和道:“武林较技,事本寻常,我要保守门户的尊严,不得有意外的举动。蓝二施主,肯听贫尼的话么?”矮金刚蓝和手按着兄长的穴道,点头答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弟兄早把性命交给江湖。这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功夫不到,我蓝和还能再现第二回世么?”侠尼慈云庵主点点头道:“很好!稍停一刻,可以向他们要一架抬床,先把蓝大施主送回船去,叫他好好的安息一回,比较好些。”这时掌门人鹰爪王也从抱月回廊上走下来,凤尾帮那边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也赶过来察看蓝大侠的伤势。掌门人鹰爪王向万柳堂问:“万师弟,怎么样!”续命神医万柳堂正在手按着蓝大侠的脉息,皱着眉头向掌门人答道:“大致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内伤够重的,好在已服了西岳的丹砂,谅不妨事。”鹰爪王看了看追云手蓝璧的脸色,微摇了摇头。胡香主一旁说道:“蓝大侠的伤势够重的么?”鹰爪王随口答道:“胡香主,不必介意,这不算得一件事。”说这话时回头又看了看那少林僧,见他正指挥值役的人,把踩碎的旃檀香重换上。鹰爪王向胡香主说道:“请胡香主转达老禅师,略候片刻,我要向他领教。”鹰爪王说了这话,胡玉笙并没敢答话。慈云庵主向鹰爪王道:“王师兄,请先把蓝施主送走。”随又向胡玉笙说道:“胡香主,烦你吩咐他们,预备抬床,我们得把蓝大侠送回船去。还请胡香主向帮主请示放行。”胡玉笙忙答道:“庵主不要客气,这里自有人照料蓝大侠回船。”随向花棚外一点首,这里有人已受重伤,值堂的帮匪早在这里伺侯。刑堂下值役的人,已把抬床搭过来,由万柳堂和矮金刚蓝和亲自动手,把追云手蓝璧搭到软床上,安置好了。慈云庵主向鹰爪王道:“贫尼的意思想请蓝二施主护送回去,别的人全不能走。王师兄意下如何?”说着话时,向鹰爪王以目示意,鹰爪王早已会意,知道矮金刚蓝和对于长兄身受重伤,绝不肯甘心,留他在这里,倒是一番心事,倒不如把他打发走为妙。遂向蓝二侠说道:“师兄,现在的情形,你已尽知,赶紧护送回船,我们大家也没有多大耽搁了。”矮金刚蓝和在这种清势下,也叫无可奈何,兄长身受重伤,自己以亲兄弟之情,和燕赵双侠的威名,哪能放着眼前这份切身之仇不报?可是兄长已经不是少林僧的敌手,自己勉强和他招呼,只怕也是白栽在他的手内,留在这里,反觉难堪,倒不如一走了之,和少林僧的事只好留待将来。遂向鹰爪王道:“好吧。净业山庄的事,我们弟兄不管了!”说到这,向抬软床的帮匪一挥手道:“走吧!”胡玉笙已派两名值堂的师父,带着一面竹符,护送出净业山庄。鹰爪王容燕赵双侠一走,方要回身亲自出头和少林僧较量,哪知这时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早已打好了主意,不容鹰爪王转身,不等鹰爪王开口,匆匆地说了声:“王师兄,请你回到回廊上照应一切,贫尼和这位大禅师先会一阵。”说了这句,不等鹰爪王答话,已转身出花棚,向少林僧慈慧禅师双手合十,以佛门之礼向少林僧一施礼道:“老禅师,贫尼是西岳派门下再传弟子,掌碧竹庵住持僧慈云,愿以武林末技,在老禅师前领教。同属佛门弟子,谅老禅师一定肯赐教一切。”少林僧慈慧禅师他虽然伤了追云手蓝璧,明知道是淮阳派中重要的人,绝不肯和自己善罢甘休,但是他毫不放在心上,知道净业山庄的事到了最后的关头,这把无名火虽不是自己点的,但是由自己这收场,那只好放手去作,没有什么可顾虑的。所以少林僧慈慧禅师伤了蓝大侠之后,依然是神色泰然,毫不介意的指挥着值役的人等,重整罗汉束香桩,也就是刚安排好,见把追云手蓝璧已经搭走,知道定有人和自己答话,遂仍回到束香桩的南面。果然西岳掌门人向自己用很谦和的礼貌、极恭谨严峻的口吻向自己发话,遂也整肃着面容,双掌合十向侠尼还了礼,答道:“庵主过谦,老衲不过少林门下粗浅武技,忝列佛门,对于庵主掌西岳派正大门户,佛光普照,沙门中咸仰灵光,庵主更是普渡众生,一柄镇海伏波剑,扫荡群魔,沙门七宝珠更是无穷的威力,老衲和一班同门,久仰大名,早想拜谒,只是天南地北,因缘不洽,空怀着景仰之心,始终不能一瞻法像,想不到十二连环坞净业山庄,竟得和庵主相会,老衲欣幸已极。现在庵主又肯赐教,老衲愿在庵主前献丑,只求庵主看在佛祖的面上,掌下留情,庵主可是愿到罗汉束香桩上走走么?”西岳侠尼慈云庵主答道:“这种武林绝技,老禅师未尽所长,贫尼愿陪老禅师在上走两招。”慈慧禅师答了个:“好”字,重又躬身一拜,说声:“庵主请。”慈云庵主这里也照谱的答礼说了声:“禅师请。”两下里在话一落声,各自腾身跃起。那少林慈慧禅师是故意的卖弄本领,他站的本是正南面当中,身形起处,反向东北角纵过来,落脚在东北角的边桩上,脚先一点束香桩,身躯陡转,硬在上面盘旋过来,左脚悬着“金鸡独立”,双掌合十,童子拜佛式。慈云庵主一纵身时,已看出他所奔的方向。侠尼在这种时候,岂能再容让一步!潜运内力,脚下轻轻一点地,上身是不摇不晃,双掌合十,不藉双臂之力,轻飘飘纵起,翩着惊鸿,已落在西南角边桩上,身躯已自己往后一转。这种功夫就难了,这全凭武功的上乘功夫,所谓内三合精气神,外三合手眼身,六合归一,运转自如,不藉四肢之力,能够运转身躯,身形转过来和少林僧是一样的姿势,金鸡独立,童子拜佛。这一僧一尼,一胖一瘦,相对着站在罗汉束香桩上。这种神态,就让是巧手的画,可也难描难画。慈云庵主以少林僧实非可以轻视者,更兼他面笼杀机,心怀恶意,自己不以师门绝学来对付,只怕也要毁在他手内。侠尼认定了是:“佛门空具慈悲旨,难渡缘悭孽重人!”